李 冬
(苏州市职业大学 教育与人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0)
都铎王朝是英国古代文明与现代文明有效连接的重要纽带,这早已成为史学界的共识。英国的经济和宗教在都铎王朝时期成功转型,大学在这一时期也取得了巨大发展。但是,目前国内有关都铎王朝时期大学发展的研究相对较少。在都铎王朝时期,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利益的都铎王室与代表罗马教皇以及其在英国的宗教势力爆发了全面冲突,并且针对大学的控制权展开了拉锯战。这场冲突对于英国大学的发展起到了正向作用,促进了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的世俗化,即与世俗世界的联系日益紧密,顺应并引领了英国社会的发展。英国史学家西蒙(Joan Simon)曾提出:“英国教育体制主要是在不同阶级之间的利益冲突的推动下逐渐形成的,阶级冲突能够较为清晰和全面地阐释英国教育体制的变革”[1]。本文根据冲突学说,将都铎王朝期间王权与教权的冲突分为三个时期,并对各时期英国大学的发展进行解读。
在都铎王室掌权之初,并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与教皇抗衡,所以在亨利七世和亨利八世掌权初期都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斗争欲望,一直都与罗马教皇有着良好的沟通和交流。亨利七世在即位初期,地位十分不稳定,并且在通过战争夺得王位之后经常为其执政合法性所困扰。因此,亨利七世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稳固自己的王位,这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内容就是要获取罗马教皇的支持。
亨利七世主动向罗马教廷示好,“他向教堂捐赠了大量的财富,让教堂在一个月内来做一万台弥撒,用以拯救他的灵魂”[2]。亨利七世的母亲也捐建了学院,捐助了教授职位。亨利七世虔诚的态度最终打动了罗马教廷,罗马教皇英诺森亲自对英国的教众宣布:“反对这一合法的王位继承者提出怀疑和挑战者,将被逐出教会”[3]27。
随着亨利七世的宗教地位和世俗王位的巩固,他对知识和人才的渴望也越来越显现。为了掌握知识和人才,亨利七世逐渐通过其权力来干预大学。譬如“在1494年,时任牛津大学校长一职的林肯主教生命垂危,国王直接下令禁止牛津大学召开继任的校长选举,但是林肯主教不久后即去世,牛津大学紧急选举出坎特伯雷主教任校长,但王室的信件也紧随而至,要求牛津大学从利奇菲尔德主教和罗切斯特主教中选出一人任校长,牛津大学一时处于窘迫之中。”[4]在这一时期,亨利七世和刚刚掌权的亨利八世并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与罗马教廷发起正面冲突,所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大学也在双方之间摇摆,既接受着圣俸,也享受着王权给予的捐赠和特权。[5]
在中世纪时期,罗马教皇拥有整个西欧基督世界的最高权力。教皇不但在宗教上有至高权威,在世俗世界也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6]当教皇权力在顶峰的时期,他甚至可以对一国的君主实行任免。在罗马教皇领导下的天主教会作为一个中央集权的国际组织,在西欧各国的拥有众多特权,他们利用种种特权获得了无数地产和不可计数的财富,[7]167利用宗教建立了一套无本万利的神恩垄断事业。但是,随着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利益的都铎王室权力不断地扩张,代表着封建特权阶级利益的罗马教皇的势力迅速衰落。至中世纪晚期,教皇权力开始瓦解,教会政治进入衰落状态。
早在14世纪,英国就发生了由约翰·威克里夫(John Wycliffe)领导的宗教改革运动,矛头直指罗马教廷。受其影响,14世纪80年代,在牛津大学就出现了宣传威克里夫思想的团体,即罗拉德派。这一派的普遍观点为:《圣经》(Vulgate)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它的神圣权威不能被任何事物比如神父们的说教所取代;普通的民众与神职人员同样可以接近上帝,每个人在宗教上享有的判断权是平等的。[8]虽然威克里夫和罗拉德派的主张在当时的英国未获得任何的结果,但是他们“在民众中间传播的不满情绪为16世纪的宗教改革准备了社会条件”[9]。他们的思想和主张为后来英国乃至欧洲的宗教改革在舆论上和心理上提供了理论依据,英国的民族主义观念逐渐成长,强烈的反教权主义情节深深地根植于英国民众中间,为英国宗教改革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相当一部分英国民众对敌视教会特权的思想表示认同,且这种势头随着教会的胡作非为有增无减。这一时期,教会名声扫地,许多教士骄奢淫逸、私生活糜烂不堪,“1499年,在诺福克郡处理的73件淫乱案中,与教士有关的占15起。里本郡审理的126起淫乱案件中,与教士有关的占24起。但是,由于教士享有司法特权,世俗法庭对犯罪的教士无可奈何,而教会法庭的庇护更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10]。这些恶行使社会的各个阶层都充斥着对教会的极度不满与愤怒,英国的反教权主义浪潮与“民族统一意识”被联系在一起。宗教改革之前,王权至尊、脱离教会控制的呼声在英国日益高涨。[11]24与此同时,各国君主权力日益增长,教皇越来越陷入欧洲政治的漩涡。对于英国的宗教改革而言,此时真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在政治权力逐渐缩小的同时,罗马教廷对各国教会的掌控力也逐渐衰弱,对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两所学校的影响和控制力也逐渐下降。
从表面上看,这一时期的大学和之前并没有两样,教师和学生都被看作是僧侣,归教会的司法体系管辖,校长接受教皇的册封,财政上受教皇特使监督,课程内容也与中世纪基本无二样,教师与学生的生活仍然是传统的中世纪大学的面貌。但是,在表面的平静下面,王权与教权的冲突已经暗流涌动,只是并没有公开化或者全面爆发而已。“在1530年,学监是由大学的办公人员选举的,然后由当时的红衣主教沃尔西(Wolsey)来颁布任命。到了1534年,一名学监由国王指定,另一名由选举产生。到了1541年,两名学监都由王室来任命了。”[12]从上面提到的学监这一职位的选举规则的变化上,我们也可以看出一些冲突的端倪,即王室在宗教改革前就已经有心染指学监的选举了。
1534年《至尊法案》颁布,英国宣称切断一切与罗马教皇的联系,以此为标志,意味着冲突的公开化。在这一时期中,冲突从潜在的对立发展成公开的冲突行为,彼此的打击、竞争等手段层出不穷。直到1558年玛丽一世去世,伊丽莎白一世登基,英国才有了相对比较稳定的宗教环境,冲突公开的这一阶段才宣告终结。
1.亨利八世借离婚案将大学与罗马教廷分离
亨利七世初掌权柄之时,君主地位并不十分牢固。他让自己年仅3岁的幼子与西班牙公主成婚,意图采取联姻结盟的政策以避免同欧陆各国发生战争。1501年,阿瑟王子与西班牙公主完婚,但短暂的5个月之后,阿瑟王子因病逝世。由于亨利七世极力想要继续维持与西班牙—奥地利的联盟,他又安排次子,即后来的亨利八世与其寡嫂成婚。在两人育有的儿女当中,只有女儿玛丽·都铎一位长大成人,此外,二人并无男嗣。但由于当时英国尚未有女性执掌统治大权的特例,因此众人担心随着亨利八世的去世,争夺王权的战争会接踵而来。“另外,对于亨利八世本人来说,想拥有男嗣的愿望和喜新厌旧的本性相交织,最终他提出与凯瑟琳离婚。”[8]但由于教皇忌惮于凯瑟琳的亲侄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因此,教皇克列门七世不敢贸然批准亨利八世的离婚请求。亨利八世在衡量了自身和教皇的势力之后,决意彻底摆脱罗马教廷对英国教会和世俗社会的长期束缚,切断英国与罗马教廷之间的联系。在亨利八世与大臣托马斯·克伦威尔( Thomas Cromwell)的精心安排下,议会相继通过了一系列法案,围绕教权与王权这一敏感的政治问题,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从1529年至1536年,议会连续召开八次会议,通过了《遗嘱验证法案》、《丧葬费法案》、《首岁教捐法》、《上诉法案》、《至尊法案》等一系列改革法案。《至尊法案》中明确规定:英国教会在世俗生活中完全受到国王及其继承人的统治,王室拥有决定一切宗教事务的权力和权威。至此,都铎王室与教皇彻底决裂,英国教会不再效忠于罗马教廷,原本听命于罗马教皇的两所大学也因此宣誓与教皇割席。
2.王室主导瓜分教会财产增强自身实力
罗马教廷通过其控制的英国教会搜刮了大量的财富。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英国大约2/3的土地掌握在教会手中。到1500年,英国教会和修道院的财富约为英国总财富的1/5。英国教会还通过对耕种土地的佃农征收贡赋,“通过征收什一税、遗嘱检验费、丧葬费、法庭诉讼费等方式聚敛钱财。”[13]这些钱财的相当部分,每年以岁贡的形势流入罗马教廷。[3]23宗教改革之后,王室着手收缴英国教会的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并且没收了大量的教会资产。没收来的资产有的被分配给朝臣和贵族,有的出售给了商人。王室将英国教会在中世纪时期占有的大量土地收归己有,将大部分没收来的土地转卖给了小地主和农业资本家,并将所得收入囊中。王室的这一行为不但提升了自己的财力,也使英国形成一个巨大的、实力雄厚的阶级,一个有最好的理由来保持宗教改革成果的新兴资产阶级。[7]246据不完全统计,1535年都铎王室的收入最多有40000英镑,而同年英国教会的年收入最少有400000英镑。但是在1536年,英国开启了自诺曼政府开始的规模最大的一次财产转移,英国教会60%左右的财产被转移到王室手中。[14]这次财产大转移加速了英国的现代化进程。随着特权阶级的没落,亨利八世慷慨地胡乱处理教会土地,造成大批新的资产阶级地主,这在一定程度上为英国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快速转型助力。
宗教改革初始,亨利八世就授命巡视委员会收缴了大学的房产地契等财产,并以此来要求两所大学支持其立场。在得到大学的明确支持后,王室归还了收缴的财产,并重新确认了大学和各学院过去拥有的财政特权。同时,大学与罗马教皇之间关系的中断,使得大学和各学院不再与罗马教廷有财政往来,大学财政的维持和发展就不得不完全依赖于王权。由于王室经济实力巨幅增加,所以对大学多施以慷慨的捐赠,以控制财政作为掌控大学的手段之一。
3.亨利八世开启巡视大学的惯例
宗教改革初期,罗马教皇在两所大学中仍然有着相当的影响力。虽然名义上亨利八世宣布切断英国与罗马教皇的一切联系,但大学中不乏虔诚的天主教徒和思想保守的学者,他们或明或暗地对抗着大学中的宗教改革。所以,为了肃清教皇在大学中的影响力,同时加强自身对大学的掌控,亨利八世在1535年派出了以托马斯·克伦威尔(Thomas Cromwell)为首的巡视委员会对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进行巡视。巡视委员会先是收缴了两所大学的房契和地契等财产。不久,国王又下令没收了牛津和剑桥大学所有隐修院的财产和房屋,通过控制大学财政的手段来使学者们更改宗教信仰和效忠对象。在这次巡视中,巡视委员会命令大学师生必须签署一份声明,声明规定不得承认罗马教皇的权力;不能用教皇的名号来称呼罗马主教;禁止为罗马教皇祷告;如果有言辞要提及罗马教皇时必须以“罗马主教”这一称呼代替以及必须对国王及其继承人宣誓效忠等,任何拒绝签署此声明的人都将被处罚。巡视委员会还对大学的授课内容进行了一些更改,在大学的课程中加入了人文主义内容。英国民法的地位在宗教改革后大大上升,居教会法和教皇之上,教会法的效力只部分地适用于教会的法庭中。自此以后,英国几所专门教授民法的法学院炙手可热,教会法虽然仍保留在大学里供研究之用,但是没有了昔日的鼎盛地位。[17]22巡视委员会还将两所大学中的教师和教学都直接纳入巡视委员会的监督范围。[15]这次巡视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以罗马教皇为首的天主教势力在大学中的至尊地位被国王和新教所取代,国王正式地从教皇手中夺得了对大学的全部统治权。自此以后,都铎王朝的历任国王在掌权后都会亲自或者派巡视委员会对大学进行巡视。巡视的目的首先是可以通过巡视来推动大学内部的宗教改革,其次就是表明王室对大学拥有绝对主权。
1547年,亨利八世去世,他和简·西摩(Jane Seymour)的独生子爱德华六世即位。这位新国王当时年仅9岁,受新教老师克兰默(Thomas Cranmer)的影响,信奉新教。在萨摩赛特公爵(Edward Seymour)和克兰默大主教的辅佐下,英国的宗教改革继续推进。1547年议会通过法令,规定要求拆毁所有教堂的十字架 ,抹去教堂圣徒的画像,教堂墙壁一律刷成白色,等等。这一法令使得新、旧教徒冲突愈演愈烈。所以在1548年,坎特伯雷大主教克兰默出版了他的英文版《祈祷书》(Book of Hours),用以来调解新、旧教徒之间激烈的宗教情绪。但是克兰默的宗教态度并没能稳定国内的局势。由于货币贬值,物价飞涨,对外贸易极度混乱,有些地方发生了骚乱,甚至起义。萨摩赛特公爵也因诸多政策失误而垮台。克兰默在1552年出版了《祈祷书》第二版,对英国国教的各种仪式都做了详细的规定,使一些新教成果得以推行和普及。爱德华六世时期的宗教政策虽然不乏暴力和血腥,但总体来看还是比较宽容的。“正是在这种温和但力求统一的新教改革中,英国民族加强了凝聚力,没有像某些大陆国家那样因宗教改革而发生分裂,甚至走向内战”。[16]因此,这一时期的宗教政策仍是亨利八世宗教改革成果的巩固和扩大。
爱德华六世掌权初期,大学中的天主教势力有所抬头。为了继续推进宗教改革,爱德华六世在克兰默的支持下于1548年邀请德国著名宗教改革者马丁·布瑟(Martin Bucer)来剑桥大学任教,并给予了教授职位。由于马丁·布瑟的到来,剑桥大学一时间成为了英国新教研习和传播的中心。另一方面,爱德华六世延续了亨利八世的传统,于1549年派出了巡视委员会对两所大学进行巡视,但与亨利八世时期的巡视不同的是,这次巡视的内容更加广泛,态度更加严苛。在巡视中,不但两所大学中的天主教徒受到暴力驱逐,两所大学中的一些天主教徒秘密集会的小教堂也遭到了取缔,大学中只保留了几个规模较大的教堂来举行新教仪式。巡视委员会还对牛津大学的图书馆进行了清理,这一行为直接引发了新教徒对牛津大学图书馆的冲击,最终导致了图书馆被毁,书籍被焚毁,设施遭到破坏。巡视委员会还对两所大学的课程进行了大规模的调整,拉丁语的教学被取消,希腊语和英语被纳入课程中。[17]巡视委员会甚至还要求师生在做弥撒时要用英语替代拉丁语。另外,哲学与天文学的课程被加进文科硕士的课程中。本科的课程也有变动,算学、几何、辩证法等人文学科成为了本科学习的重要内容。
就在新教在英国普遍发展之际,年仅15岁的爱德华六世因病去世,亨利八世的长女玛丽·都铎成为了王位继承人。玛丽女王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初登王位之时她也曾显露出宽容大度的宗教态度,但在王位稍稍稳固之后,其冷酷的宗教政策便暴露无遗。生母凯瑟琳因为宗教改革而被废黜致死,她因此对新教充满了仇恨。这一点与她的妹妹伊丽莎白一世不同,伊丽莎白一世是宗教改革的幸运儿,也正是由于宗教改革,伊丽莎白一世的母亲安·博林才可以加冕为王后。1553年,刚刚登基的玛丽女王开始考虑恢复天主教的正统地位,并且重新确认罗马教皇在英国教会的最高权力。但是,新议会抵制了她的这一想法,于是她开始大量罢免新教主教,启用天主教徒。最终在1554年3月4日,玛丽女王下令全国恢复天主教信仰,罗马教廷在英国的权力得以恢复。玛丽女王这种倒行逆施的做法激起了新教徒的激烈反抗,十几个教派秘密活动,企图推翻玛丽女王的统治。1555年,玛丽女王恢复了异端审判和火刑,开始对新教徒进行血腥镇压,并在牛津大学召开宗教会议审判新教徒,处死了大批信奉新教的上层神职人员。剑桥院士拉蒂默(Hugh Latimer)、里德利(Nicholas Ridley)和克兰默(Thomas Cranmer)等人因支持宗教改革而被判处死刑,绑在火刑柱上被烧死。拉蒂默在火刑柱上留下的不朽名言令人动容:“别忧伤里德利,我们要做男子汉大丈夫,今天蒙上帝的恩赐,以我们为照亮英国的火烛,我们应感谢,此烛一燃,我相信它是永远不会熄灭的”[18]。另外,剑桥大学校长诺森伯兰公爵(John Dudley)也因曾一度支持玛丽女王的政敌简·格雷(Lady Jane Grey)而被斩首。在玛丽女王统治的短短五年中,“有300余人被烧死在火刑柱上,被害者当中甚至包括了50名妇女”[19]。因此,这位天主教女王也被称为“血腥玛丽”(Bloody Mary)。
玛丽女王继位后,宣布自亨利八世去世之后在大学里所采取的改变原来法规的政策全部无效。另外,她还企图废除爱德华六世时期对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所采取的所有政策,以恢复到1547年以前的状况。一些旧的宗教仪式通过重新颁布法令的形式得到了恢复,以保护天主教信仰的纯洁性。为彻底清除新教对天主教的影响,许多法令也都被修改。玛丽女王对大学的实际巡视始于1556年,其巡视的重点指向宗教思想。她下令收集并当众烧毁英文版《圣经》(Bible),大量的新教著作也被从大学图书馆中清除,同时禁止学者们私藏这些书籍。[20]在玛丽女王对剑桥大学的巡视期间,异端书籍几乎全部遭到焚毁,而且有两位来英国宣传新教的教师的尸体被挖出并焚烧。在玛丽·都铎掌权时期,英国又一次回到了罗马天主教时代,学位的管理者和申请者都必须向罗马天主教宣誓,并且承认罗马教皇至高无上的地位。红衣主教和坎特伯雷大主教波尔(Reginald Pole)还有两所大学的校长都接受了新的委任,对两所大学进行改革,爱德华六世执政时期制定的规章都被大学内阁所修订的天主教新章程取代。但是由于玛丽一世的执政时间比较短,所以这些带有复辟性质的章程对大学的发展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但仍导致了大批的新教学者流亡欧陆。
伊丽莎白一世即位之初,王位摇摇欲坠。作为新教徒,国内的天主教势力公开反对她任教会的最高首脑。在这种情况下,伊丽莎白一世在宗教政策方面采取了一条“中间路线”。 1559年年初,伊丽莎白一世促使议会通过了《至尊法案》,确立了新教为英国的国教,也同时确立她在教俗两界的最高统治权。女王是最高的宗教首脑,强调教会和国家是统一体。为了避免过激的宗教政策导致国内动荡,她采取了折中的宗教政策,对新、旧教派都采取压制策略,因此,她所重建的英国国教实际上是新教与天主教的调和物,且仍在罗马派驻使节,天主教徒、清教徒都能接受她。伊丽莎白一世的这一怀柔政策是成功的,英国国教会的重建就是在她的这种表面温和的政策下实现的。但是,伊丽莎白一世温和的宗教政策并没有带来和平,1570年,罗马教皇庇护五世(St. Pius V)将伊丽莎白一世革出教会,并煽动教徒来推翻女王统治。至此,伊丽莎白一世的中间路线宣告失败。面对这种情况,伊丽莎白一世开始采取强硬的手段来镇压天主教徒,通过议会颁布了一系列法令,对任何有天主教嫌疑的神职人员都以叛国罪论处。经过多次的阴谋和战争,最终天主教势力在英国走向了末路,冲突暂时平息。在这一时期,王权在与教权的这场冲突中获得了胜利。
伊丽莎白一世即位后,意图将玛丽女王所做的一切复辟行为恢复至1549年的模样,并通过对两所大学的巡视,确立了其对大学的控制权。伊丽莎白一世重新确立了新教的国教地位,并通过法案的形式予以确认。为了清除玛丽一世在两所大学中的天主教势力,伊丽莎白一世于1559年派出了以宠臣威廉·塞西尔(William Cecil)为首的剑桥大学管理委员会对剑桥大学中的宗教事务进行处理。[21]该委员会严格规定了从事教学工作的人员所应具备的条件:只有在通过品格和正统思想的考察且获得主教的许可证之后,方可从事教学。该委员会也非常重视对学生思想的控制,要求大学毕业生必须要宣誓效忠王室才能获得学位。这一命令在后期的执行中,甚至被变通成要求学生在入学之初就要宣誓对王室的效忠。伊丽莎白一世为了赢得大学的支持,在1564年亲自赴剑桥大学进行巡视,她参观了多个学院,参加了多个学术活动,观看了大学的戏剧。女王亲临大学,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大学的人文主义的发展,一时间大学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操场上随处可见青年活动的身影。伊丽莎白一世时期还对剑桥大学出台了新规,对大学的方方面面都有详尽的规定,设计了大学的管理制度、授课内容、讲座时间、学位申请制度和学生的着装等等。至此,王室通过出台新规章事无巨细地控制大学和学者生活,王室对于两所大学的干预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以往教会对于大学的控制程度。
伊丽莎白一世掌权时期的大学一直有许多信奉天主教而不屈从于国教权威的人,他们为这一时期大学的发展制造了诸多困难。议会在1563年加强了《权力法案》的执行力度,规定了对拒绝宣誓效忠国教的人等同于最高级别的叛国罪而施以惩罚,也就是处死。天主教徒随后也被排除在大学学位之外,随着排外情绪的增加,后来对所有非国教派的人都禁止获得学位,这一做法一直持续到1871年。王室想要通过加大惩罚的力度来排除天主教的影响,但罗马天主教的势力却并没有马上消失,而是一直在大学里苟延残喘。在1572年,德高望重的冈维尔学院的院长凯尔斯博士(Dr. Caius)被自己的同事告密,称其秘密进行天主教活动。他的房间被搜查,然后将搜到的天主教的法衣和天主教的教堂用品在学院的法庭进行了公开的烧毁。出于怨恨,教皇在1570年发表的教皇训令中声明开除伊丽莎白一世的教籍。伊丽莎白一世和议会惧于1572年在圣巴托洛缪发生的大屠杀,还有来自苏格兰的玛丽王后和耶稣会的威胁,在1571年至1593年颁布和实施了一系列压制天主教势力的法律。这些法律对天主教的限制最后变得相当得严厉,以至在大学里没有一个人敢公开地表示对天主教的同情,否则将会受到严重的处罚。
中世纪大学从产生之日起,就与宗教有着天然密切的联系,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在整个中世纪更是直接受命于罗马教廷,本质上还是属于教会的一种机构。两所大学从建立之初发展到中世纪时,一直被宗教权威牢牢地控制着,还没有受到世俗政权的干涉和管辖。在15世纪,教会给予两所大学大量的特权,用来保护大学免受侵害。到15世纪30年代,由于亨利八世发动了宗教改革,在几经波折之后,国王取代了教皇成为英国教会的最高首领,并且确定了英国国教在宗教上的主导地位。之后,都铎王朝的几位君主都对两所大学进行了多种形式的干预和控制。自宗教改革起,英国国内的宗教分裂,新教和天主教的残余势力犬牙交错。并且在都铎王朝时期,受到各个君主的宗教信仰的影响,这两股势力的地位时高时低,这不但对英国民众产生了重大影响,对大学的发展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整体上来看,自中世纪末期开始,无论是在英国还是欧洲大陆,人们对教会滥用权力、教会法庭的不公以及教士生活腐败等现象早已深恶痛绝。冲破天主教教条的束缚,摆脱罗马教权的桎梏,加强世俗王权的统治是当时政治和社会发展的需要。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在宗教改革的风暴中,经受住了冲击,并且在改革过后重新寻求到了王室的庇佑。在1547年,当爱德华六世登基时,两所大学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在校学生人数大幅度减少,老式讲堂一个接一个被关闭,教会法失宠,教师受到谩骂和诽谤,很多珍贵的书籍也被焚毁。随后,在1553年登基的玛丽一世,又迅速地恢复了天主教的正统地位。随着天主教的卷土重来,大学中以往被修改和推翻的法令和条例又都重新得以恢复,许多非天主教徒学者都受到了迫害。最后,直到伊丽莎白一世女王时期,英国的宗教纷争才稍有平息,大学内的宗教政策也趋于缓和。从客观上讲,牛津大学和剑桥大学在宗教改革后,都几乎成为了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王权意志的工具,促进了大学世俗化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