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俊华
前不久,我收到了一位已毕业学生的来信,信中有这么一句话:“永远忘不了那天和您谈话的场景,是您祛除了我的自卑,给了我自信,让我在人生道路上走得更加顺畅。”写这封信的学生是2018届的小徐,而我是她高一时的班主任。
这封信将我一下子带回到2015年9月的一天。那天下午,我刚刚上完一节课,准备回办公室时,个子小小的小徐来到我身边,用很小的声音问我:“老班,我能不能和你聊聊?”
我心中一怔,感到有些诧异,因为小徐并不是那种喜欢主动与老师接触的学生,但她对我的信任又让我感到欣喜——没有什么能比学生的信任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了。为了表示郑重,我告诉她:“好,很欢迎,你可以到我办公室聊。”本是她主动提出的聊天,但进了办公室,她却一直不说话。“毕竟是第一次主动与我谈话,也许有些紧张吧。”我心想。我知道她找我,绝不会只是随便聊聊,肯定有要紧的事需要跟我商量。但是,与性格内向的女生交流,不能单刀直入,于是我尝试着慢慢引导小徐说出心里话。
“新学期感觉怎么样呀?”
“还好吧,没太大的感觉。”她低着头,小声地回答我。
“作为班级的一员,你觉得目前班级情况如何?有没有感觉不满意的地方呀?”
“挺好的,同学们都很友善。”
“有需要我帮忙跟学校领导反映的问题吗?”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住宿条件不太好,洗澡时排队时间太长,有时甚至没有热水洗澡。另外,我觉得学校的伙食也不太好。”
我很关心我的学生,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我的弟弟妹妹。因此,小徐反映的问题我也十分重视,我对她说:“我会跟学校反映这两个问题,争取早日解决。”
也许是我的关切和重视让小徐感动,进而觉得我值得信任,她终于放下戒备,开始对我诉说。小徐说她是1999年出生的,而其他同学大都是2000年出生的,便因为年龄比其他同学大而感到自卑,还怕别的同学知道了会取笑她……在小徐倾诉的过程中,我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而她越说越委屈,说了一会儿眼泪竟流了下来,我赶紧给她递纸巾,让她把眼泪擦一擦。最后,像鼓足了勇气似的,她闪着泪光,提高了音量说:“我希望登记团员证时,您可以将我的出生年份改为2000年。”
看着她低头擦泪,我不禁想:留过级是这个女孩不想揭开的“伤疤”,比其他同学大一两岁是她难解的心结。年龄的问题我或许可以替她瞒一时,但不能瞒一世。如果只是因为一两岁的年龄差就无法面对同学,那以后要怎么面对社会上的种种困难与挫折?
这是一个心理脆弱且过于在意他人看法的女孩,很显然,我不能直接批评她,那样她肯定不会继续和我聊下去了。于是,我笑了笑说:“毛主席当年在长沙读书时,年龄比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大,但丝毫没影响他的学习和以后的人生。”一个简单的事例,缓解了当时紧张的气氛,也安抚了她自卑的情绪。
我看小徐有所触动,便继续道:“你和其他同学要比的不是年龄上的大小,而是获得知识的多少。我可以暂时替你保守年龄的秘密,但是你早晚是要进入社会的,我认为你还是不要刻意隐瞒比较好,我也相信其他同学不会因此而嘲笑你的。努力战胜自己,好吗?”
小徐欲言又止,或许她还是没有完全想通。这时,作为班主任的我完全可以搬出“学校纪律”“诚信做人”来要求她。但如果那样,我很可能就堵住了与她交流的心灵通道。
在认真思考了几十秒后,我说出了我的方案:“这样吧,这次登记时我先替你修改年龄。如果下次还有其他材料需要登记,我希望你能实事求是,尽量尝试战胜自卑,好吗?”这次聊天的诉求终于得到满足,小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月之后,小徐又找到了我,兴奋地说:“老师,在刚才的学生资料登记中,我如实填写了自己的信息。老师您说得对,真的没有同学取笑我!原来根本没有人在意我的年龄。”说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而她不知道,在她填写资料时,我远远地看着她纠结的表情,心里也为她捏了一把汗。“就是嘛!”我鼓励道,“我就说你可以完全战胜自己的吧!祝贺你!”
后来,在学业水平测试及高考信息采集时,小徐都很平静,大大方方地登记了自己的出生信息。
六年过去了,当初这个隐瞒身份信息的女孩早已悦纳自己,满怀信心地走在了大学校园中。而我也从那次谈话中收获了一个学生深重久远的信任,这无疑是我教育生涯中最宝贵的礼物。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德勒曾说:“衡量教育是否成功,关键在于我们与孩子的每一次互动是否都让他感受到了归属感与自我价值感;而我们,永远不要低估自己对另外一个生命的影响。”在未来的教育道路中,我将继续通过倾听,与学生实现平等对话;通过对话,和学生建立互相信任的师生关系,从而让学生在倾听和对话的过程中自信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