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佳华,高 超
(湘潭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湖南 湘潭 411100)
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无产阶级关于夺取和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壮大一国共产主义因素,进而不断向共产主义前进的思想体系。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不仅是关于无产阶级如何领导和治理社会主义国家的理论,而且也是关于无产阶级如何夺取和改造资产阶级政权的理论。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是一个内在于马克思主义理论内部的、已经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发展史上展现出光辉的重大理论。这一理论与马克思主义政党理论、暴力革命理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理论等紧密联系在一起。
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与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际相结合,形成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带领中国人民探索出一条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道路,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开辟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新境界。
中国古代积累了丰厚的治国理政的智慧,曾一度成为世界上国家治理能力最为强大的国家,而近代以来中国国家治理能力却日渐衰弱。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人民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中,开辟了中国革命的正确道路,指明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正确方向。
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对国家治理理论的探索是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重要开端,是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不可忽视的一段重要历程。
国家治理的前提是政党掌握了国家领导权,即国家政权。在找到“枪杆里出政权”和工农武装割据的正确革命道路后,中国共产党建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实践中形成了苏维埃共和国的国家治理思想。苏维埃共和国是苏维埃的工农共和国(1)《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规定“中华苏维埃政权所建设的是工人和农民的民主专政的国家”。,实施工农民主专政。在国家政体上,实行工农兵苏维埃代表大会,在国家权力分配上注重党政分离,要求“党的主张办法,除宣传外,执行的时候必须要通过政府的组织”[1]73。在国家暴力职能上,一方面实行阶级统治,通过土地革命,消灭剥削阶级,实现阶级斗争和民主专政的目标;另一方面把武装斗争和建立与维护政权结合起来,毛泽东提出“我们是革命战争的领导者、组织者,我们又是群众生活的领导者、组织者。组织革命战争,改良群众生活,这是我们的两大任务”[1]139,要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在经济职能上,注重发展经济和促进生产和消费资料流通,广泛建立各种合作社,允许私营经济的存在,集中支持和精细管理国营工业和商业以形成对私营经济的领导。在社会治理上,注重群众自治和移风易俗,举办讲习所传播党的国家治理主张。延安时期,中国共产党还创造了“三三制”(2)即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权的人员分配上规定“共产党员占三分之一,非党的左派进步分子占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中间派占三分之一”。来完善根据地的政权制度,以社会自治的方法进一步创新了社会治理思想。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在国家政权、国家职能、国家与社会关系等方面形成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国家治理思想与方案,标志着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萌芽。
在中国共产党对全局性的国家治理思索中,毛泽东认为中国革命的第一阶段是“要建立以中国无产阶级为首领的中国各阶级联合专政的新民主主义的社会”[2]672。抗日战争开始后民族矛盾代替阶级矛盾上升为国内主要矛盾,为了适应反对帝国主义新的迫切需要,中国共产党将理论探索的重点转向阶级联合的国家治理理论。1940年,毛泽东指出“国体——各革命阶级联合专政。政体——民主集中制,这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政治,这就是新民主主义的共和国……这就是名副其实的中华民国”[2]677,是不可移易的必要的过渡形式,“是‘建国’工作的唯一正确的方向”[2]677,形成了“苏维埃人民共和国”(3)苏维埃政权在长征开始后数次易名,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指出我们的口号应当从“工农共和国”变为“人民共和国”,所以本文采用“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为代表性称谓。的国家治理方案。社会主义性质的国营经济是整个国民经济的主导力量,实行“节制资本”和“平均地权”,但不没收资本主义的私有财产,不禁止“不能操纵国计民生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一般地还不是建立社会主义的农业”[2]678;开展文化革命运动,建设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民主主义文化。随着抗日战争走向胜利,和平建国成为中国无产阶级建立全国性政权的可能性之一。毛泽东在《论联合政府》中提出“建立一个以全国绝对大多数人民为基础而在工人阶级领导之下的统一战线的民主联盟的国家制度”[2]1056。中国共产党结合恩格斯的改良斗争理论,在1945年提出废止国民党一党专政、建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而蒋介石政府不久便悍然发动内战,导致联合政府方案破产,加速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进程,加速了我国从暴力革命的国家治理向和平斗争的国家治理的转变。
解放战争走向胜利后,中国共产党人总结经验,提出全面执政的、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国家治理理论。
1949年6月,毛泽东发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在“革命阶级联合专政”的基础上正式提出“人民民主专政”这一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核心概念。人民民主专政理论还规定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的两个基本职能,即对人民实行民主,对敌人实行专政。在人民民主专政的理论指导下,建立新中国的条件成熟,国家治理的雏形就此形成。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经济恢复、土地改革和镇压反革命等运动的稳步进行和抗美援朝战争接近胜利,国内的社会主义因素迅速壮大。开展社会主义革命,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条件基本成熟。在此基础上,毛泽东改变了由新民主主义社会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的思想,提出“一化三改”的过渡时期总路线和总任务。过渡时期总路线是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第一次创造性地提出新民主主义国家即使没有成熟的生产力基础也可向社会主义过渡,并且第一次将社会主义改造与社会主义建设作为同一历史阶段的两个方面。“从理论和实践上解决了在中国这样一个占世界人口近四分之一的、经济文化落后的大国中建立社会主义制度的艰难任务。”[3]42“一化三改”还创造性地提出不经过暴力革命、不使用暴力手段而是以和平方式实现社会主义改造的路径,这不仅保证了在一国内消灭剥削阶级,而且还维护了人民民主专政国家的稳定。社会主义改造的完成从根本上改变了国家的性质,我国的国家治理自此走向社会主义国家的治理道路。
社会主义制度在中国确立后,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在中国的实践与发展就从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环节走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环节,开启了中国共产党人对我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探索。
中国共产党人首先探索和解决了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一直没有很好解决的社会主义社会是否存在矛盾以及如何分析矛盾的问题。毛泽东早在《矛盾论》等著作中就提出是矛盾推动社会向前发展。而到了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毛泽东提出在社会主义社会虽然还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这两对基本矛盾,但“它不是对抗性的矛盾,它可以经过社会主义制度本身,不断地得到解决”[4]213-214。在这个方法论的指导下,中国共产党人将分析和解决具体历史条件下国家治理的主要矛盾作为建国后国家治理的重要理论依据。1956年,中共八大正确分析了我国当时的社会主要矛盾,指出国内主要矛盾已经不再是工人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而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的发展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将在新的生产关系下保护和发展生产力作为国家治理的根本任务。
同时,人民内部也仍然存在矛盾。为了协调各种矛盾中的社会利益关系和社会行为,把全体人民的力量集中到建设社会主义国家上来,毛泽东发表了《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一文。毛泽东提出,在社会主义国家,通过社会和政治体现出来的社会主义基本矛盾,就是敌我之间和人民内部两类性质完全不同的矛盾。敌我之间的矛盾是对抗性的,人民内部矛盾是非对抗性的,两种矛盾是可以转化的。在党内和人民内部的政治生活中,只能采取民主的手段,不能采取压制、打压的手段。毛泽东还围绕人民内部矛盾这一思想进一步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长期共存,相互监督”“统筹兼顾,适当安排”等中国革命和建设实践中总结和创造的各种思想提升到国家治理的高度,阐述了有关发挥人民主体作用、维护国家意识形态、坚持民主协商、惩治违法犯罪行为等治国理政的思想。
随着中苏在国家治理等问题上的分歧逐渐变大,以及苏联在国家治理中暴露出的诸多问题,中国共产党人提出以苏为鉴。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通过批评和反思当时苏联国家治理模式的缺点,阐述了保持各产业均衡发展、沿海内陆均衡发展、维护中央统一领导与简政放权、向外国学习等基本思想,初步系统地阐明了如何处理社会主义国家政党、国家、市场与社会的基本关系。提出“把国内外一切积极因素调动起来,为社会主义事业服务”[4]23的口号和探索适合我国国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的任务。这些思想成为同年召开的中共八大的重要内容,更是中国共产党人开始自主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标志。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中国共产党人总结和反思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治理的得失,坚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提出了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第一次比较系统地回答了在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东方国家如何建设社会主义、如何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等一系列基本问题。
在“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初期,国家治理亟待提出一种符合中国实际的新范式。中国共产党继承毛泽东的治国理政思想,开始对新时期国家治理理论的大胆探索。在拨乱反正的工作中,邓小平澄清了毛泽东思想的精髓“实事求是”的正确内涵,并且提出“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的根本表现,就是能够允许社会生产力以旧社会所没有的速度迅速发展,使人民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能够逐步得到满足”[5]128。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上,邓小平领导中国共产党对国家治理方式做出从革命到改革的重大转变,恢复了经济建设在国家治理中中心任务的地位,提出了改革开放这个改变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
为了服务经济建设,邓小平提出了诸多重要理论观点。一是正确处理社会主义国家中革命和发展生产力的关系。邓小平指出:“革命不只是搞阶级斗争。生产力方面的革命也是革命……从历史的发展来讲是最根本的革命。”[5]311二是恢复了“四个现代化”理论(4)1964年召开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周恩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把我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根本改变国家生产力落后的面貌。的指导地位,并且使之具有中国底蕴的时代内涵。1979年邓小平提出:“我们要实现的四个现代化,是中国式的现代化……是‘小康之家’。”[5]237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第一次正式提出建设小康社会的国家治理理论内涵和历史任务。三是提出经济工作要按经济规律办事,要有一套科学的办法。邓小平提出社会主义也可以搞市场经济,他认为“这是社会主义利用这种方法来发展社会生产力。把这当作方法,不会影响整个社会主义,不会重新回到资本主义”[5]236,让党彻底摆脱了对苏联模式的教条主义的依赖。在这个过程中,邓小平一方面探索推进国家经济管理理论建设和科学化改革(5)即指改革开放初期恢复按劳分配原则,加强经济管理工作科学论证,下放企业自主经营管理权以及健全企业绩效考核方式等推进国家经济管理科学化、打破计划经济困局的一系列改革举措。,另一方面坚持毛泽东“向外国学习”的思想,坚持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原则,逐渐扩大引进外国的建设资金、先进科学技术和企业管理方法的力度。
邓小平特别重视国家秩序的稳定,即国家民主政治和法制对国家治理的重要性。一方面,邓小平以经济建设为主线,提出了若干重大原则。1979年,邓小平指出“我们要在中国实现四个现代化,必须在思想政治上坚持四项基本原则”[5]164,即必须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必须坚持无产阶级专政,必须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必须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四项基本原则的提出,否定了削弱党的领导的观点,将国家经济建设与国家政治制度有机结合起来,成为日后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总路线的重要内容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重要原则。邓小平还提出在建设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的同时,必须加大力度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硬。另一方面,邓小平开始探索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和法制建设。在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上,邓小平重申了人民民主专政理论的重要意义,重新树立起民主集中制在国家治理中的重要地位,恢复安定团结、生动活泼(6)《坚持四项基本原则》:“造成一个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纪律又有自由,又有统一意志,又有个人心情舒畅、生动活泼,那样一种政治局面。这就是社会主义民主的政治局面。”的政治局面,邓小平指出:“没有民主就没有社会主义,就没有社会主义的现代化”[5]168在法制问题上,邓小平提出:“为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须加强法制。必须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5]146,“我们要在全国坚决实行这样一些原则: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5]254。为了改善党的领导和加强干部队伍建设,1980年邓小平开始主持党和国家领导体制改革,“把党和国家领导制度建设上升为党和国家根本性战略。这在国际共运史上还是第一次”[6]1-14。改革的理论逻辑不仅是对马克思主义和毛泽东党建理论的发展,也将对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研究纳入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范畴中,并且日益展现出其在国家治理中的关键性地位。
以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口号为切入点,邓小平开启了我国改革开放的伟大事业,重启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和建设小康社会的整体进程。如果说十一届三中全会是在摸索中破旧立新,那么从中共十二大开始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将在国家治理实践中逐步成型。1982年,中共十二大发表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新宣言:“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7]1第一次提出了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科学命题。以此为基础,中国共产党继续探索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的历史依据、本质依据等重大理论问题。
对国家历史方位的判断是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重要内容。它贯彻着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的历史观,决定社会主义国家在不同历史阶段的国家治理道路、内容和方向。虽然苏联曾提出“发达社会主义理论”“成熟社会主义理论”(7)1961年,苏共二十二大宣布苏联基本建成共产主义;1967年,苏共二十六大提出成熟社会主义的概念。等国家治理理论,但后来的历史证明这些理论缺乏对社会主义建设规律的辩证分析。邓小平总结历史经验,深入分析改革开放后国家治理的历史条件,在十一届六中全会上指出我国当前仍处于社会主义的初级发展阶段,并以此为改革开放提供理论支撑,对消除“左”倾和右倾的错误倾向起到了重要的指导作用。1987年,中共十三大报告进一步指出我国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是泛指任何国家进入社会主义都会经历的起始阶段,而是特指我国在生产力落后、商品经济不发达条件下建设社会主义必然要经历的特定阶段”[8]447。基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中共十三大制定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8)即领导和团结全国各族人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为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而奋斗。,中共十四大提出了党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纲领。对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问题,中国共产党给出了实质性的答案。
“什么是社会主义”是现代马克思主义者们苦苦探求的重大问题,邓小平的南方谈话对这一问题做出了回答。在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逐渐认识到“讲社会主义,首先就要使生产力发展”[5]314,使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得到充分发挥,贫穷和落后不是社会主义。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中国共产党在实践中又逐渐对社会主义不同侧面的特征有了更多的把握。1992年,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总结改革开放以来的实践经验和理论探索时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7]373在摸索社会主义本质的过程中,邓小平还主张解放思想,对有利于社会主义建设的事情要冲破观念束缚。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提出,改革事业姓“资”还是姓“社”,“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7]372。
20世纪末,新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让在新民主主义社会时期遗留的国家统一问题重新回到了国家治理的战略视野中。1982年,在与撒切尔夫人谈判香港回归问题时,邓小平第一次在国家外交中提出“一国两制”的谈判方略。香港回归和澳门回归验证了“一国两制”构想的正确性,成为指导处理两岸关系的重要原则。
在以邓小平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的探索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理论建立起来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具有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表现形式,即初步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面向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回答了“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的重要问题。
20世纪末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最为艰难的时期,也是我国社会转型的起步时期。面对内外双重风险考验的中国共产党人,在惊涛骇浪中坚定不移地探索和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发展,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推向新的发展阶段。
中国共产党人通过总结国家治理的历史经验与苏联垮台的现实教训,深刻认识到“党的状况如何,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9]69,办好中国的事关键在党。深刻探寻和发展党的性质与历史使命,是推进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关键一步。
毛泽东在《〈共产党人〉发刊词》中第一次将党的建设称为一项伟大工程。在改革开放新的形势下党的建设的伟大工程面临着两个重要的问题:一是尽管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阐述了当时历史条件下无产阶级政党的历史使命与政治策略,但如何理解和发挥社会主义国家无产阶级政党的领导作用,仍然是一个马克思主义亟须解决的重大课题;二是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目标的提出不仅使中国共产党的执政环境发生了深刻变化(9)主要体现为“四个多样化”,即社会经济成分、组织形式、就业方式、利益关系和分配方式多样化。,也给党的建设带来了重大挑战。这就要求中国共产党人将党的建设伟大工程提到新的高度。
政党总是代表着这个阶级或者那个阶级的利益,进而通过政党的阶级属性获得政党的本质规定。“工人阶级同现代大工业紧紧联系在一起,有严格的组织性和纪律性,富于革命的坚定性和彻底性,能够以解放全人类为己任,代表先进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代表全体人民的根本利益”[9]90,那么共产党人也就由此获得了作为无产阶级政党的先进性,获得了在国家治理中的合法性。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能改变工人阶级的领导地位,而中国共产党也不能因市场经济变质为其他性质的政党。结合建党以来的历史经验,要求中国共产党人充分体现工人阶级对生产力的解放作用,为国家治理和人的全面发展提供充足的物质基础,让上层建筑始终与生产力的发展相协调;要充分引领社会主义精神文化的正确发展方向,维护和促进无产阶级意识形态,发展科学文化事业,为国家治理凝心聚力、提供智力支持;要充分代表全体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使人民意愿有效转化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最高意志,并在国家治理中充分体现出来。“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提出回答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党,怎样建设党”的重大问题,中国共产党人明确了自身重大的历史使命,也明确了自身在国家治理中的角色与责任,是“立党之本、执政之基、力量之源”,促进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党与国家、社会关系的重构。这种理论本质使“三个代表”重要思想成为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关键一步。
着重探索回答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能力、提高拒腐防变和抵御风险的能力两大与国家治理利害相关的历史性课题,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是“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核心内容。1997年,党的十五大明确提出党的建设要从思想建设、组织建设和作风建设全面展开,并逐渐形成以发展是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加强思想政治建设、完善党的领导和执政方式、紧抓领导干部队伍建设、巩固和扩大党的执政基础、保持同群众血肉联系和党要管党、从严治党等为重点的党建系统理论。目的就是要让党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坚强领导核心。这些党的建设的重要理论思想也成为党的十八大后全面加强党的建设的重要基础。
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发展社会生产力,发展是硬道理。1991年江泽民同志提出:“集中力量发展生产力,把国民经济搞上去,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为社会主义制度的巩固和发展打下更加坚实的物质技术基础,不但是我国长期的根本任务,而且在我国现阶段具有更为重要的紧迫的意义。”[9]152这种“重要的紧迫的意义”就是以经济建设为突破口,在多个方面协调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10)国家治理现代化在当时党的文件中还没有完全从“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这种统领性的表述中独立出来,但实际上其含义已经十分清楚。。1992年,党的十四大宣布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标志着我国经济基础即将迎来重大变化,进入国家经济现代化的关键时期,各种上层建筑也将为适应经济基础的变化发生现代性的深刻变革。自此,我国国家治理的变革推向深入,从根本上改变了国家治理的景观。
经济的现代化是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标志,建设成熟的市场又是经济现代化的核心内容。从党的十二大到党的十五大,中国共产党人对国家治理的经济理论进行了大胆创新,逐渐阐明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基础性作用的理论内容,建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上升为我国国家治理的核心内容。围绕促进生产力发展这个中心任务,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应当在国家力量主导下充分调动起国内国外的一切资源,提升资源配置和利用效率,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因此要建立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并存的经济制度,并相应地建立起以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基本分配制度,建设全国统一市场和强有力的国家宏观调控体系。在改革开放的条件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将面临国际市场的挑战,经济发展质量和经济秩序是赢得国际市场竞争力与国内经济稳定的关键,必然应当加强科技自主创新能力,调整优化国家经济结构,善于利用国际经济规则。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指导下,世纪之交我国的产权制度、金融制度、产学研合作制度、国际贸易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等现代经济的核心制度建立起来了,实施了国企改革、西部大开发、科教兴国、加入世贸组织等重大战略,我国国家经济发展进入历史上最快的阶段。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让市场具备了独立的场域和权力,深刻地改变了国家治理的逻辑。尊重市场规律,发挥市场作用需要多领域的协调配合,经济现代化必然要求推动国家治理体系各个方面的现代化。首先是党的领导方式现代化,党的政治职能着重强调总览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功能,革除以往以党代政、党政不分的弊端;其次是政府管理现代化,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和加入世贸组织要求加快政府改革,使政府的机制体制、权责职能、规模机构都符合市场经济规律的要求;再次是基层治理现代化,社会主义国家的本质是人民当家作主,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活力又来自人民群众积极性的广泛调动,这就要求扩大基层民主,保证人民群众直接行使民主权利,依法管理国家和社会事务,管理各项事业;最后是国家治理法治化,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建设社会主义民主政治需要法治保障,党的十五大提出要实行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深刻地改变了国家治理的逻辑,推动形成了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和依法治国有机统一的国家治理思想,改革发展稳定相统一的国家治理方法。
历史转到21世纪的头20年,我国迎来历史上最好的发展时期,提出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口号。同时我国也进入了国家转型关键期,国家治理出现的新问题亟待解决。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进入了探索社会主义建设规律、优化发展方式、追求国家善治的新阶段。
新世纪初,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经济社会发展不协调,生态环境压力突出等新难题要求中国共产党优化国家治理方式,将善治全面融入国家治理之中。在邓小平“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都搞好,才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思想基础上,党的十六大提出要“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不断促进社会主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协调发展”,构建了一种关注文明发展的人本性、全面性、协调性和可持续性的综合发展观。总结改革开放的历史经验、非典疫情的重要启示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历史要求,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提出了科学发展观。
科学发展观是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与中国国家治理实际相结合的时代精华。一是辩证认识了改革开放后我国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的基本国情(11)2007年12月,胡锦涛在新进中央委员会的委员、候补委员学习贯彻党的十七大精神研讨班上提出,当前我国发展出现了一些过去没有的阶段性特征,进入了发展关键期、改革攻坚期、矛盾凸显期。,既坚持“发展”这个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一脉相承的核心主题,又着眼于转变发展方式提升发展质量,实现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二是坚持了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解放和人类社会进步的最高价值追求,提出要以人为本,尊重人民主体地位,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三是突出了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在国家治理理论中的地位,更加重视作为人的无机的身体的自然界,发展了党1995年提出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将生态文明并列为马克思主义文明观(12)即主要包括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的马克思主义文明观。的第四个文明;四是发展了中国共产党人国家治理的重要经验,即统筹兼顾,提出“既要总揽全局、统筹规划,又要抓住牵动全局的主要工作、事关群众利益的突出问题,着力推进,重点突破”[10]8。科学发展观是中国共产党人对社会主义国家治理规律的探索创新和深刻总结。
科学发展观还进一步完善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体系,促进我国国家治理向现代化的转型。一是提出了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伟大构想。中国人民自古以来就有“大同社会”这样一种国家治理境界的构想。而马克思主义从诞生之日起,一刻也未停止过对社会主义国家样貌的设想与追问。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有机融合,使这种设想与追问在21世纪的中国展现出最真实和最生动的可能性和现实性。现代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是非对抗性的,同时又消除了阶级对立的基础。所以只有社会主义社会才具备实现社会和谐的根本前提与保障,能够最终走向“全部自由人的联合体”。胡锦涛在这种理论基础上提出“社会和谐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属性”的重要论断。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过程就是不断化解矛盾、增加社会和谐因素进而推动社会进步的过程。所以,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不仅是实现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重要任务,更是贯穿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全过程的长期历史任务。作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的社会治理理论向现代化转型。二是提出了服务型政府的政府治理新范式。政府治理是国家治理体系最重要的次级体系之一。[11]5-8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设已经推动我国政府治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面对市场经济的迅速发展,政府转型仍显滞后。建设一个什么样的政府,是中国共产党人亟须回答的问题。马克思主义认为国家权力是从社会中分化出来并强加于社会的,它最终要回到社会之中成为社会的仆从,服务于社会的发展和人的需求。中国共产党继续发掘政府人民性和服务性的内涵,又辩证分析了西方政府治理理论,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政府应当是服务型政府,政府建设的重点是要为社会提供高质量的公共服务。中国特色的政府改革之路由此开辟,奠定了政府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中的主导地位。
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历程发展到这里,已经基本实现了理论的成熟。这种成熟有两个标志。
一是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获得了适合中国国情的、独立的理论内涵。一方面,中国共产党不断发掘马克思主义中有关国家治理的理论依据,并将其与我国国家治理的实际相结合,建立、修正和丰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在理论发展历程中,中国共产党分别在市场治理、政府治理和社会治理三个最为重要的国家治理领域全面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构建起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形成了一个体系完整、内涵丰富的国家治理理论体系,并且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核心。另一方面,它回应和批判了由西方发起的治理理论,坚持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发展方向,让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展现出强大生命力。
二是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在长期的历史考验中证明了其理论内涵的正确性和显著的理论优势,为国家治理提供了有效的理论指导,并且通过制度化的方式有效提升了国家在国内外复杂形势下驾驭局势的能力。制度化是国家治理理论从理论转化为现实并充分发挥其理论指导价值的标志,将理论转化为现实制度是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一个重要环节。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建党、建国理论带领全国人民建立了国家政权组织体系和社会主义基本制度,为当代中国的一切发展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改革开放后,中国共产党在实践中对社会主义国家的治理规律进行深入探索,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指导下不断“推进社会主义制度自我完善和发展,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形成一整套相互衔接、相互联系的制度体系”[11]527,国家治理的重点领域基本实现了制度化,我国国家治理逐渐进入以制度建设支持国家治理、以制度创新驱动国家治理的历史阶段。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理论价值有效转化为我国国家治理的现实优势。
胡锦涛在建党90周年的讲话中指出,建党90周年以来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形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确立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10]527。党在道路、理论和制度上的三大成就充分说明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方向是正确的,理论探索的成就是伟大的,理论发展程度是成熟的。
百年奋斗,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开启了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和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新征程。在这个新的历史坐标上,中国共产党人以高度自信的民族叙事着力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开辟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新境界。
马克思指出:“问题就是时代的口号,是它表现自己精神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12]289回顾人类社会发展史,可以发现任何一个哲学社会科学重大理论发展的过程都是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发现自身面临问题、构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历程必然体现国家和民族的主体性,必然受到国家历史背景和世界历史进程的现实的深刻影响。习近平指出置身“历史剧变中的中国人更有资格、更有能力揭示这其中所蕴含的历史经验和发展规律,为发展马克思主义做出中国的原创性贡献。要有这样的理论自觉和理论自信”[13]366。
中华民族的主体性是推动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重要动力。在民族利益与国家利益统一于民族国家形式中,中华民族为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注入了民族的理论维度、民族意识和文化以及民族情感,决定了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归义之一是为了推动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改革开放后,特别是新千年以来,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越来越鲜明地突出了中华民族主体性在理论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党的十三大报告指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阶段。党的十九大宣布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开启了我国建设社会主义强国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中国化的历程就证明,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既是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同时也是推动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民族国家治理理论。
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治理理论的叙事话语体现出更加鲜明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在国家治理的远景目标上,建设社会主义强国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结合起来,民族命运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实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理论和制度与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深度融合。新时代的国家治理理论还注重继承发扬中华民族历史和文化的优秀传统,发掘中国古代丰厚的治国理政智慧,注重对中华民族各历史阶段的经验的重新审视与总结。中国共产党不仅让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与中国当代实际相结合,也与中国悠久的历史底蕴相结合,让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显示出历久弥新的理论生命力和卓著的理论优越性。
随着国家治理取得了历史性成就,社会主要矛盾发生了历史性转化,我国全面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新时代是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机遇与挑战的时代,也是推动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时代。时代赋予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两大新的历史任务。一方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最新成果要指导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和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伟大事业和伟大梦想;另一方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最新成果要时刻准备应对重大挑战、抵御重大风险、克服重大阻力、解决重大矛盾,指导中国共产党继续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理论在达到民族化新境界的同时,新的历史任务要求中国共产党面向未来,构建现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
十八届三中全会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上首次正式提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个重大命题,并指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指出我国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及其执行能力的集中体现,要把我国制度优势更好地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一个全面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理论逻辑已经清晰地展现出来了。在这个逻辑中,手段是改革,路径是制度建设,目标是提升国家治理效能。在改革的方法论上,中国共产党继承改革发展稳定相统一的历史经验,提出全面深化改革要注重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和协同性。国家治理是一个综合概念,制度建设要符合全面性、系统性、配套性、协调性的要求[14]5-11,突出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制度、基本制度、重要制度,构建系统完备、科学规范、运行有效的制度体系,让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在治理方法上,以系统治理、依法治理、综合治理和源头治理为主要技术,促进国家制度优势向国家治理效能转化。
在长期的理论探索中,中国共产党完成了面向第二个一百年的国家治理的顶层设计,即确立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五位一体”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形成了党的领导制度体系、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行政体制、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制度、统筹城乡的民生保障制度、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对人民军队的绝对领导制度、“一国两制”制度体系、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党和国家监督体系等在内的一整套国家治理体系,总结了13个国家治理制度的优势,形成了推进国家治理现代化的战略规划。
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中国化先后解决了在中国这样一个落后的东方国家如何建立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以及国家治理模式的选择问题,党、市场、政府、社会等国家治理重要领域和重要主体的一系列重要问题以及社会主义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问题。伟大的时代呼唤伟大的理论,马克思主义国家治理理论的中国化历程还将展现出更加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