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渠景
摘 要:李大钊是中国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思想家,对中国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具有重要的影响。他对辛亥革命以后中国所走的资本主义现代化的道路有深入的反思和批判,并结合世界形势与中国现实,在探索适合中国现代化的道路问题上不断思考,最终为中国指引了一条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道路,从前进方向、精神基础以及依靠力量等方面重构了中国现代化的基本面貌。他为中国现代化以及现代化的中国道路的探索形成做出了重要贡献。
关键词:李大钊;中国现代化;民族觉醒;中国道路
中图分类号:D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21)11-0042-03
李大钊的学术、政治活动主要集中在1911年辛亥革命勝利至1927年被捕期间。此时的中国民族资本主义已有一定的发展。特别是西方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忙于世界大战,无暇东顾,给中国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但随着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侵略步伐的加紧,以及战后列强在中国的复杂利益矛盾,中国的现代化陷入了困顿。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没有先进的指导思想和领导力量,不改变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性质,中国是不可能顺利实现现代化的。李大钊就是当时众多有识之士的主要代表。他对中国现代化的反思与重构,对中国现代化的性质、方向以及进程都有根本性的影响。
一、对中国现代化的反思
(一)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方案的批判
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几千年的封建制度,但在复杂的国内外形势下,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未能掌权,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力图推行官僚垄断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的袁世凯窃取了胜利果实。但袁世凯也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左右政局。“在袁世凯政府中,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未能实现单独执政,以原立宪派为代表的民族资产阶级上层和以革命派为代表的中下层资产阶级势力也参与到了政权中,它们共同制约着袁世凯推行官僚垄断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1]85各派政治势力为争夺主导地位党同伐异、相互拆台,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在这种内耗中陷入困境。
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方案在中国的失败,李大钊先知先觉,既有具体的感知和体会,也有深刻的反思和研究。早在北洋法政学堂读书期间,李大钊就发表了大量的政论性文章,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方案表达了自己的失望和批判。李大钊的批判基本可以归纳为以下三个方面:其一,从经济上看,少数权贵独占现代化成果,广大劳动人民被排斥在外。“此少数豪暴狡狯者外,得其所者,有几人哉?”其二,从政治上来看,现代化事业没有统一的领导力量。政党“争意见不争政见”,官僚政客醉心于“国务员座位”“黄金”以及“鬼魂的生活”。军阀割据一方,“各省俨同异国,痛痒不关”。其三,从思想上看,社会上没有主导性价值观。“各是其是,各非其非,真理大义,暗然不明,郁而不彰,世人为所迷瞀,亦各因其所欲焉。”[2]58
(二)深入研究中国现代化的深层矛盾
早在1912年,李大钊就以深沉的爱国心和敏锐的洞察力预见到了中国现代化之路的艰难曲折。他曾形象地将此时的中国比喻为“深泛溟洋”之“敝舟”,认为其“上有风雨之摧淋,下有狂涛之荡激”。随后的历史证明李大钊不是杞人忧天。1915年,日本帝国主义迫使北洋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同年底,袁世凯公然复辟帝制。1917年,清逊帝溥仪在张勋辫子军的拥戴下上演复辟闹剧。1919年,英法等西方列强主导的巴黎和会无视中国作为战胜国的地位和国家主权,强行将原德国在山东所谓的“权益”转让给日本,打破了中国人对“公理战胜强权”的憧憬。强烈的民族危机感促使李大钊不断深入思考和研究中国现代化的深层矛盾。
总体来看,李大钊的思考和研究触及了中国现代化所涉及的以下两个基本矛盾:一是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尽管李大钊对作为“现代”的“民国”非常失望,但对作为“传统”的清朝也没有丝毫留恋。在传统与现代的矛盾问题上,李大钊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现代的一边。对于以孔子为代表而被封建帝王所利用的传统道德观,李大钊认为其从根本上已不适应中国的现代化发展。二是中国与西方的矛盾。很多人错误地认为现代化就是西方化。对于西方文化,他们要么盲目自大,完全排斥;要么极端自卑,全盘接受。李大钊则认为:“东西民族因文明之不同,往往挟种族之僻见,以自高而卑人。近世政家学者,颇引为莫大之遗憾。平情论之,东西文明,互有长短,不宜妄为轩轾于其间。”[3]213
(三)不断探索中国现代化的超越之路
从世界范围来看,现代化有两种道路,一种是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另一种是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截至李大钊生活的时代,这两种现代化道路都完成了从理念到制度的转变过程。前者体现为以法国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的建立,后者则以苏维埃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为主要标志。中国最早接受的是以法国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共和国的道路,卢梭、伏尔泰、孟德斯鸠等法国启蒙思想家提出的自由、民主等现代价值观念在李大钊生活的时代已经被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所接受,并推动辛亥革命的爆发、体现在“民国”的立国理念和制度之中。然而,“民国”并没有给中国人民带来真正的自由、民主,甚至让时人发出“民国不如大清”的感慨。这促使李大钊不断地探索中国现代化的超越之路。
《法俄革命之比较观》一文,集中体现了李大钊对现代化的两种道路在根本性质、价值诉求等方面存在根本性差别的认识。站在世界历史发展潮流的高度,李大钊认为,十月革命不仅是俄国人心理变动的表征,更是20世纪全人类普遍心理变动的显兆。在李大钊看来,十月革命是对法国大革命的超越,是20世纪时代精神的体现。他积极拥抱这一时代精神和新的现代化之路,明确表示“吾人对于俄罗斯今日之事变,惟有翘首以迎其世界的新文明之曙光,倾耳以迎其建于自由、人道上之新俄罗斯之消息,而求所以适应此世界的新潮流,勿徒以其目前一时之乱象遂遽为之抱悲观也”[3]228。
二、对中国现代化的重构
(一)方向转换:对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探索
方向决定道路,道路决定命运。无论革命、建设还是改革,道路问题都是最根本的问题。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道路上,在中国现代化的百年历史征程中,中国的革命、建设与改革是一脉相承的。在这一过程中,李大钊对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探索,对于中国现代化方向的根本性转换以及现代化的中国道路的形成都起到了极为重要的推动作用。
对符合国情的现代化新道路的探索是极具开拓性、创新性的事业,抱残守缺、安于现状的人是无法胜任的。李大钊曾言:“吾人是开辟道路的,是乘在这时的列车的机关车上,作他的主动力,向前迈进他的行程,增辟他的径路的,不是笼着手,背着身,立在旁观的地位,自处于时的动转之外的。”[4]352正是这种主动开辟的精神,使李大钊能够在资本主义道路之外,探索到一条适合中国国情的社会主义道路。十月革命之后,李大钊对社会主义道路进行了持续研究和探索,发表一系列理论性文章,1919年发表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系统地介绍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标志着李大钊在对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认识上趋于成熟,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崭新道路在李大钊心中逐步成型。
(二)文明超越:重构中国现代化的精神基础
李大钊与陈独秀是领导新文化运动的亲密战友,但在对中西文明的看法上并不完全一致。陈独秀认为,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分别代表着人类文明的不同发展阶段,具有落后与先进之分,中国的前途是迈向西方文明。李大钊则认为,东西文明只是性质不同,并不存在绝对的先进与落后之分。东方文明是静的文明,西方文明是动的文明,两者如车之双轮、鸟之两翼,缺一不可。“所谓本身之觉醒者,即在东洋文明,宜竭力打破其静的世界观,以容纳西洋之动的世界观;在西洋文明,宜斟酌抑止其物质的生活,以容纳东洋之精神的生活而已。”[3]214
近代以来,面对西方文明的冲击,中国知识分子主要持有以下三种文化立场:一是“以中抗西”。其以倭仁、辜鸿铭等封建顽固派为代表,盲目自大,对西方文化一味排斥。二是“中国文化本位”。其以梁漱溟、熊十力等文化保守派为代表,主张在坚守中国文化基本精神的基础上学习西方文化。三是“全面西化”。其以陈序经、胡适等激进西化派为代表,鼓吹全面西化。李大钊的立场与以上三种都不相同。一方面,李大钊看到了中国文化不适用时代的一面,另一方面,他并不认为西方文化就完全符合人类的终极价值理想。当然,李大钊不是书斋式知识分子,而是一个中国现代化新道路的探索者、开拓者,这就决定了他在给中国的现代化重构精神基础的过程也是一个知行合一的过程。
(三)主体觉醒:唤醒中国现代化的群体担当
出于对官僚政客、知识精英的失望,李大钊高度重视群体的力量。早在1912年写成的《隐忧篇》中,他就提出了“群策力”这一概念。在1913年的《暗杀与群德》一文中,他又对“有德之群”与“丧德之群”进行了区分,旨在强调群体的道德担当。在1914年的《风俗》一文中,李大钊认为,群体不仅是人体之集合,乃是具有同一思想者的总称。他明确指出:“哀莫大于心死,痛莫深于亡群。一群之人心死,则其群必亡。”[2]88他在这篇文章中还提出“群枢”的概念,这说明他已经注意到了群体中的重点群体对整个群体的精神面貌所起的重要作用及其所应负有的重要责任。
习近平总书记认为:“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群众是真正的英雄。人民群众是我们力量的源泉。”[5]李大钊所从事的事业,就是要唤醒群众,使其自觉到自己的力量,自觉承担民族的、时代的使命。围绕唤醒群众这一目标,在短暂而光辉的一生中,李大钊主要开展了以下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是对青年、工人进行思想启蒙。青年是国家、民族的希望,唤醒群众,首先要唤醒青年。他号召青年以青春之我创造青春之民族。他以《新青年》为平台,影响了一大批优秀青年知识分子。他还组织学生向工人宣传马克思主义,启发工人的阶级觉醒。二是领导和推动学生运动、工人运动。李大钊通过参加、指导各种学生社团运动,带动周围的一批进步青年和知识分子接受马克思主义,进而又推动知识分子与劳工大众相结合、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哺育了一大批杰出的共产主义者,加速了中国人民的觉醒。
三、李大钊对中国现代化的贡献
(一)为避免现代化误区指引了新的方向
近代中国是被西方列强以武力强行纳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这就决定了中国的现代化之路注定是歧路纷纷,困难重重。近代以来的历史表明,像中国这样的后发型现代化国家,如果一直跟着具有先发优势的西方资本主义强国后面亦步亦趋,只会成为前者主导的资本主义体系中的附庸和补充,从而失去经济、政治乃至文化的自主性。这显然是具有悠久历史、创造过伟大文明的中华民族无法接受的,更是像李大钊这样具有强烈的爱国心、民族自尊心以及高度责任感的众多优秀的中华儿女不愿意看到的。为拯救民族危亡,以李大钊为代表的中国先进知识分子为中国避免资本主义现代化误区指引了新的方向。
资本主义代替封建主义是人类历史的进步。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就只能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条道路救不了中国,只有社会主义道路才能救中国。在李大钊看来:其一,从世界经济情势来看,由资本主义向社会主义发展是世界历史的必然;其二,从国内劳资之间的关系来看,中国劳苦大众遭受的压迫和痛苦较西方那些直接被本国资产阶级压迫的劳动阶级更为剧烈,中国人民不会接受资本主义;其三,从中国与西方国家的不平等关系来看,中国不能跟着人家亦步亦趋。李大钊指出:“正如人家已达壮年,我们尚在幼稚;人家已走远了几千万里,我们尚在初步。在这种势力下,要想存立,适应这共同生活,恐非取兼程并力社会共营的组织不能所成。”[6]277
(二)注重将现代价值与中国实际相结合
现代化的过程同时也是现代价值的确立过程。李大钊早期在以传播现代知识、培养现代法政人才为目标的北洋法政学堂就读六年,之后又东渡日本留学三年,系统地接受了现代知识教育与现代价值启蒙。十月革命以后,他由一个民主主义者转变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李大钊超越了对自由、民主等现代价值的教條式理解,自觉地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去追求中国全体人民、整个中华民族乃至全人类的自由、民主和解放,并终其一生为这些现代价值能在中国传播并落地生根而不懈努力。
李大钊特别注重将现代价值与中国实际相结合,他所理解的现代价值已经深深地打上了民族性的烙印。比如,他能够将个体的自由与整个中华民族的自由结合起来,认为中国人民、中华民族的不自由完全是帝国主义入侵的结果,号召全体中国人并力反抗帝国主义,做民族独立的运动,“恢复中华民族的独立自由”。在对民主的理解上,李大钊的观念也颇具民族特色。在《民彝与政治》一文中,李大钊在继承中国传统民本思想的基础上,提出了与西方现代“民主”概念类似但又不完全相同的“民彝”概念,认为国家前途实赖于“吾国民之善用其秉彝”。有学者认为:“‘民彝概念的提出,对于中国近代的思想史有重要意义,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现代性中国的自我觉醒,体现了中国思想界迈出了探索中国式的现代性‘何以可能的努力。”[7]123
(三)推动了中华民族精神的现代性觉醒
中华民族是有五千多年文明史的古老民族,也是在近代百年的历史进程中走向复兴的崭新民族。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中华民族是在几千年的历史过程中形成的,但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中华民族是在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从老大中国、白首中国走向少年中国、青春中国的过程,是中华民族精神现代性觉醒的过程。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近代以来,中国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和解放进行的一系列抗争,就是中华民族觉醒的历史进程,就是中华民族精神升华的历史进程。”[8]李大钊正是近代历史上推动中华民族觉醒和精神升华的关键人物。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哺育使李大钊很早就有了为民族解放而奋斗的精神。他在被反动军阀逮捕后所做的《狱中自述》中这样写道:“钊自束发受书,即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之事业,实践其所信,厉行其所知,为功为罪,所不暇计。”[9]230这确实是李大钊一生的真实写照。在同中外反动势力的不断斗争中,李大钊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中华民族精神觉醒的重要性。他认为“白发之中华垂亡,青春之中华未孕”,而创建青春之中华尤其需要少数先进分子“为自我觉醒之绝叫,而后当时有众人之沉梦,赖以惊破”。他还旗帜鲜明地提出了“新中华主义”的主张,认为中国的问题不是民族苟活残存的问题,是更生再造的问题。他的思想极大地推动了中华民族精神的现代性觉醒。
(四)参与创建了中国的现代化新型政党
作为一名深研政理并以救国救民为己任的知识分子,李大钊很早就关注现代政党政治。他看到了现代政党的重要性,认为“国可赖党以昌”。与此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了英美式的多党制不适合中国。在他看来,现代化事业断非一手一足之力,要靠民众的力量,而民众的力量需要团体的训练,因此需要建立一个坚固精密的组织。他在北方还亲自建立和领导了党的早期组织。1921年7月,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从此,中国人民谋求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斗争就有了主心骨,中国人民就从精神上由被动转为主动。”[10]13中国近代的历史也从被动现代化阶段逐步转向主动现代化阶段,最终走上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光明道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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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習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