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育题材电视剧《小舍得》的空间叙事分析

2021-12-02 15:29王欣慰
北方传媒研究 2021年6期
关键词:辅导班空间家庭

文/王欣慰

随着教育改革的深入以及教育观念的变化,教育方式和教育选择逐渐多元化,家庭教育题材电视剧能够被广泛关注是当今社会发展必然。因此,一直将“系列化开发”视为一项重要产品思路的柠萌影业推出了教育“小”系列。《小舍得》是柠萌影业继《小别离》《小欢喜》之后的第三部作品,剧中融入了家庭伦理、都市情感等元素,将目光聚焦于小升初阶段,直击教育、重组家庭、情感生活等多个社会关注热点。

电视剧的特征就是利用影像叙事,在叙事过程中势必会出现环境、场景、情境……这些空间通过直接参与叙事,对剧情主题发挥隐喻作用,引发观众产生共鸣。由此可见,空间叙事是创作者在故事讲述方式上进行空间化的实践,亦是接收者对叙事文本进行空间式的想像性解读。

鲁道夫·阿恩海姆(Rudolf Arnheim)曾提出了“物理空间”“视觉空间”“艺术空间”的概念。①其中物理空间指的是物质存在的一种客观形式;视觉空间是对现实的一种加工和改造;艺术空间则是相对物理空间和视觉空间的双重的创造性表现。②电视剧《小舍得》在延续前两部平行家庭叙事结构的同时,对人物关系做出了创新改动,为故事在教育之外增添了一条家庭冲突性极强的线索。此外,剧中除了对工薪阶层的教育问题给予关注之外,还增加了外来务工人员一家的视角,丰富了电视剧文本的叙事空间。与此同时,该剧在叙事过程中,多次加入人物心理空间的描绘,并借助万物互联的互动机制,拓宽了作品的思想深度与精神格局。

一、物理空间

电视剧《小舍得》以大都市为叙事背景,对人物活动的物理空间进行了细致、全面、深入的展现,不仅揭示了社会背景和人物的生存状态,更借助环境直接参与叙事、抒情和表意,进而产生强烈的视觉隐喻。剧中贴近现实的三层物理环境空间,成为了空间表征的潜文本,让观众迅速产生代入感。

(一)公共空间

同其他都市剧一样,除了利用车水马龙的街路、鳞次栉比的办公大楼等一些城市景观符号来表现城市环境外,电视剧《小舍得》还试图通过更为具体的物理空间,展现社会环境对人物个体行为的驱动和规训。

1.课外辅导班

在现实生活中,优质的教育资源往往会向名校集中,促使学生早早地就投身于激烈的竞争中。剧中,田雨岚一直将孩子的得高分视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让子悠从一年级开始就参加了课外辅导班。经学校老师调查,全班只有四个孩子没有报课外辅导班。此时,以辅导班为代表的公共空间如同隐形的壁垒,带有强烈的秩序性与规范化逻辑,规训与制约着身处其中的家长和孩子,没有参加辅导班就意味着要落后于他人。于是参加课外辅导班学习被较多家长视为升学、择校的捷径,成为了学生学习成长的必经之地,甚至因为一个辅导班名额,引爆了一场家庭内战。在《小舍得》中,通过对这一公共空间的环境刻画,集中展示了社会中真实又极端的育儿环境和观念。

2.学校

剧中三个孩子所处的风帆小学,相比课外辅导班的“填鸭式”教学有所不同,倡导素质教育给学生减轻压力,反对剥夺孩子休息和娱乐的时间。但实际上,学校成为了检验父母和孩子阶段性成果的空间,考试结果被视为了检验成绩的唯一标准,同学之间甚至达成了学习成绩是评判一切标准的共识。欢欢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在班干部改选落选后被同学嘲笑。此外,剧中多次出现了“校内不足,校外补”的现象。一到课后时间,家长们纷纷带领孩子从学校这一公共空间赶往另一个公共空间——校外培训班。孩子们的快乐童年也逐渐消逝在了各式各样的辅导班中。该剧直击社会现实和教育问题,借助学校这一场景使观众感受到发生在周遭的事件和情感,引发多元思考。

3.职场

在以往反映家庭教育的影视剧中,父母多是代表着威严,以陪衬者的身份从旁引导和修正孩子的成长方向。在电视剧《小舍得》中增加了职场元素,父母的活动空间在家庭与职场中来回切换,父母与子女的共同成长取代了以往单向性的子女成长。叙事模式的杂糅,让观众看到了中年人面对家庭和事业时肩上所承担的双重压力。剧中,遭遇事业变故的南俪,对未来的焦虑如同野草般疯长,这种焦虑促使她的教育理念从当初的素质教育至上变成了后来的唯分数论。在情感与家庭方面,南俪也因观念的转变与家人日渐疏离。此时,剧中的父母同孩子一样,在人生的漫漫旅途中不断修正自我。最终,南俪意识到了教育存在的问题,在丰富和完善人生观念与责任意识中获得成长。

(二)相对公共空间

所谓“相对空间”是与绝对的“公共空间”相对应的。在《小舍得》中,由于家庭空间的重组,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子女间,一直处于明争暗斗的“争宠”状态。每当家庭聚会之时,外公南建龙家便成为了两个女儿之间相互比较与信息交换的场所。在这一相对公共空间中,常常携带着隐性话语与暗示作用的场景符号,潜藏着一种对立的、尖锐的冲突。

“通过对叙事空间的挖掘和透视,对于审视都市家庭剧机理构造、拓展电视剧空间文化内涵均有丰富的象征意义。”③电视剧一开场,看似温馨的家庭聚会,实则暗潮汹涌。《小舍得》借助细腻的细节描写,潜移默化地让观众参与到家庭问题的对话中。此时,相对公共空间中的空间布置,能够直观地体现出家庭的人物关系。例如,南建龙把亲孙女的绘画作品保存在餐桌的转盘上;特写镜头让观众注意到的是,蔡菊英给亲女儿准备的是家用拖鞋,而给继女的则是一双一次性拖鞋。对于她来说,南俪仿佛只是家中的客人。“剧中空间环境成为了人物性格的提示、暗示或是辅佐,是人物内心的空间外化或投射。”④在这相对公共的场景中,空间关系随着人物的活动、人物关系的变化,发生着相应的改变,以此丰富剧集的叙事内容。

(三)私人空间

在《小舍得》中,人物背景涵盖都市中产、新富阶层和普通家庭,人物的住处及住处装饰等能够反映个性特征的私人空间,成为了电视剧展现人物关系的重要方式。

1.子悠家

田雨岚坚信精英教育和城市丛林法则,因此,在子悠家进门处的展示柜上放满了子悠从小到大的奖杯和奖状,子悠的书桌也被放置在了客厅。此时,展示柜便是田雨岚对孩子期望的外化,家庭空间陈设反映出了田雨岚极强的控制欲,方便自己能够时刻关注到孩子的动态。电视剧后期,田雨岚转变了教育观念,学会了对子悠放手,同样体现在房间的摆设上,即她将原先贴在墙上的试题纸换成了球星海报,并在展示柜上用照片代替了最初的荣誉奖杯。

2.欢欢家

南俪与夏君山的育儿理念是坚持自我、保持理性,提倡培养孩子的快乐童年。因此,在他们的四口之家能够捕捉到诸多温馨的细节,如家门口挂着一块带有全家成员手印的白板、房间里用纸箱做成的各种剧场道具。当米桃第一次来到欢欢家里时,惊讶于欢欢满柜子的手办和玩具。此外,客厅墙上挂满了孩子的照片和儿童画,这与家庭原始极简的审美形成鲜明对比,这种风格冲突的变化也映射了夏君山和南俪对孩子的教育理念将会发生巨大转变。

3.米桃家

除此之外,导演还关注到了外来务工人员的烟火人生,相比其他两组家庭,学霸米桃家的空间环境正是寒门学子家庭的真实体现。一家人租用了一间不大的小卖部。通过对物理空间的环境设计,表现了人物窘迫的生活处境:嘈杂的菜市场、逼仄的房间、道路尽头醒目的公厕标识……这种典型的“前店后家”的居住模式与前两家的生活环境、条件形成强烈对比,让观众直观地感受到米桃所面临的挑战,不仅是资源的匮乏,更有心理上的落差。

电视剧《小舍得》,利用诸多外在的公共空间、相对空间和内在的私密空间,有机连结成了故事讲述的整体氛围。尽管这三组家庭的父母有着不同的社会阅历,身处不同的职场环境,但在面对孩子教育问题时,他们有着同样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迫切心情,由此构成了整个社会的缩影。

二、心理空间

在教育问题的探讨上,该剧的关注视角除了集中在父母、家庭、学校和老师身上,也顾及到了孩子在整个过程中的参与度和感受,利用心理空间展现孩子的内心活动,以及老一辈父母的教育理念,引发观众在看剧的过程中完成一场向内的自我观照,对于家庭关系与教育问题产生全面的自省和反思。

(一)米桃的梦境

在电视剧中,米桃俨然成为了其他两组家庭的对照。米桃一家作为城市里的后来者,常常带有自卑心理,保持一种谦虚低调的处事方式。从农村到城市,父母把鲤鱼跃龙门的希望寄托在米桃身上,导演承袭着忆苦思甜式的叙事方式,将米桃塑造成了一个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去往欢欢家的几天里,米桃直面到了生活中的落差。剧中通过一个个小细节,体现出两个家庭的差距。比如,同样面对一条新裙子,欢欢在意的是裙子的美观,米桃则关注于衣服的颜色和尺寸是否具有持久性。米桃不得不承受着面对城市生活的落差感,时常通过梦境表达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通过米桃的梦境,观众能够从中联想到现实生活的种种艰辛,达到情感上的宣泄、认同和净化。

(二)子悠的幻象

从剧情上来看,子悠学习成绩优异完全是母亲一厢情愿的愿景,子悠每天被迫接收着“唯成绩论”的教育理念。久而久之,在田雨岚的不断高压之下,子悠情绪愈发抑郁,对于放松和玩耍的极度渴望使子悠产生了虚幻的意象。一个自由自在的玩伴大龙,怂恿着他撕毁考卷、拒绝学习、放飞自我。此时的大龙,实际上是子悠内心对自由的呐喊。通过对这一心理空间的描绘,揭示出了填鸭式教育存在的问题。影片最后,田雨岚逐渐意识到对孩子最大的暴力,莫过于树立一种“正确的标准”而剥夺孩子选择的权利。导演借助田雨岚的转变,引导观众对教育问题产生思考,同时也传达给观众一种观念:父母对于孩子而言,应该是指导者身份,而不是独裁者的身份。

(三)南建龙的回忆

在电视剧开头的家庭聚会上,南建龙看到为欢欢伴奏的南俪,恍惚间陷入了回忆,联想到了南俪小时候弹奏钢琴的场景。随后镜头又闪回到了现实生活之中。此时,欢欢和小时候的南俪一样,出生在条件相对优渥的家庭,从小备受宠爱,能够无忧无虑地学习喜欢的艺术,身心得到全面发展。随着剧情发展,家庭矛盾逐渐升级,南建龙多次回忆起曾经与女儿其乐融融的生活情景。通过这些零碎的回忆画面,反映出了以南建龙为代表的老一辈父母的教育理念,崇尚快乐学习、因材施教。由此可见,新一代父母的教育观念已经逐渐发生了偏转,其背后动因值得思考。

三、互动空间

媒介技术消除了传播的物理藩篱,使得电视剧的传播呈现出了参与互动式特征。在电视剧《小舍得》精心打造的影像里,具有日常生活和个人体验的情节,借由社交技术搭建的互动空间承载和连结了这个时代的公共记忆和大众情感。

(一)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碰撞下的创作空间

“中国的家庭剧往往更多地涉及对社会生活的描绘,冷静看世界,往往不避忌对家庭生活和社会生活丑恶一面的直接描绘,有时甚至通篇情绪沉重而压抑。”⑤该部电视剧根据鲁引弓小说改编,对于一些压抑冰冷的片段,剧中进行了一定的改编。特别是电视剧后期,南俪在特殊时期出于对亲情的诉求而引发观念上的转变,这种转变恰恰是推动剧情发展的转折点。此外,原著米桃抑郁的结局,也被电视剧以更加温情的方式处理成了大团圆式的结局,体现出剧集对幸福、美好、和谐的家庭关系的向往和追求。尽管结局略显仓促,但电视冷媒介的属性可以引发观众更多的思考。

文学小说的改编是在媒介融合语境下进行的艺术实践,创作对于个体是一次主体情感的投入,同时也是时代背景下的意义生产。正是在新旧媒体的融合与碰撞中,搭建出了一种更具开放性的创作空间,借助于这个空间,这些讲述“中国故事”的优秀影像才得以反映这个时代的审美想象。

(二)互动机制生产出的意义空间

现实主义美学关照下的现实主义之作,是反应社会现实生活的一面镜子。在电视剧《小舍得》中,投射进社会空间的话题性元素,如全家筹钱买学区房,为了孩子上学假离婚……这些都贴近百姓所思所想,戳中大众的“痛点”,围绕最基本日常行为的话题,契合了观众的日常生活经验和情感指向。

媒介技术的发展赋予了人们更广阔的表达平台和更自由的想象空间,受众对于信息能够进行更为及时的反馈和评介。因此,电视剧不仅仅是一个传播信息、讲述故事的载体,一种经验转换器,更是一个产生意义的文化场所。在这个不断发展的媒介时空中,电视剧所讲述的一系列事件,催生或强迫人们关注“被看”之物,进而生产出“观看”者,经过互联网话题营销与议题投射等一系列互动机制,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议事日程”和“仪式感”,使观众的观看行为倍加复杂化,影响并形塑了观众的行为、观念、思维方式以及对社会整体与个体自身的想象性认识。由此,电视剧所传达的信息,经由虚拟网络以及现实生活所构成的“无地图式”的意义空间,被注入了新的内涵。

结语

电视剧《小舍得》以三个家庭作为叙事样本,不仅在叙事空间上赋予关注现实生活的深度,更借由媒介技术搭建出的互动空间获得了传播范围的广度,通过展现不同教育理念的冲突、博弈,艺术地揭露和回答现实问题,引导观众在艺术的审美接受中进行联想,形成线上与线下的“在场感”,让观众经历了一场从压抑到释然、从家庭到社会、从私人情感到集体记忆的全民精神净化。

注释:

①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滕守尧、朱疆源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

②高鑫、卢蓉:《高科技语境下的现代电视艺术语言(下)》,《现代传播》2004年第5期,第65-69页。

③④张洛冲:《电视剧〈小欢喜〉三重空间的叙事解读》,《电影评介》2020年第13期,第91-94页。

⑤李胜利:《近年来的中韩电视剧比较》,《当代电影》2008年第5期,第97-1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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