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时期党内政治文化功能探析

冯留建，刘国瑞

(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党的性质和宗旨决定了我们党的党内政治文化必然有别于其他政党。“我们的党内政治文化，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基础、以革命文化为源头、以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为主体、充分体现中国共产党党性的文化。”(1)本书编写组：《党的十九大报告辅导读本》，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431页。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是党内政治文化的命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党内政治文化的根基；革命文化是党内政治文化的源头；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是党内政治文化的主体；中国共产党党性是党内政治文化的鲜明体现。党的十九大将“发展积极健康的党内政治文化”(2)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26页。纳入党的建设总体布局，确立了新时代党内政治文化建设的指导方针。在党的奋斗历程中，党内政治文化作为一种无形力量，塑造着中国共产党人的政治品格，支撑着中国共产党人的政治实践，对党的事业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深化党内政治文化功能的研究，需结合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进程，考察不同历史时期党内政治文化发挥了怎样的功能。延安时期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极为重要的时期，延安时期的党内政治文化尤其值得关注和研究。本文中所谈的延安时期，是指从1935年10月19日中共中央随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吴起镇，到1948年3月23日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等在陕北吴堡县东渡黄河、离开陕北的时期；所研究的延安时期党内政治文化，是指中国共产党在陕北局部执政的政治实践中所形成的政治观念、政治信念、政治态度和政治价值。本文结合延安时期党内政治文化的培育和塑造，探讨党内政治文化的政治教化功能、政治动员功能和形象塑造功能，以期丰富对党内政治文化及其功能的历史认知。

一、党内政治文化的政治教化功能

政治文化对人的影响主要通过政治教化得以实现。一般而言，现代政党为凝聚和形塑政党成员，总会以各种有效途径使自己的政治文化为政党成员所认知和接受。在共同政治理想和政治价值的引领下，政党成员被紧密联系在一起，从而使政党形成强大的凝聚力与感召力。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通过加强党内教育、熏陶政治情感、整顿政治作风，使党的政治观念、政治理想、政治价值逐渐内化为党员、干部的政治认知、政治信仰、政治情感，实现了对革命队伍的政治教化。

(一)提高革命队伍的政治认知

1938年，中共中央采取了大量发展党员的方针，党的组织和党员人数迅速增加，党内教育问题逐渐被提上工作日程。1939年8月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关于巩固党的决定》，强调巩固党的中心一环“就是加强党内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教育、阶级教育与党的教育”(3)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6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580页。。为加强党内教育，中共中央领导人发表了一系列重要演说和文章。如：1939年7月，刘少奇以《论共产党员的修养》为题在马列学院发表演讲；9月22日，张闻天发表《共产党员的权利与义务》；10月4日，毛泽东发表《〈共产党人〉发刊词》；12月，毛泽东发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另外，从1940年始，中共中央对党内教育作出具体部署，相继印发了一系列重要文件。如《中共中央书记处关于干部学习的指示》、《中共中央书记处关于在职干部教育的指示》、《中共中央宣传部关于各抗日根据地内党支部教育的指示》、《中共中央宣传部关于大后方党的干部教育的指示》等。从这些文件的内容来看，延安时期的党内教育既包括对普通党员的日常教育，也包括对在职干部的集中教育。

加强党支部教育。陈云指出：“支部是教育党员训练党员最基本的学校。”(4)陈云：《陈云文选》，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51页。加强党支部教育，对于提升普通党员的政治文化水平具有重要意义。对于各抗日根据地的党支部，中共中央宣传部拟定的教育方针是：“(1)提高支干(包括支部的干事、某些小组长以及其他乡村级干部中的党员)和党员的文化水平；(2)使一般党员懂得怎样做一个好的共产党员；(3)使支部干部熟悉领导支部工作及乡村工作；(4)培养以后进行支部自我教育的教育干部。”(5)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7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596页。对国民党统治区的党支部，要求支部教育采用党内秘密进行与党外公开进行两种方式。其中，“党的策略教育和组织教育，采用前一种方式，由上而下的、口头为主地经过党组织的干部及积极分子去进行。学习文化，研究历史社会等，则一般的应利用后一种方式进行”(6)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3册(一九四一——一九四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113-114页。。为符合党组织的隐蔽政策，中共中央宣传部要求国民党统治区的支部教育将大部分时间放在公开的方面。

(二)熏陶革命队伍的政治情感

政治情感是指政治成员在政治体系、政治活动、政治人物等方面产生的特殊情感。正向的政治情感能够激励政治成员产生积极的政治态度与政治行为，从而有效提升政党内部的向心力。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以自身的政治文化资源为基础，以各种通俗易懂的文化表现形式为载体，使党的价值观念得以广泛传播，熏陶着革命队伍的政治情感。在这些文化表现形式中，革命文艺因其受众广泛、风格多样、感染性强等特点，对于传播党内政治文化、熏陶革命队伍的政治情感发挥了独特作用。

革命文艺是革命斗争的武器。正如毛泽东所言：“革命文化，在革命前，是革命的思想准备；在革命中，是革命总战线中的一条必要和重要的战线。”(12)《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708页。因此，作为革命文化的重要内容，革命文艺对于革命斗争具有特殊意义。1942年5月，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文艺座谈会，革命文艺服务革命斗争的逻辑得以正式确立。首先，革命文艺的根本目的是：“作为团结人民、教育人民、打击敌人、消灭敌人的有力的武器，帮助人民同心同德地和敌人作斗争。”(13)《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848页。其次，革命文艺的根本立场是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立场。再次，革命文艺的服务对象是工农兵和革命干部。最后，革命文艺在当前革命环境下的主要任务是开展文化普及，以提高革命队伍的斗争热情和胜利信心。此后，在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精神的指导下，各抗日根据地的文学创作、民歌改造、木刻版画、秧歌改造等都迅速革命化，产生了一大批革命文艺作品。如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李家庄的变迁》、《吕梁英雄传》，短篇小说《小二黑结婚》、《荷花淀》，歌曲《东方红》、《南泥湾》、《咱们的领袖毛泽东》，等等。

革命文艺可以熏陶政治情感。在那个物质匮乏的革命年代，革命文艺的发展和传播不仅满足了人们的精神文化需要，而且传递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极大鼓舞了人们的革命热情。以革命歌曲为例，有人说：“延安的歌，很有生气，很有力量，很能表达人们的内心情感和精神面貌，每唱一首歌，都使我激动、陶醉、遐想，甚至流连忘返。”(14)任文：《延安时期的日常生活》，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有限公司，2014年，第69页。在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唱歌已成为学生们的“必修功课”。据当事人回忆：“通常的习惯是：在听课前先唱歌，这几乎是个小型的歌咏会。”(15)严慰冰：《魂归江南》，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第135页。“每天早上集合，先唱歌，唱完歌再吃饭，晚上点名，也要唱歌。开联欢会或纪念会、晚会，更要唱歌。集体唱的，主要是救亡歌曲。这种歌子，我现在还能记得几十首。”(16)何方：《从延安一路走来：何方自述》，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15年，第60页。李鹏也回忆说：“我们到延安后的前几年是以唱歌为主，歌曲大都是在抗日战争中鼓舞人心的歌曲，比如说《义勇军进行曲》《我们在太行山上》《延安颂》《黄河大合唱》《游击队歌》，以及反映日寇占领下的东北人民奋起反抗的歌曲《松花江上》，等等。就是到了现在，每当我听到这些歌曲或者自己唱的时候，仍然能够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气息。”(17)李鹏：《李鹏回忆录：1928—1983》，北京：中国电力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2014年，第88页。通过这些回忆，我们看到，革命歌曲已经深入人心，不断浸润着人们的革命情感。即便时过境迁，这种情感也依然长存于他们的心间。

(三)锻造革命队伍的政治作风

为提高革命队伍的组织效率，中国共产党不仅以细致入微的政治教育来影响革命队伍的政治认知，还以严肃认真的政治生活来锻造革命队伍的政治作风，使革命队伍的作风符合党性的要求。延安整风运动，就是这样一场以提升党员、干部党性观念为切入点，以锻造党员、干部优良作风为目标的思想教育运动。从党内政治文化的视角来看，延安整风运动使党员、干部在灵魂深处经受了严格的党性洗礼，使学风、党风、文风呈现崭新气象。关于这场运动的历史脉络，相关研究成果已不在少数。这里要重点探讨的是，在延安整风运动过程中，党内政治文化如何影响革命队伍的政治作风。

以学习自省的方式认识党性观念。1942年4月3日，中共中央宣传部发布《关于在延安讨论中央决定及毛泽东同志整顿三风报告的决定》，其中列出了18个学习文件，后来根据需要又增加了四个学习文件。根据整风要求，每位同志都必须深入研读这些文件，领会文件的精神实质。在研读过程中，每人都要反省自己的工作、思想及全部历史。组织文件学习活动旨在引导党员、干部了解党性观念，增进对党的政治认知。比如，据参加过中共北方局整风的李新回忆：“特别是对《联共(布)党史》第四章第二节和《论布尔什维克化十二条的学习》，领导上(当时的领导叫学习委员会)要求得格外严格。大家逐字逐句地学了又学，把‘十二条’几乎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18)李新：《流逝的岁月：李新回忆录》，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86页。通过反复学习与记忆，党员、干部对于党性观念有了基本认知，从而为下一步牢固确立党性观念奠定了必要基础。

以督促检查的方式确立党性观念。根据整风安排，各部门的负责人对于本单位的文件学习与讨论担负领导和检查的责任。具体做法是：第一步，有计划地领导文件学习的研究与讨论；第二步，结合本部门及本人的工作，拟定检查工作的计划；第三步，检查本部门及每个干部的工作，做出改进工作的结论(1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9册，第194页。。党组织的督促检查通常以集体会议的方式进行，以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手段展开，其目的是使党员、干部在学习自省的基础上进一步认识自身不足、明确改进方向。在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浓厚政治氛围下，集体会议给党员、干部带来了不小的思想冲击。有人在日记中说：“大会上别人对我的发言提出了尖锐意见，觉着反省不全面不深刻。哎呀！这一个迎头痛击，使我痛得发抖了。我再也不敢正视我周围的人，我惭愧得面红耳赤着。我后悔，我为什么检讨的不深刻而遭到这场攻击呢？”(20)刘燕瑾：《火线剧社女兵日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第224页。显然，党组织的督促检查不断促使着党员、干部进行自我反省。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加强党内教育是以党内政治观念文化为依托而开展的政治教化活动；熏陶政治情感是以党内政治精神文化为依托而开展的政治教化活动；整顿政治作风是以党内政治行为文化为依托而开展的政治教化活动，三者共同形塑了革命队伍的思想风貌。不过，政治教化功能的有效发挥，还离不开有效的政治动员。

二、党内政治文化的政治动员功能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已经形成了一套系统而成熟的政治动员模式。毛泽东指出：“什么是政治动员呢？首先是把战争的政治目的告诉军队和人民。必须使每个士兵每个人民都明白为什么要打仗，打仗和他们有什么关系。”(23)《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481页。实现有效政治动员的关键在于取得动员客体对动员主体的政治认同，而借助文化力量的感染往往能够加速这一认同的实现。延安时期，党内政治文化的政治动员功能，主要表现在对军队官兵的动员、对知识青年的动员以及对边区民众的动员上。

(一)动员军队官兵锤炼革命意志

军队干部的政治教育。首先，干部政治教育的计划是长期的，没有时间限制。其次，干部政治教育的内容包括中国革命、抗日战争、统一战线、共产主义与共产党、列宁主义、政治经济学、辩证唯物论与历史唯物论诸问题。根据这些问题，按各级干部政治文化水平的差别，在教学进度和教育方式上采取不同措施。最后，干部政治教育除基本理论问题之外，还注意时事政治学习，鼓励各级干部经常阅读《解放日报》、《新华日报》及《八路军军政杂志》(27)萧向荣：《八路军部队政治教育上的几个问题》，《八路军军政杂志》，第13号，1941年1月，第80-81、81-82、78-80页。。

(二)动员知识青年勇做革命先锋

在抗日救亡的时代背景下，知识青年不约而同地走上了革命道路，成为革命队伍中的一员。比如，从1937至1939年两年多的时间里，就有大量知识青年奔赴延安。尽管知识青年具有强烈的爱国热情，但他们大多对中国共产党与中国革命缺乏必要了解。因此，对知识青年的政治动员主要是让他们理解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观念，坚定革命必胜的政治信念。

通过媒体宣传，帮助知识青年了解中国共产党及其政策。这里主要介绍广播宣传和报刊宣传对知识青年的动员。在广播宣传方面，延安新华广播电台的广播内容对知识青年产生了较大影响。电台的节目主要有新闻、通讯、评论、解放区介绍、解放区政策讲话、故事、记录新闻等。这些节目不仅深受抗日根据地青年的喜爱，也深受沦陷区、国民党统治区青年的欢迎。当时，电台时常收到来自北平、南京、昆明、重庆等地听众的来信。温济泽回忆说：“听众在信里热情地告诉我们，他们怎样冒着生命危险，秘密地收听延安广播。有个学生说，他常常是关起宿舍的门，躲在被窝里收听。”(29)温济泽：《回忆延安和陕北新华广播电台》，《新闻研究资料》，1985年第4期。在报刊宣传方面，《中国青年》对知识青年的动员具有一定的代表性。1939年4月，《中国青年》在延安复刊，复刊的目的之一就是“动员青年参加抗战，宣传青年，组织青年，参加军队，服兵役，参加生产，参加战争各方面的工作”(30)冯文彬：《发刊词》，《中国青年》，第1卷创刊号，1939年4月16日，第2页。。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人经常在《中国青年》上发表文章，帮助青年及时了解党的最新路线、方针、政策。此外，《中国青年》还开设了一些特色栏目动员青年，如：信箱、问题与答复、小论坛、社论、语录、读物推荐、通讯、抗战文艺作品等(31)朱喜苗：《延安时期〈中国青年〉“栏目”中的青年政治动员》，《党史博采》，2018年第1期。。

(三)动员边区军民参加大生产运动

大生产运动，是抗日战争时期由中国共产党领导抗日根据地军民开展的以自给为目的的大规模生产自救运动。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各抗日根据地的财政经济日益困难，中国共产党一面以“精兵简政”节流，一面又以生产运动开源。1939年2月，毛泽东在延安党政军生产动员大会上发出“自己动手，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克服困难”的号召。1939年12月20日，中共中央机关报《新中华报》发表了《广泛开展大生产运动》的社论，由此揭开了大生产运动的序幕。1940年2月10日，中共中央、中央军委联合下发的《关于开展生产运动的指示》明确要求：“生产运动要有广泛深入的政治动员。”(3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7册，第132页。通过政治动员，不仅推动了大生产运动的开展，也增强了边区军民对中国共产党的政治认同。在大生产运动中，党内政治文化的政治动员功能，通过不同的载体呈现出来。其中政党领袖的示范动员和标语口号的舆论动员尤其值得关注。

政党领袖的示范动员。政党领袖不是指单独个体，而是一个比较稳定的集体，他们在政党内部和群众心中最有威信、最有影响、最有经验，担任重要职务，对政党的发展、社会的变革，具有十分重大的历史作用。在大生产运动中，毛泽东等中共中央领导人率先垂范，带头从事生产活动。毛泽东在自己窑洞下面开垦了一块菜地；朱德组织了一个生产小组，开垦了三亩菜地；周恩来和任弼时参加中央直属机关和中央警卫团举行的纺线比赛(38)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国共产党的九十年(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党建读物出版社，2016年，第229页。。陈云在中央组织部坡下的菜园种菜，率领中央组织部的同志到处收集肥料(3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陈云传》,(一)，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323页。。中共中央领导人以身作则，展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价值取向，客观上有助于边区军民统一思想、积极投身大生产运动。

总之，无论是对军队官兵的动员，还是对知识青年和边区军民的动员，都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党内政治文化的政治动员功能，提升了革命队伍的工作效率，为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但是，革命的成功还需要营造有利的外部环境。因此，发挥党内政治文化的形象塑造功能对于革命胜利也具有重要意义。

三、党内政治文化的形象塑造功能

政党形象一般指他者在一定条件下对政党及其活动、文化的总体评价和印象，政党形象的塑造主要取决于政党的活动和文化。政党形象的好坏对于政党能否取得外在政治支持具有重要意义。延安时期，在艰苦复杂的斗争环境下，中国共产党的党内政治文化在内容上日渐成熟，在传播形式上灵活多样。正是在党内政治文化对外传播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国内外人士开始关注和了解中国共产党，从而对中国共产党的形象塑造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塑造中国共产党坚持抗战的形象

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坚决贯彻全面抗战路线，坚持巩固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动员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坚持全民族的抗战。在这一过程中，党内政治文化对中国共产党抗战形象的塑造有很多方式。本文主要研究中国共产党如何通过政治宣言与政治口号塑造自身的抗战形象。

发表政治宣言，显示抗战决心。政党的政治宣言作为政党宣示政治主张、传播政治理念的政治文本，是政党文化的重要载体。抗日战争期间，中国共产党多次以政治宣言的形式阐述自己的抗日主张。1937年7月8日，卢沟桥事变第二天，中国共产党就通电全国，宣布：“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4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4册，第356页。7月15日，中国共产党正式向中国国民党送交《中国共产党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向全国民众表明了中国共产党对于推动国共合作、共御外敌入侵的鲜明态度。1939年7月7日，中国共产党发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抗战两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指出：“只要坚持抗战到底，巩固团结统一，不畏困难，不惧险阻，力求进步，奋斗勿懈，那么，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中华民族的。”(45)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2册(一九三九——一九四〇)，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139页。此后，每逢抗战周年纪念，中国共产党均会发表重要政治宣言。如1940年7月7日，发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抗战三周年纪念对时局宣言》；1941年7月7日，发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抗战四周年纪念宣言》；1942年7月7日，发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纪念抗战五周年宣言》；1943年7月2日，发表《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为抗战六周年纪念宣言》。这些政治宣言，阐述了中国共产党对于抗战局势的认识，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坚持抗战的顽强决心，彰显了中国共产党对于赢得抗战胜利的坚定信念。

制定政治口号，凝聚抗战力量。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口号在一定程度上凝结了党的政治观念与政治价值，包含着党内政治文化的丰富意蕴。在全民族抗战爆发前，中国共产党提出过“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口号。这一口号顺应了民众日益高涨的抗日呼声，塑造了中国共产党抗日先锋的政治形象。1939年，由于全国团结抗战的局势出现危机，中国共产党旗帜鲜明提出“坚持抗战到底——反对中途妥协！巩固国内团结——反对内部分裂！力求全国进步——反对向后倒退”(46)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2册(一九三九——一九四〇)，第143页。的口号。这一口号振奋了抗日军民的作战精神，向世人展现了中国共产党意志坚定、勇于斗争的政治品格。从1944年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战场开始了局部反攻，抗战形势发生了有利于我方的转变。在此背景下，1944年公布的抗战七周年纪念口号(47)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21册，第367—369页。与1945年公布的抗战八周年纪念口号(48)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5册(一九四五)，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174-178页。出现了一些新变化。一方面，政治口号的数量相比以往有了明显增加，纪念抗战七周年口号共计24条，纪念抗战八周年口号共计22条。另一方面，政治口号的主题，除鼓舞抗战军民斗争到底的内容外，还涉及了不少战后亟需解决的重大问题。这些政治口号集中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反攻阶段的政治主张，不仅对鼓舞军民继续斗争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中国共产党团结各方抗战力量、赢得战后战略主动具有特殊意义。

(二)塑造中国共产党政治民主的形象

建设一个民主国家，是中国共产党一贯的政治主张。在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时期，中国共产党为建设民主社会进行了各种有益探索。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后，面对抗日救亡的新形势，中共中央将过去主张的“苏维埃工农共和国”及时调整为“民主共和国”，以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动员民众支持抗战。在各抗日根据地，中国共产党积极推动抗日民主政权建设，向国内外展示了政治民主、作风廉洁的政党形象。

为人民服务的政治宗旨对中国共产党民主形象的塑造。中国共产党自成立起就致力于对中国社会的革命改造，其目的在于以社会革命创造美好社会、实现人民幸福。在大革命时期和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尽管中国共产党为改善人民生活作过不少努力，但外界对中国共产党的印象大多只有革命的一面。在这一形象认知下，中国共产党坚持革命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阶级斗争、武装夺权，成一己之私。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搁置政党恩怨，成为民族抗日的先锋，且郑重声明：“共产党是为民族、为人民谋利益的政党，它本身决无私利可图”(49)《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809页。。为此，中国共产党明确提出“为人民服务”的政治观念，要求“中国共产党人必须具有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服务的精神”(50)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22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535页。。在各抗日根据地，中国共产党想方设法改善民众的生产生活条件，不断密切与民众的联系，树立了为民服务的政治形象。到访过延安的美国记者斯蒂尔就说过：“我觉得在延安访问中，有3件事使我感动而且深刻起来。第一件是我体味到共产党常常说的‘为人民服务’，在延安所亲见的各种具体事实，我认为这是货真价实的。”(51)任宏、高梅：《精神的魅力：延安时期生活往事》，济南：济南出版社，2005年，第194页。美国驻华外交官也在备忘录中写道：“共产党的政府和军队，是中国近代史中第一次受有积极的广大人民支持的政府和军队。它们得到这种支持，是因为这个政府和军队真正是属于人民的。”(52)《中美关系资料汇编》，第1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57年，第590页。

民主建政的政治思想对中国共产党民主形象的塑造。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民主建政思想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以政治民主推动持久抗战的思想。关于民主与抗日的关系，毛泽东讲过：“为民主即是为抗日。抗日与民主互为条件。”(53)《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74页。至于民主在何种意义上是抗日的保证，他后来进一步指出：“民主政治是发动全民族一切生动力量的推进机，有了这种制度，全国人民的抗日积极性将会不可计量地发动起来，成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深厚渊源。”(54)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中央档案馆：《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一九二一——一九四九)》，第15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第615页。1940年1月，毛泽东撰写《新民主主义论》，擘画了新民主主义社会的政治蓝图，他指出：各革命阶级联合专政的国体，民主集中制的政体，“这就是今天‘建国’工作的唯一正确的方向”(55)《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677页。。在这些思想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在各抗日根据地建立参议会制并推行普选制，严格执行“三三制”的政权建设原则，调动了抗日根据地民众与党外人士、中间派的政治积极性，也让人们看到了中国共产党对于民主政治的执着追求。二是以政治民主建立联合政府的思想。1944年9月15日，林伯渠代表中共中央在国民参政会上正式提出废除国民党一党专政、建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1945年4月，党的七大重申了这一主张。日本投降后，在国共内战一触即发的情况下，中国共产党发出“和平、民主、团结”的口号，特别是毛泽东亲赴重庆谈判，向国内外展示了中国共产党民主建政的政治诚意。陈嘉庚在访问延安后感叹道：“耳闻目睹各事实，见其勤劳诚朴，忠勇奉公，务以利民福国为前提，并实行民主化，在收复区诸乡村，推广实施，与民众辛苦协作，同仇敌忾，奠胜利维新之基础。”(56)陈嘉庚：《陈嘉庚回忆录》，北京：东方出版社，2010年，第4页。曾任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组长的包瑞德也说过：“许多人，包括我本人，对延安共产党政权基本上持赞赏态度的一个原因是，那里的一切事物所具有的外表是绝大多数美国人都倾向于赞同的。”(57)〔美〕包瑞德：《美军观察组在延安》，万高潮等译，济南：济南出版社，2006年，第151页。

(三)塑造中国共产党良好的国际形象

延安时期，随着自身实力的日益壮大，中国共产党逐渐成为影响和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重要政治力量，延安也逐渐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中国共产党是一个怎样的政党？中国共产党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这些问题令外国人士倍感困惑。于是，为了解真实的中国共产党，许多外国人士冲破各种险阻来到延安，以实地访问和亲身经历，对中国共产党作了客观真实的宣传报道，在国际社会上引起了巨大反响。

优良的工作作风给国际社会留下良好的形象。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的作风建设日臻成熟，尤其是通过延安整风运动，学风、党风、文风实现了整体升华，向人们展现了中国共产党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勇于自我批评的过硬政治作风。到访延安的外国人士对此有着直观的感受。对于中国共产党清正廉洁的政治作风，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在书中写道：“共产党没有高薪的和贪污的官员和将军，这是事实，而在其他的中国军队中，这些人侵吞了大部分军费。”(58)〔美〕埃德加·斯诺：《西行漫记》，董乐山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年，第266页。对于中国共产党理论联系实际的作风，谢伟思评价说：“在相识中产生的一种有点未曾料到、然而却是强烈的印象是他们的现实主义和实践精神。”(59)〔美〕约瑟夫·W·埃谢里克：《在中国失掉的机会——美国前驻华外交官约翰·S·谢伟思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报告》，罗清、赵仲强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社公司，1989年，第198页。对于中国共产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美国记者冈瑟·斯坦注意到：“为什么共产党的部队能够对付装备好得多而往往人数又比他们多的日军的不断进攻呢？原因是共产党获得了人民百分之百的合作。”(60)〔美〕冈瑟·斯坦：《红色中国的挑战》，马飞海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年，第357页。对于中国共产党勇于自我批评的作风，伊斯雷尔·爱泼斯坦的感受是：“这里产生了一种别处见不到的全新的中国人——正直、不怕当权者、随时准备接受批评和新思想、不顾讲客气和‘面子’的老规矩、为了对自己和公众有利的事不能容忍一切阻碍。”(61)〔美〕伊斯雷尔·爱泼斯坦：《突破封锁访延安——一九四四年的通讯和家书》，张扬等译，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5年，第45页。

总之，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通过党内政治文化的培育和塑造，凝聚了强大的政治力量，实现了革命力量的有效动员，塑造了良好的政党形象，为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延安时期党内政治文化功能的有效发挥，深刻影响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走向和精神面貌，对于新时代发展积极健康的党内政治文化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