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抗疫报告剧《在一起》的守正创新

文/张子帆 王 勇

2020年9月29日，由国家广电总局组织指导，上海广播电视台汇集国内一线制作力量创作的时代报告剧《在一起》，在浙江卫视、东方卫视等卫视平台以及腾讯视频、爱奇艺、优酷等网络平台播出后，深深打动了千千万万观众。有观众坦言：“一边看一边哭”“我的天，边看边哭边哭边看”“这怎么看啊？分分钟钟眼泪掉不停啊！岂不是从头哭到尾。”①深受广大观众好评。有网友评论说：“这部剧没有辜负成千上万等待它的人”“说它是迄今为止最好的抗疫剧，丝毫不为过。”②该剧的豆瓣评分达8.8分，腾讯视频评分达8.9分。在中国视听大数据平台，《在一起》的回看用户规模不可小觑。

作为一部讴歌抗疫英雄的主旋律电视剧，《在一起》能够受到广大观众的肯定和好评，除了题材本身重大引人关注外，关键的一点就是在创作方法上坚持守正创新：内容上坚持以真感人，以真实的故事、可信的人物、真挚的情感、逼真的细节打动观众；形式上以单元剧形式来讲述10个故事，让人耳目一新。

一、内容：以真感人

正如观众所说，“最真实的才是最打动人心的。”③《在一起》之所以深深打动观众，就在于它讲述了在武汉抗疫斗争中发生的真实故事，塑造了牺牲小我、牺牲小家、成全他人、成全大家的伟大而又令人可信的平凡人物，展示了危难时刻医护人员与病人，基层干部与群众，以及亲人之间的真挚感情，呈现了让人震撼、让人动容的逼真场景和细节。

（一）真实的故事

相比其它艺术，电视剧是一门更生活化的艺术。“电视剧在剧情内容、演员表演、服装道具、环境布置等方面，都要求更加亲切、自然和生活化，直接和逼真地反映生活。”④前苏联学者别染耶夫也指出：“对（电视剧）制作者来说，最重要的是让人相信，他所看到的是真实的生活。”⑤如果电视剧讲述的是真实的故事，则对观众更具有吸引力和感染力。而《在一起》讲述的正是武汉抗疫期间发生的真实感人故事，取材大都参考借鉴了新闻媒体的报道和对参与武汉抗疫斗争的真实人物的采访。如在《生命的拐点》这一单元中，张嘉益饰演的张汉青院长的原型正是在疫情期间被委以重任，并被授予“人民英雄”荣誉称号的武汉市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剧情讲述的是在武汉疫情最为危急的几个月里，张院长不顾自己身患渐冻症，强忍痛苦，始终坚持在抗疫一线，他在医院里步履蹒跚的背影感动了千万国人；靳东饰演的胡医生的原型是上海第四批援鄂医疗队领队胡伟国；杨洋饰演的乐彬原型是华东科技大学感染科医生朱彬；除了这些医护人员，剧中的一些“小人物”也都不是凭空捏造的，如雷佳音饰演的快递小哥的原型是自农历大年三十晚上开始连续22天，动员网约车司机，组织车队，免费接送医护人员上下班，尽自己最大努力为医护工作者提供后勤保障的汪勇；邓伦饰演的宋小强原型是“大连小伙”蒋文强。刘敏涛在《武汉人》里出演的社区书记涂芳的原型是东湖新城社区的基层干部。刘敏涛曾说：“我饰演的角色在剧中出现最多的画面就是打电话，我们要做的就是为病人安排床位，解决住户的吃喝拉撒，甚至帮忙遛狗。”因为实际情况中的社区工作人员的手机也是永远插在充电宝上，每天要打200多个电话。她也坦言，自己要塑造的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一心一意要把自己工作做好的普通人，而这工作可能就是打电话，上传下达，无需刻意夸大。

《光明日报》评论说：“该剧通过一个个真实而又感人的故事，歌颂了疫情期间无数平凡人牺牲小我、牺牲小家、成全他人、成全大家的奉献精神，对他们为抗击疫情所作出的不可磨灭的贡献表示了敬意。”⑥正是因为剧中所讲述的故事来源于武汉抗疫期间发生的真实故事，《在一起》这部电视剧才更具真实性和感染力，引起观众的广泛共鸣。有观众就留言：“都是真事改编的吧，好多事情都在新闻中看到过（配有感动哭泣的表情符号）”；“我也是瞬间回到那个时候那些事那些人。”⑦

（二）可信的人物形象

“主旋律电视剧不仅要在思想和精神上寻找高度,更要把这种思想精神落实到具体可感的生动形象的艺术构思和艺术实践中去。”⑧《在一起》这部主旋律电视剧之所以深深打动广大观众，受到观众的广泛好评，就是因为成功塑造了一个个既伟大又平凡，既具有崇高奉献精神又契合普通人日常行为的“具体可感的生动形象”。与一些一味地拔高，将正面人物塑造成“高大全”的主旋律电视剧不同，《在一起》在表现抗疫英雄为抢救病人，为打赢抗疫斗争，忘我工作，无私奉献，不怕牺牲的崇高品德的同时，也不忌讳表现他们作为一个平凡人在抗疫斗争中面临困难和压力时的一些正常反应。如在《生命的拐点》这一单元中有这样的剧情：张汗青院长面对上级领导不切实际的施压时，立马反问：“没有粮草和弹药，难道这个歼灭战用嘴打吗？”当徒弟在一旁想提醒师傅要注意和领导时说话的语气时，张院长直接怼他：“你闭嘴，没有你说话的地儿。”在《救护者》这一集中也出现了在面临氧气瓶分配不够的时候，剧中人物达方锦医生忍不住大吼：“我一个呼吸科医生，让病人舒舒服服吸口氧，竟然还要选！”这样的场景，表现了剧中人物面对压力和困难，也会生气和抱怨。剧中还有倪妮饰演的医院护士在疫情最为紧急的关头想请假离开一线，心里防线已经崩塌的她在街道上控制不住自己大喊：“我拼命去救助和保护那些人，可是谁来保护我们呢？是烂掉的口罩还是穿在身上的垃圾袋？”这样的剧情，使观众看到，面对未知的病毒，所有人都会害怕，包括剧中的医护人员，他们在医院里是医生、护士，但是离开岗位，在自己的家庭里他们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儿女，他们也是普通人，也会情绪崩溃，并不是面对死亡毫无畏惧的机器。这样的人物塑造虽然没有树立“高大全”的人物形象，却让观众觉得更真实，更可信，更具有亲切感。

此外，《在一起》在塑造普通人物时，也没有一开始就将人物塑造成具有舍身取义精神的大英雄，而是讲述他们由普通人成为大英雄的过程。如《摆渡人》中的外卖小哥辜勇一开始决定留在武汉，只是单纯地认为特殊时期送外卖跑腿费高，想要多跑几单多赚一点钱，后来看到医护人员吃不上饭时，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开始持续接医院的外卖单，只想让医护人员能够在高压工作后还能吃到热饭。《我叫大连》里的宋小强也是因为被迫隔离在武汉做小时工，他内心充满了恐惧，甚至认为武汉的空气都充满了病毒，时时刻刻心惊胆战，看到病人吐出的血，也会心里防线崩塌，想得最多的是如何逃离武汉……但最后他在医护人的感动下，克服了恐惧，有了直面病毒，为抗疫做力所能及的工作的勇气。该剧对辜勇和宋小强这类小人物的塑造，讲述了他们由开始主要关注自身利益的普通人到成为能为他人奉献的英雄式人物的转变过程，剧情贴近现实生活，人物形象立体饱满，让观众觉得真实可信。《人民日报》就曾评价说：“这10个故事，几乎所有故事都有人物成长的弧光，这样的挺身而出才更加令人感动和信服。人物真实可信了，故事便在观众心里扎下了根。”⑨

（三）真挚的情感

“情感表达是人类古往今来一切艺术创作的底层机理”⑩，“情感是架构现实题材电视剧的重要因素之一,是现实题材电视剧形成意义中最有特点的成分,也是操纵观众的重要机制之一。”⑪《在一起》之所以深深打动观众，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充分展现了在抗疫期间我们社会主义大家庭人与人之间真挚的情感，包括医护人员与病人之间，基层干部与群众之间，普通人与普通人之间，特别是亲人之间那种真挚情感，而且这种情感的表达不是刻意去渲染、去夸大，而是让其自然地流露，真实可信、真实感人。

在第一单元中，医生与病人、病人与家属之间的真挚情感深深打动了观众。医生竭尽全力地救下想要轻生的病重老人，安慰放弃生存希望的年轻人……它不但表现了医生救死扶伤的高度责任感，更表现我国医护人员倾注给病人，想给予其“生的希望”的那种真挚的情感。还有吕中老师饰演的病人家属阿婆，八十岁的她仅仅为了能在儿子康复后，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到并照顾儿子，完全不顾医院是感染病毒的高风险地区，直接住在儿子病房外的走廊里，这种骨肉亲情也是每个观众都能切身感受到的情感。《摆渡人》中的外卖小哥帮助素不相识、孤苦伶仃的小女孩寻找感染疫情的亲人，没有剧情的反转，没有刻意夸大的事实，没有情绪的强行煽动，只是用最真实朴素的镜头表现了疫情肆虐这种危难时刻平凡人之间的真挚情感。这种对小人物故事的讲述以及真情实感的表达，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共鸣。

在情感的表达上，创作人员没有采用营造浩大声势和让演员歇斯底里表达情感的手法，而是采用了不刻意、不做作，以自然流露的真情实感去感染观众、打动观众的手法。如没有过多言语和动作的表现，但从张汉青院长和其爱人简单的微信聊天记录，观众就能感受到他们夫妻之间的真情，从睡醒的张院长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爱人，人们便能感受到那不需要言语表达的爱；又如吕中饰演的阿婆知道自己孩子离世的消息后，没有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但观众从老人家颤颤巍巍离开的背影，便能感受到她难以言表的丧子之痛。该剧没有刻意去营造生死离别的场景，也没有刻意去表现爱得死去活来，而是用真挚的情感去感染人、打动人，因此受到了观众的一致好评。正如《在一起》的制片人孙昊所总结的“不刻意煽情，却又能让人潸然泪下”。

（四）逼真的细节

如果说情节是电视剧艺术的筋骨，那么细节则是电视剧艺术的血肉。只有筋骨，是僵死的“骷髅”，有了血肉，才是有生命的“活人”，从某种意义上讲，电视剧艺术实际上是细节的艺术。《在一起》在细节上下足了功夫，剧中逼真的细节深深打动了观众，赢得了观众的一片好评。

作为一部抗疫剧，《在一起》对医疗场面细节的还原，已经贴近纪录片的真实。有当时在武汉一线医院参与抗疫的亲历者坦言，《在一起》中使用的大量医疗术语以及医疗抢救动作的专业超越了大部分医疗类的国产剧。如在《生命的拐点》这个单元中，很多的桥段都是没有台词的，都是依靠一些真实的专业救护动作来完成的，拍摄上，坚持了一种“报告文学”的原则，现实是怎样的，就在镜头当中怎样呈现，这种“原汁原味”地再现场景给观众带来了更大的情感震撼力；在朱亚文主演的《救护者》这一单元中，杂乱又简陋的病房环境、病床之间狭窄的间隔、病房外的走廊加床、走廊里摆放的裹尸袋、医护人员脸上被口罩勒出的印记，没有任何美化，全部都是对当时真实医疗环境的再现；演员们插管做机械通气的手法以及监护仪的数据显示，还有洗手时的七步法、CPR的按压姿势和频率都非常专业，并没有因为大部分观众不了解而糊弄了事；所有演员都褪掉精美的妆容，素颜上阵，更贴近现实，也是对当时亲历者的还原与尊重；演员们的表演同样可圈可点，朱亚文将黎医生饰演的活灵活现，不仅表现在医疗动作上的专业，而且表现在其用自己的微表情与微动作将危急关头医生神经的紧绷表现得淋漓尽致……

逼真的细节、真实还原的环境氛围以及演员精湛本色的表演让观众仿佛置身于真实的医疗环境下，从而深深被感染，被打动。如在《摆渡人》中，蒋欣饰演的护士长缓缓摇下车窗，望着窗外，摘下口罩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脸上满是长期带口罩留下的勒痕……这些细节没有花费太长的篇幅去表现，可能就是一两个镜头，但其传达的内容和情感足以让人动容。《光明日报》对此评论说：“注重用细节塑造人物，打动人物，是《在一起》的一大特色。”⑫

二、形式：令人耳目一新

电视剧《在一起》除了在内容上守正，坚持“以真感人”外，在形式上则大胆创新，在结构上别出心裁地采用了单元剧的形式，令人耳目一新。

单元剧是区别于一般分部集播出的多部集电视连续剧和分集播出的电视系列剧，是一种由几个相对独立的单元构成的电视剧类型，其对故事的讲述具有丰富多样、独立性强、简单易懂、线索明确以及转型灵活等优势。《在一起》采用单元剧这种结构方式，全剧共有20集，每两集讲述一个单元的故事，由《生命的拐点》《摆渡人》《同行》《救护者》《搜索24小时》《火神山》《方舱》《我叫大连》《口罩》《武汉人》十个单元组成。每个单元的故事表面上独立，但是编导又巧妙埋下暗线，将不同的故事勾连起来，不仅很好地解决了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关系，又做到了核心主题表达的统一。

从独立成篇的角度来看，《在一起》中每两集一个单元、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是武汉抗疫进程中的一个缩影，内容充实，情节紧凑，最大程度地涵盖并重现了医生、护士、外卖小哥、流浪人员、社区人员、警察、火神山建设者等不同身份职业的人在抗击疫情中的感人故事。除此之外，该剧的不同单元是由不同的导演带着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执导的，内容丰富多样，风格与风格之间的转换也非常巧妙灵活，且具有一定的独立性。例如，《生命的拐点》是主旋律的代表，情感饱满；《摆渡人》更加朴实，用外卖小哥的视角去看人间疾苦；《救护者》偏向于用真实的镜头再现一线的医护工作人员在抗疫斗争中的工作、生活面貌；《同行》注入了一些爱情的元素；《搜索24小时》偏向于悬疑片的风格；《方舱》则更加注重生活化……只有在单元剧结构下，一部电视剧才能涵盖如此丰富多彩的内容以及多元化的风格，让观众大饱眼福，大呼过瘾，因此《在一起》选择单元剧的形式进行拍摄是非常成功的。

从埋下的暗线来看，不同单元都在反映各行各业齐心协力、众志成城这个抗疫主题，这也是武汉战疫行动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除了整体反映同一主题外，该剧也采用让同一人物在不同单元中出现的方式，将不同的故事勾连起来。例如，《摆渡人》中的主角“外卖小哥”辜勇在《生命的拐点》中也曾出现，虽然镜头不多，但是仍富有一定的深意。辜勇在第一单元是作为到江汉医院送“爱心口罩”的外卖员出现的，而接受口罩的是在医院做志愿者的贾长安，贾长安的女朋友则是在江汉医院接受新冠病治疗，并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与鼓励下最后成功出院的一名普通病人，而这里的医护人员便是第一单元《生命的拐点》中的主角们。导演这样的剧情设置，是想透过这一层又一层的人物关系表达出，正是由于有医护人员、外卖小哥和志愿者这样一群在疫情最危险的关头仍然能够做到挺身而出、甘于奉献的人们，我们才能够最终度过难关，正如电视剧中所说“人类不能让时间暂停，但是人类可以创造拐点”。由此可见，《在一起》采用单元剧的结构不仅能够使剧情内容丰富，而且能够多元化风格、多角度呈现抗疫故事，并能一步步深化主题。

结语

同困难做斗争，是物质的角力，也是精神的对垒。伟大抗疫精神，同中华民族长期形成的特质禀赋和文化基因一脉相承，是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精神的传承和发展，是中国精神的生动诠释，丰富了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的时代内涵。《在一起》作为一部抗疫报告剧，用影像的形式生动地诠释了这种伟大的抗疫精神。同时，半个娱乐圈的演员“0片酬”出演的这十个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故事，既是我国人民众志成城、协心抗疫的时代宣言，也是电视工作者守正创新，用电视艺术形式对中国抗疫取得的伟大成就的致敬以及给这个时代留下的珍贵影像。

注释：

①⑦观察者网：《抗疫剧〈在一起〉还原度高获赞，网友:快配上英文字幕!》，https://www.guancha.cn/politics/2020_08_07_560485.shtml，2020年8月7日。

②③百度百家号：《〈在一起〉：这才是抗疫剧》,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9191591290215934&wfr=spider&for=pc，2020年9月30日。

④彭吉象：《艺术学概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21页。

⑤ 12曾庆瑞、倪学礼：《电视剧故事的发生》，《中国电视》1997年第7期，第32-40页。

⑥牛梦笛、储平如：《时代报告剧〈在一起〉还原10个真实的抗疫故事》，《光明日报》2020年10月9日，第9版。

⑧沈鲁：《多重视阈中的“主旋律”电视剧》，《中国电视》2004第7期，第60-64页。

⑨任姗姗：《〈在一起〉为何赢得观众口碑》，《人民日报》2020年10月16日，第20版。

⑩易中天：《艺术人类学》，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66页。

⑪欧阳宏生、徐书婕：《新世纪以来现实题材电视剧的情感呈现研究》，《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9年第5期，第135-13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