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雄,黄嘉乐,徐坤培
(广东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州 510320)
近年来,翻译学研究迅速发展,逐渐成为热门人文学科。但由于成形不久,其学术体系、理论框架与方法路径的独立性与科学性稍欠扎实根基。“作为学科发展的基础,理论建设始终是学科建设的重中之重”[1],而方法论建构更是理论建设之核心。
所谓方法是指“主体为了达成对理论的理解而实际使用、发展、应用和检测该理论的方式”[2]。但当前译学界对学科方法论的探索仍缺关注,一些著作已在这方面开展了有益探索:
黄忠廉著《翻译方法论》概述翻译实践方法及翻译研究基本途径[3];
李惠红著《翻译学方法论》尝试搭建译学方法论框架[4];
穆雷著《翻译研究方法概论》着重解释译学方法论的基础知识[5];
刁克利著《翻译学研究方法导论》从与翻译相关的主题如理论、跨学科、文化等方面入手研究译学方法[6];
曾文雄著《哲学维度的中西翻译学比较研究》分析了中西翻译学的翻译模式与研究途径[7]。
然而上述著作均从具体方法切入译学方法论,缺乏从哲学视角对方法论研究提出优化模式。基于此,蓝红军著《译学方法论研究》[8](下称《方法论》),探析译学与译学方法论的内涵外延,归纳中西译学史历史演变、当下现状与未来走势,从高度站位的哲学方法论出发,至上而下地提出译学研究方法创新的促进因素,以期把握方法论发展进步的运行机理,推动译学繁荣进步。
第一章“译学方法论的基本问题”,重点分析方法论的基本定义、重要组成和价值意义,辨析“方法”和“方法论”的异同,主张“方法论是研究一个现象的总的途径,而方法是具体的研究技术”[9]。基于“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的含义与实质,引出翻译学研究的命题个别适应性与对象多维性,并以此将译学方法区辨出两类——实践方法论与认识方法论,强调方法论研究对学科构建、理论发展与实践创新的推动意义。
第二章“西方翻译研究的方法论发展”,描画了西方译学及译学方法论的历时全貌,以方法论特征为标记,划分出前学科、学科形成和学科体系发展三个时期。前学科时期从翻译实践角度出发,基于经验思辨出恰适的翻译策略、标准与原则。此时译学研究仍未挣脱哲学与神学的窠臼,从属其他学科。“语言转向”后,译学研究进入学科形成阶段,学科独立意识逐步形成,对研究的对象主体、方法路径等均产生自觉思考。进入学科体系发展时期后,译学方法走向“实证转向”[10],学者目光投向方法论自觉研究,译学发展日趋成熟。
第三章“中国翻译研究的方法论发展”,综述了中国译学及译学方法论的演化发展,形成中西译学的平行比较。前学科时期,古代译学关注佛经翻译,注重主观体察,与以实用主义为特征、以翻译功用为内容、以系统论述为方法的近代译学截然不同。学科自觉意识于学科形成时期渐趋成形,学者们以学科独立为目的,致力于系统搭建学科架构,多元吸收国外引介,深入论述基本问题,夯实深扎理论基础。学科体系发展阶段实际也是“翻译研究多元化的时代”[11],中外交流日趋频繁,虽已树立翻译研究多元方法意识,但仍缺乏中国原创性。
第四章“译学方法论的哲学层”,基于哲学方法论本质,探析中西哲学方法论对译学研究的作用影响,以期“从哲学高度观照翻译现象,以提供认识翻译本质的视角”[12]。哲学方法论决定研究范式的取向,中国译学的人文取向注重理性思辨,而西方的科学取向则强调经验实证。人文主义范式拥有社会文化的视野角度、价值判断结合感受体悟的认知途径以及主观随意的局限缺失,而科学主义范式则具有中立客观的视角立场、量化实证结合严谨论证的认识路线以及难以把握宏观整体与不能深入本质问题的匮乏不足。
第五章“译学方法论中的跨学科途径”,着重分析跨学科途径及其对译学发展的重要影响,从译学多元科目特征性与跨学科性出发,通过“将研究对象多方面的本质特征尽可能揭示出来”[13],提倡兼容开放的研究理念,指明学科内外融通路径,揭示译学跨学科机制。通过归纳李运兴提出的相关性、层次性和适存性原则[14],深化拓展了对象适切、问题导向、动态综合原则。
第六章“译学方法论的未来发展”,基于对中西译学史的梳理回顾,指明译学发展趋势,通过把握信息化与实证化两股趋向,进一步拓宽扩充研究对象观与对象域。通过总结译学发展方法论原则,补充研究对象的生成性、研究主客体关系的互动性和研究思维的多值逻辑性原则,为译学以及译学方法论提供全新发展动力。
作为讨论译学方法论历史发展、当下现状与未来创新的学术专著,《方法论》具有以下价值与特色。
该专著以方法论为讨论主体,却不拘泥于此,通过多维比较融通,开阔方法论研究视野。严格来看,译学与译学方法论是两个既互为独立又互为联系的学科分支,其本质关系是研究与元研究。正由于二者的相互作用交织难分,《方法论》兼论二者,既点明区别,又强调联系,将对翻译学的阐释结合到译学方法论的论说当中,融通具体研究与方法考辩。译学研究历来存在两大分支:口译研究与笔译研究。虽然由于可操作性问题,笔译研究相较于口译研究更受学界关注,但此亦无法完全将口译研究从译学割裂出去。《方法论》涵盖二者,明确口译方法论隶属于译学方法论,对比口笔译研究方法,寻找共性后又加以区别,令二者互为观照,共同发展。当代译学界中,部分学者“对西方是一味崇拜”[15],或完全脱离西方研究,局限于中国传统译学。中西译学具有各自的学术传统,《方法论》纵览中西译学历史,凝练中西译学方法范式之优缺,基于译学多维属性,试图融通中国哲学思辨与西方实证描写的研究模式,通过中西途径的有机结合,“修正我们之前由于单一和固化的视角而产生的对翻译理论的认知偏差”[16],垦拓出适合译学发展的融通路线。
《方法论》内容丰实,注重横向广度与纵向深度,对论述对象展开了延展开拓与深入剖析。从论述方式来看,《方法论》系统梳理中西译学发展脉络,深入历史追本溯源,爬梳学界多年成果,并以史为据阐发对方法论的观点看法,有机糅合述说与史实,其夹叙夹论的方式彰显了译学史料价值与方法论研究价值。从研究维度来看,《方法论》深入研析了翻译学与译学方法论的内涵性质、体系分支、具体问题与价值意义,通过具体研究现象透探学术共同体意识,不仅提及方法论,甚至将研究拓展至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范式论等元层面的多个维度,基于不同维度的多元融合,深入全面对学科开展元反思。“元学科层面反思,是哲学层面的超越,是将整个学科作为研究对象,探明其预设问题,通过研究元科学概念和元科学问题,研究其中的认识论和逻辑问题,其根本目标是要推动学科的科学发展,消除学科内部的疑惑,促进正确知识的产生”[17]。从方法层次来看,《方法论》深度分述了方法论基础层面与哲学层面的本质内涵,充分挖掘不同层面下的各种概念的定义与性质,还原不同层面的显著特征,明晰二者对方法理论创新的作用。同时,《方法论》发挥了哲学思想的指导作用与研究实践的反馈作用,积极糅合不同层面之效用,将哲学思想融入研究方法的理解、选取、应用中,并创造性地提出多个方法论创新的原则与路径。《方法论》从哲学视角助推译学研究方法论架建体系,巩固方法自觉意识,指明方法创新方向。
《方法论》在梳理学界历史成果的基础上,大胆创新,用新颖方法重新审视译学方法论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浸润方法论蓬勃发展。传统方法论分三类,分别为哲学方法论、一般学科方法论与具体方法论。三个层次把握难度至下而上逐渐增加,哲学方法论层面最为抽象却最具指导意义。《方法论》摒弃传统方法论模式,旁及三个层面的同时,重点从哲学层面观照方法论发展,提出以范式取向、跨界创新等维度进行创新。通过元层面的宏观考量,从根源上重新把握译学方法论的发展特点与创新方式,进入传统方法论研究忽略或浅析的领域,打破了过去研究惯例。同时,传统译学方法论研究容易完全陷入方法研究中,紧盯方法本身,就方法而论方法,无法全面考虑研究者、研究传统、研究对象等其他因素。《方法论》不仅探究具体研究方法,更对译学学科性质、译学学者取向、译学对象特征等方面深入探究,重点解剖“研究者—方法—对象”的关系,以研究者的研究观念指导、研究对象领域的拓展为突破口,创新体察译学方法论。此外,回顾译学发展历史,跨学科融通造就了多个创新成果,如社会翻译学、认知翻译学、比较文学翻译学等。实际上“比较文学翻译研究是方法不是对象”[18],由此可知跨学科融通的实质是方法创新。“跨学科翻译研究是聚焦译学问题,整合多学科视野、理论和方法,促进译学知识再生产”[19],通过打破固有思维模式与学科界限边际,为译学研究寻求崭新切入点。《方法论》从自身研究路径、方法研究主体、跨科创新方式来重点弥补同类研究的不足之处,突破传统研究桎梏,为译学与译学方法论研究启发新意。
《方法论》重点探讨了译学方法论的本质内涵,总结了译学发展的趋势方向,提出了学术创新的方法路径,进一步夯实译学方法论的知识基础与理论体系。然而,该著作仍稍有瑕疵。全书从译学与译学方法论定义出发,谈及具体史实,进而过渡到方法论的哲学层面,最后提出创新途径,显示出严谨科学的学术论证逻辑。对于方法论专著而言,实际操作性亦尤为重要。
《方法论》过分强调建构合理的学术逻辑,忽略了译学方法论的实践逻辑,在论证述说过程中缺乏具体案例,在具体操作层面缺乏指导性,缺乏对实际研究的细化指导。此外,论述过程中出现的部分专业概念亦欠缺解读阐释与实例说明,对该著作的可读性与接受性略有影响。
但瑕不掩瑜,《方法论》从哲学视角出发,较为全面而深刻地把握了中外译学发展与方法论进程的哲学本质,严谨界定了译学方法及方法论的概念定义,系统爬梳了译学方法论的演进线索,大胆预测了其未来发展趋势,同时明晰了学术创新有力推手,创造性地增补了相应的理论原则。该著作实现了专著的多元功能化,兼具了史学价值与译学价值,建立了较为全面的译学方法论史料档案,亦观照了译学方法论的体系化建构,对于翻译学、翻译学方法论、翻译史学、翻译学方法论史等学科均有重要的学术意义与参考价值。该著作的哲学反思与形式创新,能继续完善学科方法意识,促进系统理论成形,从而最终推动翻译学理论、研究、实践、反思的不断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