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逻辑的澄明及其马克思超越的原则高度

2021-12-03 11:41王卫华
关键词:幻象恩格斯马克思

王卫华

(九江学院 社会系统学研究中心,江西九江332005)

对资本逻辑基本内涵的把握,离不开对“资本”范畴本质的框定。一般来说,对马克思的“资本”范畴的界定主要依循以下两个方面:一是从“物”的维度来界定,亦即生产要素的资本,这种资本显然是具体的、感性的、对象化的存在;二是从“关系”的维度来界定,亦即社会关系的资本,这种资本乃是“抽象化”、理性化、世俗化的存在。马克思“资本”范畴的本质内涵显然不是生产要素的资本,而是社会关系的资本。因为,作为生产要素的资本早就被国民经济学家揭示出来了,只不过他们把生产要素的资本指认为资本的本质,企图以资本的“物”的形式来遮蔽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以证明资本或者资本主义具有永恒性、非历史性。对于国民经济学家的这种伎俩,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被理解为物,而没有被理解为关系。”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14页。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又进一步指出:“资本不是一种物,而是一种以物为中介的人和人之间的社会关系。”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877-878页。这也表明马克思对资本不是作单向度的“物”的把握,而是从物与物的关系背后抽引出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关系本质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权力关系。只有触及权力,我们才能真正理解在物与物的关系背后由资本的社会权力所支撑和支配起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

一、资本逻辑的澄明:生产权力逻辑、经济权力逻辑与政治权力逻辑

(一)资本的生产权力逻辑: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生产权力关系

在马克思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资本首先是通过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体现出来,这一点我们可以从马克思早期作为社论载于1849年《新莱茵报》上的《雇佣劳动与资本》一文相关论述中看到。马克思指出,生产的进行、展开和扩大是以人与人之间结成的关系为前提,这种关系首先是社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生产力以及它的重要构成部分——物质生产资料的变化而变化,这其中每一个时期的生产关系的总和就成为区分人类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的特殊标志。在古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主要体现为自然经济条件下的简单生产关系。在封建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主要体现为地主通过土地支配和控制农民。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被锁定在资本的关系之中,“资本也是一种社会生产关系。这是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是资产阶级社会的生产关系。”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724页。这种生产关系必然是以资本家雇佣工人从事资本的生产为基本内容,以资本家支配和奴役雇佣工人为基本形式。在这种生产关系中,马克思看到了资本家与工人之间的雇佣与被雇佣、支配与被支配、控制与被控制的社会权力关系。

在社会生产权力关系中,马克思要揭示出“积累起来的劳动”通过交换“活的劳动力”才能保存并增大自身价值。换言之,不处于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中,没有工人的劳动,作为积累起来的、对象化的劳动(生产资料),它们只是产品,而不可能是资本。为此,马克思指出:“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脱离了这种关系,它也就不是资本了”。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723页。此处的“一定的关系”指的是社会关系,确切地说指的是社会生产权力关系。黑人只有在奴隶制的生产权力关系下,才能成为被奴隶主所支配的奴隶,纺纱机只有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权力关系下,才能成为资本家用来支配工人的资本。马克思进一步指出,积累起来的、对象化的劳动(生产资料)乃是支配“活的劳动”(工人)的权力。在此基础之上,马克思进一步剖析雇佣劳动和资本的关系,以便揭示出在这种生产关系中,资本如何获得对雇佣工人的支配权。

在马克思看来,有可供资本支配的雇佣工人是资本生产的必要条件。工人用自己的劳动力同资本家相交换,从而获取生活资料,同时工人也就要为资本家生产,这意味着工人把自己的劳动让渡给资本家。工人的劳动也就成为生产资本的雇佣劳动。工人的这种生产,对资本家来说,具有生产性,对工人自己来说,则是非生产性的。因为工人生产的直接目的乃是为了获得消费资料,资本家则是为了获得剩余价值。资本的增加直接说明了被资本支配的雇佣工人的增加,更多的工人被锁定在资本的生产权力关系中。

在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权力关系进行分析之后,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导言中对生产进行了澄明。他首先指出了现实的个人进行的物质生产作为经济活动出发点的正确性,生产总是属于特殊的生产部门,也存在特殊的生产形式,并且生产始终属于社会体中的生产,亦即生产的总体。然而,这种现实的物质生产却被现代资产阶级抽象为“生产一般”。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6页。尽管这种抽象在马克思看来具有某些合理性。但是,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却把“生产一般”当作与历史无关的永恒的自然规律来看待,并且大谈特谈所谓的一切生产的一般条件。这个一般条件无非就是以分配方式获得的私有财产,他们竟然得出了一个荒谬结论,亦即私有财产乃是生产的前提条件。

为此,马克思指出了他们对生产理解的症结所在:原本作为生产结果的私有财产,却成了生产的前提,前提与结果的颠倒说明了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企图遮蔽私有财产的来源,以此否认私有财产是由工人劳动所生产出来的客观事实。在马克思看来,如果这样来理解生产,便不可能理解和识别出任何一种现实的生产阶段。进而言之,他对经济活动中的生产与分配、交换、消费的一般关系进行澄明,得出的一个重要结论是,虽然分配、交换、消费会影响生产,但是从根本上说,生产决定分配、交换、消费,从而进一步确认了生产的优先性和重要性。以雇佣劳动的形式进行生产的工人获得的仅仅是工资,究其原因在于,不但分配、交换、消费与他们相异化,而且作为前提的生产也同他们相异化。

马克思对生产本身的澄明是为了阐释资本的生产性。他指出资本的生产性的目的“首先在于强迫进行剩余劳动”,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93页。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也就有利于资本家获取更多的剩余劳动。其原因在于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乃是作为异己的存在物同工人相对立,在资本的生产过程中,工人只是以单个人的力量同资本的生产力对抗。

在此基础之上,马克思给出了资本之所以具有生产性的两个原因:一是资本吮吸工人的剩余劳动;二是资本占有社会劳动生产力和一般社会生产力(如科学等)。资本之所以是生产的,乃是因为资本既具有支配个人力量的权力,又具有支配社会力量的权力。通过对这两种力量的支配和占有,资本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进而言之,马克思明确地指出,这种生产出资本的劳动不是一般的劳动,而是生产劳动,也就是能够生产出剩余价值的劳动。在《资本论》第一卷中,马克思进一步详细阐释了资本的剩余价值生产过程,再次确证了资本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生产权力关系,在这种关系中,工人越来越同生产权力相异化、相分裂、相对抗。

(二)资本的经济权力逻辑:人与人之间的社会资本权力关系

资本是“资产阶级社会的支配一切的经济权力”。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31-32页。任何资本的生产都要经历三个阶段,按照顺序依次是购买阶段、生产阶段和销售阶段,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货币资本、生产资本和商品资本。因而资本的经济权力就分别通过货币资本的权力、生产资本的权力和商品资本的权力体现出来。

一是货币资本的形态。货币原本也只是普通的商品,一旦它从商品中脱离出来,就不再普通,而是可以用来同一切商品相交换并表现其他一切商品的价值。一切劳动只有可被计算、可被转换成货币才是有意义的,有了货币就拥有“行使支配别人的活动或支配社会财富的权力”。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51页。

货币资本的权力在市场上体现为对劳动力的购买权和对生产资料的配置权。资本生产的前提之一在于市场上出现了大量的雇佣工人,靠出卖劳动力给资本家来获得最基本的生存条件。由于资本家手中掌握了大量的货币资本,便可以用它来支配雇佣工人,也就是支配活劳动。工人出卖自己的劳动力,亦即把自己生产商品价值的权利转让给资本家,资本家用货币资本购买工人的劳动力,亦即获得了支配工人劳动的权力,“他在衣袋里装着自己的社会权力和自己同社会的联系。”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51页。在劳动力的买卖过程中,看似平等的交换关系下其实掩盖了不平等的事实,虽然雇佣工人可以自由选择资本家,可以选择受雇于这个或者那个资本家,但是,他们绝对没有不选择受雇佣的权利。此外,货币资本还用来购买和配置生产资料,因此,它还获得了对市场上生产资料的配置权。货币资本的所有者究竟购买哪家的生产资料,这由他们自己决定,想出售生产资料的一方必然受到货币资本的支配。

这里需要指出,由货币资本表现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经济权力关系同前资本主义社会相比,是历史的进步。因为,这种货币资本关系在不断地瓦解前资本主义的同时,又促进了资本主义发展。但是,劳动者在货币资本面前,又转变成雇佣劳动者,成为受货币支配和宰割的对象,成为死劳动支配活劳动的异己的存在物。而死劳动支配活劳动的过程也就是资本使用活劳动的过程,亦即资本的生产过程,由此货币资本便转化为生产资本,从而进入了资本的生产阶段。如果说货币资本是理解和把握人与人之间的经济权力关系的起点,那么生产资本则是理解和把握人与人之间的经济权力关系的主轴,一切资本生产的秘密都将在这个阶段被集中揭示出来。

二是生产资本的形态。生产资本由两个部分构成,一是生产资料(死劳动),在生产过程中只转移自身的价值,本身不创造价值,称为不变资本;一是劳动力(活劳动),在生产过程中不但生产自身的劳动力价值,而且还生产出比自身价值更大的价值,因此,它的价值是可变的,称为可变资本。

资本具有生产性,这种生产性首先通过生产过程来表现,而资本生产的直接目的乃是追求剩余价值的最大化,“生产剩余价值或赚钱,是这个生产方式的绝对规律。”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714页。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另一种是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初期,大多数资本家采用前者来获取更多的剩余劳动,从而获得绝对剩余价值:延长工作时间,既突破工人的身体极限,又突破工人的道德极限,以此增大资本自身的力量;实行轮班制,使得机器加速运转,从而使生产资料加快消耗;通过不变资本对剩余劳动的极度吮吸,实现资本增殖(本文遵照原著,故用此“殖”。下同)的目的;放宽就业者的条件,生产资本把大量的女工和童工的劳动力作为自己吮吸的对象。因此,“在生产过程中,资本发展成为对劳动,即对发挥作用的劳动力或工人本身的指挥权”,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359页。而且资本家对工人的指挥具有明显的强制关系。资本家通过作为死劳动的生产资料来实现对活劳动的支配和强制,不是工人消费生产资料,恰恰相反,“生产资料把工人当作自己的生活过程的酵母来消费”。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359页。这表明作为死劳动的生产资料,如果没有活劳动这个“酵母”使其发酵,不可能成为生产资本,更不可能增殖,活劳动完全受制于死劳动的指挥和支配。

由于受到了工人自身以及社会等多种因素的影响,资本家后来大多采用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主要通过分工、协作、工场手工业和机器大生产的方式来提高劳动生产率,从而减少必要劳动时间、增加剩余劳动时间。对此,马克思指出“由协作和分工产生的生产力,不费资本分文。它是社会劳动的自然力。”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443页。如果说分工和协作还只是表现为把工人集合起来的力量,那么作为死劳动的机器在工人劳动的过程中则作为异己的力量来支配和吮吸活劳动,成为资本支配活劳动的权力。工人的活劳动在死劳动的机器面前,显得如此的无力,被不断地并入机器中,最后一起生成为了“‘主人’的权力”。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487页。生产资本通过对社会劳动的自然力的吮吸,从而获得大量的相对剩余价值。

在资本的两种剩余价值生产过程中,生产资本中的不变资本(死劳动)绝不能创造剩余价值。剩余价值是由工人在剩余劳动时间内生产的,然而资本家却掌握了生产资本,也就掌握了支配雇佣劳动的权力。在生产过程中,不是活劳动支配死劳动,而是死劳动支配活劳动,并且只有当活劳动能够为资本的生产带来剩余价值,它才能成为被资本所雇佣与支配的对象。当生产出来的商品被销售出去以后,生产资本也就转化为商品资本。

三是商品资本的形态。商品资本的权力来自商品的权力,“在商品市场上,只是商品占有者与商品占有者相对立,他们彼此行使的权力只是他们商品的权力。”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187页。在原始社会后期,已经有了商品,但是商品的权力主要体现为商品之间的交换权。进入封建社会之后,虽然商品的权力有所扩大,但是人们更多的是进行使用价值的生产,商品的权力在全社会的影响力依然不大。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以商品经济为基础,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商品的权力就日益突显出来。当商品被作为资本来生产之后,商品的权力也就转换为商品资本的权力。

资本家最初用货币资本购买的劳动力和生产资料,通过生产资本进行生产之后,资本家又以卖者身份重新返回到市场来出售已经生产出来的商品,以此补偿资本家的预付资本并顺利实现剩余价值。如果商品卖不出去,就不能实现从商品到货币的“惊险的跳跃”“摔坏的不是商品,但一定是商品占有者。”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127页。因此,资本家非常重视商品的出售,它是商品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实现阶段。商品资本的权力本质上是在市场上支配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的权力。

(三)资本的政治权力逻辑:人与人之间的社会政治权力关系

政治权力是在政治生活中支配和决定政治活动关系的一种强大力量,这种强大的力量主要体现为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一部分人必然会在政治生活中运用国家的暴力机关(警察、监狱、法庭等)对另一部分人进行政治统治的权力。马克思指出:“原来意义上的政治权力,是一个阶级用以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有组织的暴力。”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页。不过政治权力不是从来就有的,它是随着阶级的产生而出现,虽然在阶级社会中政治权力的本质一样,但是,在不同的阶级社会其表现形式不同。

在古典古代的公社所有制和国家所有制中,随着城市的产生出现了做工的奴隶,公民“共同拥有支配自己那些做工的奴隶的权力”。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21页。而过渡到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在农村,奴隶转变成小农奴,土地贵族掌握了支配小农奴的权力;在城市,封建行会掌握了对师傅、帮工和学徒的控制权。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这种人身控制和依附的权力关系逐渐解体,取而代之的是政治权力借助于货币、资本等手段来支配人。与前资本主义社会相比,资本主义社会中的政治权力和经济权力(货币、资本)达成了“共谋”,两者往往相互贯通:经济权力是政治权力的基础,政治权力为经济权力的实现提供了政治保障。资本家在经济上的支配权必然会延伸到政治领域,因此,资本家往往和社会的政客们进行权力勾结,从而实现资本与政治的联盟。对此,恩格斯指出:“政治权力不过是用来实现经济利益的手段。”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5页。

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指证,货币“它能获得艺术、学识、历史珍品、政治权力,它能旅行,它能为你占有这一切”。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27页。在资本主义社会,货币、资本之所以是获取政治权力的重要条件,就在于它们具有强大的购买力,你个人的力量无法实现的,货币、资本都可以帮你实现。资本家用手中所掌握的货币,大量收买或贿赂政府官员,使政策的出台更有利于资本家,而不是工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国家机器往往成为资本家进行资本增殖的外部保护伞和附庸。

可见,政治权力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往往和经济权力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政治权力作为上层建筑的力量,它是由作为经济基础的力量——经济权力决定的。政治同金钱势力之间,“虽然在观念上,政治凌驾于金钱势力之上,其实前者是后者的奴隶。”⑥《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51页。

概言之,这三种权力关系本质上是统一的:在社会生产关系中,体现出资本对劳动生产关系的支配权,这种支配权的根源就在于资本占有了工人的剩余劳动,进而能够支配和奴役工人,也是资本的经济权力的显现。资本一旦获得社会经济权力,也必然要求在政治上占有统治权,因此,资本又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社会政治权力关系。归根结底,在资本主义社会,社会政治权力根源于工人的剩余劳动并被资本家无偿占有之后所形成的社会经济权力。因此,资本逻辑本质上乃是关于权力的逻辑,这种权力不但对人的物质生活领域进行布展,而且还延伸到人的精神生活领域,从而导致人的精神异化与幻化。

二、资本逻辑:一种精神向度的哲学批判

德国著名的马克思学家费彻尔认为:“黑格尔历史哲学与马克思批判理论的关键概念——精神与资本”,①〔德〕费彻尔:《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从经济学批判到世界观》,赵玉兰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6页。在概念结构上惊人的相似,主要得益于马克思对黑格尔进行了深入持久的研究,并将其运用到《资本论》的研究中。如果说商品是《资本论》研究的逻辑起点,那么资本及其资本的运动与规律则是《资本论》研究的主线。在商品——货币——资本的逻辑通道里,始终贯通着精神的辩证运动,商品拜物教、货币幻象与资本幻象在本质上可以理解为资本逻辑运行程式中资本的精神现象学之显现。

(一)货币幻象:资本逻辑在社会经济生活领域中借助于货币权力对人造成的幻象

当商品被兑换成货币之后,货币的神奇功能就充分显现出来,于是商品拜物教就以更加露骨的形式——货币拜物教的形式体现出来。“货币拜物教的谜就是商品拜物教的谜,只不过变得明显了,耀眼了。”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113页。在货币化的经济生活中,货币的神奇力量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被清晰地展现出来:货币是用来充当商品交换的媒介,是人与外部世界关系的“牵线人”,也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引路人”。通过货币的中介,可以把相隔万里、从未谋面的人连接起来,在货币的吸引和刺激下,可以把原本孤立的、原子式的个人不断地融入经济生活的大圈子,成为可以被计算或者转换成经济流量中的一个因子。“毫不相干的个人之间的互相的和全面的依赖,构成他们的社会联系。这种社会联系表现在交换价值上,因为对于每个个人来说,只有通过交换价值,他自己的活动或产品才成为他的活动或产品”。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51页。

货币幻象是指人们在观念的形态上对货币产生的感觉、体验、联想和想象,从而产生出对货币存在的假象、错觉和幻象、意象的一种现象。“它起源于货币的特权对人性的侵蚀,使人对外部世界的价值判断出现可量化和不可量化的双重标准,并由此带来人与人关系内在维度的改变。”④张雄:《货币幻象:马克思的历史哲学解读》,《中国社会科学》2004年第4期。在货币化生存世界中,这种改变的一个重要尺度体现为货币已然成为度量人的价值的重要形式,它是“一切价值的公分母”。货币不仅在经济的物质生活世界流转,而且不断地渗透到人的精神生活世界中,它的神奇力量和无穷的魅力成为众多人在心理上依附的教条和行动上追逐的强大动力因。货币对人的不断酸蚀,直接导致人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发生重大改变,“物”的完满性替代了人的不完满性,“物”的价值的内容和形式不断地填充和侵入到人的精神生活领域。在货币对人的强大吸引和诱惑下,人不但改变了对货币的认识,而且影响到人们对客观的货币化生存世界的认知形式和评判标准。货币幻象产生的机理可以从质料因、形式因和动力因来分析:

第一,商品以财富元素的形式大量堆积并不断地在人们心理层面被转换成货币符号,这是货币幻象生成的质料因。任何现象的产生都离不开与之相对应的“质料”,货币幻象的产生就依托于商品这种财富元素的大量存在。在货币化的生存世界,商品是最基本也是最普遍的存在形式,当物的生产被转化成商品生产之后,一方面带来了商品的大量堆积,另一方面也带来了如何把商品不断地转换成财富的问题。在早期,货币(金银)的出现导致了人们的财富观念发生重要改变,金银货币被视为财富的等价物甚至是唯一代表。后来货币替代了金银的流通,众多的商品通过一定的方式转换成货币之后,货币成了取得财富的绝对手段,这给人们心理层面造成的影响是:赚取货币是绝对目的,人们在观念形态上被货币的绝对地位和价值通约主义锁定而出现对货币的幻象。在整个生存化的世界中,一切商品和财富已经被货币符号进行了改装,“货币从它表现为单纯流通手段这样一种奴仆形象,一跃而成为商品世界中的统治者和上帝。”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173页。亦即一切具体的、不同外部特殊性的商品都可以被货币融化和消解,财富的生成既可以发生在现实地对货币的获取中,又可以发生在人们的心理意识层面——它体现为人们对货币和货币财富的观念占有、对货币性质的幻想、对财富和货币的混淆与颠倒等。

第二,货币符号对实体性的商品以至于作为财富的商品进行抽象,它似乎成为本源性的存在,而其他一切商品和财富都是它的派生物,这是幻象生成的形式因。货币具有整合碎片化与对象化的商品世界的作用,当商品被生产出来之后,只有当它的交换价值被顺利地让渡出去,商品的价值才能得以实现。货币被用来对商品交换价值进行衡量,它可以对实体性的商品进行量度,亦可以对财富的商品(交换价值)进行量度。就这一点来说,货币也就具有了对商品和财富的抽象,有了货币也就有了商品和财富。有了货币就可以同整个对象化的世界进行交换,在这个过程中,人们把货币符号看成是对象化世界存在的本质,而能够被货币符号通约的万事万物却成为它的附属品。“货币是‘万物的结晶’”,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172页。在于它可以同任何与之有关的或者无关的东西相交换,也可以同任何与之相同或者相异的东西相交换,它可以超越一切商品的特殊性,还可以跨越一切时间和空间把不同的东西进行连接或者交换。

货币不再是普通的商品,而成为社会权力的代表,人们认为符号的货币好像才是最真实的存在,而其他同货币交换的商品只是由于货币才具有了真实存在的意义。因此,人们以为货币是其他一切存在的根据和理由。货币符号在这种抽象化的过程中越来越具有了实体化,并不断地延伸出主体化。“主体化”是主体的这样一种倾向或者禀赋,亦即主体在自己的运动过程中视自己为积极能动的主体,而对象化的生存世界只不过是主体的自身逻辑演绎的环节或者结果。

为此,马克思指出:“一种特殊商品与一切商品的货币属性相对立,作为货币主体而出现——这是由交换价值自身的本质产生的。”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61页。由于交换价值中内含着人类的社会化劳动并赋予商品具有货币属性,货币主体成为蛰居于商品之外的神物而存在。货币主体化在人们的思想意识中就被呈现为货币符号才是最本真的存在,是商品和作为财富的商品的创造者。于是,货币符号也就把人们在观念上和想象上的存在转换为感性的、现实的存在。

第三,对货币狂热追逐的欲望直接体现为人们力图把心理上和精神上想象的、表象的和期望的财富加速翻转为对象化的、现实的财富,这是货币幻象生成的动力因。一方面,货币可以把人的观念中想象的需求和欲望转变成现实的有效需求和存在,可以使得人的能力和水平无法实现出来的东西,转变成真实呈现在人的对象化的世界中,以货币为中介的形式消解了思维和存在的对立;另一方面,货币也可以把人和对象化的存在转变成想象的、观念的存在形式,把人性的社会化和私向化僵硬地对立起来,以货币为中介的形式造成了思维和存在的对立,人向金钱顶礼膜拜。

“现代工业社会发展的预备时期,是以个人的和国家的普遍货币欲开始的。”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177页。在这个意义上讲,货币欲是资本主义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也是资本主义精神的一个重要的内在构件。在货币欲的动力论的牵引下,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力求把想象的货币财富通过一定的形式和途径实现为现实的货币财富。虽然,观念中的货币财富与现实中的货币财富之间总有一条难以填平的鸿沟,但“货币的特性的普遍性是货币的本质的万能;因此,它被当成万能之物”,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242页。在资本主义社会,正是由于货币具有强大的神力,每个人在内心深处都具有发财欲和致富欲,进而这些欲望直接指向了对货币的追逐与迷恋。这种必然出现的货币幻象,把货币的符号量值幻象为真实财富的量值,把每个个体都视为天生就是获取货币财富的主体,把每个人的价值的大小用占有货币财富的多寡来量度。

货币幻象的本质也就表现为企图用货币符号来通约整个生存化的世界,亦即用货币符号来剥脱生存化世界的固有价值。在货币符号的世界里,凡是不能被货币通约的,就视为没有价值,而必然遭到人们的抛弃;凡是能被货币通约的,就视为有价值,而受到人们的追捧。因此,货币幻象直接构成了对人性的腐蚀,把人性中感性的、丰富多彩的一面还原为僵硬的、冰冷的质料,这是人的精神异化的表现。如果说货币幻象是人的精神异化的体现,那么资本幻象则进一步加深了人的精神异化。

(二)资本幻象:资本逻辑在财富创造与生成过程中借助于资本权力对人造成的幻象

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是“特殊的以太”,是使现实的个人神魂颠倒的“灵魂人物”,也是使人们顶礼膜拜的“造物主”,更是可以吞噬一切和同化一切的“怪物”。资本可以把人从旧的生产关系的锁链中解放出来而使人获得自由,也可以把人变成资本增殖的“自动机”而使人失去自由,在轰隆隆的大机器生产面前人只是机器的一个零部件或者成为在下一秒被机器甩出这个系统的“流浪儿”。人们把资本幻象成财富创造的“自因”以至于对财富的追逐和迷恋被翻转为对资本的追逐和迷恋。在欲望动力论的激发下,资本最大化地把人的欲望、情欲、心理体验、感受、意念、想象转化为资本的意志并编目进它运行的程式中,从而使人产生资本幻象,这集中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资本被幻象成财富创造与生成过程中具有“主体化”特征的存在。财富创造与财富生成的本质在于人类的物化劳动的结果,它们表征着人类的进步和伟大,也确证人类对象化的力量。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由于资本支配和奴役着人的劳动,往往遮蔽了劳动的作用,资本在财富创造与财富生成过程中被幻象成具有绝对支配作用的存在物,也就获得“主体化”特征的存在。原本作为异化劳动之结果的资本获得了人的主体化特质以致资本在对感性的人、自然界、社会的关系中起支配和决定性作用。“在作为资本产品的商品中,已经包含着作为整个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征的社会生产规定的物化和生产的物质基础的主体化。”②《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996-997页。由此,财富的创造和生成就表现为被资本所编目、所主导的幻象。人们对资本的追逐也就是对财富的追逐,而财富的实现表现为资本的增殖。

在资本主义社会,拥有资本的多少是衡量一个人富有程度的重要标志之一。资本的增殖和扩张被看成是理所当然,资本也正好充当了人的这种意志的执行者,从而体现出资本的主体化特质。“每个单个资本登上舞台,作为资本开始它的过程的形式。因此,它表现为发动整个过程的第一推动力。”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6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93页。之所以货币资本被视为“第一推动力”,是因为它可以购买劳动力和原材料,也就可以支配雇佣劳动力并且对原材料具有绝对的配置权。

第二,资本被幻象成财富创造与生成的“自因”。资本被幻象成财富自我繁衍、自我扩张的“自因”,进而在人们的心理、意念上形成了它可以独立于生产之外自行增殖的幻象。在古典经济学家或一般的经济学家看来,“资本——利润”“劳动——工资”“土地——地租”属于自然而然,资本被幻象成天然可以带来利润的神物,而构成财富的不同要素被想象为财富创造与生成的源泉,它们似乎都可以脱离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可以外在于人的劳动而自行“受精”并“产卵”。进一步说,资本家利润的获取被直接想象为资本运行之后自身所产下的“金蛋”,而与社会劳动无关。

此外,资本在人的观念形态上造成的假象和错觉,还体现在生息资本上。在生息资本中,资本被幻象成自身就能够带来增殖的神奇东西,亦即资本被借贷出去后,不但能够获得本金,还能够获得利息。人们往往只注意到借贷出去的资本增大的结果,而忽略了其中的内在环节,诸如资本的购买、生产劳动等环节,正是由于这些环节,资本才能完成G—G’的运动。对于这一幻象,马克思指出:“在生息资本上,这个自动的物神,自行增殖的价值,会生出货币的货币,纯粹地表现出来了,并且在这个形式上再也看不到它的起源的任何痕迹了。”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7卷),第441页。资本被幻象成自身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自因”,在人们的意念、想象、联想中,资本就成了创造与生成财富的“自动机”。

第三,资本被幻象成财富创造与生成的永恒的绝对形式。如果说在黑格尔那里,国家就是“神自身在地上的行进”,②〔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范扬、张企泰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259页。那么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就是行进在地上的神,它已然被幻象成为“绝对精神”的化身,在财富创造与生成的过程中,资本是绝对形式,是能动的实体和主体。就资本被幻象成“绝对精神”来说,资本可以在生存化的物质领域中自由流动,对财富欲的追逐被转化为对资本的追逐:一方面,资本可以在物质领域中实现对财富的叠加和编码,用符号化的形式在经济空间、生态空间、人的发展空间构造出幻想、意念的财富世界;另一方面,资本也可以在人类的精神世界对财富的创造和生成进行抽象,被资本抽象之后的财富与人的想象、意象、联想发生交流互动,以致人们把它幻象成“绝对教条”“普遍永恒资本”。在资本面前,人的劳动只是异己的存在,资本的力量越强大,人的力量越弱小,人只是匍匐在资本面前的“他者”,从而“人的对象化的本质力量以感性的、异己的、有用的对象的形式,以异化的形式呈现在我们面前。”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93页。

从本质上说,货币幻象与资本幻象都是资本对人的精神领域的入侵所导致的一种病态的映射,是资本逻辑现实运作的必然后果。同时,也再次说明只要存在资本逻辑,各种拜物教和幻象就会长时间与人类共存。马克思在参透资本的精神现象学之后,主张立足于社会实践,通过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与实现共产主义来超越资本逻辑,这才是马克思对资本逻辑具有原则高度的批判性超越之所在。

三、共产主义:现代社会资本逻辑具有原则高度的批判性超越

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对资本与资本逻辑持辩证态度:一方面,他强烈批判在资本逻辑的统摄之下,资本主义社会是一个着了魔的、颠倒的社会,人被资本的权力翻转为异化的、颠倒的存在;另一方面,他又高度肯定资本与资本逻辑的积极作用。马克思指出:“只有资本才创造出资产阶级社会,并创造出社会成员对自然界和社会联系本身的普遍占有。由此产生了资本的伟大的文明作用”。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90页。资本的到来,不断地引起了农奴制关系的解体、封建所有制关系和行会关系的解体。它直接带来了劳动的解放,这种解放首先体现为农民或自耕农获得了“自由”。从这个意义上讲,资本也促进了人的自由时间的增加和交往的发展,同时推动了人的主体性发展。进而言之,资本的到来,克服了人对自然的盲目崇拜,打破了人们落后的安于现状的旧的生活方式,密切了国家与国家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的联系,资本“摧毁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91页。

更为重要的是,由资本和资本逻辑所席卷的庞大的社会财富最终将被共产主义扬弃而转化为“公共的、属于社会全体成员的财产”,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第46页。并为共产主义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通过共产主义,马克思彻底超越了资本逻辑。这种对资本逻辑的超越,马克思借助了黑格尔的否定性辩证法——它是事物自身运动的源泉,是“自己运动和生命力的内在脉搏”,②〔德〕黑格尔:《逻辑学》(下卷),杨一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第69页。是辩证法真正的灵魂。

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的第二版跋中深刻指出:“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③《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第22页。进而指出辩证法的本质属性就在于它的批判性与革命性。在接下来关于商品、货币、资本、财富等核心范畴的分析中,马克思并不是简单地将它们作单向度地理解,而是看成了具有“二律背反”属性并被置于历史时空中来辩证分析的感性存在物,它们不是如国民经济学家所宣扬的永恒的存在。对资本逻辑来说,更是如此。资本逻辑既是资本权力不断扩张的逻辑,又是资本权力不断自我否定和灭亡的逻辑。对于资本的内在否定性,马克思认为,一方面资本的本性驱使着资本疯狂地增殖与扩张;另一方面资本的增殖与扩张又遭遇到了资本本身的界定与限制,当这两种力量相互斗争最终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资本的崩溃以及“利用资本本身来消灭资本”④《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91页。就成为必然,超越资本逻辑并走上共产主义与人的自由和解放的道路就将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

资本和资本逻辑在其现实的展开过程中,在一定时期和一定范围内具有存在的合理性和必然性,这就决定了人类同资本与资本逻辑的斗争乃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随着资本和资本逻辑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它们必然会丧失其存在的合理性而被历史的积极因素扬弃。

第一,从超越资本逻辑与实现人的解放的领导阶级上看,担负解放全人类重任的阶级不是资产阶级,而是无产阶级,并且通过无产阶级掌握革命的领导权来实现。在马克思看来,要完成人类解放的革命事业,资产阶级不可能担此重任,因为资产阶级只是代表资本的阶级,资本家只是人格化的资本。这个任务只能靠无产阶级来实现,因为这个阶级是被戴着彻底的锁链的阶级,是一个贫困的一无所有的阶级,只能靠出卖自己劳动力才能活命的阶级,这个阶级只有彻底变革一切社会领域,才能彻底解放自己。马克思指出:“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⑤《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页。无产阶级没有自己特殊的利益,只有全人类普遍的整体利益,他们身处于资本逻辑统治的世界之中,因而反抗最彻底、斗争最坚决、革命最坚定,又由于无产阶级一开始就同资本主义先进的生产方式联系在一起,多种因素叠加在一起也就决定了无产阶级能够担负起解放全人类的重任。

第二,从超越资本逻辑与实现人的解放的途径上看,无产阶级在先进理论的指导下,通过“武器的批判”来扬弃资本逻辑的现实运动。马克思认为,人类解放的“头脑”乃是哲学,不过这里的哲学不是黑格尔的思辨哲学,也不是像青年黑尔格派那样满脑子只是震撼世界的哲学,而是要为社会现实服务的哲学。这种哲学的任务不仅要认识世界,更要改变世界,颠覆同人相异化的、压迫人的异己的世界。然而,理论的批判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要推翻资产阶级,就需要借助于现实的物质力量,充分占有资产阶级所创造的一切有益的人类文明成果。马克思深刻地认识到,扬弃资本逻辑的过程既是一个长期的、漫长的过程,又是一种现实的运动过程,最终才能把人从受资本奴役、压迫的生存境遇中解放出来。

第三,从超越资本逻辑与实现人的解放的实质上看,实现共产主义,促进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乃是人的解放的现实指向。人的解放不是建立在乌托邦的幻想之上,在马克思之前的很多理论家对人的解放进行过各种探索。在他们那里,或者把人的解放诉诸个体的精神启蒙,提倡通过某个时期的英雄人物来带领民众获得解放;或者把人的解放诉诸个体性世俗化拯救;或者把人的解放诉诸通过国家和社会的形式来实现,法国和德国的资产阶级的启蒙就具有这个特点;或者把人的解放诉诸超能的上帝,把人的一切问题的解决都归结于万能的上帝。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与他们具有本质区别,其共产主义的基本形式是“自由人的联合体”,是“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①《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第52页。的人类社会之上,以“各尽所能,按劳分配”为基本的分配原则,最终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

总而言之,资本逻辑是资本的生产权力逻辑、经济权力逻辑与政治权力逻辑的统一。在揭示这三大逻辑现实运作的过程中,马克思从精神的维度批判了商品拜物教、货币幻象与资本幻象。通过揭露商品拜物教生成的内在机理,揭露出“物”(商品)与“物”(商品)之间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改装与变现,进而洞悉商品拜物教的本质。这种本质在人的精神领域被表达为商品这种财富元素令人对它如此着迷以致于神魂颠倒,亦即商品背后的权力体系在支配和宰制人,这种权力体系已经披上了现代的形而上学、宗教和神的外衣。在此基础之上,马克思从精神的维度对货币幻象与资本幻象进行了批判性剖析,这两种幻象本质上都是资本的精神现象学之显现。马克思指出,只有超越资本逻辑,消灭异化劳动,扬弃资本主义私有制,社会财富不是为少部分人占有,而是为全人类共同所有,才能为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铺平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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