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娜
(山西旅游职业学院 旅游文化与艺术系, 山西 太原 030031)
在宋代太原城市研究方面, 有学者从地理优势的角度论述了宋初城址迁移的积极意义, 有学者从城池规模、 城市布局、 文化遗存、 城市水环境等方面论述了宋代太原城的营建(1)学界有关宋代太原城市研究的主要成果包括: 张慧芝.宋代太原城址的迁移及其地理意义[J]. 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2003, 18(3); 周亚, 岳云霄. 治水兴城: 宋代以来太原城的生命史—以汾河水患的防治为中心[J]. 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8(4); 李嘎, 王雅秀. 海子边: 明清民国时期太原城内的一处滨水空间(1436-1937年)[J]. 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2018(2)。, 但都没有从城市形态的角度去深入研究这一问题。 因此, 本文从城市形态的研究视角出发, 关注城市选址、 城池规模、 城市管理和内部空间这些要素, 分析这些要素所反映出的制度与社会变迁, 揭示宋代太原城市发展的独特性和它在中国古代城市发展史上的地位。 关于这一时期的城市管理制度, 学界常以“并州城南草市关城内民户二千余, 亦有军营在其间, 止以厢四人巡逻”为材料论证宋代太原城推行厢制, 忽视了对考古材料的发掘和利用。 事实上, 一些有关城市考古的发掘报告, 不仅是对文献材料的佐证与解释, 更是进一步的扩展与补充, 使得城市的形态更加清晰完整。 20世纪50年代, 太原西郊小井峪乡出土的买地券, 详细记载了有关购地人身份、 职业、 住址等信息, 为管窥宋代太原城市管理制度和产业形态提供了一手资料。 此外, 《永乐大典》及相关文献中有关寺庙、 衙署、 街道的记载, 提供了宋代太原城池建设和城市空间布局方面的信息。 这些信息是研究宋代太原城市形态特征的基础, 是宋代地方城市形态的具体反映。
关于中国古代城市选址, 成一农提出:“地理因素或者宏观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在某一区域中可能会产生城市, 但是否产生了城市以及城市的微观选址则是由人决定的。”[1]晋阳古城被毁、 新城址确定乃人为因素使然。 《太平寰宇记》中有城址迁移的记载:“皇朝太平兴国四年平晋, 移州于三交塞阳曲县界, 太原旧城并从毁废, 仍改晋阳县为平晋县。”[2]840《续资治通鉴长编》的记载, 反映了强制迁徙的实态, 即通过人群定向控制、 房屋焚毁, 以改变旧城区域中心地位, 营造新并州城市。 “(太平兴国四年五月)丙申, 幸太原城北御沙河门楼, 遣使分部徙居民于新并州, 尽焚其庐舍, 民老幼趋城门, 不及, 焚死者甚众。”[3]453根据相关文献勘合, 乐史对并州治所迁移的记载非常简略。 此处“新并州”, 并非《太平寰宇记》记载的太原县东北方向的“(阳曲县)三交塞”, 而是东南方向的“榆次”。 《太平治迹统类》提供了这方面的信息:“(太平兴国四年五月戊子)毁太原旧城改为平晋县, 以榆次县为新并州。”[4]170至于新并州州治由榆次迁至三交寨(唐明镇), 则在太平兴国七年, 主持州治迁徙工作的是潘美, “七年以(阳曲)三交寨为并州治所, 诏美为都部署”[5]2。 唐明镇位于汾河以东凹岸部分, 常患山洪狂风之害, 土地贫瘠, 水质咸苦, 不利于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 微观地理环境劣于晋阳古城。 可见, 太原城址的迁徙主要是由朝廷命令和行政长官个人意愿所决定, 在选址过程中他们并非如我们现代人认识得全面、 正确、 客观、 科学, 不能统筹兼顾政治、 经济、 军事、 社会多方面的平衡, 结果使得城市选址存在一定的不合理性甚至错误。 类似情况在当时其它新城选址中也存在, 如平方腊后, 宋王朝迁建徽州新城(后为歙县), 由于新城存在诸多缺陷, 徽州又迁回老城。 清代绥远城、 陕西靖边县的选址都体现出当时官员意志的局限性。
一个城市一旦建立起来, 随着基础设施和交通网络不断完善, 建城之初制约其发展的不利条件也会被逐渐克服, 太原城的发展便是如此。 唐明镇最初是驻军之地, 后来逐渐形成村落、 集镇, 最后成为治所城市和各类产业管理机构所在地。 成为治所后, 太原城逐渐突破不利因素的束缚, 不断完善城市功能, 发展成为区域政治、 经济中心, 并延续至今。 已被考古发掘的太钢和尖草坪区移民新村汉墓群, 排列严密, 墓葬之间仅相隔3米~5米, 学界推测这些墓主为当时在唐明镇戍边的战士。[6]唐明镇在唐代建有鼓楼、 寺庙, 为河东军驻地。 《修鼓楼碑记》记载:“楼建自唐, 鄂公监之, 今千有余年而岿然蹲跱。”[7]1136“迎福院在府东门正街南第一迎福坊, 唐开元二年额, 人谓之唐明寺。 七佛院、 观音院皆唐明之旧也, 新城所建, 因而不徙。”[8]98“子城亦有四门, 南门有‘河东军’额, 因唐旧也”, “今府城, 宋太平兴国七年, 以所徙榆次地非要会, 复徙阳曲县之唐明村”[8]55。 鼓楼应用于军队、 宫殿和百姓生活当中, 具有防御、 报时和管理功能。 根据鼓楼作用以及唐明镇有唐明村的记载, 可推测唐明镇在唐代已经形成村落, 鄂公所监鼓楼正是为了满足当时驻军和百姓生活的现实需求。 监设在有矿冶、 铸钱、 煮盐、 制茶以及牧马等产业的地区。 唐明镇在历史上设有唐监牧, 成为治所后, 有煮盐之永利监、 铸铁之大通监, 还被称为唐明监, “宋太平兴国四年, 平北汉, 降为紧州军事, 毁其城, 徙治榆次县。 七年, 徙治唐明监, 领河东路经略安抚使”[9]100。 明清时期, 太原城面积增大, 区域政治中心地位更加突出, 作为山西省会的角色得以进一步巩固。
由于筑城政策因地而异, 宋朝很多内地州县治所城市长期没有城郭, 只有一些边地城市和部分重要城市筑有城郭。 因战略地位重要, 迁址后的太原城修筑了城郭, “罗城周一十里二百七十步, 子城周五里一百五十七步”, “宋淳化年间又筑南关、 东关、 北关三城, 南关城东西接府城之两隅, 以处屯兵(今诸营并废)”[8]55。 修筑城郭, 界定了太原城的城垣范围, 为其发展营造出一个合围的内向型空间。 由于衙署及所属机构分布于城西, 本文从西城墙开始复原宋代太原城的城垣范围。
众所周知, 宋代西城墙一直被保留并沿用至明清时期。 根据道光《阳曲县志》关都图中水西关的位置, 可知宋代西城墙基本位于今新建路一带。 洪武八年修筑的晋王宫城以及后小河为古城壕的记载为宋城东北角的复原提供了依据。 “洪武八年七月, 辰(丈)量作二十里, 于城东北筑晋王宫城。”[8]55晋王府的外城墙称“萧墙”, 遗址有“南肖墙” “西肖墙” “上肖墙”和“东肖墙”。 通过比对《阳曲县志》中的街巷图和现存街巷可知, 西华街以北为“上肖墙”, 以南为“西肖墙”。 根据西肖墙所在位置和傅山《九间桥记》中后小河为古城濠的记载可知, 宋代太原城东北隅在今上肖墙和东后小河巷一带。 古角城为宋代太原城东南角的复原提供了依据。 《阳曲县志》记载: “古角城, 旧志在城内贡院供给所左, 按会城建于宋太平兴国七年, 明洪武永平侯谢成展东南北三面, 此其旧迹也。”[7]101“纯阳宫在天衢街贡院东。 明万历二十五年, 朱新场、 朱邦祚建。”[7]107纯阳宫位于起凤街北五一广场西, 西邻贡院, 因此, 紧邻贡院的古角城大致位于今柳巷南路与起凤街相交处, 为宋代太原城城垣之东南隅。 文献中所记道观位置, 是复原宋代太原城南城墙的重要线索。 《永乐大典》中有“天庆观, 在府南门正街东第一朝真坊”的记载, 《阳曲县志》中有“元通观, 在前铁匠巷, 旧名天庆宫”的记载。 根据宋代朝真坊即今前铁匠巷的记载以及后铁匠巷与起凤街相直的事实可知, 宋代太原城南城墙位于今后铁匠巷及东西沿线。 由此, 宋代太原城罗城的城垣范围清晰可辨: 西至新建路, 北至后小河, 东到今柳巷、 上肖墙, 南到后铁匠巷、 起凤街, 有城门四座, “东曰朝曦, 南曰开远, 西曰金肃, 北曰怀德”。 城墙之外为护城河, 遗迹尚存。 据彭娟英考证, 现在太原城内的城西水系、 文瀛湖、 迎泽湖、 后小河街, 分别围在宋城西、 东、 南、 北四面, 其方位和地势当为宋代护城河萎缩潴留而成。[6]
子城以唐明村为基础修建, 位于罗城西部。 南门正街作为宋代太原城的一条主要街道, 两侧分布着坊, 街东八坊, 街西五坊, 东、 西坊数目的不同缘于子城的存在。 《永乐大典》中关于坊和寺院的记载为子城复原提供了史料依据:“西第四宣化坊, 即西门正街。 西第五慈云坊, 西转而北即北门正街。 东第六将相坊, 即东门正街, 西直子城”, “胜利院在府西门正街次东街北子城南门外之左”[8]98。 据此可知, 子城位于南门正街西侧第四宣化坊(西门正街)和第五慈云坊之间, 正对东门正街。 根据宋城西门即明清时期振武门的事实, 子城南端即今新建路和解放路之间的水西门街, 这与《阳曲县志》中所记唐明村前街位置相吻合。 “旧志会城建于太平兴国七年, 偏于西南, 宜即唐明镇所占之地方也, 父老相传今振武门内之四神阁即唐明村之前街, 大关庙乐楼下之砖洞其后街也, 当年并无城垣, 自宋移并州治于此始有城。”[7]1103由于罗城范围已经确定, 此处“自宋移并州治于此始有城”中的“城”应指子城, 其范围以唐明村前、 后街为界。 根据大关庙的位置, 可知唐明村后街即今天的羊市街。 因此, 以唐明村为基础修建的子城, 南到今水西门街, 东到解放路, 北到羊市街, 西到新建路, 东西长、 南北窄, 开有四门, 南门有“河东军”额。 经过实地勘核, 这个合围区域约计2.4公里, 与文献中记载“子城周五里一百五十七步”的范围基本吻合。
厢坊制是宋代城市管理方面推行的一项重大变革, 始施于京师开封府, 后推广至地方州县城市, 新建太原城便是这种新型管理制度的“具体而微”者。 20世纪50年代, 出土于太原西郊小井峪乡的买地券, 券中关于购地人身份、 职业、 住址的信息, 提供了宋代太原城厢坊治理制度的线索。 明道二年(1033年)并州陶美买地券提供了“左厢”信息:“主在并州左第一厢大铁炉为活”[10], 天圣十年(1032年)王信买地券提供了“右厢”信息:“维大宋天圣十年岁次壬申, 八月庚子朔, 二十一日庚申, 并州右厢开食店王信”[11]。 宋初汴梁旧城内共设4厢46坊, 具体为左军第一厢二十坊, 第二厢十六坊, 右第一厢八坊, 第二厢二坊。[12]75-76汴梁城内、 外厢的分布图显示, 旧城内相直的梁门(西门)和曹门(东门)是城内一、 二厢的分界线, 其北为左二厢、 右二厢, 南为左一厢、 右一厢。 比照汴梁的制度, 宋太原城很可能设有左一、 二厢, 右一、 二厢, 陶美所在“左第一厢”信息中暗含着除第一厢外还有“左第二厢”。 关于左、 右厢的位置, 可依据南宋临安的城厢分布做推测复原。 临安城以穿过和宁门、 朝天门的南北向御街为轴线划分左右厢, 其左厢位于御街以西, 紧邻城西西湖水系, 为古临安城之所在。 由此推知, 城市周边的地理环境尤其是河流湖泊可能是宋代进行城市左、 右厢划分的重要依据。 宋代太原城南门大街以西区域, 毗邻汾河, 为唐代河东军的驻地, 地理环境和发展特点都与临安相似, 为左厢的可能性更大。 在隶属关系方面, 太原的厢有别于东京汴梁, 归阳曲县管辖。 地方城市的厢与乡镇行政平行, 是城市社区的分区管理机构, 上属县, 下设坊, 负责城区的治安和民事; 而都城开封府勾当左、 右厢公事所则属都厢, 上属开封府, 下设厢坊, 与赤县和县行政平级。[13]8
陶美买地券所载信息为宋代并州产业结构的研究提供了线索。 追溯太原冶铁历史, 有助于理解这一问题。 文献中可提取关于太原冶铁发达的记载有并州剪刀、 铁镜。 杜甫“焉得并州快剪刀, 剪取吴淞半江水”, 赞扬并州剪刀之锋利, 大为提高其知名度。 并州剪刀作为区域产业声名远播, 技艺传承数百年。 明代太原晋府店的刀剪在国内各大商埠、 码头都设有专营商号, 并以刀剪生产区域形成了“刀剪巷”, 刀剪巷于2003年鼓楼街旧城改造中消失。 就保留实物而言, 晋祠圣母庙前身长九尺的大铁人, 被无数研究者引以为宋代并州冶铁业发达的佐证。 买地券中“并州左第一厢大铁炉为活”, 乃宋代并州在城冶铁业发达的最直接材料, 同时为宋代并州在城炉坊的探讨提供了路径。
从太原立炉铸钱的历史视角思考, 陶美赖以为活的“大铁炉”, 极有可能是时人(尤其是普通民众)口语中对在城进行冶铸加工铁产品的“铸铁炉”之别称, 以炉径解释似为妥当。 隋文帝开皇年间, 并州设五炉铸钱, “开皇十八年, 诏汉王谅听于并州立五炉铸钱”[14]692。 文献中对汉王所铸钱, 评价为“是时, 钱益滥恶”。 究其原因, 为在铜钱中杂铅铁之缘故, “不杂以铅铁, 则无利; 杂以铅铁, 则恶。 乃令有司括天下邸肆见钱非官铸者, 皆毁之”[15]2098。 “(唐武德四年七月)十八日, 置钱监于洛、 并、 幽、 益等诸州, 秦王、 齐王赐三炉铸钱。”[16]1925安史之乱后, 随着中央集权的削弱, 获得铸币权的诸藩镇纷纷开铸铁钱, 河东成为当时北方铁钱的主要产地和流通地区, 如“河东道久用铁钱, 人不堪弊”[17]437。 长庆初, 户部尚书杨于陵的奏折也提到太原铁钱, “大历以前, 淄青、 太原、 魏博杂铅铁以通时用”[18]1360。 由此可推知, 并州铸铁炉所铸是“杂铅铁”的铜钱, 利用的是并州冶铁发达的基础设施。 在宋代铁钱铸造尤盛的背景下, 河东路的晋、 泽、 石、 威胜军均设铁钱监行铸铁钱。 明代山西是较早设立宝泉局的省份, “洪武二十二年, 政府复置江西、 河南、 广西、 陕西、 山西、 山东、 北平、 四川八布政使司所辖宝泉局。 ……每局大使一人秩从九品”。 山西宝泉局有“炉座”40座, 每岁铸钱2 332万8 000文, 炉座与年产额均居全国第二, 地点设在旧阜通坊。[8]106
唐明监之名最早出现于《宋史·地理志》, 据此可知其设立不晚于宋代。 由于宋代太原城考古工作目前尚未开展, 对唐明监的认识只能借助相关材料做历史推测。 根据晋阳古城有钱坊的记载[8]111, 可知隋唐时铸钱机构应该设于晋阳古城。 宋王朝在焚毁晋阳古城时, 将城内寺庙、 衙署等进行了搬迁, 事关民生的钱坊应在搬迁之列。 根据唐明监在文献中的出现年代以及太原铸钱历史, 其很可能就是宋代太原铸钱机构。 唐明监迁自故城, 依靠地方发达的冶铁业铸造铁钱, 位置有可能就是明代山西宝泉局所在地。 若以上推论符合历史事实, 陶美赖以为生的“大铁炉”极有可能即为铸钱炉, 工匠人数特定, 绛州为例, “绛州三十炉……每炉役丁匠三十人”[19]296。“大铁炉”所在的左厢位于宋城南门大街以西的位置, 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前述对左厢所在位置的推测。
宋代太原城被城内不相直的四条街道分割为东南、 东北、 西南、 西北四个区域, 这些区域内分布着当时的城市基层单元——坊, 共24个。 具体分布如下: 南门正街东侧由南向北依次为朝真坊、 广化坊、 懋迁坊、 乐民坊、 安业坊、 将相坊、 皇华坊、 澄清坊。 广化坊内有四小坊, 街北三坊自西向东依次为袭庆坊、 观德坊、 富民坊, 街南为葆真坊。 东门正街南侧自东向西依次为迎福坊、 金相坊, 北侧自东向西为寿宁坊、 聚货坊。 将相坊位于东门正街与南门正街丁字口北侧, 西直子城。 澄清坊街北又有云屯坊。 南门正街西侧从南向北依次为法相坊、 立信坊、 阜通坊、 宣化坊、 慈云坊。 宣化坊即西门正街。 西门正街南侧自西向东依次为惠远坊(旧名旌忠坊)、 用礼坊。 这些坊内分布着官署公廨、 营房、 寺院, 官员、 士绅、 衙吏住宅、 园囿, 以及服务于官绅的各种店铺、 店铺主和贫民住宅。 作为城市基层单位, 坊是地名或城市住宅区的称谓, 类似于今天的街道, 没有坊墙。 其命名遵循以下原则: 一是以反映儒家文化道德准则的字词, 或含有褒义的字词命名; 二是以所在地区方位特征命名, 多以河流、 寺庙等作为参照物; 三是以居住者身份特征作为命名的标准。[20]这些坊在明代被街巷替代, 但遗迹尚存。 20世纪60年代初, 太原市解放路晋府店西口、 兴隆街南口、 五福庵南口等处, 还遗留有下为砖券洞门、 上为值夜人所驻门楼的“坊门”[21]。
宋代为了防止唐末五代割据局面, 在地方上实行分权, 设立转运使、 安抚使和提点刑狱三个监司机构。 在州级城市中还设立通判, 作为知州的佐贰官, 以分散地方官员的权力。[22]由于职官制度的改革, 宋代太原城衙署数量较之前有所增加, 衙署布局亦有所改变。 子城作为城市中枢, 分布着当时的主要衙署及所属机构, 并以宣诏厅为中心形成四条不相直的街道。 南门中街位于宣诏厅南, 街东有仓库, 街西有司录厅、 士曹厅、 粮料院、 仪曹厅。 西门街与罗城西门相连, 街北有军器库, 军器库往东依次为太原府衙正门、 军资库, 军资库与宣诏厅西门相直。 北门街位于宣诏厅北, 有天王堂。 东门街街北自东往西依次有球场厅、 府狱、 草场。 此外, 府衙正门前街两侧也有衙署分布, 新设通判厅即位于此。 街东自北及南依次有作院、 物料库、 作院、 刑曹厅、 刑椽厅, 刑椽厅以南往东依次为右狱、 仪椽厅、 户曹厅; 街西由北及南依次为作院、 通判北厅、 通判南厅、 管勾机宜文字厅。 太原在宋初被降为并州, 后又恢复太原府, 因此子城内既有通判, 又有府衙。 又由于河东路治所在太原府, 其行政机构安抚司勾当公事厅、 提司狱司、 转运司均设于城内。 具体分布如下:“北门正街: 街东录事判官厅, 宋旧行街。 户籍判官厅。 宋安抚司勾当公事厅, 金朝改置”, “河东北路转运司, 在府南门正街东第八澄清坊。 宋河东路都运司治所, 后为提司狱司, 宋末复置转运司。 有宋转运提名, 及金朝钱帛转运提名; 又有宋张商英使河东, 朝士苏轼、 黄庭坚等送行诗石刻。”[8]112-113除三司外, 还有其它的官署公廨、 营房散布于罗城四条正街和基层单元中。 商税务、 酒务位于西门正街街南用礼坊, 军营屯扎于东门正街, 宋河东第三将衙、 比较酒务位于广化坊内, 宋太平驿、 提举常平司治所、 河东路都运司治所、 军营位于皇华坊和澄清坊内。
由于统治者认为宗教有裨政治, 北宋王朝非常重视宗教, 不仅在全国各地新建了很多宫观寺院, 还对一些旧的宫观寺院进行了重修或扩建。 在此政策影响下, 宋代太原城也拥有了一定数量的宫观寺院。 具体分布如下:“天庆观, 在府南门正街东第一朝真坊。 宋大中祥符三年, 以圣祖示现天下州置道观, 一以奉之。 有《圣祖示现记》石刻”, “石氏院, 在府南门正街东第一朝真坊。 石晋功德院也, 自故城西徙今城之西门外, 又徙于此”。 “十二院, 在府东南隅广化坊”, “惠明院, 在府南门正街东第二广化坊, 宋咸平二年额”。 “广化寺, 在府正街街南葆真坊内。 宋端拱二年额, 分置开化、 罗汉、 慈氏、 八正、 七佛、 大中、 甘泉、 仙岩、 净土、 永宁、 草堂、 延休十二院。 其开化、 甘泉、 仙岩皆有西山上寺; 七佛在唐明村, 旧为僧居, 有宋元佑中李沆《古殿记》。 八正院, 有阁, 宋天圣七年建, 其高一百七十尺。 草堂, 有太平兴国九年潘美所建梁记。”[8]94“胜岩寺, 在府东门正街南第一金相坊。 本故城之三学院, 有金和尚堂在其西南隅, 亦故城所徙也, 大定四年改今额”, “迎福院, 在府东门正街南第一迎福坊。 唐开元二年额, 人谓之唐明寺”, “寿宁广化院, 在府东门正街北第一寿宁坊, 宋端拱二年额。 有宋真宗所撰太宗御书颂碑, 碑阴列其目焉, 又有端拱中建院碑, 宋世尝以书赐, 今已不存”[8]97。“资圣禅院, 在府南门东第八澄清坊正街相直。 宋天圣元年额。 有王钦若所撰碑在院之西偏, 熙宁九年刘义叟撰碑、 元丰六年刘邠所撰碑, 在院门之左右。 初, 宋太宗克晋阳, 于围城行营之地, 立为佛寺, 真宗建统平殿以置太宗绘像, 后为汾水所坏乃移此院。 每朔望太守率官吏朝谒焉, 由是栋宇之制, 冠于一方。 殿西有堂, 知府事任中正所建, 宋守臣五十余人皆画于壁间, 名之思贤堂”。 “法相寺在府南门正街西第一法相坊, 尼寺也, 自故城徙入, 胜利院在府西门正街次东街北子城南门外之左。 唐广明二年额, 亦自故城徙入”[8]98。 这些寺观或迁自旧城, 或为唐明镇旧有, 或为宋代新建, 主要分布于南门大街以东诸坊。 它们有的成为城内重要标志物和街巷名称, 如广化坊、 寿宁坊; 有的地位很高, 如资圣禅院, 每朔望太守率官吏朝谒。 寺庙搬迁一方面反映出新城建设对旧城的承继与联系, 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晋阳古城的被毁程度。
宋代太原城的街道布局, 不像前代那样整齐划一, 而是以丁字为主, 表现出强烈的时代感。 子城东西门和南北门各自相直, 原本可以形成标准的十字街格局, 却被宣召厅分割成东、 西、 南、 北四条不相直的丁字街; 府衙正门前街依府衙形成丁字街; 罗城内沿城门规划的四条主要街道也为丁字街格局。 不仅太原城如此, 宋代其它城市街道也多为丁字街格局, 此种格局的形成与当时城市管理制度由里坊制向坊巷制转变有关。 由于商业繁荣, 很多奔走于城市之间的“行商”逐渐成为固定的“坐贾”, 他们沿街开店, 进一步促进了城市商业活动的发展。 买地券中经营开食店的王信、 大铁炉为活的陶美, 从事的都是沿街开店的城市商业活动。 与此同时, 由于城外地价低廉、 交通便利、 捐税较低并同乡村联系密切, 普通百姓更愿意选择在城外谋生。 因此, 在城外附郭区域形成居住和商业街区, 宋代太原城西门、 南门外便有这样的街区。 由于紧邻汾河, 又是汾河两岸来往船只、 货物进城的通道, 西城门外逐渐形成汾河晚渡的繁忙场面。 明代诗人张颐曾作《汾河晚渡》“山街落日千林紫, 渡口归来簇如蚁”来描述当时航运的繁忙。 依地理和交通之便, 原用来屯兵的南关城聚集了很多居民和商业, 形成附郭街区, 至明代繁盛至极。 “按旧志南关在故明时, 人文蔚起, 大坊绰蔽, 天光发地胍之谣, 自闯贼乱后市井寥落, 加以滇、 黔肆逆大兵屯驻骚扰益甚, 城垣室庐荡然无存。 康熙十五年知县戴梦熊加意抚辑, 始有起色。”[7]227
中国古代城市的建设、 管理、 布局, 既要显示国家、 官府权威, 有效控制不同身份的居民群体, 又要遵循礼制、 表现礼制内涵, 体现某种“文化权力”。 宋初太原城经历的毁城迁址过程便是在宋王朝的强制政策下进行的。 迁址后的新城垣采用子城、 罗城二重模式布局, 主要衙署安置于子城, 在罗城设立安抚司勾当公事厅和转运司治所, 一改之前衙署依子城分布的格局, 并在罗城内新建了很多宫观寺院。 新城垣以城墙和城墙外围自然河流为边界, 沿城门规划城市主干道, 将遍布城内的小巷作为次干道和支路, 这些道路都为丁字形态。 买地券为宋代太原在城设厢提供了直接史料, 也为探讨宋初太原街巷空间结构和城市空间形态提供了史料支撑, 其“大铁炉为活”信息, 证实宋初并州坊内分布有诸多产业。 推定“大铁炉”为“铸钱炉”, 与文献记载的并州铸钱业发达联系起来, 进而补充了宋朝文献对于并州“铸钱监”记载的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