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军教授治疗原发性肝癌经验浅析

2021-11-30 01:12李牧婵郑鑫卓徐春军
中西医结合肝病杂志 2021年9期
关键词:肝病气血肝癌

刘 丹 王 琮 李牧婵 李 婷 郑鑫卓 徐春军△

1.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肝病科 (北京, 100010) 2.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儿科 3.北京中医药大学

原发性肝癌在我国常见恶性肿瘤中排名第4,同时在肿瘤致死病因中高居第2位[1,2]。本病起病隐匿,并发症多,致死率高,严重影响患者身体健康及生活质量。西医治疗以肝切除术、局部消融、TACE、肝移植、免疫治疗等为主,中药辅助治疗可减轻相关副作用,延长生存期,缓解症状,提高生活质量[3]。徐春军教授师承肝病大家关幼波教授,从事中医肝病临床工作30余年,擅长治疗病毒性肝炎、脂肪肝、肝硬化、肝恶性肿瘤等肝脏疾病,临床诊治原发性肝癌经验丰富,疗效确切,笔者有幸跟随徐老师学习,收益颇丰,现总结徐春军教授临证经验如下。

1 原发性肝癌的病因病机

原发性肝癌属西医病名,祖国医学无对应病名,结合症状多认为其归属于“肝积”“癥积”“胁痛”“黄疸”“积聚”等中医病名范畴[4]。《医宗必读·积聚》云:“积之成也,正气不足而后邪气居之”。肝癌发病之根本病因多归于虚损成积,虚、瘀、痰、毒贯穿疾病始终,毒邪为发病关键[5]。湿热之邪从血分入侵,侵袭肝脏,肝病传脾,脾虚痰浊内生,中焦乃气血生化之源,中焦受损,加之湿热之邪伏于血分,耗气伤津,气血津液日渐亏虚,气血运行无力而生瘀,久之痰瘀互结,毒邪自生,痰瘀毒胶结于肝,积聚成癌块,因病致虚,因虚致病,两者互为因果,循环往复。综上,其病位以肝脾为主,病机以肝脾亏虚,痰瘀毒结为主。

2 徐春军教授的学术思想

2.1 病证结合,衷中参西 病是对疾病发展全过程特征及规律的概括,证是对疾病某一阶段特征及规律的概括,辨病可从整体把握疾病本质,辨证可把握疾病动态变化,病证结合既可把握疾病共性,又能把握个体特点[6]。通过现代医学手段明确诊断原发性肝癌进行辨病以把握总病机,通过中医望闻问切收集四诊资料辨证以把握病位、病性及病势。早期肝癌患者常为体检发现肝脏肿块进而明确诊断肝脏肿瘤,临床多无典型症状及体征。徐教授结合多年临证经验,支持宏观辨证与微观辨证结合的辨证思路,即在中医思维指导下对相关辅助检查进行辨证,血常规、肝肾功能、肿瘤标记物、免疫学指标、影像学检查、病理结果等均可在一定程度上认为是中医望诊的延申[7]。有症可辨时当以宏观辨证为主,主要参考四诊资料;无症可辨时则主要采用微观辨证,重点关注辅助检查结果,同时可结合舌脉资料以判断证候,了解病性及病位指导治疗。甲胎蛋白偏高,考虑以邪实为主,辨证多属湿热内盛、气滞血瘀[8]。肝脏弥漫性增大,门静脉存在癌栓多辨证为湿热内蕴,病灶体积偏小、数目偏少多辨证为脾虚湿困[9]。此外血常规、生化、病毒含量等慢性肝病指标同样可辅助辨证,肝功能指标偏高,肝炎病毒复制活跃时多认为以邪实为主,辨证多属湿热内盛,血红蛋白、血清白蛋白偏低时多认为以正虚为主,辨证多属肝肾亏虚。

2.2 脏腑为纲,气血为目 徐春军教授强调在治疗慢性肝病时由需注意“调理肝肾脾,中州要当先”。在八纲辨证基础上加用气血辨证。

从形态学角度,癌块位于肝脏,可转移致肺、骨、肾等诸多脏器,病位当在肝。但从中医整体观念出发,其病位不止于肝,可涉及脾肾。从五行生克角度而言,肝木易克脾土,肝病多影响脾胃。张仲景《金匮要略》言:“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亦可支持治肝需治脾的理念。肾为一身阴阳之根,久病多及肾,肝癌日久耗阴伤阳,必损肾之阴阳,同时乙癸同源,肝之精血不资先天,肾脏必损。肾主骨,肿瘤常转移至骨,肾主水,腹水内停均是肾损例证。

气血为构成人体的基本物质,人体的病理状态均可反映于气血,详查气血可辨病机,故此关幼波教授认为气血辨证与八纲辨证同等重要,并提出十纲辨证[10]。肝主疏泄,肝病多气滞,气为血之帅,气滞则血瘀,同时气滞可影响水液代谢而生湿生痰;血瘀影响新血生成而致血虚,血为气之母,血瘀又可导致气虚及气滞。晚期肝癌患者从症状上多气短乏力、水饮内停,从客观指标上白蛋白减少、凝血因子缺乏,均是气血亏虚之征。此外部分肝癌患者面色黧黑,皮肤可见蜘蛛痣,腹壁脉络曲张,为气滞血瘀之象。

血可濡养诸脏器,气促进脏腑功能运转,气血不调可影响脏腑功能。同时肝藏血,脾统血,心主血,脏器功能又可影响气血。因此徐教授在辨证过程中强调脏腑辨证与气血辨证相结合,脏腑辨证为纲定病位,气血辨证为目定病性,两相结合定病机,将诸多症状体征化繁为简,有助于医者提纲挈领把握核心病机。

2.3 未病先防,分期论治 早期肝癌症状多不典型,正气尚足,手术治疗仍是主要治疗手段,术后肿瘤复发是五年生存率的瓶颈,故术后患者需注意定期复查警惕肿瘤复发[11]。术前患者,中医治疗以驱邪为主,扶正为辅,着力于解毒散结;术后患者正气受损,癌块已去,然而毒邪生成坏境未变,需在补益气血基础加以活血化痰祛湿,合并肝硬化患者注意祛瘀通络。中期肝癌患者多以局部治疗为主,如TACE、射频消融等。此期治疗需注意扶正祛邪并重,一方面癌块仍有进展或复发风险,另一方面患者多有癌痛、纳差、恶心等不适,其核心病机不离虚、瘀、痰、毒,处方应注意补益肝脾肾与解毒祛瘀化痰比重,同时加以对症之药缓解症状。晚期肝癌患者多处于恶病质状态,癌痛剧烈,大量腹水,生活质量极差,生存期短,此期治疗重在减轻症状,尽量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其证型以肝肾阴虚及脾肾阳虚为主,治疗以扶正为主,或补益肝肾,或温补脾肾,兼以活血止痛、补气利水、利湿退黄。

3 临床应用

徐教授根据原发性肝癌的发病不离“虚、瘀、痰、毒”的理念,在临床实践中总结出经验方抗肝癌1号方,其具体药物组成如下:生黄芪、白花蛇舌草各30 g,党参、炒白术、黄芩、藿香、当归、醋白芍、枸杞子、黄精各10 g,炒酸枣仁、泽兰各15 g。李牧婵[12]等人通过临床研究证明该方可明显提高肝癌患者生活质量。

3.1 方药分析 生黄芪与党参共为君药,二者归肺脾经,其味甘性平,均为补气之要药。黄芪大补脾气,脾健则气血生化有源,正气自足,气足助水行,入肺经更添提壶揭盖之功。党参甘补而平,不滋不腻,亦入脾经,同时兼具补血之功,与黄芪相合共奏补益气血之功,养正则积自除。炒白术、黄芩、当归、白芍为臣药,起健脾燥湿,养血柔肝之功。炒白术与黄芩为徐教授治疗肝癌常用对药,白术甘温补气,燥湿健脾,黄芩味苦性寒,清热燥湿,两者相合脾健、热清、湿除。当归为补血活血要药,一药而气血同调,且当归兼滑肠之性,在晚期肝癌患者之中有助于毒邪从大肠而出,有助于肝性脑病的预防与治疗。白芍味酸入肝脾经,《本草新编》赞其“大滋肝中之血”,与当归相合取四物汤之义,加之醋制,直补肝之精血。徐春军教授秉持体用同调治肝病的理念,归芍相配,肝体得养,肝用方健,气机一调,瘀血自去。痰为水液代谢失常所生之病理产物,徐教授强调肝病之痰以无形之痰为主,正气足,气机调,瘀血去,水液代谢复常则痰浊之邪随之而消,故全方虽无一味化痰之药,但合之祛痰之功强。藿香、泽兰、枸杞、黄精、炒酸枣仁、白花蛇舌草为佐药。藿香气味芳香入脾,化湿醒脾,助党参、白术健脾。泽兰通肝脾之血,活血不伤血,助白芍生新血之力。黄精、枸杞入肝经,补益肝体,滋而不腻。本方取酸枣仁补肝血之功。白花蛇舌草可清热解毒,现代药理认为其可抗肿瘤,本方取其解癌毒之效。

3.2 兼症治疗 肝水:脾虚不能运化水液,加之气虚水停,此外痰瘀互结阻络,血不利则为水,故水停于腹。徐教授治疗此类患者常重用生黄芪,最高剂量曾达120 g,气为血之帅,气足血行,气足津液代谢复常,此外黄芪归肺经具提壶揭盖之力,一药三用。徐教授强调见水勿单纯治水,需着眼于气血,加丹参、赤芍,助泽兰活血利水之功。大量腹水时,亦可在配伍得当基础上适当加用大腹皮、抽葫芦、通草、泽泻等利水之品。

黄疸:《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曰“脾色必黄,瘀热以行”。其病位不离肝脾,发病关键在于痰湿瘀热结于胆道。徐教授秉承关幼波学术思想,强调“治黄先治血”“治黄要治痰”。结合肝癌的核心病机之一为“毒”,故治疗肝癌相关黄疸时,着力于祛湿、化痰、祛瘀、解毒。常选用茵陈、藿香、茯苓等化湿利水,橘红、贝母、半夏等化痰通络,选用白茅根、益母草、赤芍等活血利水,选用草河车、秦皮、五味子等解毒,再酌加郁金、金钱草、虎杖等利胆退黄之品。

癌痛为影响肝癌患者生活质量的主要主要症状之一,一般可归于不荣则痛或不通则痛,本病虚实夹杂,两者兼有。气血两虚不荣肝体而痛;痰瘀阻滞,血络不通而痛。徐教授临床常在辨证基础上适当加大黄芪、党参、当归用量,补益气血以荣养肝体;加杏仁、橘红理气化痰通络;加丹参、桃仁、红花、延胡索等活血通络止痛。《神农本草经》言白芍“主邪气腹痛,除血弊,破坚积”,与当归相合取当归芍药散治腹中诸疾痛之意。

3.3 身心并重 肿瘤的诊断对于患者常是巨大打击,此外肿瘤患者前期花费巨大,经济压力亦加重患者心理压力。《医学入门》言“所处顺,则性情和气血易调,所处逆,则气血郁”。情绪异常可加重病情,影响疾病预后,严重时患者甚至因丧失求生欲望而发生悲剧事件。徐教授临床主张身心并重,关注患者情绪状态,虽然平素门诊量大,工作繁忙,但对于情绪不佳的患者一定耐心疏导,鼓励身体允许的患者回归社会,并再三叮嘱家属照顾患者情绪,尽量增加患者的生活幸福感。在处方用药中也会酌加疏肝理气之品,如合欢皮、香附、佛手等调畅情志,同时在保证疗效的基础上尽量选用价位偏低的药物,尽已所能减轻患者经济压力。

4 验案举隅

患者,女性,66岁,2019年12月16日初诊。主诉:乏力伴右胁不适1月余。患者体检发现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CHB)20余年,规律服用恩替卡韦抗病毒治疗9年余。2年前腹部超声提示肝硬化、肝部肿块,AFP>1 000 ng/ml,于外院住院明确诊断肝恶性肿瘤,行手术及介入治疗(具体不详),术后复查血常规、AFP及肝功能正常,后患者遵医嘱服用抗病毒药物及靶向药物(具体不详)。1月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乏力、右胁肋部不适,半月前于外院复查,血结果:WBC 1.93×109/L,HGB 110 g/L,PLT 93×109/L,Alb 29 g/L,AFP 2 784 ng/ml,HBV-M提示“小三阳”,HBV核酸检测阴性,肝功能及胆红素正常,腹部CT提示多发转移癌,大者直径约11 mm,肝癌术后改变,为求中医治疗于我科就诊。无其他慢性肝病病史。现症见:右胁不适,气短懒言,周身乏力,夜间皮肤瘙痒,纳少眠差,二便可。舌淡苔薄白少津,脉沉弦。西医诊断: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肝炎肝硬化、原发性肝癌。中医诊断:积聚,辨证:气虚血滞,痰瘀互结证。治以补气扶正,化痰祛瘀,方药:生黄芪80 g,茯苓、白花蛇舌草、焦三仙、炒酸枣仁、白茅根各30 g,泽兰15 g,炒白术、杏仁、橘红、黄芩、当归、阿胶珠、垂盆草、苦参、半枝莲各10 g,14剂,1剂/d,水煎服,分两次温服。

2019年12月30日二诊:患者乏力明显减轻,夜间无瘙痒,睡眠质量较前进步,纳一般,二便可,舌脉同前。将上方炒白术加至15 g,加党参10 g,去苦参,14剂,煎服法同前。

2020年1月13日三诊:患者精神可,偶有腰膝酸软,纳眠可,二便可,舌脉同前。复查血常规提示WBC 3.0×109/L,HGB 120 g/L,PLT 105×109/L,肝功能提示Alb 35 g/L。于上方基础上加续断10 g,28剂,煎服法同前。嘱患者保持心情愉悦,饮食上可增加蛋白摄入。

按语:该患者原发性肝癌诊断明确,既往曾行手术及介入治疗,正气受损未及时调整,邪毒积聚,现肝脏新发转移瘤,目前正虚邪实并存,治疗上当以扶正驱邪并重,以抗肝癌1号方加减,生黄芪80 g大补肺脾之气,与当归、阿胶珠相合气血双补,与炒白术、茯苓相合补土生金。杏仁、橘红为常用对药可理气而化无形之痰。炒酸枣仁养血安神,同时补益肝血。泽兰、白茅根活血祛瘀,苦参、垂盆草清热利湿,半枝莲、白花蛇舌草清热解毒,此六药相合湿热瘀毒得消。此例晚期肝癌患者,转移灶多,其重点在于缓解症状,提高生活质量,经治疗后症状明显减轻,恢复生活信心。

猜你喜欢
肝病气血肝癌
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的中医治疗
观察益气养血汤治疗气血两虚型月经过少的临床疗效(1)
观察益气养血汤治疗气血两虚型月经过少的临床疗效
气血与心灵的港湾
陕西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肝病医院简介
“搓手”可充盈气血
舒适护理在肝癌介入护理中的应用
肝病切勿以肝补肝
TACE术联合手术治疗中晚期肝癌患者65例临床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