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唐氏综合征儿童辅音清晰度的特征研究△

林青 刘巧云 严舒

语音清晰度(speech intelligibility)指个体发出的能被他人理解的言语声的清晰程度[1]。唐氏综合征(Down syndrome，DS)儿童普遍存在语音清晰度异常，并持续到青年及成人时期，是其突出特征之一[2]。辅音正确率(percent of consonants correct，PCC)和元音正确率(percent of vowels correct，PVC)是常用的评估儿童语音清晰度的指标，分别代表儿童的辅音和元音清晰程度[3]。与元音正确率比，DS儿童的辅音正确率更低，是导致其语音清晰度差的主要原因[4]，因此研究者更多关注DS儿童的辅音清晰度特征。因选取样本特点(如性别、年龄构成、症状严重程度等)和材料类型(如单音节词、双音节词、句子等)不同，已有研究报告的印欧语言体系DS儿童的辅音清晰度有一定差异(50.6%～78.2%)[4～6]，但均表明DS儿童的辅音清晰度显著低于普通儿童或其他智力障碍儿童。语音清晰度异常会导致DS儿童交流困难，进而影响其日常生活[7]。因此，研究DS儿童语音清晰度的特征，可为其言语康复提供指导。

张云舒等[8]研究了汉语体系DS儿童的元音清晰度特征，为了解DS儿童的语音清晰度提供了一定参考，但并未涉及DS儿童的辅音清晰度。徐方通过自编词表研究了汉语体系学龄段DS儿童的辅音清晰度[9]，但此研究仅报道了有语音障碍的DS儿童的比例，并没有分析DS儿童的语音清晰度特征。根据汉语普通话辅音构音表，21个辅音可通过发音部位和发音方式进行描述和区分，发音部位是指气流成阻的位置，发音方式指气流受阻的方式[10]。因此，本研究将从发音部位和发音方式两个角度，探讨汉语体系DS儿童辅音清晰度的特征，以期为DS儿童辅音语音清晰度的理论研究及干预提供一定的参考。

1 资料与方法

1.1研究对象及分组 采取随机抽样的方法抽取研究对象，DS儿童来自上海市四所特殊教育学校，共19例，男11例，女8例，年龄7.17～15.58岁，平均10.94±2.30岁。DS儿童入选标准为：①被诊断为“21-三体综合症”；②无合并其他残疾类型(如自闭症谱系障碍、脑瘫等)；③无明显情绪行为问题。采用皮博迪图片词汇测验修订版(peabody picture vocabulary test revised，PPVT-R)测量DS儿童的语言能力，其PPVT-R的原始平均分为52.21±15.54分。据此匹配语言能力相匹配的普通(typically developing，TD)儿童19例，均来自上海市一所幼儿园，男11例，女8例，年龄3.33～4.75岁，平均4.05±0.47岁，PPVT-R的平均原始分为53±15.46分。19例TD儿童均无明显智力、听力、言语、精神和行为问题。经独立样本t检验，两组儿童的PPVT-R原始分没有显著性差异(t(36)=-0.157，P>0.05)。正式测试前均得到班级教师和学生家长的同意，所有对象在受试时精神和健康状态佳，无感冒等症状。

1.2测试设备及材料

1.2.1测试设备 14吋Think pad 笔记本电脑一台，AWA6291型声级计一台，语音评估与干预软件(phonetic system，Dr.SpeechTM)，麦克风话筒，前置低通滤波放大处理器等。

1.2.2测试材料 词语和句子是常用的语音能力评估材料，因为句子中含有连续的语音信息和丰富的语言情境被认为是语音能力评估的最佳材料[11]。本研究采用词语和句子两种材料。语音能力评估方式有复述、命名和对话等，为排除认知等因素对DS儿童语音能力的影响，本研究采用复述的形式。

采用《3～5岁学前儿童语音能力评估》材料[8]评估两组儿童的语音清晰度特征，该材料具有较高的信效度，已被广泛应用于特殊儿童语音清晰度的评估[12]。材料分为纸质版和计算机版，本研究采用计算机版，制作于语音评估与干预软件(phonetic system，Dr.SpeechTM)中，每篇短文均配以相应的图片进行说明。

本研究选用其中的《唱歌篇》和《生日篇》2篇短文，其中，《唱歌篇》含有88个字，15个目标句，50个目标字；《生日篇》含有93个字，15个目标句，50个目标字。根据语音均衡的原则，21个声母分布于上述目标句和目标字中。两篇短文如下(文中标注的为目标词)：

《唱歌篇》：森林里举行比赛，看谁唱歌最棒，选手都是动物。袋鼠当主持人，马伯伯做评委。第一个是青蛙，它浑身绿绿的，一张口就呱呱，既难听又刺耳。然后是麻雀，叽叽喳喳真独特。最后是大公鸡，“喔—喔—”，非常响亮的声音，把它们打动了。

《生日篇》：翠翠生日在冬天，那天很晴朗。她穿上新衣服，系上刚买的丝带，换好皮鞋。翠翠收到了礼物，董伯伯送来闹钟，堂妹带来戒指。妈妈准备了蛋糕，姐姐点好蜡烛，大家唱起生日歌，还没唱完，小伙伴早伸手了，开心的抢蛋糕，嘴上沾满了奶油。

从发音部位上分析，两篇短文中的目标声母包括双唇音12个，唇齿音2个，舌尖前音8个，舌尖中音26个，舌尖后音22个，舌面音18个，舌根音12个；从发音方式上分析，两篇短文的目标声母包括塞音34个，擦音25个，塞擦音29个，鼻音6个，边音6个。

1.3辅音清晰度测试方法 测试在本底噪声低于45 dB A的安静教室进行，共有2位测试者，正式测试前先进行筛选测试，先讲解听说复述要求并通过电脑播放测试音“妈妈是大学老师”，若受试者能复述测试音(只关注其反馈方式是否正确，不考虑语音清晰度)，则进入正式测试。

正式测试时先向受试者展示图片并简单介绍短文的主题，然后通过电脑播放目标句(如：森林里举行比赛)和目标词(如：森)，要求其复述。句子和单音节词均通过语音评估与干预软件播放，以声级计测量输出的声音强度，保证声音输出强度为70 dB SPL。受试者的声音通过话筒收集，话筒置于距受试者口部约10 cm处，且与其身体矢状面呈45度角处；声音通过前置低通滤波放大处理器处理(仪器的采样频率为44 100 Hz，放大参数为25 dB，通道为MIC)。待受试者复述完，将声音保存。测量以个别测试的方式进行，每例儿童测试时间约为30分钟。

1.4辅音清晰度评估 数据采集完成后，根据录音对两组儿童的辅音清晰度进行评估。两位不熟悉受试者语音特征评估者普通话等级均在二级甲等及以上。评估者根据儿童的发音记录其成绩，若儿童目标辅音的发音完全正确，记为1分；若儿童将目标辅音发成了不具有具体意义的歪曲语音，或将目标辅音遗漏，或将目标辅音发成了非目标辅音均记为0分。字清晰度是考察儿童说单个字时目标音的清晰程度，评估时儿童跟读单个字(如：森)；句清晰度是考察儿童说一句话时目标音的清晰程度，评估时儿童跟读一个句子(如：森林里举行比赛)。辅音字清晰度=(单字目标音正确个数/目标音总个数)×100%；辅音句清晰度=(所有句子中目标音正确的个数/所有句子中目标音的总个数)×100% 计算儿童句清晰度。

通过肯德尔和谐系数分别对两位评估者的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的一致性进行检验，经检验两名评估者在字清晰度评分上的一致性系数为0.831；句清晰度评分上的一致性系数为0.856。研究结果中的数据采用两名评估者对两篇短文评分的均值。

1.5统计学方法 实验一采用2×2两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受试者间变量为儿童类型，分为DS儿童和TD儿童两个水平；受试者内变量为清晰度类型，分为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两个水平；因变量为两组受试儿童对21个辅音的语音清晰度。

实验二采用2×2×7三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受试者间变量为儿童类型，分为DS儿童和TD儿童两个水平；第一个受试者内变量为清晰度类型，分为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两个水平；第二个受试者内变量为发音部位，分为双唇音、唇齿音、舌尖前音、舌尖中音、舌尖后音、舌面音和舌根音七个水平；因变量为两组受试儿童对不同发音部位辅音的语音清晰度。

实验三采用2×2×5三因素混合实验设计。受试者间变量为儿童类型，分为DS儿童和TD儿童两个水平；第一个受试者内变量为清晰度类型，分为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两个水平；第二个受试者内变量为发音方式，分为鼻音、塞音、塞擦音、擦音和边音五类；因变量为两组受试儿童对不同发音方式辅音的语音清晰度。

2 结果

2.1DS儿童与TD儿童辅音清晰度比较 以儿童类型和清晰度类型为自变量，对21个辅音的清晰度进行2×2方差分析可知，儿童类型主效应极显著(F(1,36)=34.991，P<0.001)，清晰度类型主效应极显著(F(1，36)=171.173，P<0.001)，儿童类型和清晰度类型交互作用极显著(F(1，36)=18.983，P<0.001)。进一步简单效应检验结果表明，DS儿童的字清晰度极显著低于TD儿童(P<0.01)，DS儿童的句清晰度极显著性低于TD儿童(P<0.001)，两组儿童的句清晰度均极显著低于字清晰度(P<0.001)(表1)。

表1 两组儿童辅音的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

2.2DS儿童与TD儿童不同发音部位辅音清晰度比较 以儿童类型、清晰度类型和发音部位为自变量，对不同部位辅音的正确率进行2×2×7方差分析可知，儿童类型主效应极显著(F(1,36)=26.251，P<0.001)，清晰度类型主效应极显著(F(1,36)=133.577，P<0.001)，发音部位主效应极显著(F(6,216)=53.192，P<0.001)。儿童类型和清晰度类型交互作用极显著(F(1,36)=17.682，P<0.001)，儿童类型和发音部位交互作用极显著(F(6,216)=3.415，P<0.01)，清晰度类型和发音部位交互作用极显著(F(6,216)=10.276，P<0.001)，儿童类型、清晰度类型和发音部位交互作用不显著(F(6,216)=0.845，P>0.05)(表2)。

表2 两组儿童不同发音部位辅音清晰度

儿童类型和发音部位交互作用分析可知，DS儿童的双唇音舌尖中音和舌面音的清晰度极显著低于TD儿童(P<0.001)，DS儿童舌尖前音和舌尖后音的清晰度极显著低于TD儿童(P<0.01)，唇齿音和舌根音的清晰度与TD儿童无显著差异(P>0.05)。

2.3DS儿童与TD儿童对不同发音方式辅音清晰度比较 以儿童类型、清晰度类型和发音方式为自变量，对不同发音方式辅音的正确率进行2×2×5方差分析可知，儿童类型主效应极显著(F(1,36)=42.219，P<0.001)，清晰度类型主效应极显著(F(1,36)=104.994，P<0.001)，发音方式主效应极显著(F(4,144)=24.556，P<0.001)。儿童类型和清晰度类型交互作用极显著(F(1,36)=7.756，P<0.01)。

儿童类型和发音方式的交互作用分析可知，DS儿童的鼻音和塞音的清晰度显著低于TD儿童(P<0.05)，DS儿童的塞擦音、擦音和边音的清晰度极显著低于TD儿童(P<0.001)(表3)。

表3 两组儿童不同发音方式辅音清晰度

3 讨论

3.1DS儿童辅音清晰度的整体特征 本组DS儿童21个辅音的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均低于同语言能力匹配的普通儿童，与前人的研究结果一致[4]。说明DS儿童的语音能力较差，在教育康复过程中加强语音能力的干预是必要的。DS儿童的辅音清晰度较低，可能与以下原因有关：第一，听力障碍。与其他类型的特殊儿童相比，DS儿童患中耳炎的概率较高[13]，这导致部分儿童存在轻度到中度听力障碍[14]，听力问题会影响DS儿童的语音感知能力，进而影响其语音信息的输出。第二，口部构音器官结构异常。舌是最重要的构音器官，而DS儿童存在舌体普遍较大、挛缩于口腔后部的现象[15]，影响了舌的运动能力，进而影响其语音清晰度。第三，口部运动能力较差。口部运动主要指下颌、唇、舌的运动，它们灵活和协调的运动是产生清晰语音的基础[16]，然而，在DS儿童普遍存在口部运动能力异常[4]。

另外,已有研究显示，随着句子长度增加，DS儿童的语音清晰度降低[17]。本研究结果也表明，DS儿童对21个辅音的句清晰度低于字清晰度，说明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是衡量DS儿童不同程度语音能力的指标。DS儿童的句清晰度低于字清晰度，主要与其下颌、唇、舌运动的灵活性和协调性欠佳有关。与字清晰度测试时复述单音节词相比，句清晰度测试需要儿童复述整个句子，这对儿童口部运动器官运动的协调性和灵活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外，这也可能与DS儿童言语短时记忆障碍有关[18]，也可能导致部分DS儿童不能完全记忆句子的全部信息，进而导致复述句子时出现困难。

3.2DS儿童不同发音部位辅音清晰度的特征 本研究中儿童类型和发音部位交互作用表明，DS儿童的双唇音、舌尖前音、舌尖中音、舌尖后音和舌面音清晰度均低于对普通儿童，说明DS儿童发双唇音、舌尖音和舌面音的能力较差。双唇音的产生主要需要唇的参与，舌尖音和舌面音的产生主要需要舌的参与，DS儿童唇和舌的运动能力异常可能是导致上述问题的主要原因。和普通儿童相比，DS儿童双唇肌张力较低，闭合能力受限[19]，这影响了其双唇音的清晰度。DS儿童舌的运动范围较小[20],这会导致其发音时，难以精准控制舌的位置和运动，出现舌尖前音、舌尖中音、舌尖后音和舌面音发音困难。此外，DS儿童的硬腭较高、较窄[21]，导致其舌处于高位，这也会对发音产生一定的影响。因此，在提高DS儿童语音清晰度的干预中，康复师应关注其发某一辅音时所涉及的发音部位。

3.3DS儿童不同发音方式辅音清晰度的特征 本研究儿童类型和发音方式交互作用表明，DS儿童五类发音方式的辅音清晰度均低于TD儿童，说明DS儿童在发音过程中，控制气流的能力较差，气流形成阻碍和排除阻碍的方式存在异常。

Roberts等[15]对印欧语言体系DS儿童辅音发音的研究表明，其在发某类辅音(擦音、塞擦音和鼻音等)时存在异常。本研究结果也表明，汉语体系DS儿童对五类发音方式辅音的清晰度均较低。另外，本研究表明，在发音方式不同的五类辅音中，DS儿童对塞音的掌握能力较好，但即便是DS儿童掌握较好的塞音，其错误率也显著高于普通儿童[22]。正确的发音部位和发音方式是产生清晰辅音的基础，发音方式异常是导致DS儿童语音清晰度低下的因素之一。因此，在提高DS儿童语音清晰度能力的干预过程中，康复师不仅要关注辅音的发音部位，还要关注辅音的发音方式，从两方面同时入手来提高DS儿童的语音清晰度。

综上所述，本组DS儿童21个辅音的字清晰度和句清晰度为均低于语言能力相匹配的普通儿童；无论从发音部位还是发音方式上，DS儿童的辅音清晰度都存在异常。对DS儿童的语音能力进行干预时，康复师应尽量选择丰富多元的训练材料，并应从发音部位和发音方式两个维度，提升其语音清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