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娟娟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730030)
如宗白华指出:“艺术为生命的表现,艺术家用以来表现生命,而给予欣赏家以生命的印象。”[1]集编剧、导演和剪辑于一身的胡波,用影片《大象席地而坐》表现生命的面貌,带给观众对生命新的体验和思考。然而,不幸的是,年仅29岁的胡波于2017年10月12日自缢身亡,影片《大象席地而坐》成了他的遗作。最终,影片于2018年2月16日在德国柏林电影节放映。2018年2月23日,该片获得了第68届柏林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2018年11月17日,该片获得了第55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改编剧本奖和最佳影片奖。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是导演胡波根据自己的同名小说改编,由演员章宇、彭昱畅、王玉雯、李从喜主演的一部剧情片。该片主要讲述了在河北省一个不发达的小城中,四个底层小人物分别在经历了生活的磨难之后,前往一个叫满洲里的地方,去看一只席地而坐的大象的故事。影片通过叙述四个主人公探求生命的意义,实现自我救赎的历程,彰显了强烈的生命意识主题。所谓生命意识,主要是指“对于人类生命的本体、对人生在宇宙中的位置、人生价值、生存的意义诸问题的高度关切、思考,以及在此基础上对生命自由的追求、对生命痛苦的超越”[2]。现代人类生存面临很多的问题,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间、人与自我之间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各种问题,而其中的很多问题仍然被搁置。生命被禁锢在无形的压力之中,不能得到有效释放。导演胡波用影像的方式,带领观众穿过幽暗的隧道,探索和理解生命,发现生命之光。
导演胡波用摄影机写作,他将真实的底层生活投影于艺术影像,电影《大象席地而坐》带有其强烈的个人风格。整部影片历时将近四个小时,但讲述的却是不到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在叙事风格上,一方面,该片叙事节奏缓慢,动辄就会有超长的长镜头出现;另一方面,影片又采用几个人物并行的多线叙事,并且让几个主角在片中不断地巧遇、交叉,从而使他们能够快节奏地发生联系。摄影机紧紧地贴着四个角色,以静态的方式捕捉动态的人物故事,巧妙逼真地表现出周围环境,以及其中的人和事。导演让摄影机在更深层次上,表现出了外部环境强加给四个个体生命无尽折磨的情状。影片反映了社会底层人民的生活境况,折射出底层人民面临的生存困境。
“电影将我们周遭的事物用特写放大,对准那些隐藏于熟悉事物中的细节。电影一方面让我们更进一步了解支配我们生活的一切日常必需品,另一方面也开拓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广大活动空间。”[3]124导演胡波以极大的同情心,去追踪四个角色在生活中所遭遇的被拒绝、忽视、欺压等,进而揭开底层边缘人物的生存环境,让观众目睹底层人物生存世界的悲哀和荒诞。导演胡波并不是单独呈现四个主角的不同的故事,而是选择以互相缠绕的多线复杂叙事进行呈现,从而营造出了一个命运交织的社会众生相。故事发生在一个偏僻落后的河北小城,一共有四位主角。他们分别是两位高中生韦布和黄玲、一个社会小混混于城和一个被家人嫌弃的孤寡老人老金。电影中几个人物的故事和关系是复杂交织在一起的。主角韦布在家中一味地受脾气暴躁、残疾的父亲的责骂。韦布在学校因为替好朋友出头,失手将混混于城的弟弟推下了楼梯;接着又发现唯一关爱自己的奶奶也悲惨地死去。由于怕于城报复,韦布便在这个荒凉破败的小城里东躲西藏,开始了自己的逃亡之旅。主角黄玲跟韦布关系甚好,她成长在单亲家庭中,母亲做销售,每天喝得五迷三道,母女之间的对话也以吵架为主。黄玲跟学校教导处的副主任暧昧不清,他们之间的视频被人传到了班级群里。当她无处倾诉时,便寻求母亲的帮助,却落得母亲的奚落。主角混混于城被中产阶级的女友抛弃,于是稀里糊涂地睡了朋友的老婆,结果被朋友撞了个正着。朋友一句话没说,一头扎到窗户外跳楼了。于城觉得不是自己的责任,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临走之前,他死乞白赖地约前女友出来转转,却被前女友无情地讽刺和嘲笑。没过多久,于城又得知弟弟摔成重伤,家人命令他去找韦布报复,因为没有找到韦布,他在医院被家人拳脚相踢。在外面,于城是个混混头子,但在家里,却并不受家人的喜欢。主角老金是韦布的邻居,他自己养的小狗被街上一只大狗咬死,却反而受到大狗主人的威压欺辱;同时,老金又阴差阳错地搅进了韦布和于城的争端之中。面对几个年轻的混混上门找麻烦,老金懦弱的女婿见了非但不帮忙,反而抱着孩子赶紧走。老金的女儿和女婿还整天催促老金去养老院,好把老金留下来的房子卖了,再买个面积更小的学区房。影片《大象席地而坐》追踪底层小人物日常生活,放大小人物狼狈不堪的生活样貌。影片中几乎全程都将焦点对准在主要的小人物身上,背景采取虚化处理。但是,影片的画外音充斥着嘈杂的声音,能够显现出生存环境的拥挤、鼓噪和不舒服。四个主角面对生活赋予的种种苦难,承受内心的孤独、委屈、不安、矛盾、纠结、怀疑和失衡,以及难以解决的无奈、无助和悲哀。影片残酷得让人脚底发凉,但是又真实得不容置疑。影片《大象席地而坐》关注现实社会生存环境中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现状,真实地呈现他们的生存困境,以及挖掘其在绝境之中的艰难反抗,进而凸显生命意识的觉醒主题。
“艺术追求的真实不但是一种形态上的真实,而且是一种内蕴真实,它能对原生态的生活进行艺术提升,体现蕴含在生活万象中具有的普遍性与本质性。”[4]影片《大象席地而坐》中用艺术的手法逼真地呈现了底层生活的本真面目,正视小人物无法逃避的生存困境。影片叙述了在一天之内,四个边缘人物交织上演的艰难、曲折的生活,以及饱受现实的打击和摧残的状况。在导演胡波的镜头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紧张而疏远;人与环境、人与自我之间处于分裂、矛盾的状态。四个小人物向内得不到家人的理解与关爱;向外得不到社会的认同和尊重。影片从四个小人物身上,透视出现实生活环境中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个体生命的孤独和无助,生存环境的嘈杂和恶劣。影片《大象席地而坐》里四个主角的生存空间笼罩在压抑、低沉、阴暗、嘈杂的氛围之中。导演胡波聚焦现实,直面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环境。影片中的他们处在缺乏关爱、理解、包容、沟通的世界之中。透过电影《大象席地而坐》,观众感知到的是深邃的真实,是对生活本质展开的赤裸裸地剖析。
生存环境的破坏、身份的迷失等现代生活中接踵而来的问题,摆在主体生命面前,使得主体生命陷入精神的焦虑和压抑之中。导演胡波以敏感的洞察力,正视人类社会的发展,审视暗藏在急速发展的社会洪流之下的焦躁和不安,思考生命的终极意义。导演胡波对光线、色彩等视听元素极其敏感,他在影片《大象席地而坐》中使用了独特的视听语言,从而更加深刻地显现出影片关注的真正内核。胡波了解和帮助处在痛苦中的边缘人物,倾听现实世界中他们内心真正的声音。最终,他用影片来表现他所关注对象的精神诉求。影片折射出了边缘小人物内心难以言说的伤痛,从而引起一部分观众的共鸣,唤起观众的共情能力。
观众在导演胡波的镜头下隐隐看到四个主角内心世界的情状。晃动的电影镜头暗示个体生命内心的焦虑不安。环境心理学家认为:“环境与人的心理健康有直接的正相关,环境的变化会引起人心理的变化,能引发种种心理疾病,焦虑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症状。这种焦虑是一种根本性的焦虑,是存在的焦虑。”[5]影片中四个主要人物的内心深处都存在难以诉说的隐痛。他们生存的现实世界是混乱无序的,这也让他们的内心世界深受其害。正如弗洛伊德曾说:“真实的焦虑或恐怖对于我们似乎是一种最自然而最合理的事,我们可称之为对于外界危险或意料中伤害的知觉的反应。”[6]面对充满攻击性的外部世界,四个主角内心表现出了不安。影片《大象席地而坐》用电影语言,传递人物内心深处的恐惧。“电影画面既有一种明显内容,也有一种潜在内容。”[7]导演胡波利用电影画面让观众看到四个主人公一天的生活场景,同时也在无意间带领观众走进了人物的精神世界。“在象征意义上,电影光线已经脱离了摄影造型的狭隘定义,进入所谓‘意象造型’的概念,继而成为影片深刻哲理内涵的言说者。”[8]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中的光线总是处在灰暗之中,带给观众一种压抑的审美体验。灰暗的光线正好体现了影片中四个主角内心的痛楚和悲凉。“凡是那些感官不能把握,然而又以它们的强大力量给人们造成强烈震动的可怕的事物,都是运用黑暗把它们表现出来的。”[9]334影片在表现四个主角的行动轨迹时,都会有黑暗的背景出现,从而映射出了人物背后的黑暗世界。穿过四个主角的外在的物质世界,观众能够体会到他们的精神世界和心灵世界所遭受的折磨。
“色彩能引发相应的精神感应。”[10]70电影《大象席地而坐》的荧幕带给观众的是压抑和沉重的心灵体验。该片很少出现光鲜亮丽的色彩,其前半部分主要是大量的灰色、黑色、白色等。俄罗斯画家瓦西里·康定斯基曾说:“色彩直接作用于心灵。”[10]72电影《大象席地而坐》呈现的背景世界仿佛被遮盖上了一层暗色的密密麻麻的网,四个主角仿佛始终处在朦胧的迷雾之中。电影中的灰色是四个主人公内心色彩的投射。“暖色外放,冷色收缩。”[9]335影片中大量的冷色调让观众体验到了四个主人公内心对外部世界的抗拒和难以接受。四个主人公被周围的生存环境囚禁,他们自我的边界被任意地践踏和侵犯,内心的和谐世界被一次次地撞击。“一个人的某些部分被显露出来了,而其余大部分却仍然在黑暗之中。”[9]334影片中,四个主要的小人物被强大的黑暗包围,难以挣脱。导演有意将背景虚化,实则想以这样的艺术手段突显出四个主角所面临的无尽的深渊和黑暗。导演胡波重视弱势群体在社会生存中的无奈现状,勇敢地去触碰现代社会中底层人民的精神世界,用影片反思现代人的精神焦虑。在影片中,四个主人公的“生活秩序本身被内部的种种对立所撕裂”[11]。生活的荒诞性被四个主人公身上的故事充分地展现出来。琐碎的生活让四个主人公不能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平衡点,他们在现实物质世界的囚牢中撕扯和挣扎,内心世界的秩序也被打乱。“现代人在幻觉下生活,自以为了解他所想要的东西,而实际上所想要的只是别人希望他要了解的东西。”[12]326导演胡波关心被人们遗忘和忽视的精神世界,他用镜头语言突显出人们内心的冲突和迷惘。影片中的高中生韦布、黄玲、社会小混混于城、孤寡老人老金,面对破碎的家庭关系,以及复杂的社会环境时,没有应对能力,始终处在被动的位置。生存带给他们的心灵创伤,被导演胡波用艺术的手法呈现在荧幕上。胡波让那些迷失的灵魂去真正地面对自我,拥抱自我,尝试去寻找方向。寻找满洲里,寻找满洲里的大象,就是去寻找生活的热情,不断地充盈自己的内心。电影《大象席地而坐》饱含导演胡波对现实的关怀和反思,对小人物内心世界的关心和爱护。胡波撕开个体生命的面具,展现真正的个体生命的模样。影片映射出底层小人物在生与死的边缘苦苦挣扎,以及他们对自我的追求和寻找。
在消费社会,人的内心出现了严重的空洞,精神焦虑成为了现代人的伤痕。物欲横行的时代,人的精神世界的发展被忽视。外部环境和内心的冲突,使得个体生命的成长变得缓慢甚至停滞。然而,纵使外部世界对个体生命的成长造成威胁,生命主体也要努力让内心世界不因此而变得混乱无序,要不断尝试去修补心灵的漏洞。导演胡波正视社会底层人民的内心状况,表现其真实的精神需求。电影《大象席地而坐》将镜头深入人心,窥探现代社会中边缘人物的心灵空缺。四个主角面对外部世界的摧残,心灵世界濒临崩塌;即使身边无人能够理解他们心中的空缺,他们也敢于保持清醒的认知,在迷途中不断地自我追问。正如(德)卡西尔曾说:“人被宣称为应当是不断探究他自身的存在物——一个他生存的每时每刻必须查问和审视他的生存状况的存在物。人类生活的真正价值,恰恰就存在于这种审视中,存在于这种对人类生活的批判态度中。”[13]敢于面对真实的自我,才能更进一步审视自我的成长空间,构建有益于自我持续发展的外部和内部环境。影片用视听艺术努力唤醒个体生命的主体意识,激发其强大的生命意识,呼吁每一个个体生命去关注自我内心的痛苦,重拾生活的信心,顽强地与生活斗争。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犹如一首生命与死亡的变奏曲,其中既有导演对生存哲学的探寻,又有主人公对生命本真的展示与理解。导演胡波将现实生活中底层人物在生活中的真实体验,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在荧幕上。他关切现实生活中底层边缘人物的生命,凸显出对边缘人物的生存的关注与反思。“理解或领悟应被视为人类生存状态的基本特点。”[3]146胡波用影像的方式,在长达四个小时的时间里带领观众体验个体生命对自我、社会、乃至世界的思考和回应。苦难带给个体生命难以言表的悲痛,但同时它也能够让主体生命不断地成长,获得对生命的深远的理解和认识。在电影的结尾处,四个主人公在历经一天糟糕透顶的生活之后,分别审视了生存现状。面对生存的困境,他们没有彻底地滑向堕落,而是不约而同地走向了自我救赎的道路。
电影《大象席地而坐》中,韦布被于城逼到无处藏身,同时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黄玲与教导处副主任之间有说不清的关系。处在崩溃边缘的他决定去一个叫满洲里的地方,去看一头坐着的大象。黄玲在被学校的流言与母亲的冰冷态度的双重打击之下,想起了韦布跟自己说的满洲里,她决定赶往火车站,搭车去看看那头坐着的大象。于城一伙人的纠缠,加上对女儿、女婿的失望,让老金也想带着孙女去满洲里转转。不过除了去满洲里看大象之外,老金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老金原来是个军人,满洲里是他年轻时候当兵的地方,他想重回故地一趟。混混于城面对警察、跳楼兄弟的家属、自己的父母以及前女友的施压,被逼无奈之下,告诉前女友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满洲里,去看一头坐着的大象。电影最厉害的地方是结尾,可谓处处是妙笔。最终,于城在火车站旁边找到了韦布。于城竟然得知韦布也想去满洲里看一头坐着的大象。于城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心里一惊。电影在这里有了一种强烈的宿命感,纠缠了这么久,原来抓人的与被抓的都扮演着同一种角色,都是宇宙的囚徒。他们都想逃离现在的生活,前往未知的路途。影片到这里,本以为两个人会惺惺相惜一同前往满洲里。可就在于城决定放走韦布不久后,韦布的朋友突然非常戏剧性地赶到。原来韦布认为于城肯定会弄死自己,便用手机给朋友发了定位。韦布的朋友并不知道此时的于城已经决定放了韦布,一声枪响,打中了于城。本来电影全片都处在压抑、苦闷的氛围之中,只有在韦布和于城碰面后才稍稍有所喘息。但是就在这时,于城却意外地中枪了,于城到底死没死电影没有交代。笔者认为导演这个看似有些荒诞的安排,实则表现了人生痛苦的必然和生命逝去的偶然。韦布离开于城后来到了火车站,黄玲和老金也纷纷赶到。这一天临近黑夜了,几个人物的时间线也走向了一致,三人在火车站相遇准备上车时,却被告知直达的车辆已经被取消,只能坐班车先到沈阳。这时,老金说自己不去了,并且说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其大意就是,所谓桃花源只有你不去的时候它才存在,因为到了之后就会发现,这又是一个没什么不一样的人间地狱。但尽管如此,在韦布的要求下,三人还是一同坐上了班车。车走到半道上突然停下了,这时外面已经是深夜,一群人下车踢起了毽子。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大象的鸣叫声,电影也到此结束。影片并没有表明此时大象的鸣叫声就是来自目的地满洲里的大象的声音。(希腊)朗吉弩斯在《论崇高》中说:“从生命开始,大自然就向我们人类心灵里注进去一种不可克服的永恒的爱。······一个人如果把生命谛视一番,看出事物中凡是不平凡的、伟大和优美的都巍然高耸着,他就马上体会到我们人是为什么生在世间的。”[14]笔者认为“坐着的大象”是导演设置的一个很典型的意象。途中大象鸣叫声既是来自远方的实在的大象的叫声,也是来自灵魂深处唤醒生命意识的声音。电影结束时,车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所有人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在那里,而是在途中。导演胡波以这样未知的方式作结,传达给观众一种生命救赎不是非要找到一个实在的归宿;而是要审视生存环境,在内心中充满爱和希望,行走在路上,永不放弃的观念。真正有意义的不是到达彼岸,而是寻找彼岸的过程,是一种向死而生的态度。“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15]即使身处深渊,也要敢于在平凡的事物中倾听生命的意义,寻找生活的出路。“积极的自由在于全面、总体的人格的自发性活动。”[12]333导演胡波试图让主体生命去审视自己的本质,实现自我真正的自由。
导演胡波的小说集《裂》和《牛蛙》中的故事都带着彻底绝望的底色。他的小说《大象席地而坐》的结尾是主人公找到了那头大象,得知它一直坐着的原因竟然是它的腿是残疾的。电影版的《大象席地而坐》以小说为蓝本,进行改编创作。笔者认为电影版在小说的基础上又更深入了一步,让其主题得到很大的升华。因为导演胡波的结构安排和情节设置,电影实际上表明了去努力寻找彼岸的一种姿态。同时,影片带给观众超越死亡,在绝望之中寻找希望的一种不妥协的勇气。导演胡波坚守内心的责任,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个体生命的困惑,探索寻找人类的心灵归宿,寻找救赎灵魂的答案。关于“这个世界会变好吗”的疑问,谁也没有确切的答案。生而为人,唯有坚守自己能坚守的,改变自己能改变的,去做自己认为值得的有意义的事情,才能真正地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影片《大象席地而坐》影射出“让人类广阔的心灵和理性的力量去战胜黑暗,像不落的太阳一般光华四射”[16]。导演胡波用艺术的手法去反抗绝望,让每一个微小的个体生命尽力坚定自己的信念,自主地去做出自由的人生选择;在绝望中仍抱有希望,不放弃每一份的希望、每一束微光,努力去实践自己的人生理想。
总之,影片《大象席地而坐》以现实主义手法,关注当下现实社会中底层人物的生存境遇。全片都在一种极度绝望和压抑的情绪中进行,每一个主角的人生都是无解的、荒诞的,每一处背景都是荒凉的。但是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言:“生存必然是超越的,这就是生存的结构。”[17]生活是个死胡同,可是正是因为强烈的生命意识的觉醒,生命主体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超越死亡,努力地在黑暗中寻找微弱的光亮,从而真正地体悟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只有人对其自身了如指掌,只有他生命的各个方面已完全一体化了,自发性的活动才是可能的。”[12]334影片在高潮时表现出四个小人物谛视令人窒息的生存环境,走出内在和外在设置的圈套,以宽容的心态理解苦难的意义,拯救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他们最终选择直面困境,寻找新的出路,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导演胡波艺术地呈现了底层人物的生存困境。他揭开披在个体生命身上的伪装,真诚地对话每一个生命,寻找超越生存困境的幽径。“当生命以美的形式证明其价值的时候,幸福是享受,痛苦也是享受。”[18]生存环境具有偶然性,具有生命意识的主体生命应该捍卫自己的自由选择权,决定以何种方式生存,于绝望之中寻找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