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莹 李东霞
大连大学医学院,辽宁省大连市 116622
半夏在我国应用历史悠久,历代本草典籍中均有记载,其药材基源为天南星科植物半夏的干燥块茎,性味辛温、有毒,具有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的功效[1]。内服可用于治疗湿痰寒痰、痰饮眩晕、呕吐反胃、胸痞、梅核气等,外用可治痈肿痰核。因其有毒,故临床常炮制减毒后入药,中国药典中收录的半夏炮制品有3种,为法半夏、姜半夏和清半夏[1]。炮制同时也会改变药物本身的偏性,使疗效发生改变,因此需要针对不同的病症选用不同的炮制品,合理配伍,以达到良好的治疗效果。本文对近年来半夏及其炮制品的毒性成分变化和半夏临床运用的相关文献进行综述。
半夏有毒为历代医家所公认,古籍中半夏主要毒性描述可概括为“戟人咽”,即表现为对口腔、咽喉剧烈的刺激性。半夏对脏器也有相应的毒副作用,如《雷公炮制论》谓其“肝气怒满”,《药性集要》称其“生肺燥”,《本草新编》谈其“再耗肾中之气”,中医易水学派创始人张元素曰其“多用则泻脾胃”。此外,也有着阴虚血燥者禁服,孕妇忌之的共识。
现代对于半夏的毒性成分及毒性机制也展开了深入的研究,目前研究较多并且较为认可的是半夏的毒针晶,即草酸钙针晶和内含的凝集素蛋白。早在90年代,吴皓等[2]研究发现半夏中耐热、不溶于水和有机溶剂,对强酸强碱敏感的草酸钙针晶具有刺激性作用,大量细长、坚硬的针形晶体刺激黏膜细胞破损,炎症介质被释放而引起疼痛感。郁红礼等[3]研究认为半夏毒针晶中引起明显致炎作用的凝集素类蛋白为13kDa蛋白条。吴皓在毒针晶动物试验中[4]发现其中的凝集素可诱导大鼠的中性粒细胞向其腹腔迁移,而单用凝集素的家兔眼刺激试验则未移动,可见半夏中凝集素蛋白的作用机制是随针晶一同进入组织,再诱导中性粒细胞移动到刺入部位,最后产生相应的炎症反应。这些研究均说明了半夏的毒性成分和毒理作用,也为炮制减毒的机理的进一步研究提供方向。
2.1 清半夏 清半夏是半夏经白矾溶液浸泡后,再经干燥处理后所得的炮制品,白矾性收敛能燥湿,以白矾炮制可降低半夏的毒性和刺激性,提高药材燥湿化痰的作用。白矾主要成分为十二水合硫酸铝钾,目前针对该解毒作用机制的研究主要为两个方面:一是Al3+与毒针晶里的C2O42-结合成络合物,针晶结构遭到破坏。刘逊等[5]也推测其机制是由Al(OH)3胶体吸附、 凝集毒性物质来达到减毒的效果;何丹等[6]测定了10批不同产地半夏炮制品中草酸钙含量,结果显示生半夏的中的含量远远大于清半夏和姜半夏,与法半夏的相当,表明白矾确实使其中草酸钙针晶的含量发生改变;二是半夏中的凝集素蛋白可在白矾溶液中溶解,肽序列发生改变,结构被破坏,最终达到减毒的目的。郁红礼等[7]研究检测到清半夏中凝集素蛋白质含量为0.027%,明显低于半夏生品中的含量(7.3%)。
2.2 法半夏 法半夏是半夏与甘草煎煮后,再经石灰液浸泡、干燥处理后所得的炮制品。生石灰遇水反应呈强碱性,能破坏半夏毒针晶的结构,凝集素类蛋白在强碱性以及高温的条件下也会变性失活而降低刺激作用,以此达到减毒的效果。甘草性甘润和缓,能调诸药,也可解百药毒,对于半夏之毒也有一定的作用。王艳等[8]发现甘草酸类物质的抗炎作用可缓解半夏毒针晶的所产生的炎症反应。李书晖等[9]发现经石灰水、甘草汁及二者的混合液浸泡后,半夏中凝集素蛋白被降解成小肽段,并且混合液的效果最强,以此推测甘草的解毒作用与促进凝集素蛋白形成沉淀有关。
2.3 姜半夏 姜半夏是半夏与生姜、白矾共煎煮,再经干燥处理后所得炮制品。白矾和煎煮的作用同前所述,这里重点阐述生姜的解毒机制。中药“七情”相畏相杀的经典组合必有半夏与生姜,从古至今用生姜来解半夏毒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据文献考究[8]生姜炮制解半夏毒的用法源于南齐的《刘涓子鬼遗方》,而后历代均有记载,确为临床常用之法。现代也对生姜解半夏毒的机制展开了深入的研究。史闰均等[10]前期研究表明虽然单用生姜炮制,半夏药材本身毒性未被解除,但是从一定剂量生姜汁对半夏毒针晶所引起炎症反应明显抑制情况的实验结果看,传统上用姜制半夏减毒具有相应的科学性。近几年的研究发现生姜中姜辣素对半夏毒性具有拮抗作用,该研究[11]用不同方法多个指标来综合展示姜辣素的影响,其结果表现为对巨噬细胞被半夏凝集素蛋白致炎作用的抑制性,TNF-α释放、ROS生成、RIP3表达的含量增加均受到抑制,细胞本身的形变以及细胞膜破损的情况也受到了抑制。在不同半夏炮制品比较研究中,梁君等[12]所得结果是姜半夏的口尝为无麻舌感、草酸钙针晶含量最低。在凝集素含量的比较[7]中姜半夏的含量也低于矾制清半夏。可见生姜确实是有一定减毒作用的。
综上半夏三种炮制品的经现代药理学深入研究后,各自的解毒机制已被初步阐明,也可初步断定其毒性均远远低于生半夏,达到了炮制减毒的目的。临床运用中为保证半夏用药的安全性,可以在确保疗效的前提下尽量选用相应功效的炮制品。
3.1 炮制品选取 生半夏有毒,一般仅外用治各种肿块性疼痛。而内服为保证其安全性常炮制后使用。入丸散剂需炮制较被认可。在钟赣生《中药学》规划教材里比较了几种炮制半夏功效的侧重点:清、法半夏均善于燥湿化痰,清半夏偏燥湿痰,法半夏偏化痰止咳。姜半夏则善于温中止呕。炮制品功效的偏向与所加辅料的功效密切相关,也是在漫长的临床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杨冰月等[13]对半夏不同炮制品的功效进行药性学评价研究,得出祛痰作用结果为半夏生品>清半夏>法半夏>姜半夏,止咳作用最强的是法半夏,验证出半夏不同炮制品的功效偏向。据统计[14],在三种半夏炮制品中,使用频率依次是法半夏、姜半夏、清半夏,此外还存着竹沥半夏、半夏曲等炮制品的使用,可为半夏及其炮制品的购置种类及相对数量提供参考。
但在汤剂中是用生半夏还是炮制品的问题上存在着一定的分歧。古代医籍中常规运用多为生半夏,刘克峰等[15]也从半夏炮制工艺的地区差异性、毒性成分水溶性及耐热性差、有效成分损失等,强调汤剂用生半夏的合理性。此外生半夏在风湿病、恶性肿瘤等疑难杂症的治疗中也有着重要的作用。
3.2 配伍选择 寇本沧等[16]指出“下气”为半夏的主要功效,经方中常将半夏与他药配伍,用于调畅气机。与生姜相须配伍,止呕之力更胜,如大、小柴胡汤,旋覆代赭汤等;与生姜厚朴配伍,重用厚朴,药力趋下,用治“腹胀满”,如厚朴七物汤;轻用厚朴,化痰散结,用治梅核气,如半夏厚朴汤;与芩连相配可调寒热而除痞满,与参草枣相配可保胃气,如半夏泻心汤;与姜辛味相配可化饮下气,如小青龙汤;与瓜蒌、薤白相配可散结宽胸,用治胸痹,如瓜蒌薤白半夏汤。《和剂局方》所载二陈汤中半夏、陈皮的配伍也较为常见,可使燥湿之力倍增,用于燥湿化痰;《医学心悟》里半夏白术天麻汤中半夏与天麻的配伍,可化痰定风,用治痰厥头痛。由此可见半夏配伍选择的多样性,临床应根据需要选择相应的配伍。
此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可归为中医疫病范畴,故采用中医药治疗具有可行性,其中也出现不少半夏相关配伍的运用。秦超等[17]统计分析100例用中医辨证治疗该病的用药规律:病程前中期,出现少阳郁热,用小柴胡汤中半夏、黄芩和柴胡的配伍组合泻热;病程中后期,出现气阴两伤兼有余热,以甘草与半夏相配来益气和胃;病程恢复期,出现脾肺两虚、湿邪困阻,用二陈汤中的半夏、陈皮相伍燥湿化痰。何玲玲等[18]发现COVID-19重症表现与中医胸痹所述症状的相似之处后,推断出瓜蒌薤白半夏汤在COVID-19中祛痰止咳平喘、免疫调节、对心血管疾病抵抗及肺纤维化抑制等药理作用。
3.3 用量确定 2020版中国药典中无论是半夏还是其三种炮制品的用量均在3~9g[1]。而在现代实际临床运用中据陈丽君等[14]统计最为常用的频率的10~12g,比例为55%。用量集中在7~15g,均值为11.8g。这些均可看出临床半夏超量使用的普遍性,因此用量不必过于局限于药典的规定。在辨证准确,确有必要的情况下可适当增大药量。注意提醒患者,若服药后发现不适,应及时停用并就医,最大限度保证患者安全,过大剂量的使用则要慎重。大剂量运用得好,治疗顽疾固有奇效,但是过大剂量半夏毒性风险又应如何规避呢?患者和医者的安全又如何保证呢?因此超量过多的,在没有丰富临床经验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尝试。
目前对半夏的毒性成分以及炮制减毒机理等已做了大量的研究,炮制减毒的科学性也被初步证实。在半夏炮制品选取、配伍选择、用量确定上也积累了大量经验,为半夏临床安全、有效地运用提供一定的依据。
但由于毒性成分尚未完全确定,其与有效成分之间是否存在着重合关系也不曾得知,炮制品炮制过程也存在着有效成分损失,炮制不规范甚至无法达到减毒目的等问题,半夏的规定用量范围也颇受争议。随着毒性成分研究的深入,炮制工艺的不断进步和规范,更加合理用量的确定等,不断完善半夏临床运用中的缺陷,使其更好地发挥出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