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哲学革命的理论逻辑
——基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

2021-12-05 17:35赵立晓
关键词: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费尔巴哈唯物主义

闫 涛, 赵立晓

(天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300350)

恩格斯称《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简称《提纲》)为“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1],作为马克思主义“新唯物主义”的纲领性文献,《提纲》既是对旧哲学的清算也是马克思新世界观的重建;既是对当时社会历史领域的唯心主义倾向的哲学问题以及德国发展“惊人的不一致”的现实问题的审思,也是对神秘主义的超越与宗教束缚的挣脱。“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的理论旨要使得马克思主义哲学逐步走向实践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现实批判性而非辩护性成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本性,这是哲学的发展方向的改变,改变世界而非解释世界成为马克思新世界观的终极目的。马克思从哲学批判出发并以现实实践为基点,再到新世界观的阐发实现的哲学革命使得《提纲》成为“历史唯物主义的起源”[3]。

一、 哲学清算与现实批判:走向哲学革命的问题意识

马克思从《提纲》走向哲学革命源于其深刻的理论反思和现实批判,而这两者的前提一定是基于马克思潜在的、深沉的问题意识,“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4]。马克思所面临的社会历史领域的唯心主义倾向理论问题与惊人的不一致的德国现实问题是他创作《提纲》的直接原因。

1. 拨开“社会历史领域”的唯心主义迷雾

马克思阐释其唯物史观重大发现的首要任务就是系统剖析时代哲学的理论问题以及用一种合理的方式解释现实世界。当时马克思所面临的理论问题就是旧哲学在“社会历史领域”的那种唯心主义特质,马克思发现唯心主义者以及旧唯物主义者试图以思辨与精神解释社会历史的本质,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存在着一种遮蔽社会现实的不合理意图。马克思就是在发现、批判这些问题的基础上澄清了社会历史发展领域的本质规律,进而深入到资本发展的内在规律之中,分析其建构基础及发展规律,揭示资本逻辑及社会发展的内在矛盾运动。

马克思在《提纲》中对旧哲学特别是费尔巴哈哲学进行了批判与清算。在马克思的视域中,费尔巴哈同其他旧唯物主义者一样,都有一个根本的理论缺陷,那就是用脱离现实的社会实践去探讨人对于外在于人的世界的认知,显然离开现实性的实践去理解社会历史无异于脱离人的社会本质而谈人的本质,这恐怕永远也不能发现人的本质社会属性。这就如同把世界仅仅看作是静止不变的对象,而运动才是事物的本质属性。费尔巴哈虽然强调自身的哲学是人本主义的,但他强调的人是朴素的、讲爱的人,而不是实践的、现实的、生产的、社会关系的人。这样的人本主义哲学不能看到世界之中包含着活动的人的因素,这样的哲学也就无法真正理解世界,必然会导致费尔巴哈仅仅是从客体的视角理解世界,而不能真正从主体的视角理解世界。“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事物、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角度与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作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2]133

简言之,费尔巴哈等哲学家没有把对象当作人这个主体的实践活动来理解,因为费尔巴哈根本“不了解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活动的意义”[2]133。德国古典哲学经典作家更多强调人的直观问题,从直观的形式上去理解人和外在于人的世界缺乏作为主体的人的实践性,离开人的实践、人的生产、人的社会关系看世界,一个最为直接的后果就是看不到世界的能动的方面,无法深刻理解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更无法建构主客体相统一的认识形式。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让人深刻认识人类世界以及人类社会生活的内在本质呢?这将导致无法解释社会历史领域中存在与思维的关系问题,即便有些哲学家从唯物主义的视角研究问题,但从本质上讲仍是一种消极的唯物主义,这是一种过度强调直观而不经实践改造和检验的唯物主义。

当然费尔巴哈的自然观是彻底的唯物主义的,在自然存在以及对自然的认识上是认同物质第一性的,但是在社会历史领域他没有真正认识到人的本质,在批判宗教神学及绝对精神的基础之上最终构建了人本学唯物主义哲学,强调人和人类的爱,最终走向唯心主义。所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视其为半截子唯物主义,即自然观上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上的唯心主义。其根源是因为自然界与社会历史现象发生机制的不同,“自在之物”自然存在,而社会现象以及历史存在从根本上说是人的活动所创造的,是人的“实践”活动的产物,而旧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哲学的缺陷在于“实践观”的不完备与不深刻,实践甚至被理解和阐释为粗鄙的商业活动,这显然是对实践概念的片面甚至错误的理解,这就必然决定了费尔巴哈不能将唯物主义贯彻于社会生活以及历史进程之中。社会意识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中包含了对于历史发展的终极原因的追问,从前的哲学,包括旧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都可以看作是历史唯心主义抑或称之为唯心史观,将人的意识、思维以及精神看作是历史发展的终极原因,历史被单纯理解为自我意识和绝对精神的发展与确证,这在根本层面上讲是否定了社会发展的物质根源及实践基础。马克思发现了社会历史领域的唯心主义倾向,并指出这种倾向不能够接近社会历史的本质,这样促使马克思掀起新的哲学革命,马克思的哲学革命是唯物史观重大发现的开端,这样历史才开始真正被置于其应有的基础之上。

2. 审视“惊人的不一致”之时代问题

马克思不仅审视了理论性的哲学问题,同样考察了时代性的现实问题。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的德国,哲学与社会现实呈现出“惊人的不一致”[5]。德国哲学发展仿佛超出了其社会历史进程,在常人看来哲学远远跑到了社会发展的前面,甚至有些地方还显示出某种非德国社会的特征,哲学界推崇“爱好宁静孤寂,追求体系的完满,喜欢冷静的自我审视”[4]219。马克思发现,德国哲学显然没能如实反映德国的时代精神,当时德国哲学以及精神的发展与经济社会发展是严重脱节的,无法以一种正确而合理的方式引领社会的发展,当时德国哲学具有批判的不彻底性,甚至是故意为当时德国滞后的政治制度辩护,而马克思正是要直面社会现实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革命性就是对现实的无情批判与深刻剖析,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科学价值引领既是基于对现实社会的反思与批判,同时也是源于对未来社会的构想与追求。

马克思要洞穿社会以及历史就必须与当时所盛行的思辨哲学进行直面交锋,必须彻底解答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从而揭示人类社会的本质以及人的本质,从而确定新的唯物主义观点以及新唯物主义的任务与目的。这是马克思在《提纲》之前所面临的根本问题。唯心史观的问题已经深刻影响到当时的德国。当时德国社会经济和政治现实与思辨的哲学发展之间是严重脱节的,前者落后于哲学的发展,那可能是个文化巨人辈出的时代,但是德国的资本主义发展处于落后阶段,也就是马克思所言的德国法哲学发展阶段远高于德国现实政治制度水平,甚至已经超过当时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的法哲学水平,当时的德国处于错乱的时代中,精神发展与现实发展处于脱节状态中。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再清晰不过地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应该向德国制度开火!一定要开火!在同这种制度进行斗争中,批判不是头脑的激情,而是激情的头脑。”[2]4这在根源上来自于社会历史领域的唯心主义倾向,马克思指出要批判这种倾向,合理地解决社会存在与意识的关系问题,是对于当时德国现实存在的问题的追问,也是马克思写下《提纲》的现实逻辑起点。深刻的现实关切与现实批判使得马克思不得不直面一系列德国社会现实问题,这也成为马克思走向哲学革命、阐发唯物史观的现实起点。马克思对于现实批判的目的在于以更合理的方式与途径解释现实世界,以科学而辩证的方法分析与批判现实社会,以达到对现实的合理切入与解释,进而为构建科学理论体系并精准指导现实创造可能。

二、 超越神秘与突破宗教:走向哲学革命的理论基点

寻找新的理论基点与理论生长点是马克思走向哲学革命的理论必然,旧哲学站在“非实践”或者“不正确的实践观”上必然不能正确地解释世界,更不可能改变世界。马克思必须找到不同于旧哲学的解释原则,毫无疑问这一基点便是“实践”,这一原则便是从实践出发,这是马克思新哲学的理论原则。马克思基于完备且合理的实践观阐释了新世界观,进而引向新的哲学革命。“马克思主义哲学以体现能动性与受动性的统一的实践范畴作为自己理论体系的核心,它也就必然具备革命性与科学性高度统一的理论特征。”[6]马克思走向哲学革命的根本就在于其将“实践”作为理论基点去解释与改变现实世界,基于实践发现了社会生活的本质以及人的本质

1. 关于“实践”本质的阐发

“如果把‘提纲’看作马克思的历史观的骨架或者缩影,那末实践概念就是这整个骨架的支点。”[7]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可以认识到客观存在的第一性与决定性,也试图从此方面去解决存在和思维的关系问题,进而对世界作出统一性解释。但是旧唯物主义始终无法找到合理连接存在与思维之间的中间要素,无法对存在决定思维这一原则给出科学而合理的界定。旧唯物主义者不理解“实践”的本真,费尔巴哈“在《基督教的本质》中仅仅把理论的活动看作是真正人的活动,而对于实践则只是从它的卑污的犹太人的表现形式去理解和确定”[2]133。在此前提下解释世界必然存在着严重的理论缺陷。

马克思主义哲学对于旧唯物主义者特别是经验主义者进行批判、扬弃与超越,找到了合理连接存在与思维的中间要素,那就是实践,这使得马克思的唯物主义拥有了唯物主义的现代形态,这里的实践概念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辩证统一的概念,这个概念的合规律性体现为其现实性与物质性,实践成为一种人与客观进行现实性交往的客观活动;这个概念的合目的性体现为人的主观能动性,人的实践“不仅使自然物发生形式变化,同时他还在自然物中实现自己的目的”[8]。这样实践成为人类改变世界的现实性活动,也是能动的、批判的革命性活动。

由此,实践概念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范畴中被理解为人与现实世界相互作用的客观活动,这个客观活动反映了人与客观外部的物质性关系。旧唯物主义将思维和存在的关系仅仅理解为存在于主体内部的某种状态,马克思用实践这个核心概念将思维与存在构建为现实的统一关系,这是马克思对这一难题的根本性破解,其根源就在于实践不仅仅是主体的内在状态,而且是一种客观性的现实存在。作为对旧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哲学的清算,马克思将思维与存在辩证地统一于实践,物质与精神这两类世界上最大的异质性存在的关系也在人的现实性实践之中得到合理的解答,马克思对于世界的统一性解释也迈出了重要的一步。由此马克思找到了建构其理论大厦的基点,也找到了阐发新世界观的理论出发点,马克思认为实践是人类改造世界的现实的感性活动以及能动的革命性批判活动,同时又是检验人的思维的真理性的根本标准,这样实践成为《提纲》的支点,更是走向哲学革命的关键。

2. 关于“社会生活”本质的剖析

“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2]135-136没有什么神秘的东西,那些所谓神秘的东西,在马克思这里不过是旧哲学为社会生活所不能解释之物所披上的神秘外衣而已,马克思就是要揭开这层神秘的外衣,从实践之中寻找到有关一切神秘东西的答案。

马克思在揭示社会生活的本质时首先考察了人类社会生活历史。马克思指出:物质实践为“第一个历史活动”,人类依靠劳动对自然进行否定性的活动,改造与利用环境以促进自身的发展。在劳动的过程中,信息的交流与积累以及能量的聚集成为现实的必要,从而语言与文字也就具有了现实的必然性,因为信息的交往离不开语言工具,而劳动和语言又极大地促进了人类大脑的发展,大脑成为人类所独有的高性能的思维器官。正是大脑这个高性能的思维器官进一步使得人类拥有了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思维与精神。由此可见,人类所特有的精神与思维就是在劳动以及人类物质生产实践的基础上形成的,这是再清楚不过的决定与被决定的关系。实践由此必然成为那种能动性与受动性相统一的现实活动,人类社会在此基础上逐步形成,人类文明的曙光就此闪耀且愈发夺目,人类历史的画卷更是就此徐徐展开,人类历史长河奔腾不息。

“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9]在此意义上,社会以及历史都是从人出发的,社会的存在形态受人的实践决定,也与人类的交往关系密切。但是,社会绝对不是个人活动的简单相加或是个人活动的无序总和。在现实生产生活实践的基础上,个人的活动使得人逐渐形成一定的集团与甚或是某种合力,社会的各组成要素因其各属不同的层次结构,从而这些要素形成了具有一定内在联系的有序系统,同时形成拥有自我更新能力、自我运动能力的社会有机体。这种内在联系的机制是基于人的活动的内在联系与社会关系,进而就可以理解社会客观规律的形成同样基于人的现实实践,从而发现社会生活的最为深刻、最为核心的本质就是其实践本质。人类社会的产生、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人类社会发展的全过程都贯穿了现实性实践因素,人类的现实性实践活动就是解开社会生活的谜团的那把金钥匙,实践就是超越了神秘主义而达到社会生活的本质的那个唯一要素, 人类社会的历史是在人类的实践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3. 关于“人的本质”的揭示

“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135马克思明确提出了人的本质的现实性与社会性,明显超越了费尔巴哈的人本观,对费尔巴哈的人的类本质思想进行了积极的扬弃。费尔巴哈从宗教的批判中寻找人的本质,他将从宗教之中抽象出来的共性的宗教情感、理智、意志和爱作为人的类本质,马克思对之进行了批判与扬弃之后将思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因为他发现人的本质不应该从单个人中抽象而出,应该对人展开社会性的考察,即对人进行一种整体性的考察,这样马克思选择了从现实的社会关系入手来分析人的本质。

“费尔巴哈人的本质理论的矛盾,在马克思的立足于人的感性实践活动的新世界观当中得到了真正的克服。”[10]马克思要想超越旧哲学的有关对人的理解,就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存在去统一多种人身上的多种因素,要统一人的理性本质和感性本质。马克思要解决理性本质与感性本质的统一性问题,既要明晰二者对立统一的依据,又要探究旧哲学长期使得二者处于对立关系的原因,毫无疑问理解这一切的钥匙就是实践的观点。在此意义上,感性的人在现实实践活动中发展出了理性思维能力,单纯从理性或者单纯从感性本质去理解人很明显都是片面的,人内含理性思维并且以一种感性方式而存在,这种存在即实践的存在。人的社会性存在的本质就是实践,这种实践是既包含了感性本质又包含了理性本质的实践,这个实践不是单个人的活动,而是一种社会性的现实活动,人的实践性最为显著、最为深刻的呈现也只有在社会相互交往之中才能完成。

“马克思在考察现实的世界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费尔巴哈所确立的‘人’是抽象的人、自然的人,沿用费尔巴哈的理论无法认识现实的人和人生存的世界。”[11]旧哲学包括费尔巴哈哲学对人的理解仍然带有抽象思辨的色彩,当然这与当时德国的时代和环境密不可分,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之中的人并不是“现实的历史的人”[12],在费尔巴哈这里的人是一般人,这个人是有血有肉有爱的人。马克思对人的理解要深刻许多,马克思认为人是社会的人、生产的人、实践的人、现实的人,马克思发现费尔巴哈之所以对人的理解缺乏社会性,原因就在于费尔巴哈以静止的、孤立的、片面的眼光来看待人。

马克思认为费尔巴哈由于对实践的错误理解导致了他不清楚人身上的复杂的社会关系,也就根本不可能深刻考察人的社会关系,这就导致费尔巴哈不可能将社会属性归于人的本质之中。马克思主义哲学主张人应该是现实性的存在,即“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12]的个人。因为人就是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之中的人,人必然受现实环境的支配和影响。所以马克思认为现实的个人是严格区别于抽象思辨的个人的,现实的个人是处于社会关系之中并从事现实社会生产的人。对于人的社会本质的揭示成为马克思在人类思想史上的重大贡献,也是《提纲》主题中应有之义,马克思的论断使得有关对人的理解从抽象转向现实,更是突破了费尔巴哈的宗教式理解,马克思对人的理解超越了思辨的个人以及经验的个人的理解,对人的理解关涉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关键环节。

三、 改变世界与形态转化:走向哲学革命的实践确证

“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136马克思指出了哲学的终极任务,那就是哲学不在于如何解释世界而在于如何改变世界,哲学不在于为现实辩护与解释而是批判与变革。从“解释世界”到“改变世界”,使得哲学发生嬗变,马克思开始以实践为核心建构认识世界的真理性力量与改变世界的革命性力量的相统一的理论体系,使之在哲学革命中不断成为旨在“改变世界”的新唯物主义。

1. 从“理论真理”到“实践变革”

“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2]48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内在精神,其本质上是革命的、批判的,其根本旨要为改变现存,批判旧世界,建构新世界。当然建构新世界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的实践活动的参与。马克思主义哲学能够发挥其批判性与革命性作用的前提就是必须要参与到实践之中。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真理性的理论形态时刻都在试图改变世界,实现物质实践形态的转化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重要特质,“光是思想力求成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5]13。为现存世界作注解的做法从来都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本诉求,改变现实才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始旨趣,马克思主义内在的理论本质就在于其现实性与革命性,马克思本人正是在努力开创实践的唯物主义,因此其理论体系的建构无不关注现实与实践问题。

马克思以问题导向考察社会实践,通过对现存事物积极的扬弃,通过对矛盾的科学化解,建构起科学的理论体系。马克思的理论体系离不开实践概念,在马克思看来,实践是人对于外部世界肯定性与否定性相统一的活动,实践是一种客观的物质性活动,实践是有意识、有目的的主观性活动,实践是主客体完满统一的超越性活动。马克思主义在走向哲学革命的过程中从“理论真理”到“实践变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这其中还包括了真理标准从理论向实践的转化,从思辨到现实的转化。“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2]134真理标准的问题不应该成为纯思辨的理论问题,不应该成为头脑哲学,应该使得认识复归于人的现实实践,应该在主体的实践活动中证明人自身思维的真理性,也就是让实践成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马克思主义既不同于唯理论者那样追求真理的纯粹逻辑演绎与思辨,也不同于经验主义过分强调经验世界的实证性,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实践为核心,合理地解释了人类思维认识与客观存在之间的真实关系,为人类认识寻找到合理的真理标准。认识以及真理如果离开实践,恐怕永远得不到正确的认识和科学真理,马克思主义理论要求一切从实际出发,以实践为准则,把握认识的科学性与革命性,将人类理性与人类实践活动紧密结合,如此真理力量才能转化为物质力量。就像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得出的结论:工业进步使工人实现了联合状态,这个联合状态首先取代了自相竞争的分散状态,继而这个联合状态取代了资产阶级生存与统治的基础。这两个取代的环节是马克思、恩格斯的重大理论发现,这个发现基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长期对社会现实和实践的严格考察。

2. 从“批判的武器”到“武器的批判”

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人民的鸦片”,而是人民实现变革的理论武器。马克思主义哲学始终坚守无产者立场,人民性与阶级性是其内在精神特质,实现人的解放是其深层理念。历史唯物主义从其本性上就是要推进“哲学的世界化”与“世界的哲学化”,而这其中的必要环节就是无产阶级,就是“现实的个人”。“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思想一旦彻底击中这块朴素的园地,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5]17-18在此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在掌握群众的过程中实现改变世界的根本目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由“现实的个人”出发考察人类的历史,历史是社会的人通过活动创造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关于人的解放的科学理论学说,从根本上解决的是人的发展问题。为人民谋求美好生活,为人类谋求解放,成为无产阶级理论学说的最终指向。人民不仅是无产阶级理论学说的出发点与落脚点,还是其灵魂,人民需求的满足程度直接影响到无产阶级政策方针与理论学说的走向。正因为如此,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为人民群众所熟知和掌握,掌握了科学的理论,就是掌握了强大的武器。“历史活动是群众的活动,随着历史活动的深入,必将是群众队伍的扩大。”[5]287人民是社会实践的执行者,是人民自己在建筑着自己的社会与历史的大厦,也创造着自身,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从诞生之日起就坚守着人民性这一立场,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注定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崇高性。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2]9由此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能仅仅停留于作为“批判的武器”的理论力量,更应该转化为“武器的批判”的物质力量,也只有将马克思主义诉诸于物质力量,才能实际地批判、否定、变革与超越不合理的现存。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其科学精神不应仅仅停留于书本中以及学院里,应该进入人民的头脑中,更应该贯穿于人民的社会实践之中,理论只有经过群众的深刻掌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变革精神才能真正作用于社会现实。在这个过程中,以马克思主义科学精神塑造人民的精神与品格,重建人民群众的精神世界和崇高信仰,这是马克思主义引领哲学走向革命的必由之路,是发挥其批判扬弃的革命精神与改变世界的理论本性的重要环节。

四、 结 语

“只有廓清马克思与费尔巴哈关系上的种种传统的误解,使马克思从费尔巴哈的阴影中走出来,才有可能重塑马克思的理论形象。”[13]马克思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走向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革命,马克思基于问题意识寻找理论基点,用科学严密的理论逻辑清算旧哲学,在此,马克思与旧世界观的解释原则、理论旨趣发生了彻底的决裂。可见马克思走向哲学革命的道路并非一蹴而就,是在长期的文献积累以及现实考察的基础上实现对旧哲学的超越与唯物史观的初步构建,后来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进一步深入阐释唯物史观,实现对德国哲学的彻底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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