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鹏
(遵义师范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6)
颉跌利施可汗(阿史那骨咄禄)作为后突厥汗国的首任可汗,堪称后突厥汗国的奠基者,但笔者在中国知网、万方、维普等学术期刊上,以“后突厥汗国”“阿史那骨咄禄”“颉跌利施可汗”为主题(关键词)进行检索,并没有发现专门性的研究成果,个别学术论文虽对阿史那骨咄禄的建国功绩有所论述,但也只限于只言片语式的介绍,如白玉冬等人的《蒙古国新发现毗伽啜莫贺达干碑文释读》(载于《敦煌学辑刊》2018 年第4 期)、前苏联谢·格·克里亚什尔内依的《蒙古却林古代突厥碑铭》(载于《蒙古高原考古研究》,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6 年8 月版,第290-306 页)、王帅帅的《毗伽可汗时期的后突厥汗国》(载于《华夏文化》2017 年第3期),一些关于突厥史的著作也是如此。鉴于此,本文拟对颉跌利施可汗的建国功绩略作叙述,以期抛砖引玉。
裴行俭平定突厥人的叛乱时,曾许诺降者不死,但在叛乱平定后,唐廷却背信弃义、大量杀戮突厥降众。唐廷的做法引起了突厥余众更大规模的反抗,突厥贵州阿史那骨咄禄在暾欲谷、阿史德元珍等谋臣的支持下招集余众,称颉跌利施可汗,再次建立了突厥汗国,史称后突厥汗国或第二突厥汗国,初步建牙于黑沙城(今内蒙古武川县境)。后突厥汗国建立后,颉跌利施可汗开始招集流亡、恢复突厥汗国时期的法制、整顿部众,按照突厥人的习惯设官立职,汗国人口不断增加,从最初的十七人、七百人很快达到五千人,具备了同唐廷抗衡的力量。
阿史那骨咄禄在位的十余年(永淳元年至天授三年,即682-692),是后突厥汗国的重建和巩固时期,这十余年以安北都护府的南迁为标志,可以简单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永淳元年至光宅元年(682-684),在这一阶段中,阿史那骨咄禄对后突厥汗国的主要贡献是打破了唐朝设置的军事包围圈,摧毁单于都护府,迁突厥牙庭于漠北於都军山,为汗国的发展壮大奠定了基础。
后突厥汗国建立后,控制的地区有限,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南面的唐朝、东面的奚和契丹人、北面的铁勒人从三方包围后突厥汗国,企图扼杀汗国于摇篮中。“南边唐人本吾仇敌,北方Baz 可汗及九姓乌護部族本吾仇敌;黠戛斯、骨利幹、三十姓鞑靼,契丹及地豆于——皆向来敌视吾人者也”。①
因此,对突厥人来说,这一阶段的最急迫的任务就是打破唐朝设置的包围圈,以攻为守,使新生的汗国能够站稳脚跟。为实现这一战略目的,阿史那骨咄禄审时度势,决定两路出击,首先打败南面的唐朝军队和占领北面的漠北九姓铁勒诸地,而对东面的契丹人则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
北路军由暾欲谷统兵讨伐九姓铁勒,并趁机还牙于於都斤山,暾欲谷出色地完成了这一任务,漠北九姓铁勒中的许多部落重新归附了后突厥汗国,后突厥汗国也成功地还牙于於都斤山。
在南面同唐朝的战争,则主要由阿史那骨笃禄(颉跌利施可汗)亲自指挥,双方发生了多次大规模的交战,后突厥汗国逐渐扭转了不利的局面,摧毁了唐朝的单于都护府,打破了唐朝的军事围剿。兹据《通鉴》卷203 的相关记载,即可看出后突厥人的英勇和唐朝是如何一步步地走向被动防御地步的:
永淳元年(682),突厥余党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等招集亡散,据黑沙城反,入寇并州及单于府之北境,杀岚州刺史王德茂。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薛仁贵将兵击元珍于云州,……大破之,斩首万余级,捕虏二万余人。这是后突厥再次起兵后的第一次大败,也是唯一的一次大败。
弘道元年(683)二月庚午,突厥寇定州,刺史霍王元轨击却之。乙亥,复寇妫州。三月,庚寅,阿史那骨笃禄、阿史德元珍围单于都护府,执司马张行师,杀之。遣胜州都督王本立、夏州都督李崇义将兵分道救之。但未见有唐军胜利的记载。
弘道元年(683)五月乙巳,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蔚州,杀刺史李思俭,丰州都督崔智辩将兵邀之于朝那山北,兵败,为虏所擒。唐朝廷打算废弃丰州,迁其百姓于灵、夏。
弘道元年(683)六月,突厥别部掠岚州,偏将杨玄基击走之。掠岚州的突厥军队不是突厥的主力,所以才被击走之。
光宅元年(684)七月,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朔州。
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在南方同唐朝的作战,后突厥汗国也取得了重大胜利。在后突厥军队的打击下,唐朝的单于都护府名存实亡,垂拱二年(686)被迫改为镇守使,形势的危险甚至迫使唐廷一度有废弃丰州,迁其百姓于灵、夏之境的想法,赖丰州司马唐休璟力争乃保住,唐朝则败多胜少,损失惨重,永淳元年薛仁贵的胜利似乎也无法阻挡突厥人对唐朝的进攻。
颉跌利施可汗迁都於都斤山后,后突厥汗国已逐步稳定了对漠南的统治,对南方唐朝的政策也改以骚扰、迷惑为主,对漠北铁勒地区则加强了分化瓦解,迫使唐朝的势力撤离漠北,为后突厥汗国的发展壮大创造了生存空间。
据《通鉴》卷203、204 的相关记载,在南方同唐朝的斗争有:
垂拱元年(685),突厥阿史那骨笃禄数骚扰唐朝的边疆,唐廷以淳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总管,击之,未见结果。同年三月,后突厥汗国再入代州,淳于处平引兵救之,至沂州,反为突厥所败,唐军死者五千余人。同年冬,唐廷以官职更高的韦待价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以讨突厥,但亦未见唐军取胜的记录。
垂拱二年,后突厥汗国再次骚扰唐朝的边疆地区,这次,唐廷以当时的名将、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率军拒之。据《通鉴》关于此次事件的前后文来看,后突厥的兵力显然是远多于黑齿常之的军队,但后突厥为了避免大规模的伤亡,没有同黑齿常之爆发大规模的冲突,而是乘夜色远遁。
垂拱三年二月,后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率军骚扰唐朝的昌平地区,唐廷仍以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为帅,率诸军讨之,但也无战胜的记录。
垂拱三年,阿史那骨笃禄、元珍骚扰唐的朔州,唐廷以燕然道大总管黑齿常之为主帅、以左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为副帅,迎战后突厥。这次战役,唐廷似乎取得了重大胜利,《通鉴》言“大破突厥于黄花堆,追奔四十余里,突厥皆散走碛北”,但后突厥究竟伤亡多少?财产损失多少?史无明确记载。倒是同年十月唐廷同后突厥汗国的一战,唐军却全军皆没,主帅爨宝璧轻骑遁归、仅以身免。这一次战役应当发生在后突厥汗国腹地,起因于爨宝璧嫉妒前述黑齿常之、李多祚之功,上表唐廷请穷追余寇。唐廷令其与黑齿常之商议,只作为黑齿常之的声援,但爨宝璧欲独享功劳,不同黑齿常之商量,独自率精卒一万三千人先行,“出塞二千余里,掩击其部落;既至,又先遣人告知,使得严备,与战,遂败”。上述引文部分记载了爨宝璧军败的原因,主要是因为主帅“先遣人告知”的愚蠢,但实际原因未必如此,也可能是后突厥汗国为了集中精力经营漠北,而向唐廷示弱以麻痹唐廷所编造的借口。无论爨宝璧军败的原因如何,仅凭结果,即可证明后突厥汗国在漠北地区军事力量的雄厚。从此以后,一直到张仁愿修筑了三受降城,唐廷同后突厥汗国的斗争均是无功而返或者大败、损失惨重。
在南方不断骚扰、迷惑唐廷的同时,颉跌利施可汗加强了对漠北九姓铁勒的分化瓦解。本来在薛延陀汗国灭亡后,唐朝在漠北地区设置了安北都护府,以统辖九姓铁勒下的各羁縻府州,同时唐朝又扶植回纥部,九姓铁勒皆归回纥管辖,但是,后突厥汗国向北扩展,必然同以回纥为首的铁勒诸部发生军事冲突,铁勒诸部也是兵马富足、骁勇善战的游牧部落,单纯的军事斗争未必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因此,颉跌利施可汗在位后期,对漠北回纥部落的策略是在军事威胁的同时也加强政治上的分化离间,同时,九姓地区又发生了大旱,赤地千里,羊马死耗十至七八,铁勒人出现了吃野鼠、食草根或自相食的悲惨局面。在内忧外患面前,安北都护府下的铁勒部众逐渐形成两派,以回纥为首的契苾、浑、思结等继续追随唐朝,而同罗、仆固则跟随后突厥汗国反唐。为了镇压反抗的同罗、仆固部众,垂拱元年(685)六月,唐廷遣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发河西骑士出居延海以讨之,同罗、仆骨等皆败散;同时,唐朝又令金山都护田扬名动员西突厥力量,发金山道十姓诸兵,自西边入后突厥汗国,于是西突厥十姓酋长皆踊跃前行、自带衣粮,随同田扬名参加了这次远征。
唐朝两路合击的愿望是好的,是援助回纥、契苾、思结、浑诸部,打击叛唐的仆固、同罗等部落,目的非常明确,但是由于西突厥军在战争中大肆掠夺,不分敌友,因此战争的最终后果是虽然“同罗、仆固皆败散”,但忠于唐朝的回纥、契苾、思结等部也受到西突厥的严重掠夺,元气大伤,唐廷在漠北地区的统治基础丧失,安北都护府名存实亡,无法履行都护府的职责,被迫于垂拱年间南迁同城镇(今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额济那旗驻地以南)。阿史那骨咄禄的战略目的顺利实现,为后突厥汗国称霸漠北打开了局面。
趁着胜利的余威,阿史那骨咄禄又发动了西征西突厥的战争。西突厥十姓自垂拱以来为东突厥所侵掠,散亡略尽。在后突厥汗国的打击下,天授元年(690),西突厥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其余众六七万人,入居内地,唐廷拜其为右卫大将军,改号竭忠事主可汗。但是西征事业还没有取得辉煌的胜利,颉跌利施可汗就去世了,但其为后突厥汗国的发展壮大奠定了基础、指明了方向,到第二任可汗默啜统治时期,后突厥汗国迈入了历史上的最辉煌时期。
注释:
①岑仲勉.突厥集史(下册)(M).中华书局.1958:8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