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全胜 美国华盛顿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美国的同盟体系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的产物,围绕着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而形成,也是冷战后国际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手中有四大“利器”:以美元为主导的世界经济秩序、以军事力量为主导的安全体系、以英语为主导的文化教育体系和高科技优势,以及以意识形态为主导的全球话语权。在此基础上,美国可以直接“领导”世界,并向其盟友“发号施令”。
美国的同盟伙伴遍布全球,但其主体由两大部分组成:一部分在欧洲,即以抗衡苏联为目标的北约组织成员,其核心力量是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和一众欧洲小国;另一部分在亚太地区,如日本和韩国。但在亚太地区由于历史原因,美国很难建立起类似北约的多边组织,所以本地区内的美国同盟关系主要以双边形式出现,如美日同盟和美韩同盟。近几年在美国“印太战略”大框架下发展出来的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也是为遏制中国所做出的最新尝试,其发展势头尚待观察。
美国的同盟体系的性质主要由军事安全主导。美国在大多数盟国都有驻军和军事基地,一旦遇有重大国际冲突特别是军事冲突,这些盟国都要和美国站在一起,互为“犄角”,相互支持,无论对手位于欧洲地区还是亚太地区。在这个方向性问题上,各个盟国没有“选边站”的余地。但美国的同盟体系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可以从以下角度来分析。
第一,所谓盟国,首先是利益的结盟。盟国之间存在利益纷争,也有可能导致关系破裂。这些纷争既可以反映在经贸领域,也可以反映在安全领域。例如信奉“美国第一”的前总统特朗普就曾多次向其欧洲盟友英国、法国和德国挥舞“关税大棒”,大打贸易战,同时也向其亚洲盟友日本和韩国施压,索取高额保护费。其实早在20世纪90 年代,面对日本的“经济奇迹”,美国就曾经“敲打日本”(Japan Bashing),把日本视为最大的挑战。这些行动都使得美国和其盟国之间不断出现离心离德的现象,甚至曾经有渐行渐远的趋势。日本《朝日新闻》前主编船桥洋一的名著《同盟漂流》就生动地描绘了当年日美关系出现裂缝的景象。当然,即使在同盟体系遭遇重大危机时刻,这些盟国还是要履行其作为盟国的义务,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第二,各个盟国与美国的亲疏关系以及对美国的承诺也有不同。例如,日本和韩国之间在台湾问题上所做出的承诺就是大不相同的。日本政府几次就台湾问题的立场表述都与美方同步,在出现冲突的情况下,日本即便不出兵也要对美国提供后勤支援。韩国则不同,早在卢武铉时期韩国政府内部就已达成共识,并且用“灵活解读”(flexible interpretation)这一说法来诠释美韩军事同盟,即美韩将在朝鲜军事挑衅的前提下全面合作、军事配合,但如果在台湾问题上出现冲突,韩国则不介入。2021 年5 月,文在寅在和拜登签署的联合声明中提到了关切台海局势,这是美国在争取韩国支持立场上的得分,但并不等于韩国准备联美抗中、军事介入台海。韩国更多的是用这种表态来换取美国在涉及韩国国家利益方面如疫苗、半导体晶片和朝核等问题上的支持。这种在大国之间寻找生存空间的行为是韩国传统的“事大主义”理念的表现,客观上提高了韩国的国际地位。
第三,影响美国的同盟体系出现变化的最主要变量是国家实力的变化。“美国崩溃论”和“中国崩溃论”一样都是不现实的。现阶段,美国的总体实力是在下降,但只是相对的,而且要经历一个长期的过程。对美国来说,作为一个全球性的超级大国,主要问题不在于是否“犯错”,而在于“犯错”后的纠正速度和纠错能力。美国的纠错能力在拜登上台之后再一次得到体现,特别表现在对盟国的态度方面,拜登执政以来的一系列行为使得美国在同盟关系层面的软实力“止降反升”,阻止了“同盟漂流”现象的再次发生。但同样清楚的是,随着世界格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不断演化,加之各大国实力对比的变化起伏以及美国在“犯错”和“纠错”中的持续徘徊,美国的同盟体系亦会出现变化。
第四,中国该如何应对美国的同盟体系?首先要了解美国同盟体系的长期性,同时也要认清美国与其盟友之间所存在的问题,厘清各个同盟国之间的差别,进而区别对待之。战国时期有关合纵连横的军事策略至今仍然适用。我们要充分利用美国与盟友之间的利害冲突及其在关键问题上的不同立场,对所谓在重大国际问题上美国的盟友会理所当然地站在美国一边的说法要进行具体分析,不能一概而论。上文所述日本和韩国在台湾问题上的区别表态就是例证,近年法国和德国就欧洲防务和战略自主权问题发生的争执也是美国的同盟国内部值得注意的信号。同样,认为中国可以采用以经济合作等方式处理与美国盟国间的经济关系,以安全合作等形式解决和美国同盟体系之间的安全困境、争取美国盟国,这一主张在现阶段也是不现实的。
归根结底,中国还是要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打出一套全方位的组合拳:要有的放矢地针对上文所述的美国四大“利器”,不仅要大幅度提升自身的经济和军事实力,还要在文教科技和话语权等软实力方面下大功夫。如此才能更有效地应对美国的同盟体系,进而把加强和改善与日、韩、英、法、德等美国的盟友国家间关系作为下一步的外交目标,并静待其变。
张 云 日本新潟大学副教授
拜登执政后在亚洲政策上最为抢眼的做法当数强化同盟体系。进入2021 年,美国连续三个月召开了相关的峰会,3 月召开了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QUAD),4 月日本首相菅义伟作为拜登任内第一位外国元首访问白宫,5 月韩国总统文在寅作为第二位元首到访美国。日美和美韩的联合声明中都提到了台湾,被作为“选边站”的证据。特别是美日澳印四国领导人通过视频方式举行了首次首脑会议,在当前中美关系处于紧张和高度不确定的背景下,四国机制是不是拜登政府依靠重振亚洲同盟来对应被其定义为唯一的战略竞争对手的中国的一个首要工具,成为关注焦点,不少评论担心该机制可能成为遏制中国发展的军事同盟和“亚洲小北约”。笔者认为这些的确都是重要的变化,是值得警戒的,核心问题还是在于美国同盟体系多边化是否可行,并要在这个基础上思考中国的战略选择。
首先,拜登的同盟强化政策是对特朗普政府的同盟轻视政策的修正。特朗普总统执政期间多次表达对于同盟国家“占美国便宜”“免费搭车”的不满,因此从同盟关系的角度来说新政府需要发出明确政治信号的需求很明显。从日美和美韩的联合声明中可以看出,声明涉及的内容实际上涵盖面非常广,不仅有地区问题,还有气候变化、疫苗合作、经贸合作等,这实际上反映了美国和东亚盟国要让同盟部分向非军事化领域延伸合作的转型意愿,这与拜登政府提出的“中产阶级服务”的对外政策可能也是对应的。美国在四国峰会上也突出强调四国疫苗领域的合作和经济方面协同,没有单纯地聚焦于安全保障。国际安全助理沙利文也强调这个机制不会变成军事同盟。当然,中国有理由怀疑美国的战略意图是否真的如此,但从历史来看在亚洲地区搞多边军事同盟从未成功过,这在冷战时代都没有成功过的努力,在全球化的今天更不可能。
第二,拜登和日韩领导人会谈中都特别强调日美韩三边合作的重要性,加上四国机制,可以看到美国有意图对地区的同盟实现多边化。美国军事同盟多边化如果实现,那必然对中国形成巨大的战略压力,包括在台湾问题上。但是我们可以看到美日韩三边同盟很多年前就已经提出过,但是日韩关系的周期性紧张,以及对于朝鲜半岛问题和对华政策上的不同利益诉求和认知导致三边同盟从来没有实现过。而四国机制中,印度长期以来持有不结盟和中立自主大国的自我认同,并不想成为中美地缘政治的棋子,这个战略倾向不会变。尽管2020 年以来中印两国因为边境问题出现了困难的局面,但双方外交努力并没有中断过。这次峰会的时间设定也是在中国和印度边境军事人员脱离接触后举行,峰会议题设置上照顾印度的关切,包括经济、环境、疫情等广泛议题。印度避免造成被中国认为基于外国借此平台打造反华包围圈,因此印度的外交圈空间被压缩。对印度来说,对华关系的本质实际上是如何处理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发展中邻国的关系,中国也是一样。四国当中澳大利亚的国力有限,很难发挥支柱作用。日本对四国机制虽然很积极,但该机制最大的问题在于缺乏经济支柱。这个多边机制能否成功还很难预测。日本倡导的TPP 中,美国在特朗普政府宣布退出,尽管拜登入主白宫,但目前美国国内政治的分化让近期内美国重返TPP 几乎不可能。而印度连RCEP 谈判都已经退出,更不可能在近期参加TPP 谈判。
第三,东盟的态度对于美国地区同盟体系多边化的未来走向有重要影响。尽管这些年印太的概念被普遍关注,但是作为处于“印太”这个巨大地理概念核心位置上的东盟的态度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二战结束后,美国曾经试图在亚洲建立类似北约组织的军事同盟,1955 年美国在《东南亚集体防卫条约》的基础上成立了东南亚条约组织(Southeast Asia Treaty Organization,SEATO)。然而,这个以服务美国冷战大战略利益的地区组织从一开始就显示出结构上的“畸形”,名为东南亚条约组织,但是参加国家中只有两个东南亚国家,即菲律宾和泰国,其他六个成员国澳大利亚、英国、法国、新西兰、巴基斯坦和美国都不是东南亚国家。越南战争的爆发彻底打破了美国主导建立多边体系的可能,美国主要通过自身的军事力量和亚洲双边盟友的基地进行了军事行动。而东南亚条约组织从未发挥过作用,并最终在1977 年越南战争结束后正式解散。有意思的是,越南战争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东南亚国家却在1967 年8 月8 日成立了东盟(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ASEAN)。作为在当时被不少国际媒体评论为另一个“短命”的亚洲多边组织,东盟不仅成功地存活下来,而且实现了国际政治中小国推动地区多边主义成功的奇迹。东盟成立后,成员国之间保持了和平友好关系,没有发生过战争,在对外关系上不仅和地区大国保持了良好关系,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建立了一整套的以东盟为核心的亚洲地区主义机制和框架。东盟建立的初衷有防范共产主义的一面,但更为重要的是东盟创始成员国面对越南战争的惨状意识到要避免成为大国地缘政治竞争场所,这就需要内部稳定和发展且外部获得地区的战略自主。历史证明,东盟在大国政治中不“选边”、并且以东盟为中心建构的开放性的非军事同盟的地区多边主义模式具有强大生命力。作为亚洲地区一体化最为成功的地区国际组织,东盟之所以能够生存和发展下来靠的就是两点——战略自主和东盟中心。如果加入以美国为中心的多边军事同盟必然从根本上动摇东盟的上述两大支柱,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东盟国家对于印太战略的表态是非常谨慎的。没有东盟的支持,美国同盟多边化的进程就很难推进。
因此,中国对于美国新政府的同盟强化,特别是对同盟网络的多边化需要保持战略警惕,但没有必要战略担忧。东亚多边主义的历史经验表明只有具有包容性、开放性、合作性和非军事性的多边主义才有可持续性。
杜 进 日本拓殖大学教授
2021 年以来,日本政府反复在国际场合公开谈论台海问题。2021 年度《防卫白皮书》中就有如下的表述:“稳定台湾周边局势对日本的安全和国际社会的稳定至关重要”,因而日本“有必要以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密切关注这一局势。”[1]日本防卫部门和立法者开始公开讨论日本应该如何行动,麻生太郎副总理甚至提到了日美共同“防护台湾”的可能性。①台湾有事で集団的自衛権行使も麻生氏[OL].(2021-07-05).https://www.jiji.com/jc/article?k=2021070500799&g=pol.可以说,日本公开而强势地介入台海局势已经成为当下新事态。
长期以来,日本政府在台海问题上的公开表述是相对谨慎的。因为一个中国原则是中日邦交正常化的政治前提,台湾问题属于中国主权范畴;尤其是日本曾对台湾地区实行过殖民统治,这段历史是近代中国百年屈辱史上的重要一页,因此日本若在台海问题上发声,势必会引起中国政府和民众的强烈反应,可能会导致有损日本国家利益的灾难性后果。
也正因为如此,最近日本强势介入台海的“新姿态”引发了一种担忧:在美国高调重返国际多边体制、率领盟国友邦与同中国展开战略竞争的新局势下,日本似乎决心放弃在中美之间寻求“平衡外交”的努力,亢奋地走到了对中包围圈的最前线。
1969 年,在日美首脑签署的联合声明中有一条所谓的“台湾条款”,其内容为“维持台湾地区的和平与安全,对维持日本的安全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要素”。①政策研究大学院大学和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数据库“世界与日本”[DB].(2021-06-25).https://worldjpn.grips.ac.jp/documents/texts/docs/19691121.D1J.html.当时的美国如果遵守承诺将冲绳归还给日本,之后要动用冲绳美军基地的军力,形式上需要得到日本政府的认可,因此美国需要日本作出保证:一旦发生台海战事,日本政府将允许美国在日本的军事基地中调兵遣将。
在中美和中日相继恢复邦交后,“台湾条款”似乎失去了实际意义。据报道,田中角荣首相在结束中日邦交正常化谈判返回日本的飞机上曾对身边亲信透露,他十分庆幸中方没有在谈判中提到这个“台湾条款”,并说今后这个条款仅仅是供学者在象牙塔里研究历史时的一个选题。②小谷哲男.新台湾条項:台湾と日本の安全保障[OL].(2021-07-05).https://www.jiia.or.jp/strategic_comment/2021-01.html.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关于日美军事同盟在台海问题上合作的讨论并没有因为两国同中国实现了邦交正常化而销声匿迹。在经历了冷战结束后的一段漂流期之后,日美双边同盟关系逐渐提升为所谓的“全球性”伙伴关系,《日美安保条约》和《防卫计划大纲》也随之进行了修订,一个中心问题是发生“周边事态”时自卫队如何配合美军参与作战行动,而台湾海峡是否包括在日本的“周边”范围内则成了日本国会论战的焦点。安倍晋三在第二次执政时期,大幅度修改了宪法关于集体自卫权的解释,强行通过了“安全保障关联法”,确定了在发生对日本的和平和安全具有“重要影响事态”的情况下,日本可以向盟军提供“后方支援”;而当日本遭受武力攻击,或发生危及日本存立的危机事态时,政府将允许行使集体自卫权,即自卫队(军)可以与同盟国共同作战。前文所述麻生太郎的演讲强调的也是该议题,即当台湾地区发生大问题(战争)时,可以认为发生了影响日本存立的危机事态,因此日本可以也必须同美国一起“防护台湾”。③台湾海峡の安定に関与賛成74% 日経世論調査[N].日本経済新聞,2021-04-26.
问题是:在过去的半世纪中日本避免公开谈论台海安全危机,并在如何配合美国军事行动问题上含糊其词,那么最近积极介入台海的新姿态是否意味着日本放弃了传统的“模糊战略”?在美国战略界热辩是否应该放弃在台海问题上的“模糊战略”之际,日本的转变格外引人注目。当然,日本在台海问题上的“模糊战略”同美国的“模糊战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美国是不明确表示是否出兵“护台”,目的是对双方起到威慑作用;而日本则“模糊”在不表明如何配合美国盟军作战。日本主要考虑到以下两方面的因素:第一,国内强大的舆论压力,将近一半的民众反对修改和平宪法,反对参与战争;第二,考虑到中国的反应和反制的可能性,同经济关系密切的强大邻国彻底反目,肯定不利于日本的国家利益。
从目前情况看,日本政府关于如何“介入台海”的讨论,主要还是集中在如何协助美军行动的战术和法理问题上,这是否意味着日本政府决意放弃在中美关系上“安全靠美、经济靠中”的“模糊战略”,还有待进一步的观察。笔者的观察是:从总体上说,日本政府仍极力想在中美之间保持尽可能多的战略回旋余地。
这就涉及一个问题,即日本明知台湾问题涉及中国核心利益,为何要执意介入呢?研究者的不同意见似乎可以归纳为两大假说:第一,美国压力之说,认为出于同盟国关系的考虑,日本不得不追随美国的强硬对华政策;第二,主要是日本的自主选择,即日本看到了联手美国压制中国的机会,主动进行“战略豪赌”,在积极挑战中国的同时,实现修改和平宪法、成为“正常国家”的夙愿。
笔者认为这两个假说并不互相排斥,不能简单地二者择一。在首脑联合声明中时隔52 年重提台海安全,可以说是美国压力和日本式揣摩、妥协的共同结果。美国压力和日本考量可以用“同盟悖论”的框架来分析,即在中美战略博弈中,日本和美国的同盟关系始终处于“被卷入”和“被抛弃”的困境中。对日本来讲,和平宪法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军事上“被卷入”中美冲突的担忧,但同盟关系中“被抛弃”的担忧则日益增大。随着中国的发展,日本担心中美军事力量的对比发生着有利于中国的变化,从而十分警惕美国进行战略退缩,或者背着日本同中国做大交易,放弃防卫同盟国日本的承诺。特朗普执政之后,美国政府与中国反目相见,并声称要和“修正主义”的中国进行长期战略竞争,这使日本略微减轻了担忧。但为了防止“被抛弃”,日本增强自身军事力量、帮助美国维持相对于中国的实力均衡的意图则可以看作是日本自主战略选择的一个部分。很明显,日本增强自身防卫能力的再武装(rearm)行为,同时也可以看作是应对美国战略退缩的“B 方案”。日本的战略研究者和负责防卫、外交的官员中不少人公开主张应该利用美国的压力,增强国防预算,逐步实现增强战略自主性的愿景。
从现状看,与其说日本政府希望爆发战争或是预计中美冲突不可避免,不如说日本试图通过夸大战争危机以推进自身在防卫方面的自主战略。就这一目的而言,台海安全是个绝好的议题。日美首脑会谈后日本经济新闻社所做的舆论调查表明,50%的受访者认为日美首脑会谈的成果“值得评价”,而“不予评价”的为32%。令包括专家在内的大部分人没有想到的是:赞成日本介入台海安全问题的受访者占74%,而反对者仅为13%。这是否说明了大部分日本民众赞成介入台海呢?
笔者认为日本政府巧妙地利用了民众中的“台湾情结”来实现酝酿已久的“自主战略情结”。首先,由于历史等多种原因,日本民众对台湾社会有着较深的文化亲和性,“日台”间频繁的人员往来和灾后互助行为更加深了这种亲近感;第二,不少民众相信台湾社会有着与日本相同的价值观和政治制度;第三,多数民众还相信政府和媒体的说法,认为台海局势的紧张直接影响到日本的海上安全,影响范围涉及石油运输、半导体供给,甚至还与钓鱼岛防卫问题联系在一起。
必须指出的是,日本试图摆脱“同盟悖论困境”而介入台海,协助美国增强军事上的对华遏制力,很可能通过“安全困境”机制成为恶化台海局势的一个重要因素。同时,在台海关系中大肆利用“台湾情结”来实现自身的“自主战略情结”,必将扩大“中国威胁论”和“中国邪恶论”,严重损害中日关系。对此,中国政府表示了坚决反对和高度警戒。
客观地说,日本的军力在可预见的将来无法扩充到可以同中国单独抗衡的水平。对中国来说,最主要的问题是:在台海问题上美国想走多远?日本能走多远?因此,在台海问题上管控好中美关系至关重要。同时,在中美长期、全面的战略竞争中,日本的战略取向和具体行动将是影响中国战略态势的举足轻重的力量。
美国摆出的联合盟国共同开展对中战略竞争的阵势包括三个方面:第一,军事方面的对中遏制;第二,经济方面的对中牵制,包括“脱钩”、调整产业供应链、制定新规则和经济制裁等多个方面;第三,为消耗中国实力而极力推行的对中国的指名责难(naming and shaming),其内容包括人权和价值观,以及政治社会体制等多个方面。笔者的观察是:在中美全面战略竞争中,日本的主要发力点是在军事方面。而在经济方面和污名化方面,日本曾经在20 世纪80 年代前后“被卷入”过美国的围攻,遭受过盟国美国的严重打压。日本各界对这段经历记忆犹新,对美国的非难和背后的意图心知肚明,在这些领域今后也不一定会与美国同心同德。最近日本国会拖延了一项关于人权问题的对中国发难的决议案,并且在产业供应链重组中采取了现实的对策,似乎说明了中日之间仍有诸多合作空间。
总之,尽管在安全问题上进一步依赖和支持美国,但日本政经界也还存在不小的牵制力量,阻止日本在对华战略上完全倒向美国。中国可以以合作为基调发展中日关系,敦促日本在台海问题上降温,争取日本在对华政策上保持相对自主。尤其是经济方面,在争取经贸不“脱钩”、科技少“脱钩”和通过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机制扩大合作范围等方面,中日之间仍有很大的合作余地。
李宗伦 俄罗斯莫斯科中俄文化交流中心主席
2021 年7 月26 日,美国副国务卿舍曼访华,与中国外交部副部长谢锋在天津举行了会谈。而后,又于28 日在日内瓦与俄罗斯副外长谢尔盖·里亚布科夫进行了美俄战略稳定磋商。除舍曼外,2021 年7 月以来,美国接连派出国务卿布林肯、国防部部长奥斯汀等重要政府官员对印度、新加坡等亚洲国家进行了访问。8 月,美国还将派出副总统哈里斯访问新加坡和越南。此阶段美国政要行程安排之密、出访者级别之高,在美国外交历史上都是罕见的。可谓打了一场密集的“外交战”。这表明美国要认真地面对这个已经不再由它“一家独大”的世界,不管对方是盟友还是对手,都要进行接触。与对手的接触是为了探明这些国家的底线和态度,从而明确美国可以退却的底线,进而制定美国的全球外交战略。
当然,这次密集的外交战重点仍旧是两个国家,即“最大的竞争对手”中国和“最大的安全威胁”俄罗斯。如何处理好“中美关系”与“美俄关系”的关系,是拜登政府外交上的一个重要问题。与特朗普不同的是,拜登一上台就“两线出击”,结果不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使美国的“两大对手”联合得更紧密了,联合抗美的力量更强大了。所以这次美国明显改变了策略,对中国和俄罗斯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态度:在天津,中国态度强硬,义正辞严,美国被动应战,态度和缓;在日内瓦,美国咄咄逼人,主动进攻,俄国不温不火,从容应对。
中美天津会谈中,中方表现非常强硬,丝毫没有给美方留余地。不等美方开口,中方就先立规矩、划红线,鲜明地表明了中国的立场和态度。美方则显得十分被动,因为中方提出的谈判的前提条件和对美方的要求都是美方难以接受的。会谈中美国“老调重弹”,要以“实力”和中国对话,并就新冠病毒溯源、台湾、涉疆、涉港、南海等问题对中国提出了指责;中方向美方提出了要求美方纠正其错误的对华政策和言行的清单,以及中方关心的重点个案清单。中方称:“这次会谈总体上是深入、坦率的,对争取下一阶段中美关系健康发展是有益的。”[2]面对中国的严辞厉句,美国一改过去盛气凌人的态度,终于“放下身段”谈了六个小时。这就是本次会谈的成果,也是美国下决心要和“最大的竞争对手”进行接触的表现。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两天后的美俄日内瓦会谈。当地时间7 月28 日,俄美战略稳定磋商在瑞士日内瓦举行,旨在“试图稳定一种非常恶化的关系”。[3]此次会谈是6 月16 日“普拜会晤”的继续,但是拜登近期攻击俄罗斯的有关言论,却给这次会谈蒙上了阴影。拜登评价俄罗斯经济“糟透了”,俄罗斯是“只拥有核武器和油井的经济体”;拜登还声称,俄罗斯对网络领域的严重破坏有可能导致武装冲突,并称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侵犯美国的主权。①根据《环球时报》2021 年7 月29 日报道: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7 月28 日报道,拜登7 月27 日在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办公室(ODNI)发表了此番言论。
面对拜登这样的言论,普京并没有做出强硬的反击,反而从容淡定地进行了理智应对。普京这次还是用他特有的幽默调侃了拜登:美国的共和党和民主党都曾被对手指控“通俄”,遇到大选,不管美国总统是民主党人还是共和党人,都会指责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俄罗斯已经成为美国政客的选举工具,但凡涉及选举,就提前告诉世人,美国的选举是被俄罗斯“干预”了,如此一来,一旦选举出现了什么意外,或者说哪一方失败了,立刻就可以“甩锅”俄罗斯,并指责对方“通俄”。[4]这次日内瓦美俄会谈的宗旨是恢复战略稳定对话,但会谈开始前拜登对普京的攻击,说明美国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同时也是“项庄舞剑”,意在给中国传递信号。
对比美国在两次会谈中的不同态度可以充分看出,美国在处理和中俄这两个主要对手的关系上,采取了区别对待的策略。为了免受两线作战之苦,也为了离间中俄关系,美国在用“美俄关系”制衡中国的同时,用“中美关系”制衡俄国,自身周旋在两大对手之间,努力争取时间和空间上的缓冲。在天津会谈中,美国为了解决国内的经济危机,主动与中国进行“缓和”,同时,在日内瓦会谈中美国对俄的强硬姿态,意在给中国传递信号:美国没有把中国当成假想敌,俄罗斯才是美国的心腹大患。
对中国的“缓和”,尽管是美国从现实利益出发的试探性举措,但这毕竟是一个好的开始,就像坚冰上有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紧接着就有秦刚大使的上任、对赴美留学生政策的放宽、美国司法部也撤销了五名中国学者的签证欺诈指控,今后可能还会有一些对华示好的措施。美国一些有识之士,也一再提醒拜登政府要防止中美紧张关系升级,希望美国政府注重国际大战略,不要干涉中国内政。这些迹象表明,中美两国正向“竞争而不是冲突”的共识,试探性地前进了一步。
陈淑英 美国华盛顿大学(西雅图)独立学者
把新冠疫情的全球暴发看作非传统安全领域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一点也不为过,只是,这次的“敌人”是看不见的病毒。但是,全世界因此陷入混乱是事实;而且,没人可以准确断言这种不确定的混乱将持续到何时。正是在此大背景下,日本首相菅义伟和韩国总统文在寅先后访问了美国,成为首位和第二位在拜登任期内到访白宫的外国元首,并且访问后都对外发布了联合声明。尽管各方表态都有“新意”,但是这两个联合声明并不能确保一旦台海发生危机日韩一定会有新动作。
首先,2021 年4 月16 日日美领导人发表的联合声明中提及双方将打造自由开放的印太地区,就中国对印太地区和平与繁荣的影响交换了意见,并就东海、南海、台湾、香港、新疆等问题表达“关切”。其中,两国在联合声明中提及台湾——这是自1969 年尼克松与佐藤荣作会谈以来,日美首脑会谈联合声明中首次写入有关台湾的内容。对日美的上述言论,中国政府表示了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再次明确:台湾、香港和涉疆问题是中国的内政,东海、南海涉及中国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这些问题关乎中国的根本利益,不容干涉。中方必将坚定捍卫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的决心。
作为安倍晋三的继任者,菅义伟上任后接连遭遇挑战:首先是新冠疫情的持续扩大;其次是因为前期投入过大导致“无法取消”而不得不坚持在2021 年举办“2020 东京奥运会”,这个时光倒流的名字提醒所有人这是一届因为疫情不得不推迟的奥运盛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菅义伟作为安倍剩余任期的“接棒者”,他的任期将满,此行去美国访问的目的主观上并非为了刺激周边国家或挑起事端,而是更希望得到美国的支持以便可以再次当选。所以,他必须对美国的要求有所回应,又不能过分挑衅中国,这就是菅义伟去美国希望达成的访问成果:从表态上看似与美国站在一起,但是相对中国而言,又没有传递出更多有实质意义的内容,因为“关切”只能表达“关切”。
美韩两国首脑5 月21 日会谈后发表的联合声明不出外界所料写入了“台湾海峡的和平稳定”等内容,对此,有媒体称这是“事实上的首次”。①被问拜登在台湾问题上施压了吗?文在寅笑答:没压力[OL].(2021-05-22).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1_05_22_591632.shtml.那么,文在寅在与拜登见面之后的表态是否已经背离了之前声称“不在中美之间选边站”的立场?答案是模棱两可的,因为此次美韩联合声明在涉台问题上的措辞“相对克制”,并没有提及其他对中国不利的问题。拜登未尝不想施压韩国“选边站”,但问题在于韩国对此抵触情绪非常强烈,如果美国在该问题上态度过于强硬的话,有可能会弄巧成拙。很显然,在韩国的坚持下,拜登似乎也没辙,最终只能通过折中的方式,解决两国就涉华问题的争论。
值得关注的是,为了能够让韩国同意在联合声明中加入涉台内容,拜登还不得不在某些敏感议题上,对韩国做出妥协:首先,美韩双方商定终止《美韩导弹指南》协议,据悉,这一在1971年签署的协议,规定韩国引进或者发展任何性质的导弹,其射程和威力都必须受到美国的严格控制,严重限制了韩国的军事发展进程。《美韩导弹指南》本身就是美国通过限制韩国军力发展寻求长期控制韩国外交和军事战略的一种重要手段。这一协议被终止,意味着韩国在摆脱美国军事控制方面,又向前迈出实质的一大步。其次,拜登在首脑会晤后的记者会上表示,美国将给55 万与美军交往密切的韩军人员接种疫苗。美韩之间要建立“全面的全球疫苗伙伴关系”,加强疫苗国际合作,扩大疫苗生产与原料供应,以加强对新冠肺炎的联合应对能力。在两人会面的第二天,也就是5 月22 日,韩国三星生物制剂公司与美国莫德纳药厂在华府签署协议,三星生物制剂将在韩国代工生产莫德纳疫苗,供应美国以外的市场。美国的此番承诺使得文在寅此次访美的首要目的——获得美国在疫苗问题上的支持得以满足。
面对美国这个“庞然大物”,不是所有的国家都有和中国一样从容对抗美国的底气和资本,尤其是文在寅在被国内亲美势力的追杀之下,所在政党支持率暴跌,执政地位已经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文在寅此次对美妥协可谓权宜之计。事实上,韩国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主权国家,其军事和外交长期处在美国的操控之下。对中国而言,只要韩国能够继续在中美之间维持平衡外交,不在实质性上干涉中国内政,任何声明都不足以构成对中国核心主权利益的威胁。
拜登上台后,其开展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机制”等拉拢盟友合伙对抗中国的套路表面上有所成效,但是,这不意味着美国梦寐以求的亚洲版“小北约”已经成型。尽管美国鼓励“印度作为一个主导性全球力量和更加强大的战略和防务伙伴出现”,[5]但是,自从疫情暴发以来,印度没有能力按照科学规律来进行防疫和抗疫,相当严峻的疫情形势令其内需复苏乏力,印度经济短期内或难恢复,截至8 月7 日,印度累计确诊人数近3200 万,累计死亡人数超42 万。②资料来源:疫情冲击内需 印度经济短期或难恢复[OL].(2021-08-08).http://www.xinhuanet.com/2021-08/08/c_1127741877.htm.疫情控制不住,美国给印度再多的“头衔”也无济于事。除了疫情的影响外,印度目前的经济实力也难以支撑“印太战略”的快速推进:首先,根深蒂固的种姓制度严重削弱了印度国内各阶层之间的关联性和社会交流,阶级固化和贫富差距导致国内市场无法形成强有力的单一市场,这对吸引外部投资非常困难,难以刺激经济的整体发展;再者,印度至今并未形成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家发展必须完善的基础设施,尽管印度的第三产业尤其是软件服务水平稍高一些,但是,对于一个人口大国而言,制造业不能完全满足国内的需求将导致国内的就业、技术进步和社会发展缺乏动力。最后,印度还受到东盟战略平衡的制约,1991 年拉奥政府提出“东向政策”,致力于发展印度与东南亚国家的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关系。莫迪也希望促进与东南亚地区的互联互通建设,为印度经济起飞保驾护航,然而,美国推进的四方安全机制的结果是美国军事力量挤压入印度洋北岸,这和印度的国家安全战略是有冲突的,面对美国的战略绑架,莫迪政府只能保持“谨慎态度”。
澳大利亚首都地区政府8 月12 日宣布,由于德尔塔毒株持续传播,首都堪培拉及周边地区从12 日17 时起进入为期7 天的“封城”状态。根据我国7 月份海关数据显示,中国已经连续六个月没有从澳大利亚进口煤炭了,美国以前出口到中国的煤炭也几乎为零,然而近几个月来中国从美国进口的煤炭数量却逐月上升。①China-Australia relations:US coal continues to fill void left by ban on Australian exports[OL].(2021-06-30).https://www.scmp.com/economy/china-economy/article/3139209/china-australia-relations-us-coal-continues-fillvoid-left.澳大利亚无论是从地缘政治还是经济上和中国本不存在冲突,但是,澳大利亚政府追随美国并充当美国反华的“急先锋”,结果是“自食恶果”,不仅疫情未得到有效控制,对华贸易中的优势地位也被美国取而代之。
日本曾经给亚洲带来深重的灾难,虽然二战的硝烟已经散去,但是再次陷入区域冲突的旋涡对日本而言并非明智之举。美国总统拜登在4 月29 日发表上任后的首场国会演说:“我们会在印太地区维持强大的军事存在,就如同北约组织在欧洲。”拜登想强调的美国价值是“西方集体”必须维持强大的军事部署于印太区域,这里的强大军事存在就包括在中国周围加大战略威慑,利用南海和台海局势牵制中国。至于美国动员德、法、英等国派军舰到南海,象征意义大于实质,到目前为止,按照他们军舰的航行规划,没有一个经过台湾海峡的,都选择了从台湾东部出入。美军更希望英国军舰挑战中国12 海里领海线,但是英国军舰却绕着走了,这种不敢挑战中国底线的行为当然遭到了美国的“痛斥”。所以,所谓亚洲版“小北约”充其量只能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松散组织,而全球性的“反华”同盟也不可能有实质性的进展。中国可以保障美国等在亚洲的经济利益,美国也要认清中国维护国家统一的决心:统一的中国对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安全没有威胁,“台独分子”的猖狂反而会成为把美国等拖下水的“定时炸弹”。无论是日美联合声明、美韩联合声明还是四国安全对话机制,都是“老旧的”包围机制,并不能实现围堵中国的目的。疫情下的亚太格局已经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在国际事务中,领导力的核心是以道德正义为基础,并以资源力量为依托构成的。当美国一超独霸、资源丰沛的时候,还能够表现出一个超级大国起码的姿态,并遵循自己一手创立的国际秩序,从而容易赢得众多小国的信赖。但如今,美国债台高筑,且纯粹为了一己私利,利用尚存的军事、金融、美元霸权,对中国周边的小国进行胁迫忽悠,对盟友也是“美国优先”,既没有道德正义,也缺乏资源优势,已难以服众了。美国目前的“印太战略”本质上并没有超越19 世纪美国崛起以来的核心目标和诉求,即避免任何一个单一国家或者单一国家集团把美国的势力从亚太地区排挤出去,进而维护其对亚太地区的独霸。然而,美国近期从阿富汗仓皇撤军导致的一系列后遗症,让更多国家看清美国的“霸权”能力正在衰落。加上变种新冠病毒“德尔塔”在美国再次引发感染人数暴增,“全美每天都报告大约13万例病例,几乎是去年夏天最高水平的两倍”,[6]美国疫情控制也没有做得很好,美国人已经进入了令人沮丧的疫情新阶段。
在这种国际局势下,“亚太战略”的实施难免让人感觉美国是心有余力不足了。当然,美国不方便说的话,还是会让日本说出来的,日本防卫大臣岸信夫最近称,中国正试图用武力改变地区现状,并呼吁澳大利亚和其他盟友加紧采取措施,避免中国夺取主导地位。但是,岸信夫的提议竟然是让澳大利亚牵头,日本跟随,可见日本最大的胆量就是“嘴炮”。亚洲国家曾长期被西方殖民,也曾长期遭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伤害,深知区域冲突的后果。现任菲律宾总统杜特尔特近期紧急给国内政客下达封口令,要求国内任何媒体与政客不得再拿南海问题说三道四。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也表示日美印澳四国集团没有必要去激怒中国,否则会引发严重的经济反弹。包括新加坡总理李显龙都多次在公开场合呼吁,不要让亚洲的国家选边站。数字革命和全球化让这个世界日益相互依赖却又不趋同,世界正在以无人知晓的方式改变。97 岁的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日前接受采访时表示,要认清中国发展的事实,学会与中国“共存”。①相关内容参见:Henry Kissinger Interview on Post-Pandemic Politics,China's rise,and the future of the EuropeanUnion[OL].(2021-08-24).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henry-kissenger-interview-politics-after-pandemic-china-europe-2021-4.拜登政府最需要做的就是接受现实,并与中方积极合作,无条件地邀请中国一起解决全球治理的问题。
张 望 日本早稻田大学国际教养学部副教授
2020 年末,美国总统大选尘埃落定,日本TBS 电视台制作了长达7 小时的新闻专题节目,从2001 年中国支持美国的反恐战争,到2010 年中日钓鱼岛危机,再到2018 年中美贸易战,节目回顾了中美日三国之间长达20 多年的互动,节目中嘉宾评论称,中国国力发展之快,远远超出当初之预计。②相关内容参见:報道の日2020:激動の21 世紀~米中、そして日本[OL].https://www.tbs.co.jp/houdounohi/.拜登时代的日本对华外交究竟走向何方?日本又一次站在了东亚大国政治的“十字路口”。
从影响国家对外战略的宏观层面来看,拜登时代日本的战略选择受到三大因素影响:
一是日美关系的稳定性。根据过往经验,日本对华外交的一个可见规律是:当日美同盟关系良好、两国外交目标一致的情况下,日本对华政策往往会趋向“对中制衡”;反之,如果日美关系不稳定或出现绕过日本的“中美越顶外交”现象时,日本会倾向通过对华接近来平衡美国的不确定性。目前日本的情况属于前者。进入2021 年,鉴于拜登政府已告别特朗普时代的“美国优先”政策,加强了与民主盟国的合作协调,因此,日本在制定对华方针时有向美国靠拢的趋势。
二是日本国内对华威胁认知程度(level of threat perception)。自2020 年春季以来,日本国内的对华威胁认知空前恶化,其主要原因是日方指责中方海警执法船“入侵”日本领海并尾随在钓鱼岛周边作业的日本渔船。2021 年2 月中国《海警法》的通过更令日本国内舆论对华批判声浪升高,令菅义伟政府在外交场合需要对外展示“毅然”立场。
三是日本对中国的经济依赖程度。日本虽然在政治和安全问题上趋向对中强硬,但到2020年,中国已连续13 年成为日本第一大贸易伙伴。据2021 年财务省资料显示,日本对华出口份额占日本总出口额的22%,超过美国(18.4%)跃居第一。③资料来源:China passes US as top Japanese export buyer,topping 20%[OL].(2021-08-19).https://asia.nikkei.com/Economy/Trade/China-passes-US-as-top-Japanese-export-buyer-topping-20.在新冠疫情重创全球经济的背景下,中国市场有潜力成为拉动日本经济复苏的一大动力。如果对华关系处理不当,将严重损害日本的经济利益。
从以上宏观因素来看,作为美国亚洲同盟的前沿国家和靠近中国的东亚岛国,安全考量和经济利益对日本来说同等重要。菅义伟政府的对华政策,理应延续2017~2020 年安倍政府的思路,在日美同盟的前提下采取对华避险战略(hedging,又称对冲战略),在中美两强之间见风使舵,谋求国家利益最大化。然而,2021 年3 月以来,在日美外长及国防部部长“2+2”会谈和日美首脑会谈上,日本罕见地联同美国就台湾问题发表共同声明,随即引来中国的强烈不满和坚决反对。自2020 年执政以来一直在中美间保持平衡姿态的菅义伟政权为何突然转向对华强硬?
要解答这一问题,就要从微观层面深入了解菅义伟目前所面对的日本国内政局。根据“对内止损”(inside loss reduction)的逻辑,政治领袖在面对国内挑战时往往会以外交成就来挽救国内低迷的支持度。和注重外交的安倍不同,菅义伟本身是一个内政型首相,上任伊始意图在国内展开大刀阔斧的制度改革。然而,自2020 年末以来,由于抗疫不力,政治丑闻缠身,菅义伟的“政治生存(political survival)”面临严峻挑战。2021 年3 月日美举行“2+2“会谈之时,菅政府的支持率只有36%。过去数月,笔者观察菅义伟的国会答辩,发现他口齿不清,且经常读错稿,可见其面临的国内压力之巨大。
年过七旬的菅义伟本是幕后型人物,在安倍时期主管情报和人事,要他作为能言善辩的政治领袖走到台前去鼓动人心,是强人所难之事。目前日本国内政治情况和2010~2012 年民主党执政时代颇为相似,即弱势政府会为了避免被党内和国内反对派攻击而不得不对外采取强硬政策。此外,有迹象显示,“中国问题”在自民党内已经成为政治斗争工具。据日本媒体7 月初报道,在自民党内属于主流的3A 势力①3A 指的是:前首相安倍晋三、副首相麻生太郎和税制调查会长甘利明。意图利用“中国问题”来对抗在党内有“知华派”之称的二阶俊博干事长,安倍所属的自民党细田派更有干部直言:“对中强硬外交姿态”应成为下届众议院选举公约的支柱。②相关内容参见:菅首相の対中国政策が見えない 内閣10カ月、習主席の国賓来日棚上げ[OL].(2021-08-19).https://news.yahoo.co.jp/articles/ae58e675193ed34886b1859ff652e927dd474d0b.
在对华外交已经成为日本国内政治斗争议题的背景下,菅义伟政府需在外交上保持对华强硬,从而争取党内主流支持,防止支持率进一步下滑。然而,有迹象表明,菅义伟政府也不希望对华关系全面恶化。在3 月23 日召开的记者会上,内阁官房长官加藤胜信回避了记者有关日本是否会追随欧美各国就新疆人权问题展开对华制裁的提问,加藤只使用了“深刻的担忧”这一较为自制的措辞,显示日本政府就这一问题持慎重立场。
按照以上日本国内政治的逻辑,在2021 年秋解散国会、实施众议院大选前,目前偏向强硬的菅义伟政府对华外交姿态将很难改变。对于拜登时代的日本对华外交走向,有必要耐心地进行长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