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磊,姚迪,陆卫平
(南京医科大学附属淮安第一医院内分泌与代谢病科,江苏 淮安 223300)
糖尿病肾病是糖尿病的主要并发症之一,也是终末期肾病的主要原因,严重影响患者的生活质量[1]。严格的血糖及血压控制,包括肾素-血管紧张素-醛固酮系统抑制剂的应用虽可延缓糖尿病肾病的进展,但不能阻止其最终发展为终末期肾病[2]。关于慢性肾脏病和终末期肾病的研究表明,肾脏疾病可引起肠道菌群发生变化,而肠道菌群参与机体物质和能量代谢,可促进免疫系统的发育和成熟,形成黏膜屏障,保护宿主免受病原体的攻击[3-4]。
肠道菌群失调可能导致毒素和病原体通过肠道屏障,而机体暴露于内毒素会引起全身炎症反应和氧化应激,并进一步诱发和加速肾损伤,提示对“肾-肠轴”的探索将有助于阐明糖尿病肾病的发病机制以及发现新的治疗靶点。除肠道菌群外,其代谢产物也被认为是调节机体生命活动及代谢的重要物质,并参与包括糖尿病肾病在内的多种疾病的发生发展。现就近年肠道菌群代谢物与糖尿病肾病的研究进展予以综述,以期为糖尿病肾病的发病机制及防治提供新思路。
肠道菌群是人体最大的微生态系统,参与并影响着人体的物质和能量代谢[5]。人体肠道菌群由500~1 000种,约1014个细菌组成,数量约是人体细胞总数的10倍。所有肠道微生物的基因组被称为“微生物组”,是人类核基因组的100多倍。正常肠道菌群主要由厌氧菌组成,可分为厚壁菌门(乳酸菌、肠球菌、梭状芽孢杆菌)、拟杆菌门、变形菌门、放线菌(双歧杆菌)、梭杆菌门、疣微菌门,其中厚壁菌门和拟杆菌门是肠道菌群的主要组成部分,分别占细菌总量的60%~80%和20%~40%,这些菌群成分在代谢、营养和免疫等方面发挥着关键作用,甚至可将肠道微生物视为体内代谢活跃的内源性器官[6]。肠道菌群的组成决定了其代谢产物的水平和比例,这些代谢产物发挥多种病理生理作用,与包括糖尿病肾病在内的多种疾病的发生有关。与正常人群相比,糖尿病肾病患者小肠中需氧和厌氧细菌数量增加,结肠中变形菌门、放线菌门和厚壁菌门过度生长,具体表现为产生短链脂肪酸(short-chain fatty acids,SCFAs)等代谢物的有益菌群减少,产生尿毒症相关毒素的致病菌群增加,导致肠道屏障破坏,诱发内毒素血症和慢性炎症,从而引起肾脏损害[7]。
人体和肠道微生物之间的多种相互作用是通过肠道细菌产生的微生物代谢物或小分子代谢物的集合介导。肠道菌群通过脲酶、尿酸氧化酶、吲哚等作用分解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及肽类产生大量代谢产物,主要有SCFAs、硫化氢及其衍生物、胆汁酸、三甲胺/氧化三甲胺(trimethylamine N-oxide,TMAO)、吲哚/硫酸吲哚酚、内毒素、胆碱等[8],这些代谢物通过调节受体表达和(或)激活转录因子,调节肠道上皮的屏障功能,从而对糖尿病肾病的发生发展发挥不同作用[9]。
2.1SCFAs SCFAs是一种包含6个以下碳原子且溶于水的直链饱和脂肪酸,包括乙酸、丙酸、丁酸、戊酸和己酸等。这些SCFAs在小肠远端和结肠中由厌氧菌发酵碳水化合物后产生,并可进入血液循环到达肠道以外的其他组织。结肠中90%~95%的SCFAs由乙酸、丙酸、丁酸组成[10]。乙酸和丙酸主要由拟杆菌门产生,而大量的丁酸来则自厚壁菌门。
SCFAs是体内重要的能量来源,也作为信号调节因子参与肠道菌群对人体代谢的调节,包括体重控制、胰岛素敏感性、葡萄糖稳态、胆固醇合成等[11],因此SCFAs水平的降低与多种疾病发生有关,包括炎性肠病、肥胖、糖尿病、多发性硬化、结肠癌以及肾脏疾病等[12]。
肠道菌群失调可导致SCFAs水平下降,肠道上皮屏障破坏,肠道抗炎反应能力降低、SCFAs受体激活能力减弱等,从而引起胰岛细胞功能受损、胰岛素敏感性下降、胰岛素抵抗,最终促使2型糖尿病的发生。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SCFAs与肾脏的关系密切[13-15]。SCFAs可调节肠道和肠道外环境的炎症反应,并通过降低炎症反应调节急性肾损伤和慢性肾脏病的肾功能障碍。
膳食纤维可通过纠正肠道菌群失调恢复肠道微生物生态、促进产SCFAs的普氏菌和双歧杆菌的富集、提高SCFAs水平,还可降低糖尿病肾脏中编码炎症细胞因子、趋化因子和促纤维化蛋白基因的表达。与正常饮食或零纤维饮食的糖尿病小鼠相比,高纤维饮食糖尿病小鼠出现糖尿病肾病的可能性明显下降,具体表现为蛋白尿、肾小球肥大、足细胞损伤和间质纤维化程度的显著降低[13]。此外,SCFAs在肾-肠轴中的作用机制尚未完全阐明。现有研究提示,SCFAs可能通过结合G蛋白偶联受体(G protein-coupled receptor,GPR)41、GPR43或抑制组蛋白去乙酰化酶直接进入细胞产生作用[16]。Huang等[17]研究发现,SCFAs中乙酸和丁酸盐或GPR43激动剂可以显著抑制高糖和内毒素诱导的肾小球系膜细胞增殖,进而逆转活性氧类(reactive oxygen species,ROS)和丙二醛的生成,但可导致超氧化物歧化酶水平升高。此外,SCFAs或GPR43激动剂可明显增加GPR43蛋白表达,并可降低细胞间黏附分子水平,同时减少高糖和内毒素刺激引起的肾小球系膜细胞中促炎细胞因子单核细胞趋化因子-1和白细胞介素(interleukin,IL)-1β的释放,提示SCFAs改善急性肾损伤的关键机制可能通过抑制核因子κB信号通路的激活降低局部和全身性的炎症细胞因子和趋化因子水平。
乙酸可通过抑制T细胞的组蛋白去乙酰化酶活性影响Toll样膜受体4诱导的还原型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磷酸氧化酶2/ROS信号通路,从而发挥抗炎效应[15]。在慢性肾脏病中,补充膳食纤维或低聚木糖能提高盲肠的SCFAs含量、改善肠道上皮细胞紧密连接和炎症反应、减轻终末期肾病大鼠及终末期肾病患者的临床症状[18]。肾脏疾病通常与较高水平的ROS有关,ROS可破坏体内的蛋白质、DNA、脂质和其他大分子。SCFAs能够抑制高糖或内毒素诱导的肾小球系膜细胞以及缺氧后的人肾小管上皮细胞的ROS产生[19]。补充丙酸的血液透析患者体内的ROS、丙二醛和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活性均降低,C反应蛋白、IL-2、IL-17、IL-6和γ干扰素等促炎因子的水平显著下降,同时抗炎细胞因子IL-10的水平显著升高[20]。
肾免疫-炎症过程在导致慢性肾小球硬化和间质纤维化的肾损伤中起关键作用,补充乙酸盐或丁酸盐分别可减轻醋酸去氧皮质酮盐性高血压小鼠和糖尿病幼鼠的肾小球、小管间质纤维化以及胶原沉积[21]。Zhang等[22]研究提示,增加近端小管上皮细胞的丁酸浓度可以预防转化生长因子(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TGF)-β1的产生,从而减轻肾脏纤维化。肾脏中SCFAs的抗纤维化作用可能通过抑制TGF-β1通路、降低组蛋白去乙酰化酶活性、减少胞外信号调节激酶的磷酸化实现。Du等[23]发现,丁酸可通过介导miR-7a-5p/P311/TGF-β1通路,抑制db/db小鼠肾脏和高糖诱导的肾小球系膜细胞的纤维化。而SCFAs抑制细胞增生及抗纤维化作用的相关信号通路需要更多研究的阐明。以上研究提示,SCFAs可通过抗氧化应激、抑制炎症及肾脏纤维化的作用改善糖尿病肾病,SCFAs参与的信号通路可能成为糖尿病肾病治疗的新靶点。但有关SCFAs在肾脏疾病的临床和动物实验尚处于初步研究阶段,其对肾脏疾病的潜在影响需要更多研究的证实。
2.2硫化氢及其衍生物 硫化氢是人体生理学中至关重要的气体递质,主要由肠腔内硫酸盐还原菌发酵含硫氨基酸、硫酸盐等物质产生。硫化氢具有广泛的生物学功能,在血管生成、炎症和血压调节等病理生理过程中发挥重要的调节作用。关于硫化氢对肾脏生理和病理生理调节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由于硫化氢在糖尿病肾病进展中起关键作用,近年受到广泛关注。硫化氢在肾脏系统中调节肾小球滤过率、钠吸收、肾素释放和氧感应等方面的潜在作用已有报道[24]。有证据表明,2型糖尿病患者和糖尿病实验动物模型中内源性硫化氢减少,硫化氢生物利用度降低[25]。异常硫化氢水平与包括糖尿病肾病在内的各种肾脏病理状态有关[26],而外源性给予硫化氢对上述肾脏疾病模型具有保护作用。糖尿病肾病透析患者血浆硫化氢水平降低,可能导致患者发生动脉粥样硬化,而硫化氢不足会导致含硫氨基酸水平降低,特别是蛋氨酸和半胱氨酸水平的降低,从而引起蛋白质营养不良,进一步导致糖尿病肾损害患者发生肌肉萎缩。在链脲佐菌素诱导的糖尿病大鼠中,硫化氢供体硫氢化钠(sodium hydrosulfide,NaHS)治疗4周后,大鼠血管功能得到改善,证实NaHS治疗可抑制链脲佐菌素诱导的糖尿病自发性高血压大鼠的肾脏损伤,并降低其血压[25]。
在肾脏中,组蛋白去乙酰化酶中的沉默信息调节因子1能够调节脂质代谢、自噬、血压和钠平衡,并抑制肾细胞凋亡、炎症和纤维化,而硫化氢可激活沉默信息调节因子1,并通过各种信号通路与细胞能量代谢和氧化还原反应建立联系。硫化氢激活沉默信息调节因子1也可能作为糖尿病肾病的治疗靶点,但其具体机制和途径有待进一步研究。高血糖可引起氧化应激增加,而过度氧化应激及其相关炎症可加重糖尿病肾病,该过程中ROS的过度积累会激活蛋白激酶C、促分裂原活化的蛋白激酶以及多种细胞因子和转录因子,促进肾系膜外基质的产生以及肾脏纤维化的进展。补充硫化氢可降低高糖诱导的肾系膜细胞ROS升高,腹腔注射NaHS 12周可降低链脲佐菌素诱导的糖尿病大鼠的肾脏ROS生成和蛋白尿产生[27]。硫化氢可激活核转录因子红系2相关因子2抗氧化通路,降低糖尿病肾病患者丙二醛水平,从而恢复超氧化物歧化酶和谷胱甘肽过氧化物酶的活性[28]。Ahmed等[29]研究表明,NaHS干预可降低糖尿病大鼠的空腹血糖水平,保护肾脏细胞免受高血糖的进一步损害,其原因可能是硫化氢增加了肌管和脂肪细胞对葡萄糖的摄取,且NaHS能够抑制高糖诱导的肾近端小管上皮细胞中还原型烟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磷酸氧化酶4的表达。
在糖尿病肾病的发病过程中,炎症因子可激活多种转导通路,如氧化应激和转录因子核因子κB、Janus激酶-信号转导及转录激活因子通路。近年研究普遍认为,硫化氢可抑制炎症细胞因子的产生以及关键转录因子的激活[30]。基质金属蛋白酶9是一种锌依赖的内肽酶,可被ROS激活,导致细胞外基质降解和肾血管重构,而硫化氢治疗能够逆转基质金属蛋白酶9诱导的糖尿病肾脏重构。Kundu等[25]研究显示,糖尿病小鼠的基质金属蛋白酶9水平较高,硫化氢水平较低。一般认为,肾小管细胞的上皮-间充质转化是糖尿病肾纤维化最可能的机制[31]。上皮-间充质转化的存在可能由多个分子启动,其中TGF-β1可能是主要参与者之一,而硫化氢可通过胞外信号调节激酶和Wnt/β联蛋白依赖通路,下调α-平滑肌肌动蛋白和纤维连接蛋白的表达,上调上皮钙黏素的表达,从而抑制TGF-β1诱导的肾小管上皮细胞的上皮-间充质转化过程,这可能是一种治疗肾纤维化的新方法[32]。在高糖处理的肾上皮细胞中,硫化氢供体NaHS通过刺激AMP活化蛋白激酶的活性,降低哺乳动物雷帕霉素靶蛋白复合物1的活性,进而阻止基质蛋白沉积。NaHS还可通过抑制促分裂原活化的蛋白激酶活性,延缓高糖诱导的系膜增殖[28]。
肾素-血管紧张素-醛固酮系统的过度激活被认为是糖尿病肾病发病的关键步骤,与肾小球增大、继发性肾小球硬化、间质成纤维细胞增生和细胞外基质沉积有关[33-34]。
高糖刺激能够上调血管紧张素原、血管紧张素转换酶、血管紧张素受体的信使RNA水平,高血糖与血管紧张素Ⅱ协同作用促进糖尿病肾细胞损伤,而这一过程可通过补充硫化氢逆转[27]。有报道称,硫化氢处理可抑制肾血管性高血压大鼠肾素水平的上调,并可降低原代培养的富肾素肾细胞内环腺苷酸水平[35]。综上,硫化氢可通过减弱Ras活性延缓糖尿病肾病的进展。因此,硫化氢可能是治疗糖尿病肾病的一种选择。
2.3胆汁酸 胆汁酸是胆汁的主要成分,首先由肝脏合成的初级胆汁酸进入肠道后,在肠道细菌作用下,通过胆盐水解酶将结合的胆汁酸解偶联生成游离胆汁酸,再通过7α-去羟基化将游离胆汁酸转化为次级胆汁酸(如脱氧胆酸和石胆酸),这些次级胆汁酸通过肝肠循环返回肝脏,少量进入循环。肠道微生物群与胆汁酸之间存在交叉作用,不仅肠道细菌能够代谢胆汁酸,胆汁酸也影响肠道微生物群的组成。胆汁酸是一种重要的信号调节分子,既能影响宿主能量、脂质和葡萄糖代谢,亦可调节自身合成和胆固醇降解[36]。胆汁酸代谢异常和胆汁酸受体表达异常与肝损伤、糖尿病、肥胖等代谢紊乱、心血管疾病、消化系统疾病(炎性肠病、结直肠癌等)以及肾脏疾病相关[37]。
胆汁酸受体在预防肥胖和糖尿病并发症中的作用得到临床研究的支持,研究表明,胃分流术后患者的血清胆汁酸高于未进行胃分流的超重和重度肥胖患者,血清胆汁酸与肠道微生物组改变、术后代谢状态改善和胆汁酸受体表达增加有关[38]。通过对胆汁酸的广泛研究发现,胆汁酸受体主要有法尼醇X受体 (farnesoid X receptor,FXR)、维生素D受体、孕烷X受体以及膜结合的G蛋白偶联胆汁酸受体(transmembrane G protein-coupled receptor,TGR),如G蛋白偶联受体5、鞘氨醇-1-磷酸受体2和毒蕈碱M2受体[39]。肾脏中已鉴定出的两种主要胆汁酸受体为FXR和TGR5[40]。近年研究发现,胆汁酸通过激活FXR和TGR5,并与脂质、胆固醇和碳水化合物代谢相关的转录因子共同抑制炎症和肾纤维化过程,在糖尿病和肥胖相关的肾脏疾病中起肾脏保护作用。在正常人类和动物模型中,FXR和TGR5在肾小管和肾小球细胞中均高表达,而在糖尿病肾病肾脏中表达下调[41],且下调程度与炎症和纤维化水平相关[42]。FXR的肾保护作用主要通过调节脂代谢、氧化应激、促炎细胞因子和促纤维化生长因子来介导,从而抑制蛋白尿增加、足细胞丢失、肾小球系膜扩张和肾脂质积聚。
FXR基因敲除小鼠糖尿病肾损伤加重。当保持标准饮食时,FXR基因敲除小鼠无明显的肾脏疾病表型,但与野生型小鼠相比,高脂饮食或糖尿病诱导小鼠表现出明显的肝脏脂肪化和肾脏脂肪堆积,特异性FXR激动剂可减轻FXR基因敲除和野生型动物的高脂饮食诱导的肥胖和糖尿病肾病,并改善其糖尿病肾小管功能、减轻肾小管毒性[43]。TGR5是胆汁酸的膜受体,TGR5激动剂对足细胞功能的调节具有直接作用。TGR5的表达及其功能与核受体FXR不同,但这两种胆汁酸受体在介导胆汁酸信号转导方面互补。TGR5激活对肾脏有益的可能机制包括增加线粒体氧化磷酸化、线粒体脂肪酸β氧化和线粒体超氧化物歧化酶活性、抑制线粒体ROS生成以及抗炎作用。选择性TGR5激动剂治疗能够降低糖尿病db/db小鼠蛋白尿、足细胞损伤、肾系膜扩张、纤维化、炎症和巨噬细胞CD68浸润[44]。TGR5激活可抑制巨噬细胞核因子κB依赖性炎症细胞因子的产生,进而发挥抗炎作用,也可抑制动脉粥样硬化[45]。
激活胆汁酸受体在预防糖尿病肾病和肥胖引起的肾损害以及肾硬化方面有很好的治疗潜力。近年来,对肾脏中胆汁酸受体生物学机制的认识以及特异性胆汁酸受体激动剂的研发均取得一定进展。FXR和TGR5可能在防止炎症、脂质积累和纤维化中具有协同作用,因此FXR和TGR5的双重激动剂可能在糖尿病肾病和肥胖相关的代谢损伤中提供额外的保护作用。
2.4三甲胺/TMAO TMAO作为动脉粥样硬化促进剂的潜在作用受到广泛关注,其介导的动脉粥样硬化是导致肾脏疾病的重要原因。肠道中的部分细菌能够消化来自红肉、鸡蛋和奶酪等食物来源的胆碱和左旋肉碱,并产生三甲胺。在肝脏中,三甲胺被黄素单加氧酶氧化为TMAO,随后通过血液循环到达各种组织或通过肾脏排出。TMAO途径是第一个被报道的将肠道微生物产生的代谢物与心血管和肾脏疾病的风险联系起来的途径[46]。
三甲胺/TMAO含量取决于饮食、肠道微生物群的组成、肝功能和排泄能力(肾功能、肺功能等)。TMAO参与调节脂质和葡萄糖的稳态,并促进包括动脉粥样硬化、心力衰竭、糖尿病、高血压和慢性肾脏病等慢性疾病的发生[47]。血液中TMAO能够上调巨噬细胞清道夫受体,促进巨噬细胞胆固醇积累和泡沫细胞形成,导致血管斑块的形成,从而损伤血管和肠道黏膜。由于肾脏血管丰富,极易受到TMAO的损害,肠道黏膜的破坏促进了TMAO的全身运输,导致肾脏、心血管系统和内分泌系统发生氧化应激损伤[48]。
Li等[49]发现,与健康对照相比,2型糖尿病患者的循环TMAO水平升高,且肠道微生物群依赖性磷脂酰胆碱代谢与动物模型中的代谢失调和胰岛素抵抗有关。另有证据显示,肾脏疾病患者血浆TMAO水平高于正常人,且经TMAO处理小鼠可发生肾脏疾病[50]。Posada-Ayala等[51]通过分析16 例慢性肾脏病患者和15名健康对照者尿液的代谢组学,确定了慢性肾脏病和非慢性肾脏病尿液样本的7种差异性代谢物,其中慢性肾脏病患者血浆TMAO水平较高。Missailidis等[52]对179例慢性肾脏病3~5期患者的研究显示,肾小球滤过率和肾功能受损是影响患者血浆TMAO水平的主要因素。TMAO水平增加与全身炎症标志物有关,可导致患者5年生存率下降。Winther等[53]研究发现,TMAO途径相关血浆代谢物与丹麦白色人种2型糖尿病和蛋白尿患者肾功能恶化风险直接相关。
在动物实验中,db/db小鼠TMAO血浆水平是db/Lean小鼠的13.2倍,而db/db小鼠饲喂高胆碱饮食(模拟肉类和奶制品摄入)时,TMAO血浆水平升高16.8倍[54]。给予高胆碱饮食或添加TMAO饮食6周C57BL/6J小鼠血浆TMAO水平升高,并与肾小管间质纤维化、胶原沉积和肾损伤分子1的增加相关,继续喂养至16周后,小鼠血清胱抑素C水平升高[55]。
三甲胺裂解酶抑制剂碘多甲基胆碱可降低慢性肾脏病小鼠肠腔三甲胺的产生、抑制肾功能下降和肾小管间质纤维化、减轻小鼠动脉粥样硬化和血栓形成[56]。TMAO导致肾脏损害的分子机制涉及TGF-β/SMAD信号通路以及核苷酸结合寡聚化结构域样受体蛋白3炎性小体激活[57],但其作用受体目前尚不清楚。肾脏病患者TMAO水平较高,但尚不能充分证明TMAO会引起肾脏疾病。肾脏清除率是影响血浆TMAO水平的相关因素,肾功能下降时,TMAO排泄减少、血浆TMAO水平升高,故TMAO可能不是导致肾脏疾病发生的原因,而仅反映动脉粥样硬化引起肾脏疾病的结果。目前,TMAO促进肾损伤的确切机制尚未明确,其可能作为肾功能标志物或肾功能受损介导的微血管和大血管并发症的危险因素,因此降低血浆TMAO水平可能是治疗肾脏疾病的一种潜在方法。
2.5其他 肠道微生物衍生的尿毒症毒素在肾脏和心血管并发症的病理生理学中起关键作用[58]。目前研究较多的是吲哚基硫酸盐和对甲酰基硫酸盐,它们完全来源于蛋白质水解的微生物代谢,并由肾脏排泄[59]。进展至终末期肾病的2型糖尿病患者的硫酸盐和对甲酰基硫酸盐水平升高[8],其可能抑制损伤后内皮细胞的修复,造成直接的血管损伤,从而增加心血管并发症的发生风险[60]。
Kikuchi等[61]研究表明,硫酸苯酯是一种肠道微生物衍生代谢物,其作为尿毒症毒素由进入肝脏的肠道代谢物苯酚发生硫酸酯化反应而合成,并能够作为SLCO4C1底物,是已知的唯一在人和大鼠肾脏近端小管均表达的离子转运载体;过表达SLCO4C1糖尿病大鼠尿蛋白水平明显降低,肾小球体积肥大等现象明显改善;但口服硫酸苯酯糖尿病大鼠的肾小球足细胞受损,尿蛋白含量增加。此外,体外细胞存活实验表明,肾足细胞存活率随硫酸苯酯水平的升高而降低,其原因可能是进入肾脏的硫酸苯酯导致糖尿病大鼠肾脏足细胞受损和缺失,进而影响了肾小球基底膜的屏障功能,最终导致尿蛋白水平升高,推测硫酸苯酯可能是肾脏损害和蛋白尿的致病因素,并可作为肾脏损害进展风险的预测因子,亦可能成为糖尿病肾病早期诊断的标志物及治疗靶点。
除上述研究外,Kikuchi等[61]连续测量给予含酪氨酸饲料的C57BL6小鼠和糖尿病(db/db)小鼠的血浆硫酸苯酯水平发现,与C57BL6小鼠相比,db/db小鼠血浆硫酸苯酯水平在食用含酪氨酸饲料4 h内显著升高,并在2 h达到峰值,表明减少酪氨酸摄入可能减少硫酸苯酯的产生,从而减少蛋白尿,发挥肾保护作用。
肠道菌群及其代谢产物对维持人体生命活动及代谢调节起重要作用,其中以SCFAs、硫化氢、胆汁酸、三甲胺/TMAO等为主的代谢物可通过影响炎症、氧化应激、纤维化等机制参与糖尿病肾病的发病过程。高通量微生物基因组测序和其他系统生物学技术的发展也使人们对肠道菌群对健康和疾病的作用有了新的认识。然而,目前关于肠道菌群代谢物在糖尿病肾病中的研究尚不充足,进一步探究肠道菌群代谢物在糖尿病肾病中的作用并研究其分子机制将有助于阐明糖尿病肾病的发病机制,并为其预防和治疗提供新的靶点和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