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国家如何参与“一带一路”——以巴西为例

江时学， 王晨辉

(上海大学 文学院， 上海 200444)

“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既有利于促进中国的对外经济关系，有助于推动经济全球化，也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贡献。最近几十年，世界格局中的力量对比发生了重大变化。在这一变化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金砖国家和其他一些新兴经济体在国际舞台上的地位显著上升。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金砖国家要加强合作，力争在这一大变局中加快追赶发达国家的步伐。为了实现这一目标，金砖国家理应积极参与“一带一路”，以实际行动开创金砖合作的第二个“金色十年”。由于金砖国家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不尽相同，因此，在探讨金砖国家参与这一倡议的方式、方法时，不能将其视为一个整体，而是应该以个案研究为基础，针对不同的金砖国家提出不同的对策。

一、 金砖国家合作的新“抓手”

2017年12月28日，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回国参加2017年度驻外使节工作会议的全体使节时发表重要讲话，提出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命题。他说：“放眼世界，我们面对的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世纪以来一大批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快速发展，世界多极化加速发展，国际格局日趋均衡，国际潮流大势不可逆转。”(1)《习近平接见2017年度驻外使节工作会议与会使节并发表重要讲话》，http://www.gov.cn/xinwen/2017-12/28/content_5251251.htm, 2017年12月28日.

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兴大国加强合作的必要性与日俱增。这一必要性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新兴大国合作有利于其参与全球治理，有利于推动全球化，有利于其在完善国际规则的过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有利于反击霸权主义、霸凌主义、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

金砖国家是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中的佼佼者。“金砖国家”这一名称的由来与美国高盛公司经济学家J.奥尼尔在2001年11月30日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有关。他在这一报告中指出，在未来的十年中，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尤其是中国)在世界经济舞台上的地位会进一步上升。(2)Jim O’Neill, “Building Better Global Economic BRICs”, https://www.goldmansachs.com/insights/archive/archive-pdfs/build-better-brics.pdf, 2001-11-30.在这一报告中，他将四国国名缩写为“BRICs”。由于“BRICs”的发音同英文单词“砖”(bricks)相近，中国媒体和学者将其译为“金砖国家”。“BRICs”中的“s”本表示复数含义，南非加入金砖国家组织后，“BRICs”改为“BRICS”。

2006年9月，金砖国家外长举行首次会晤，开启金砖国家合作序幕。2009年6月，金砖国家领导人在俄罗斯叶卡捷琳堡举行首次会晤。2011年4月，南非正式加入金砖国家。(3)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三次会晤于2011年4月14日在中国海南省三亚市举行。中国、巴西、俄罗斯、印度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表示欢迎南非加入金砖国家，期待与南非在这一论坛内加强对话和合作。

“金砖国家”这一称谓有两层含义：一是构成BRICS这一称谓的5个国家，即巴西、俄罗斯、印度、中国和南非；二是由其组成的一个国际组织。在中国外交部网站的“国际和地区组织”栏目中，“金砖国家”赫然在目。但在学界研究成果或媒体的报道中，这两个称谓常常是难以区分的。

金砖国家成员国都是国际上重要的新兴经济体，在世界上或本地区发挥着重要作用。金砖国家约占世界经济总量的20%、国土总面积的26.5%以及总人口的40%。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就2019年GDP总量而言，中国是世界上的第二大经济体，印度、巴西和俄罗斯分别居于第5位、第9位和第11位，南非的排名不靠前(第37位)，但它是非洲的第三大经济体(仅次于尼日利亚和埃及)。(4)World Bank, “GDP Ranking, 2019”, https://datacatalog.worldbank.org/dataset/gdp-ranking.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预测，至2060年，金砖国家的GDP总量占世界的比重将高达49%，大大高于七国集团(G7)的30%。这意味着，在不远的将来，由欧美垄断世界经济的时代很可能被金砖国家引领的新时代取而代之。

金砖国家组织问世以来，合作基础日益夯实，领域逐渐拓展，已经形成以领导人会晤为引领，以安全事务高级代表会议、外长会晤等部长级会议为支撑，在经贸、财金、科技、农业、文化、教育、卫生、智库、友城等数十个领域开展务实合作的多层次架构。

作为新兴经济体中的“佼佼者”，金砖国家理应积极参与“一带一路”，以实际行动开创金砖合作的第二个“金色十年”。2018年7月25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南非约翰内斯堡举行的金砖国家工商论坛发表重要讲话时说：“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源于中国，属于世界。我们真诚希望金砖国家、非洲国家、广大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加入共建‘一带一路’伙伴网络，让共建‘一带一路’成果惠及更多国家和人民。”(5)习近平：《顺应时代潮流 实现共同发展——在金砖国家工商论坛上的讲话》，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8/content_5312195.htm, 2018年7月25日。2019年11月15日，习近平主席在金砖国家领导人巴西利亚会晤的公开会议上再次强调，“中国将遵循共商共建共享原则，秉持开放绿色廉洁理念，追求高质量、惠民生、可持续目标，与各国一道，推进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6)习近平：《携手努力共谱合作新篇章——在金砖国家领导人巴西利亚会晤公开会议上的讲话》，http://www.xinhuanet.com/mrdx/2019-11/15/c_138557352.htm, 2019年11月15日。

金砖国家在“一带一路”平台上加强合作的可行性是不言而喻的。首先，“一带一路”倡议倡导的“共商、共建、共享”的发展理念与金砖国家合作秉持的“开放、包容、合作、共赢”的合作伙伴精神一脉相承；其次，“一带一路”倡议的“五通”囊括了金砖国家合作的“三轮驱动”(政治安全、经贸财金、人文交流)，两者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再次，金砖国家愿意为推动全球治理和强化多边主义作出贡献，这一愿望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宗旨是不谋而合的。

金砖国家在“一带一路”平台上加强合作的必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众所周知，中国在疫情防范上取得了阶段性成功，并使经济走上了强劲的复苏之路，但其他金砖国家依然深受疫情之苦。巴西经济和印度经济可能会陷入“失去的十年”。因此，如何尽快战胜疫情并使经济早日实现复苏，是其面临的当务之急。毫无疑问，“一带一路”倡议能通过设施联通、贸易畅通和资金融通等手段，进一步强化其在“后疫情”时期扩大出口贸易和吸引外资的能力，为早日实现经济复苏作出贡献。(7)事实上，为了帮助金砖国家战胜疫情，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已提供了多笔信贷。印度学者阿亚舒·莫汉迪认为，新冠疫情暴露了金砖国家合作的缺陷。这一批评不尽合理，因为他无视中国为包括印度在内的其他金砖国家的抗疫所提供的帮助。但他表达的金砖国家加强合作的必要性是可取的,也是今后金砖国家合作努力的方向。参见Aayush Mohanty, “COVID-19 Exposes Deficiencies of BRICS”, The Economic Times, April 7, 2020。

应该指出的是，虽然“一带一路”可以成为金砖国家加深合作的一个新的“抓手”，但它们对“一带一路”的认识及立场不尽相同。早在2015年5月8日，俄罗斯就与中国发表了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2015年12月2日，南非与中国签署了关于共同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8)但美国大西洋理事会认为，是否加入“一带一路”倡议(亦即是否签署“一带一路”备忘录等文件)并不影响巴西等国与中国在这一倡议下的合作。参见Pepe Zhang, “Belt and Road in Latin America: A Regional Game Changer? Four Issues to Watch”, Atlantic Council, October, 2019。

迄今为止，印度的态度是消极的。印度认为：首先，“一带一路”不是为了实现“设施联通”，而是为了拓展中国在南亚的地缘政治势力范围；其次，“一带一路”涵盖的中国—巴基斯坦经济走廊损害了印度的主权；第三，“一带一路”不透明，蕴含着“债务陷阱”和破坏生态环境的可能性。(9)转引自Ravi Bhoothalingam, “China’s BRI Can Help Regional Countries Develop and Prosper”, Khaleej Times, https://www.khaleejtimes.com/editorials-columns/chinas-bri-can-help-regional-countries-develop-and-prosper, 2019-05-13。但也有不少印度学者认为，“一带一路”有利于南亚地区的发展，有利于印度的开放，因此印度应该就如何参与“一带一路”与中国进行认真的对话。(10)转引自王延中、方素梅、吴晓黎等：《印度对“一带一路”倡议态度的调查与分析》，《世界民族》，2019年第5期，第11-23页。一些中国学者也认为，“印度政府拒绝的只是‘一带一路’这个帽子，但从理念、内涵和实际作为来看，印度实际上是参与了‘一带一路’。由于前述原因，任性的印度人在今后也不大可能接受‘一带一路’这个概念，但不会拒绝‘一带一路’下的合作内容和利益”(11)龙兴春：《印度实际上已经参与了“一带一路”》，《察哈尔评论》，http://www.charhar.org.cn/newsinfo.aspx?newsid=12991, 2018年4月27日。。

虽然不同的金砖国家对“一带一路”持有不同的立场，参与的程度也不尽相同。但我们仍然应该深入研究这样一个问题：为了“五通”，中国应该如何与其他四个金砖国家加强合作？毫无疑问，由于金砖国家的国情有较大的差异，与中国保持的双边关系也不尽相同。因此，在探讨如何与其他金砖国家实现“五通”时，不能将其视为一个整体，而是应该以个案研究为基础，针对不同的金砖国家提出不同的对策。

二、 巴西对“一带一路”倡议的立场

根据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外交部、商务部在2015年3月28日联合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以下简称《愿景与行动》)，“一带一路”贯穿亚欧非大陆，一头是活跃的东亚经济圈，一头是发达的欧洲经济圈，中间广大腹地国家经济发展潜力巨大。丝绸之路经济带重点畅通的路线包括：中国经中亚、俄罗斯至欧洲(波罗的海)；中国经中亚、西亚至波斯湾、地中海；中国至东南亚、南亚、印度洋。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点方向为：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印度洋，延伸至欧洲；从中国沿海港口过南海到南太平洋。(12)《授权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5-03/28/c_1114793986.htm, 2015年3月28日。由此可见，当时巴西和其他拉美国家并未被当作“一带一路”倡议的参与者。

2017年5月14日至15日，中国在北京主办“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习近平主席在致开幕词时说：“‘一带一路’源自中国，但属于世界。‘一带一路’建设跨越不同地域、不同发展阶段、不同文明，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合作平台，是各方共同打造的全球公共产品。它以亚欧大陆为重点，向所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开放，不排除也不针对任何一方。”(13)《习近平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圆桌峰会上的开幕辞》，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5/15/c_1120976082.htm, 2017年5月15日。在论坛开幕式的演讲中，习近平主席指出，“一带一路”建设植根于丝绸之路的历史土壤，重点面向亚欧非大陆，同时向所有朋友开放。不论来自亚洲、欧洲，还是非洲、美洲，都是“一带一路”建设国际合作的伙伴。“一带一路”建设将由大家共同商量，“一带一路”建设成果将由大家共同分享。(14)《习近平在“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开幕式上的演讲》，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5/14/c_1120969677.htm, 2017年5月14日。

时任阿根廷总统马克里和时任智利总统巴切莱特出席了这一高峰论坛。2017年5月17日，习近平主席在人民大会堂会见阿根廷总统马克里时表示，中方赞赏阿根廷支持并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强调拉美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自然延伸。中方愿同拉美加强合作，在“一带一路”建设框架内实现中拉发展战略对接，促进共同发展，打造中拉命运共同体。(15)《习近平同阿根廷总统马克里会谈》，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5/17/c_1120990249.htm，2017年5月17日。翌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参加高峰论坛的拉美代表均表示愿推动地区和本国发展战略同“一带一路”倡议对接，加速南半球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南南合作。这反映出“一带一路”倡议契合拉美国家发展需要，响应了拉美各国加强互联互通和互利合作的迫切愿望。她还指出， “一带一路”建设是开放包容的发展平台，各国都是平等的参与者、贡献者和受益者。中方欢迎拉美国家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加强经济政策协调和发展战略对接，用共建“一带一路”的理念、原则和合作方式推动各领域务实合作，让“一带一路”倡议惠及更多国家和地区，更好地促进世界繁荣稳定。(16)《2017年5月18日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主持例行记者会》，http://news.sina.com.cn/o/2017-06-05/doc-ifyfuvpm7451996.shtml，2017年6月5日。

巴西总统府战略事务特别代表胡赛因·卡罗特等多位政府官员和企业家出席了首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他认为，“一带一路”倡议有助于将巴中关系提升至新高度。巴西联邦税务局秘书长伊尔伽罗·马尔丁斯在该论坛的“推进贸易畅通”平行主题会议上表示，巴西愿意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愿意与中国在各个领域加强合作。

应中国国家副主席王岐山邀请，巴西副总统莫朗于2019年5月19日至24日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同年5月15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在回答与莫朗访华有关的提问时说：“我们对巴西参与共建‘一带一路’持开放和欢迎态度。我们多次说过，‘一带一路’倡议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是开放、包容、透明的经济合作倡议，欢迎所有志同道合的国家参与。中方愿与巴方积极探讨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对接发展规划，促进互联互通，实现共同发展、互利共赢。”(17)《2019年5月15日外交部发言人耿爽主持例行记者会》，https://www.fmprc.gov.cn/web/fyrbt_673021/jzhsl_673025/t1663651.shtml，2019年5月15日。

莫朗副总统在启程前一天说，巴西期待加入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他表示，他在访华期间愿意听取中国有关巴西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的建议。(18)《扩大双边经贸合作 巴西参与“一带一路”期待》，http://www.br-cn.com/jingtai/130353.jhtml，2019年5月22日。在华期间，他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再次表示，巴西对探讨“一带一路”合作持开放态度。(19)《巴西副总统：巴中关系前景特别光明》，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05/25/c_1124539432.htm，2019年5月25日。

2019年5月23日，习近平主席在会见莫朗时强调，中方支持巴西繁荣发展，欢迎巴西参与共建“一带一路”，愿同巴方加强发展规划对接，实现共同发展。莫朗表示，博索纳罗总统领导的巴西新政府继续高度重视对华关系，巴方愿促进本国“投资伙伴计划”同“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拓展贸易、科技、创新等领域合作，欢迎中方扩大对巴西的投资。(20)《习近平会见巴西副总统莫朗》，http://www.xinhuanet.com/2019-05/24/c_1210143206.htm，2019年5月24日。

据《环球时报》2019年6月24日的报道，巴西驻华大使保罗·瓦莱在接受该报记者采访时说：“关于‘一带一路’，巴西非常期待参与，但我们不认为一定有必要签署一份谅解备忘录。可能是出于文化差异，我们的理解是，这是一份相当笼统、未来我们会依据其采取一些行动的文件。但鉴于巴中之间已经在投资、贸易和其他业务上有如此良好、密集与具体的合作，我们不认为两国间还需要签署一份这样的文件，也不将其视为巴西参与共建‘一带一路’的前提条件。”(21)《专访巴西驻华大使保罗·瓦莱：我们不在中美间做“选择题”》，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9-06/15039346.html?agt=15435，2019年6月24日。

综上所述，虽然巴西未签署“一带一路”备忘录或与此相关的文件，但它参与其中的立场是积极的。(22)笔者采访的数位巴西学者都认为，巴西未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的主要原因有两个：(1)博索纳罗政府受到了来自美国的压力。美国不仅要求巴西不要参与“一带一路”，而且还希望巴西在发展移动通信系统时将华为的5G技术排除在外。(2)博索纳罗认为，巴西外交政策应该从亲近中国转向亲近美国。巴西外交部长埃内斯托·阿劳若认为，在博索纳罗总统上台以前，巴西与中国贸易额的增长率高于巴西与美国贸易额的增长率，因此，巴西的经济发展陷入了低速增长的周期。在巴西的媒体，正面报道和正面理解“一带一路”倡议的文章为数不少。(23)Ian Prates, Carolina Santos Lages and Vitor Matheus Oliveira de Menezes, “La Iniciativa de la Franja y la Ruta en los medios brasileos”, Estudos Internacionais, 2020, 8(3), pp. 128-151.这为推动中巴经贸关系发展创造了新的有利条件，同时也有利于金砖国家组织的其他成员国参与“一带一路”。

三、 中国与巴西的政策沟通

《愿景与行动》指出，“一带一路”的合作重点是“五通”，即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以及民心相通。因此，如何使中巴关系得益于“一带一路”倡议，应该着重分析双方如何在“五通”中加强合作。

加强政策沟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保障。《愿景与行动》表示，中国愿意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加强政府间合作，积极构建多层次政府间宏观政策沟通交流机制，深化利益融合，促进政治互信，达成合作新共识。沿线各国可以就经济发展战略和对策进行充分交流对接，共同制定推进区域合作的规划和措施，协商解决合作中的问题，共同为务实合作及大型项目实施提供政策支持”(24)《授权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5-03/28/c_1114793986.htm，2015年3月28日。。

应该指出的是，在“一带一路”倡议问世以前，中国就已同巴西建立了多种形式的高层次政策沟通机制。例如：双方在1993年建立了战略伙伴关系(2012年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04年建立了高层协调与合作委员会；2009年建立了国防部交流与合作联合委员会；2011年建立了高级别科技与创新对话机制；2014年发表了关于进一步深化中巴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声明，并建立了外长级全面战略对话机制；此外，两国还签署了数十个与政策沟通有关的双边合作协定。

在上述对话机制中，最重要的是高层协调与合作委员会。受巴西国内政局动荡等因素的影响，中巴高层协调与合作委员会在2015年陷入“停摆”。2019年5月19日巴西副总统莫朗访问中国的目的就是重启该委员会的对话。同年5月23日，国家副主席王岐山在人民大会堂与巴西副总统莫朗举行会谈，并共同主持中巴高层协调与合作委员会第五次会议。王岐山表示，在当前形势下，中巴都致力于通过结构性改革和扩大开放推动发展。中方珍视巴西这样的好朋友、好伙伴，愿同巴方一道发挥好中巴高委会作用，规划和扩大合作，共同抵御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为全球经济复苏作出更大贡献，开创更高层次、更宽领域、更有活力的中巴关系新时代。莫朗表示，博索纳罗政府高度重视与中国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愿加强两国对话与合作，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巴发展规划对接，使巴中关系行稳致远。巴方希望扩大对华产品出口，实现贸易多元化，欢迎中方加大对巴投资。当前世界充满不确定性，巴方愿与中方同舟共济，加强多边领域合作，维护国际体系稳定，为促进世界和平与繁荣作出贡献。

在这一会谈中，双方同意加强各领域交流合作，促进贸易便利化，优化贸易结构，推动双边贸易高质量增长，拓展创新合作，培育中巴经贸合作新的增长点。中方邀请巴方参加第二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巴方鼓励巴西企业参加博览会。值得注意的是，双方均重视“一带一路”倡议与巴西“投资伙伴计划”等发展规划实现对接，同意推动双向投资，推进能矿、基础设施建设及物流、农业、金融、服务业、科技创新、信息技术、民用卫星等领域标志性项目。(25)《王岐山与巴西副总统莫朗举行会谈并共同主持中巴高委会第五次会议》，http://www.xinhuanet.com/2019-05/24/c_1124534571.htm，2019年5月24日。中国驻巴西大使杨万明也表示，共建“一带一路”为世界经济增长开辟了新空间，为完善全球经济治理拓展了新实践，也为中巴基础设施合作提供了新机遇。他认为，作为拉美首强，巴西可以成为“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倡议向拉美延伸的重要参与方。中巴可加强“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倡议与巴西“投资伙伴计划”等发展战略和规划的对接，坚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推动中巴基础设施建设合作迈上新台阶。(26)《中国—巴西基础设施合作对话会在巴西利亚举行》，https://www.chinanews.com/gj/2019/05-10/8832654.shtml，2019年5月10日。

为使中巴两国的政策沟通在“一带一路”倡议下取得更大的成效，须在以下方面作出努力：既要强调顶层设计的重要性，也要最大限度地发挥智库、企业界和非政府组织的作用；既要倡导对话方式的灵活性，又要力求实现更高的机制化；既要重视对话的形式和内容，也要关注对话成果的落实；既要完善现有的双边对话机制，又要充分利用联合国、二十国集团、金砖国家、联合国拉美和加勒比经济委员会以及美洲开发银行等多边机制提供的对话平台。

四、 中国与巴西的设施联通

设施联通是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优先领域。中方希望沿线国家能在尊重相关国家主权和安全关切的基础上加强基础设施建设规划、技术标准体系的对接，共同推进国际骨干通道建设，逐步形成连接世界各国的基础设施网络。诚然，中国与巴西无法在太平洋或大西洋上架桥铺路，但中国可以为推动巴西的基础设施建设作出贡献，从而使巴西的出口商品更容易地进入世界市场。就此而言，中国与巴西同样可以实现设施联通。

早在19世纪中期，巴西就铺设了第一条长达16公里的铁路。至20世纪60年代，巴西的铁路长度就已接近4万公里。但在此后，随着巴西公路运输的发展，铁路运输每况愈下。除铁路网不敷需求以外，基础设施的其他领域也存在着严重的缺口，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了严重的“瓶颈”效应。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文章认为，“将一瓶葡萄酒从米奥罗位于葡萄园山谷的葡萄园运输至不到500公里之外的最近港口，成本与将这瓶葡萄酒发运至中国一样多”(27)李若瑟：《桑巴国度的葡萄酒雄心》，《金融时报》(中文版)，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50964?full=y，2013年6月19日。。该报的另一篇文章认为，面对大宗商品的“超级周期”(super-cycle)，巴西的运输体系几乎处于崩溃的状态。根据世界经济论坛的排名，巴西的基础设施在137个经济体组成的排行榜中居于第108位，大大落后于其他金砖国家。(28)Paula Castillo, “Brazil: Infrastructure Challenges and Opportunities”, https://idbinvest.org/en/blog/brazil-infrastructure-challenges-and-opportunities, 2020-08-14.

应该指出的是，历届巴西政府都表示要改善基础设施。如在2007年，为迎接2014年世界杯足球赛和2016年奥林匹克运动会，巴西政府推出了在2007—2010年期间投资额高达5040亿雷亚尔(相当于3060亿美元)的 “加速经济增长计划”(Programa de Aceleração do Crescimento, PAC)。(29)“Brazil’s PAC 2 Spending Plan”, The Rio Times, https://riotimesonline.com/brazil-news/rio-business/brazil-pac-2-spending-plans/, 2011-01-04.但是，受财政因素的影响，许多基础设施工程项目并未成为现实。2010年，巴西政府推出了第二期“加速经济增长计划”(2011—2014)。根据巴西政府的设想，该计划将耗资1.5万亿雷亚尔(相当于9650亿美元)。(30)“Brazil’s PAC 2 Spending Plan”, The Rio Times, https://riotimesonline.com/brazil-news/rio-business/brazil-pac-2-spending-plans/, 2011-01-04.然而，同样是受财政因素的影响，大量基础设施工程项目成为泡影。(31)除财政因素以外，政府管理体制的僵化等因素也是“加速经济增长计划”收效不佳的重要原因。参见Edmund Amann, Werner Baer, Thomas Trebat and Juan Villa Lora, “Infrastructure and Its Role in Brazil’s Development Process”, The Quarterly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Finance, 2016, 62(C), pp. 66-73。2016年5月12日，特梅尔政府公布了“投资伙伴计划”(Programa de Parcerias de Investimentos, The Investment Partnership Program)。该计划的宗旨是积极利用国家资本、外国资本和本国私人资本，扩大在道路、机场、码头、桥梁和能源等重要领域的投资。

毋庸置疑，中国在改善巴西基础建设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巴西交通部前部长金特拉表示，基础设施投资欠缺一直是巴西经济发展的软肋，因此中国的投资有助于改变这一状况。巴西基础设施部部长塔西西奥也认为： “我们很高兴地看到中国在巴西的大规模投资，中国的潜力很大，所以我们对中国的资本充满期待。希望中国不仅能够带来工程技术，还有资金以及雄心壮志。巴西是一个大国，但基础设施建设很落后，我们需要彻底的改变。”(32)《中国—巴西基础设施合作对话会在巴西利亚举行》，http://news.cri.cn/20190510/86f0717c-d452-1992-ab2d-1cdb1cb86ed6.html，2019年5月10日。

中巴两国在基础设施领域中的合作已取得丰硕的成果。例如：早在2010年12月，中国国家电网公司(以下简称“国家电网”)就在巴西成立了国家电网巴西控股公司，并收购了当地的十多家输电公司。2011年8月，国家电网与巴西国家电力公司在京签署合作谅解备忘录。2014年2月，国家电网与巴西国家电力公司联合中标美丽山水电站特高压直流输电一期工程。这一被称作“电力高速路”的工程可将亚马孙河地区的水电输送到几千公里外的地区。(33)巴西用电负荷集中于南部和东南部地区，而水电资源则较少。因此，如何开发和利用北部亚马孙河流域的水电资源，始终是巴西政府追求的经济目标。2015年7月，国家电网巴西控股公司中标美丽山水电站输电二期工程(2017年8月正式开工)。(34)该线路全长2538公里，由北向南穿越巴西的5个州、81个城市，为沿线地区的工农业和居民用电带来便利。

为使巴西的基础设施更好地得益于“一带一路”倡议，有必要关注以下几个问题：

一是要积极参与巴西的“投资伙伴计划”(Programa de Parcerias de Investimentos, The Investment Partnership Program)。该计划由巴西前总统特梅尔于2016年5月12日颁布，旨在进一步完善巴西的基础设施，涵盖面涉及道路、机场、码头、能源和桥梁等领域。巴西欢迎外国资本和其国内私人资本参与该计划的实施。迄今为止，巴西政府已公布了250多个项目。毫无疑问，如能使“一带一路”倡议与“投资伙伴计划”对接，必然会产生“1+1>2”的可喜效果。(35)2018年4月11日，中国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下设的外资司与巴西总统府投资伙伴计划秘书处代表团举行会谈。双方同意在今后加强沟通和协调，使中国企业更好地发挥自身优势，积极参与该计划的有关项目。

二是要寻求最佳的合作模式。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具有资金需求量大、施工期限长、技术难度高以及投资回报慢等特点。根据国际惯例、以往中拉合作的经验及巴西的现实条件，公私合营模式(PPP)以及建设-经营-转让(BOT)模式具有一定的优势。

三是要严格遵守巴西的相关法律。虽然巴西的腐败问题很严重，但其法律体系是非常完善的，违法的成本很高。因此，中国企业必须了解巴西的法律体系，严格执行与基础设施领域息息相关的劳工法、环境保护法和税收法等法律。

四是要恰如其分地判断基础设施工程的难易程度。受政府政策、自然条件、资金来源、技术要求、施工期限及生态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不同的基础设施工程有不同的难易程度。因此，在与巴西共商、共建基础设施工程时，必须对其难易程度作出恰如其分的判断。毫无疑问，高估其难度会失去投资机会，低估其难度则可能会后患无穷。(36)如在2014年7月16日，正在拉美进行国事访问的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时任巴西总统罗塞夫和秘鲁总统乌马拉在巴西利亚举行会晤，就扩大南美洲交通基础设施建设、推动南美洲和亚洲市场相互连接交换意见，发表了三国关于开展两洋铁路合作的声明。三国领导人表示，愿意共同挖掘潜力，实现巴西与秘鲁之间的铁路线贯通。为此，他们指示各自政府相关部门共同努力，就建设连接巴西和秘鲁的两洋铁路进行可行性基础研究。但是，受政府更迭、资金短缺和生态环境保护等因素的影响，该铁路何时开工尚遥遥无期。

五是要克服融资成本过高的难题。与巴西的经济规模相比，巴西的金融体系是很不发达的。此外，巴西金融体系具有很强的刚性，效率低下，利率高，从而加大了融资成本。不仅如此，巴西的税收体系错综复杂，税率高，行政性障碍多，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融资成本。(37)例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认为，巴西的税收体系极为“碎片化”。除联邦税收体系以外，巴西的27个州都有各自的税收体系。参见OECD, “Economic Surveys: Brazil”, December 2020, p. 32。因此，在推动基础设施投资的过程中必须克服这一难题。

五、 中国与巴西的贸易畅通

贸易畅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内容，也是中巴经贸关系的动力之一。据中国海关统计，2020年，中巴双边贸易额为1190亿美元(中国逆差438亿美元)。(38)中国国家统计局：《中国国家统计局：中国同拉丁美洲各国(地区)进出口总额》，https://data.stats.gov.cn/easyquery.htm?cn=C01。巴西是我国第八大贸易伙伴国，我国是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和出口对象国。我国主要出口机械设备、计算机与通信技术设备、仪器仪表、纺织品、钢材、运输工具等，主要进口铁矿砂及其精矿、大豆、原油、纸浆、豆油、飞机等。不少巴西学者都认为，如要扩大巴西的出口，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是最佳的选择。(39)João Paulo Nicolini Gabriel, Desirée Almeida Pires and Carlos Eduardo Carvalho, “O Brasil diante da sia e da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em 2017: menos política, mais comércio e investimentos” (Brazilian Engagement to Asia and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in 2017: Less Politics, More Trade and Investments), Estudos Internacionais, 2018, 6(1), pp.26-43.

虽然在可预见的将来中国难以与巴西达成自由贸易协定，金砖国家也难以构建自由贸易区；但是，“一带一路”倡议的落实将为进一步扩大中巴两国的贸易创造条件。(40)巴西是南方共同市场的成员国。南方共同市场是一个关税同盟，成立于1991年，现有4个成员国(其他3个成员国分别是阿根廷、巴拉圭和乌拉圭)。根据它的有关规定，单个成员国无法与他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国内学术界提出的关于金砖国家构建自由贸易区的想法完全是不现实的。当然，这一条件的实现还取决于双方能否采取以下几个方面的措施：

一是能否继续将双方的经济互补性和比较优势作为推动双边贸易关系的动力。巴西前总统迪尔玛·罗塞夫曾说过，巴西与中国的双边贸易要“超越互补性”。巴西的一些政府官员、企业家和学者也不时发出类似的呼吁，认为中国不应该大量进口巴西的初级产品和资源。诚然，中巴贸易关系应该最大限度地实现多元化；但是，必须指出，国际贸易的重要前提之一是经济互补性和比较优势。中国与巴西的经济互补性和比较优势十分明显：中国的制造能力强，但资源需求量大；巴西的制造能力较弱，但资源丰富。因此，根据双方的互补性和各自的比较优势，两国的贸易还有大幅度提升的空间。

二是能否最大限度地避免贸易摩擦。随着贸易规模的扩大，贸易伙伴之间出现一些贸易摩擦是难以避免的。问题的关键是双方能否遵循世界贸易组织(WTO)的规则，共同抵制贸易保护主义行为。然而，巴西是对华发起反倾销调查最多的WTO成员，并且经常使用第三国价格作为参照，尽管早在2004年时任巴西总统卢拉就承认了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41)根据巴西的相关法律，巴西在评估“市场经济条件”是否存在(亦即其贸易伙伴是否拥有“市场经济地位”)时，主要审查以下几个方面的“标准”：(1)政府对企业或生产资料的控制程度；(2)国家对资源分配、价格和企业生产决策的控制水平；(3)产权、投资、税收和破产等方面的立法；(4)雇主和雇员之间在工资谈判中的自由程度；(5)中央计划经济体系中的资产交易和处置被扭曲的程度；(6)国家对汇率的干预程度。转引自《巴西反倾销调查介绍》，http://www.ccpit.org/Contents/Channel_4140/2016/0521/647287/content_647287.htm，2016年5月21日。如在2016年7月，巴西在短短10天之内对中国的出口商品发起三起反倾销调查，并且将美国作为替代国，从而加重了反倾销的不合理性。(42)《巴西十日内对华连发三起反倾销》，《经济参考报》，http://dz.jjckb.cn/www/pages/webpage2009/html/2016-07/27/content_21733.htm，2016年7月27日。

三是能否应对巴西放弃其发展中国家地位后出现的新情况。2017年5月29日，巴西正式提出加入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申请。2019年3月，博索纳罗总统访问美国，提出了希望美国支持巴西加入OECD的要求。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认为，美方可以支持巴西，但巴西必须放弃其发展中国家地位。巴西接受了美国的要求。这意味着，巴西在WTO中享有的发展中国家的特殊待遇将不复存在，在一些涉及发展中国家利益的重大问题的立场上将发生动摇，与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发展中国家的贸易关系也会出现变化。例如，巴西农产品出口享受的补贴可能会从原来的10%下降到5%，从而使巴西扩大对华出口农产品的努力遇到一些障碍。因此，中巴双方应该在平等协商的基础上化解巴西放弃发展中国家地位后出现的新情况。

六、 中国与巴西的资金融通

资金融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撑。随着中巴两国双边贸易的增加，资金融通已成为两国经贸关系的新亮点。2003—2018年，中国对巴西实际投资额高达692亿美元。(43)转引自“Retórica anti-China trava uso de fundo bilionário no Brasil”, https://www.valor.com.br/brasil/6148335/retorica-anti-china-trava-uso-de-fundo-bilionario-no-brasil, 2019-07-03。两百多家中资企业已进入巴西的能源、采矿、制造业、金融、农业和服务业。2013年3月，中巴两国央行签署1900亿元人民币(600亿巴西雷亚尔)双边本币互换协议。2017年5月，中巴扩大产能合作基金正式启动。该基金规模200亿美元，由中巴双方共同出资、共同管理。(44)2017年5月30日，中国—巴西扩大产能合作基金正式启动。该基金是基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2015年5月访问巴西期间双方达成的共识而成立的。经过商定，它由双方共同出资、共同管理、共同决策、共同受益，体现了共商、共建、共享的合作精神。根据协议，中方向合作基金出资150亿美元，巴方出资50亿美元。双方将遵循商业原则，按照市场化运作机制，共同寻找合作机会。中国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已进入巴西市场。中国进出口银行与巴西淡水河谷公司签署金融框架协议，中国进出口银行同意在三年内向淡水河谷公司提供50亿美元，支持该公司购买或租赁中国企业提供的设备、船只和相关服务。同时，中国银行也与淡水河谷公司签署了为期三年的全球融资合作备忘录。此外，巴西还表达了加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愿望。(45)2015年3月27日，巴西总统府发表新闻公告，称巴西已接受中国的邀请，将以意向创始成员国身份加入亚投行。但是，受国内经济形势的不良影响，巴西在该行的认购数大幅度减少。直到2020年11月2日，巴西才从一个“潜在成员”(Prospective Member)升格为正式成员。参见“Members and Prospective Members of the Bank”，https://www.aiib.org/en/about-aiib/governance/members-of-bank/index.html。

为了在“一带一路”倡议下推动中国与巴西的资金融通，双方应该关注以下几个问题：

一是要努力改善巴西的投资环境。影响外国投资的因素多种多样，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投资环境。巴西的“硬”环境极佳，如资源丰富，市场容量大；但其“软”环境则有待改善，如融资成本高，社会治安差，办事效率低下，税收体系复杂，腐败问题严重，劳动力素质不高，工会的“战斗力”强盛，等等。在国际上，巴西的这些不利条件被称作“巴西成本”(Custo Brasil)。在世界银行制作的涵盖190个经济体的“2018年营商指数”排行榜中，巴西排在第125位。(46)World Bank, “Doing Business 2018: Reforming to Create Jobs”, http://www.doingbusiness.org/content/dam/doingBusiness/media/Annual-Reports/English/DB2018-Full-Report.pdf, p.4.

二是要在巴西打消“中国威胁论”。中国与巴西的经贸关系是以双赢为基础的。但是，不容否认，“中国威胁论”在巴西时有所闻。而且，这一论调甚至对立法机关、政界、企业界和媒体产生了不容忽视的影响。如在2010年8月23日，时任巴西总统卢拉签署了限制外国人购买土地的法令。根据这一法令，外国人购买超过100公顷土地的申请必须由国会审批。(47)Michael Royster, “Brazil’s Land Protected from Foreigners”, The Rio Times, http://riotimesonline.com/brazil-news/rio-business/brazil%e2%80%99s-land-protected-from-foreigners/, 2010-08-31.国际媒体认为，巴西的这一举措在一定程度上是针对中国。《纽约时报》2011年5月26日一篇题为《中国对农田的兴趣使巴西不安》的文章写道：“中国(在巴西等地)购买农田的动作使巴西不安”，因此，巴西不得不对外国人购买土地作出新的规定。(48)Alexei Barrionuevo, “China’s Interest in Farmland Makes Brazil Nervous”, http://www.nytimes.com/2011/05/27/world/americas/27brazil.html, 2011-05-27.还应该指出的是，博索纳罗总统在竞选期间曾说过，他对“中国试图买下整个巴西”感到不安。(49)当然，博索纳罗的立场后来发生了重大变化。2018年11月5日，博索纳罗在会见中国驻巴西大使李金章时说，巴西视中国为“伟大的合作伙伴”，新政府将积极拓展对华合作，不断提升双方合作质量。

三是要加大货币互换的力度。在经贸关系快速发展而国际上主要货币的汇率缺乏稳定性的条件下，货币互换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加快为中巴两国的资金融通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良机。为了充分利用这一良机，两国央行有必要认真总结2013年中巴两国达成的货币互换协议的成效，进一步加大货币互换的力度。

四是要大力发展普惠金融。普惠金融是指金融机构以可负担的成本为社会各阶层和群体(尤其是小型和微型企业)提供资金的一种特殊金融服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近的研究表明，更具金融包容性的国家的经济增长率要比金融包容性较差的国家高出2～3个百分点。(50)《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拉加德发言实录》，http://www.pbc.gov.cn/rmyh/3339765/3339842/3339769/index.html，2017年7月14日。巴西的收入分配极为不公，而且地区发展水平有着很大的差异。在工党执政期间，巴西的普惠金融取得了较快的发展。虽然博索纳罗总统的施政纲领较少关注社会发展，但业已进入巴西金融市场的中国金融机构在拓展其业务时既要重视巴西的大企业，也不能放弃面向巴西低收入阶层的普惠金融。

七、 中国与巴西的民心相通

民心相通是“一带一路”建设的社会根基，也是经贸关系顺利推进的必要条件之一。《愿景与行动》要求“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传承和弘扬丝绸之路友好合作精神，广泛开展文化交流、学术往来、人才交流合作、媒体合作、青年和妇女交往、志愿者服务等，为深化双多边合作奠定坚实的民意基础”。

中国与巴西的交往由来已久。早在19世纪初，就有数百名湖北地区的茶农携带一些茶树苗，经澳门前往巴西，最终在里约热内卢等地定居和从事茶叶种植业。1880年，中国与巴西在天津签署了《中国—巴西和好通商航海条约》。1913年4月9日，巴西宣布承认“中华民国”。1943年8月20日，国民党政府驻巴西公使与巴西外交部长在里约热内卢签署了两国友好条约。1946年3月27日，两国又达成了文化交流协议，“以求于科学技术、文艺及其他文化文明作积极之交换”。(51)转引自沙丁等：《中国和拉丁美洲关系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252页。1961年8月，时任巴西副总统古拉特应中国国家副主席董必武的邀请访问中国。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由拉美来访的第一位国家领导人。1961年，新华社在里约热内卢建立了新华社分社。1963年6月，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在巴西设立了代表处。1974年8月15日，中国与巴西建立了外交关系。1984 年5月，时任巴西总统若昂·巴普蒂斯塔·德奥利维拉·菲格雷多应邀访问中国。这是两国建交后第一位来访的巴西总统。(52)邓小平的“东西南北”论就是在他会见菲格雷多总统时提出的。邓小平说，当前世界上的问题很多，但突出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和平问题，要争取和平就必须反对霸权主义、反对强权政治；二是南北之间的问题，南北问题不解决，就会给世界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带来障碍。

在过去的十多年，随着经贸关系的快速发展，中巴人文交流的深度和广度也随之扩大。迄今为止，中国在巴西已建立了十所孔子学院和三个孔子学堂。(53)十所孔子学院包括：圣保罗州立大学孔子学院、巴西利亚大学孔子学院、里约热内卢天主教大学孔子学院、南大河州联邦大学孔子学院、FAAP商务孔子学院、米纳斯·吉拉斯联邦大学孔子学院、伯南布哥大学孔子学院、坎皮纳斯大学孔子学院、帕拉州立大学孔子学院以及塞阿拉联邦大学孔子学院。三个孔子课堂包括：圣保罗亚洲文化中心孔子课堂、华光语言文化中心孔子课堂以及弗鲁米嫩塞联邦大学孔子课堂。研究中国的学术机构不断涌现，中国的出版物(如报刊和书籍)越来越受到巴西人的关注。此外，企业家、学者、媒体人士和游客的往来也越来越频繁。2018年7月2日，正在巴西访问的中国新闻代表团团长、中国记协书记处书记张百新与巴西全国记者联合会主席玛丽娅·吉泽·布拉加在巴西首都巴西利亚正式签署中巴“一带一路”新闻交流合作协议。根据协议，双方在密切友好往来、开展联合采访、举行研讨交流、举办记者培训和组织新闻评奖等方面加强交流与合作，共享“一带一路”发展新机遇。(54)《中国和巴西签署“一带一路”新闻交流合作协议》，http://www.xinhuanet.com/2018-07/03/c_1123074436.htm，2018年7月3日。这是中巴两国签署的第一个与“一带一路”有关的文件。

为了早日实现中巴两国民心相通，有必要采取以下措施：

一是要大力发展旅游业。一方面，旅游业既能促进经济发展，也能通过“眼见为实”加深相互理解，推动民心相通。另一方面，中巴两国都拥有丰富的旅游业资源，因此，大力发展旅游业的客观条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迄今为止，中巴之间的游客往来为数不多。这与路途遥远导致费用居高不下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因此，两国政府部门应在遵从市场规律的前提下，采取一些刺激性的优惠措施，为开拓双方的旅游业市场创造更多的机遇。

二是要充分利用各自文化资源的比较优势。每个国家的文化资源都有或多或少的比较优势。中国的比较优势数不胜数：既有悠久的历史，又有在光辉灿烂的中华文明的基础上形成的哲学理念；既有众多历史文物和闻名遐迩的文学名著，也有享誉全球的烹饪、气功、中药、戏剧。巴西的历史不及中国那样悠久，但其足球、狂欢节、桑巴舞、音乐和影视制作技术在国际上是家喻户晓的。因此，中巴两国在推动文化交流时要充分发挥上述比较优势，使两国民众能从中获得更多的熏陶和享受，从而对对方的文化获得更深的认识。

三是要创新文化交流的手段。传统的书刊报纸依然在文化交流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在全球化、网络化和信息化时代，信息流通的速度更快，范围更广，方式方法更新颖。因此，两国应该充分利用科技进步创造的机遇和优势，使文化交流取得更佳的效果，使对方更容易接受本国的宣传。

四是要改善“讲故事”的方式、方法。一方面，美国媒体在巴西的普及面既深又广，对拉美人的影响较大。另一方面，巴西人长期接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很难全盘接受东方文化。而且，语言上的隔阂也加大了中巴两国民心相通的难度。因此，我们在向巴西人宣传中国的方方面面时必须增强中国形象的亲近感，以细水长流、循循善诱的方式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阐释中国道路。

五是要努力摘掉各自的“有色眼镜”。“有色眼镜”是一种以偏概全、“盲人摸象”般的认知方法。在这一错误方法的支配下，人们对任何人或任何事物的认知都会发生偏差。因此，在推动中巴人文交流的过程中，必须重视“有色眼镜”的危害性。在“有色眼镜”的支配下，许多巴西人既不懂得中国政治制度，也不了解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中的伟大作用，因而常以西方的价值观衡量中国的一切，从而得出错误的结论。应该指出的是，“有色眼镜”并非巴西人的“专利”。我们在观察巴西时，同样难免受到“有色眼镜”的影响。

八、 结 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第一，“一带一路”为金砖国家合作提供了一个巨大的平台。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一命题中，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处于不容低估的地位。一方面，正是一大批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快速发展，才使世界多极化趋势加速推进，也使国际格局日趋均衡。另一方面，面对这一大变局，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应该进一步加强团结，求同存异，坚定不移地推动经贸合作。

金砖国家是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中的“佼佼者”，在世界上或本地区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全球治理的各个领域扮演着不容或缺的角色。尤其在霸权主义、霸凌主义、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死灰复燃的条件下，金砖国家更应该坚定维护国际公平正义，高举多边主义旗帜，捍卫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维护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

金砖国家的合作是由政治安全、经贸财金、人文交流“三轮驱动”的。如果说政治安全、人文交流是合作的条件，那么，经贸财经领域则是合作的基础。尤其在“后疫情”时期，金砖国家有必要在“一带一路”这一平台上加大经贸财经合作的力度，使深受疫情打击的经济尽快得到复苏。2020年11月17日召开的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二次会晤制订了《金砖国家经济伙伴战略2025》，为未来五年金砖国家的经贸合作确定了三个重点领域：一是贸易、投资和金融；二是数字经济；三是可持续发展。毫无疑问，这些合作领域与“一带一路”倡议确定的合作领域不谋而合。

第二，中国对于巴西和印度在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的可能性上要表现出足够的战略耐心。根据“中国一带一路网”的介绍，“一带一路”合作文件的签署流程是：从签订意向书开始，然后签订备忘录、框架条款，再到签订正式的合同或协议。备忘录的应用范围会更广阔一些。例如，有时会把对一个合同或协议的某些修改叫作备忘录。签署合作协议或签署备忘录都可以视为参与共建“一带一路”。截至2021年1月30日，中国已经同140个国家和31个国际组织签署205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55)《已同中国签订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的国家一览》，https://www.yidaiyilu.gov.cn/gbjg/gbgk/77073.htm, 2021年3月12日。

“一带一路”建设是开放包容的发展平台，各国都是平等的参与者、贡献者和受益者。这一倡议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是开放、包容、透明的经济合作倡议，因此，中方欢迎所有志同道合的国家参与，对巴西、印度参与共建“一带一路”持开放和欢迎态度。中方愿与所有金砖国家积极探讨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对接发展规划，促进互联互通，实现共同发展、互利共赢。

巴西和印度尚未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的原因不尽相同。巴西主要是因为受到美国的胁迫，印度则主要是担心“一带一路”会削弱其在南亚地区的传统地缘政治优势。对于这两个国家的犹豫不决，中国应该有足够的战略耐心。可以预料，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一带一路”的优势不断显现后，巴西和印度会改变其立场。

第三，不同的金砖国家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方式、方法不尽相同。应习近平主席邀请，博索纳罗于2019年10月24日至26日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访问期间两国发表的联合公报指出：“双方同意在符合各自利益和国家法律的基础上，积极促进双边投资，扩大经济互补性，寻找新的经济机遇。双方注意到，中国的发展政策和‘一带一路’等国际倡议与巴西的发展政策和‘投资伙伴计划’等投资规划可能实现对接。”(56)《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巴西联邦共和国联合声明》，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9-10/25/c_1125153602.htm，2019年10月25日。由此可见，虽然巴西尚未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但这一公报完全可以被视为巴西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可。

博索纳罗总统曾表示，“巴中友谊和巴中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坚不可摧”(57)《习近平同巴西总统博索纳罗通电话》，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0-03/24/c_1125762573.htm，2020年3月24日。。2022年是两国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十周年，也是巴西的大选年。可以预料，不论博索纳罗能否在2022年成功连任，两国关系的发展方向发生变化的可能性不大。当然，金砖国家的发展水平参差不齐，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诉求不完全相同，中国与它们的双边关系的性质和密切程度也有差异。因此，中国与不同的金砖国家在“一带一路”倡议下的合作也应该采用不同的模式和路径。换言之，在探讨如何与金砖国家实现“五通”时，不能将其视为一个整体，而是应该以个案研究为基础，针对不同的金砖国家提出不同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