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锋,朱豫敏
(河南大学 教育学部,河南 开封 475004)
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是指因为家庭经济困难,无力支付学费、生活费或者支付比较困难的在校大学生[1]。2007年,《教育部财政部关于认真做好高等学校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认定工作的指导意见》指出,家庭经济困难学生是指学生本人及其家庭所能筹集到的资金,难以支付其在校学习期间的学习和生活基本费用的学生。随着经济发展和消费水平的提高,2018年,《教育部等六部门关于做好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认定工作的指导意见》指出,家庭经济困难学生是指本人及其家庭的经济能力难以满足在校期间的学习、生活基本支出的学生。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比普通大学生更容易出现心理健康问题,内心更加敏感、容易焦虑和抑郁[2],而且,这些学生进入大学后在学习生活、人际交往方面也容易出现适应性问题。因此,创新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帮扶机制,不仅有助于他们顺利成长成才,而且有利于促进社会的和谐稳定与高等教育持续的健康发展。
高质量做好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帮扶工作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一方面要重视物质与经济方面,另一方面还要重点关注心理层面,激发相应的内生动力[3]。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不仅面临经济问题,也普遍伴随着心理问题,表现为“抱负失灵”和“行为失灵”。抱负失灵是指个体抱负和志向的缺位,行为失灵是指能力和行为方式的错位,导致个体难以作出有利于长远发展的决策[4]。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进入大学之后容易产生巨大的落差感,引起心理障碍和精神层面的空虚,例如:依赖思想较强、自律意识淡薄、自尊自卑交互、不良情绪并存、心理敏感脆弱、诚信感恩意识缺乏[5]。而且,一些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核心自我评价较低,朋友支持较少,孤独感较强,面临着自卑、抑郁、焦虑等诸多心理问题[6-8]。不过,已有研究发现,自我与心理健康关系密切,正面的自我可以保持心理系统各部分协调,维持个体内外一致性和行为稳定性,促进个体适应社会,这对其心理健康具有积极意义[9]。因此,本文通过对以往研究文献的梳理,回顾了近年来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研究成果,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未来研究展望,为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提升提供依据与实践启示。
“自我”在西方心理学中有两种表达,即ego和self。这两个单词分别具有不同的含义。“ego”是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提出的,意为一切精神活动围绕的核心。在精神分析中,它是人格结构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本我和超我之间发挥着协调功能。而“self”所指的自我与意识活动密切相关,这也是西方和我国心理学界所重点探讨的自我。虽然不同学派的学者对自我的理解和界定还存在一定的差异,但都认为自我是个体对自己各方面的知觉[9-10]。
詹姆斯认为自我具有双重性,包括主动觉知的主体的我(I)和被动觉知的客体的我(me),并将后者进一步划分为物质自我、精神自我和社会自我。物质自我是指个体对自己身体的认知;社会自我是个体对他人心中自己的认知;精神自我是个体对自己的意识和能力的认知[11]。
自我是一个复杂且开放的系统,可以从多个维度进行划分。黄希庭和夏凌翔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详细介绍了8个维度上的自我:(1)在主-客关系维度上,自我可以分为客体自我和主体自我,自我知觉和自我概念等属于客体自我,自我监控、自我决定等是主体自我;(2)在与人的关系维度上,自我可以分为个体自我、集体自我和关系自我;(3)从与时间的关系维度上,自我包括过去自我、现在自我和将来自我;(4)在发展维度上,自我包括身体自我、物质自我、心理自我和社会自我;(5)在个体活动领域中,自我可以分为家庭自我、工作自我、学校自我、学业自我、数理自我等方面的自我;(6)在评价维度上,自我可以分为好我(自尊、自信等)和坏我(自卑、自责等);(7)中国传统文化重视的自我,包括自立、自信、自强、自尊等;(8)个体意识关注方向维度上的私我意识和公我意识[9]。
在我国,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群体在20世纪90年代逐渐进入公众视野,之后有关这一群体的自我研究成果才大量出现。此外,虽然自我内涵丰富,可以从多个维度进行划分,但是,目前研究者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研究更多集中在与其心理健康紧密相关的内容,如自尊、自我效能感、时间自我、自我控制等。
自尊是个体在社会比较过程中形成的关于自我价值的评价,并且伴随着对自己的情感体验[12],包括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外显自尊一般通过个体自我报告来测量,如Rosenberg自尊量表。内隐自尊则通过实验范式间接测量,常用的实验范式有内隐联想测试、GO/NO-GO联想任务测试和外部情绪性西蒙任务。在外显自尊方面,康育文等对600多名大学生进行施测后,结果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关于自我的评价和认识比普通大学生消极,自尊水平也低于普通大学生,身心健康也面临更多问题[13]。吴国香在研究中也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尊水平显著低于普通学生[14]。但是在内隐自尊上,丁凤琴等通过内隐联想测试(IAT),以积极和消极属性目标词、自我与非自我概念词为刺激材料,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和普通大学生分别施测,结果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外显自尊显著低于普通大学生,但他们的内隐自尊显著高于普通大学生[15]。
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在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上存在着差异,这可能是由于内隐自尊和外显自尊是两个相互独立的系统,因此出现了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的分离现象。例如,吕勇和王钰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外显自尊和症状自评量表的所有症状因子都呈显著负相关,而内隐自尊只和少数症状因子有显著负相关[16]。还有研究结果表明,外显自尊和心理健康水平存在显著相关,而内隐自尊和心理健康水平的相关达不到显著水平[17]。
与自尊不同,自我效能感是指个体对自己胜任工作与完成任务的自信程度,反映了其对自己能力的肯定[18]。郑新夷等通过对200名高校学生进行问卷调查,结果发现,与普通学生相比,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效能感较低[19]。Luthans等人还把自我效能感纳入心理资本,把其与希望、韧性和乐观一并视作个体的积极心理品质[20]。赵娟以高职生为研究对象,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效能感显著低于普通大学生[21]。此外,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一般自我效能感还受到性别因素的影响。如,程兰等人对454名医学院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调查后发现,一般自我效能感在性别上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男生的自我效能感比女生高[22]。
但是,谭雪晴等通过对高师院校的大学生进行施测后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虽然在自尊和生活满意度两方面都显著低于普通大学生,然而在自我效能感方面,两者并无显著差异[23]。研究结果的不一致可能与自我效能感的测量方式存在差异有关,郑新夷等采用的是学业自我效能感问卷[19],赵娟选用的是积极心理资本问卷[21],而谭雪晴等选用的是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23]。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不同研究中的样本选取差异所造成的结果。
时间自我是个体从时间维度对自我的认知和评价,包括过去自我、现在自我与未来自我。研究表明,普通大学生的时间自我总体是积极的,对过去自我、现在自我和未来自我的评价呈现递增趋势。然而,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时间自我情感体验在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间维度上的变化则不同:现在自我情感体验在三者之中最消极;未来自我的情感体验在三者之中最积极;过去自我情感体验介于二者之间[24-25]。
这种差异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进入大学后,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面临更大的环境变化。相对于小学、初中和高中,大学生来自更广泛的地区,因此同学间的家庭经济条件差异也更大,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体验到更大的心理落差。二是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用更高,加大了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经济压力,同时带来了更消极的情绪体验。因此,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过去自我的情感体验高于现在。此外,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普遍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家庭落后的经济条件,所以对未来自我的评价高于现在自我也高于过去自我[24-25]。
自我控制是个体有意识控制冲动行为、抵制满足直接需要和愿望的能力,其目的是为了执行带来长期利益的目标指向的行为[26]。研究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在自我控制上存在许多问题。调查发现,与普通大学生相比,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更容易出现无意义的行为、思想和冲动,并且不容易摆脱[27]。此外,部分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还存在非理性消费、网络成瘾等问题行为[28-29]。
自我控制资源的总量是有限的,如果同时进行多项任务,则有限的资源内会发生竞争。因此,每个任务分配资源的多少将直接影响任务的表现。当个体在日常生活中进行自我管理(调节情绪、抵制欲望)时,都会暂时性地产生自我控制资源的损耗。在自我控制资源处于损耗状态的情况下,个体会更偏向直觉的、自动的加工系统,甚至无法有效抵制外界诱惑,从而增加冲动行为[30-31]。在同一时间内为抵御诱惑或者欲望不断消耗自我控制资源,会降低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控制能力,造成他们屈从于其他诱惑或欲望的可能性增加[32]。因此,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需要合理安排金钱开支,控制非必要的购买欲望。
自我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从不同的维度可以进行不同的划分,如主-客关系维度、与人的关系维度、与时间的关系维度等[9]。自我是人格的核心,也是影响个体身心健康的重要因素。目前,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探讨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并出现了大量研究成果,为探索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帮扶机制提供了参考。
然而,未来研究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探讨仍有待进一步深化。在研究内容上,研究者的关注点仅集中于自尊、自我效能感、时间自我、自我控制等方面;在研究深度上,目前的研究大多侧重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自我的描述,并没有对其背后的原因展开系统的实证研究,也缺乏对相关机制的深入研究。未来研究可以从自我的其他不同维度出发,在前人自我研究结果的基础上,深入开展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自我的探讨。另外,在研究对象上,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共同特点是都面临经济问题,但是也存在着能力、性别、地域等方面的差异,如程兰等人发现,男生的自我效能感显著高于女生[22]。因此,未来的研究也应对不同类别的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进行系统探索与分析,为有针对性地提升不同人群的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积极自我心态提供科学依据。
在以往研究中,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普遍被认为是自尊水平较低,容易焦虑和抑郁的,在社交和学业方面也显著差于普通大学生[33]。但有研究发现,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在大学期间可以通过自身努力,缩小与普通大学生的认知和非认知能力的差距[34]。近年来,从积极心理学的角度出发,关注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积极心理品质已经得到了研究者的广泛认同。
未来的研究应该加强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积极自我塑造的探讨,具体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开展工作:首先,在自尊方面,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外显自尊较低,因此需要引导他们正确认识自我,发掘自身的优点和长处。但是,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内隐自尊是比较高的,说明他们在潜意识里对自我价值评价和情感体验是正面的,只是暂时受到环境的影响对自我产生了消极的认知。因此,要辩证看待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以积极肯定为主,引导他们正视自我的价值。其次,在自我效能感方面,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效能感较低,对自己胜任工作和完成任务缺乏自信。一方面,可以增加这些大学生的实践锻炼机会,以现实的成功结果反馈来增强他们的自信心。另一方面,还可以通过对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先进事迹宣传,借助他人的替代强化与榜样作用,增强这些大学生的自我效能感。再次,在时间自我方面,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未来自我是最积极的,可见他们对自身的未来怀有希望。因此,可以通过增强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未来自我与现在自我的密切联系,提高其未来自我连续性。最后,在自我控制方面,针对部分出现问题行为的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可以为其提供专业的心理援助和辅导,提升他们的自控力。
总之,研究者今后要在积极心理学的视角下,更加关注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自我的积极心态,挖掘其积极心理潜能,为塑造家庭经济困难大学生的积极自我而探索新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