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奇旅》中禅与生命感动的氛围形式①

袁 阳（南京工程学院 艺术与设计学院，江苏 南京 211167）

禅宗思想是寻求一种体验美、生命美和人生美，以“即心即佛”，去感悟自然与生活，追求现实的宁静与和谐，是最高精神实体到最高的精神境界。[1]54禅宗以心观照一切，就形成了平静恬淡、幽深清远的审美情趣，具有了生命性、艺术性与创造性。现如今的动画作品更加注重内涵，充满着禅意与哲理思辨的思想。动画《心灵奇旅》中就体现上述所说的审美情趣，两位主人公心灵的体验与生命的感受，渗透出无限的禅宗意蕴，当观众与主人公心意相通时，就获得了心灵的自由与升华，从而传递出活在当下，感受生活，哪怕是简单的走路，内心都会有恬淡自然、静谧空灵的境界。

一、禅与生命感动的氛围形式

1.慧能禅宗

六祖慧能的三个主张“即心即佛”“顿悟成佛”“无念为宗”，使禅宗开始走向了更加世俗、更加日常的人间现世的生活。不是舍弃现实的世界与生活，寄希望于往生或来世，而是领悟与把握现实的、最初的、清净的存在，达到理想的心灵境界。这种境界多了些牛哞马嘶的人间情味，少了些不食烟火的仙气。[2]慧能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3]这里的禅就是落实到具体的、实实在在的、普通的生活中，就如《心灵奇旅》中的比萨、天空、棒棒糖、走路等，那些普通生活中的平凡小事。在《禅宗兴起》中有个问题，一个人如何成佛？很简单，踏踏实实做好生活中普通的事，养活好自己即可。[4]

2.生命感动的氛围形式

《竹坡老人诗话》记载了这样一句话：“幽深清远，自有林下一种风流。”[1]146这里的“幽深清远”，点明了艺术上所要达到的平静自然、清幽空灵的境界。这样的艺术境界，用禅宗进行简单的概括就是禅趣、禅思及禅境。因为禅宗是生命的呈现，是生命感动的扩散，是不离现世的内心解脱，启发来自最普通的日常生活的细微之处，从自然中顿悟人生境界，激发对生命幽深清远的情感，自然与心境合二为一。是一种体察细微、幽深玄远的乐趣，一种安宁、纯净的喜悦，以至于连喜悦本身也消失溶化在那样一种空寂淡远的心境。[1]147因此，幽深清远不仅是指自然的环境，更是一种自由恬淡、悠然洒脱、清幽淡远的心灵境界和生命境界。[5]

在艺术中的禅，并非指的是一种具象或是物化的状态呈现，而是幽远寒静、空灵清澈的生命感动，来构建艺术的物我、人与自然。这种生命感动扩散为氛围的出现，既有哲学深度、美学思想，又有艺术的表现。因此，幽深清远的禅意就作为一种审美氛围形式出现，这就使它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无法用任何语言、逻辑、思维去解释。幽深清远的禅境氛围，简单概括为三个方面：①平淡的色调。平淡不是枯淡，色调如烟，更增幽远淡泊，神秘玄妙，可知平淡才能退回内心，拥有片刻的安宁，以期心灵之升华。如动画《虫师》，以大自然纯正平淡的绿色呈现在观众眼前，一缕缕阳光透过树叶，雾霭意象，冲击着观众的内心。②“无我的境界”。禅宗追求现实社会生活中内心的宁静与解放，因而在艺术中，多是旷远宁静的景色，里面出现的人，早已融入万物之中，成为总体意境中主客相融的感受。如动画《姜子牙》《夏目友人帐》《功夫熊猫》系列等，都有体现着旷远宁静的状态。③含蓄的意蕴。禅在沉思时，进入潜意识与无意识的交界处，在这里往往是不能用语言或逻辑进行解释，因而是含蓄的意象。在艺术中，情感意蕴都是通过意象来表达的，绝不把感情外露，而是隐藏在背后。如动画《百妖谱》中每一个细腻的小故事，含蓄的表达“情”的意蕴。

幽深清远的生命感动氛围的形式，追根溯源是我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体现，对自然和宇宙不是对立抗争，而是信赖和谐。同时又有禅宗的般若观照，指的是直觉的顿悟，是禅的灵魂之所在。当这两者结合，生命感动的潜力就挖掘出来了，幽深清远的氛围也就自然地出现了，达到主客相融的境界。在艺术中有着多方面的具体表现，以待具体的分析。

二、生命感动的氛围在《心灵奇旅》中的呈现

动画《心灵奇旅》讲述了梦想成为爵士钢琴家的中学老师乔伊，因为意外到达了“生之来处”。在想办法回地球的过程中，认识了早熟厌世的灵魂二十二，两个人一起经历生命的精彩之处，领悟人生终极问题的故事。日本学者柳田圣山说：“禅的第三变，是在近代的日本和欧美，成为精神拯救和心理分析的方法”。[1]27因此《心灵奇旅》中是有采用生命感动的氛围和般若观照，去启发观众思考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在动画电影的故事里生命感动的氛围，大致上分为三种类型：

1.景。《心灵奇旅》中的生来之处、研讨和生之彼岸，是不同于现实的世界。当乔伊从生之彼岸的阶梯上掉落时，来了一段黑白的二维效果，既是视觉效果的减法，也是空间效果的变换，着重表达虚实结合、空纳万物的内涵。这种极简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减负的效果，使观众能够回归内心。当乔伊进入生之来处时，观众也随之进入，从而让生之来处是一个自由的、随心的，有着各自可能的地方。生之来处线条简单、色调如烟、场景开阔，使画面产生禅意的空灵清远之美。同样的，里面各种的杰瑞，是宇宙量子场的同在，造型仿的是毕加索的《梦》和《镜前少女》，一笔成世界的极简画风配上极简的哲学，脱离具象表现，向着抽象、内心自由，生命感动的方向发展，为后续动画的发展与主题做铺垫。当二十二用乔伊的身体坐在台阶上时，抬头仰望天空，接住一片落到手心的叶子。这里的场景与故事，没有什么拯救世界，有的只是宁静恬美，人与生活、自然的和谐，从而感到生命的“动”和自由心境的“静”，此刻正是生命感动的氛围形式。

2.情。动画《心灵奇旅》中出现三次这样的镜头：第一次是乔伊试镜时，自己沉入到蓝色的世界中，第二次是二十二带他进入其他人的感觉区域，第三次是乔伊明白了之后，为了救回二十二，自己主动进入感觉区域。通过影片的观看，我们知道，当乔伊与二十二钻过黑色的通道所进入的，是人类的感觉区域，那是身体和精神之间的空间。这个空间是所有的人都能进的地方，如大提琴家、演员、纹身师、篮球运动员等，当注意力被打断，这些人也会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短路现象。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在简单蓝色的场景中，做自己的事情，不会觉得孤单，得之于自然，只有自己心灵的震颤，连时空的界限也都泯没了大半，这是入禅之作。动画中这样的感觉区域场景是由感官所引起的，也可以说是自己内心世界的状态，反映出的一种独立片段，当这些人与宁静的整体意境融为一体，这是生命感动扩散为氛围的出现。再如当身为猫的乔伊问身为他的二十二：“你觉得地球怎么样？”二十二自己也说不清楚，立刻兴奋地拿出自己装在口袋的东西说：“你妈妈从这个可爱的线轴上缝了西服，因为紧张伍兹给的棒棒糖……也许看天空就是我的火花，或者我是很擅长走路。” 乔伊告诉他：“那只是正常的生活。”其实通过乔伊与二十二的对话，生命感动的答案就在他们身边，只是还没有发现而已。

3.情景交融。当他们被抓回生之来处时，二十二的地球通行证已经完成了。乔伊疑惑地问杰瑞：“没有发现二十二的目标是什么？”杰瑞说：“火花不是灵魂的目标。你的导师和你的激情是你的目的，你的人生意义，如此简单。”当乔伊成功回到地球，完成演奏时，他问威廉姆斯：“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威廉姆斯回答：“明晚还在这里，把今天的内容重复一遍。”乔伊怀疑自己的火花是什么了，说：“我一直在等这一刻，以为演完了，我的人生将会改变。”威廉姆斯就跟他讲了一条寻找海洋的年轻的鱼，年老的鱼告诉它这里就是海洋，它却只认为是水。回家的路上，孤单的自己，陌生的人群、熟悉的家以及叶子飘落的感觉、品尝比萨的美味、通风口吹出来的风……这就是乔伊自己所说的正常的生活。他明白了杰瑞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明白了二十二地球通行证的完成原因，明白了自己的火花是什么，是骑车驶过大树下漏出的斑驳日光；是吃着美味的蛋糕；是认真上课的孩子；是海水拂过脚面的感受……正是禅宗“物我同一”的美学氛围。隐藏已久的内心得到了释放，涌出难以表达的情感氛围，它淡淡的、薄薄的、幽深清远的，[1]162这种氛围形式，就是生命感动的氛围形式。

动画中，乔伊把那片掉落的叶子放到二十二的手中时，回到之前一人一猫的场景，完成之前未完成的对话。乔伊告诉二十二：“你的火花不是目的，当你准备生活时，将填上最后一个框。”人生的意义，是感受生活的每一分钟，见过四季春秋，感受苍山泱水，生活本来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姿态出现，人生的意义早已藏在过程之中。这里的落叶确确实实有着世尊拈花、迦叶一笑的禅意，同《功夫熊猫》中乌龟大师圆寂时樱花飘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最后乔伊前往生之彼岸时，采取缓慢、平静的移动，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彼岸有着亮光，与上次来的状态明显不一样，扩大意境的层次感，从而产生幽深空旷、动静相得的氛围。这种禅意的氛围，使观众感受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生命感动的氛围形式以及深层内涵，一下子变得宛然可见。[1]164

三、总结

禅通过“心”和般若观照，从而达到情景交融、天人合一的境界，并且创造出以“幽深清远”为主要特征的氛围形式，精蕴其中，这种特殊的氛围形式，就是生命感动的氛围形式。有人说过：“生命的幽深处，自然有烟有雾。”[1]166这样的生命氛围弥漫在动画之中，自然是会风神摇曳，使观众动心，呈现了一种独特的美学风貌。

《心灵奇旅》不同于以往的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作品，不考虑英雄主义、不考虑观众范围、不创造梦幻仙境，只是聊聊生活、聊聊小事，如动画中想当兽医却为女儿省钱成为理发师的爸爸说：“与顾客聊聊天，让每个人变得更好看，也是很开心的。”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情景，此时却让观众的心变得柔软了。

动画中生命感动的氛围美，启发着人们在经历日复一日地普通社会生活时，不要急于到达终点，需要停下来喘一口气、大笑一场、发发呆、休息一下，去感受生命的每一天，可能是阳光、是雨水、是食物、是陌生人、是亲情……是生活中的一切，当它敲击心房后，会产生对生命的感动与敬畏。每一条鱼都活在水里，大海本来就是水，生活本来也就如此，活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