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口译过程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

2021-11-30 13:14韩艳方
外语学刊 2021年3期
关键词:互文互文性口译

韩艳方

(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092)

提 要:作为口译研究的重要领域之一,外交口译虽引起学界关注,但对其过程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机制探源较少。在系统功能语言学视角下,从互文性口译符号的功能和实现层次、意义的发生过程及意义的实现和例示化3个方面,本研究聚焦探讨在外交语境下口译过程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机制。研究发现,外交口译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是由外交语境为发言人提供互文形成的情景、外交互文语境为译员提供例示化产生的意义潜势与目的语例示化连续体3个机制程序促动。而且,外交口译中互文性意义是由语内互文向语际互文转移。希望本研究对外交口译中互文性意义的例示化机制的探索能够促进外交口译研究的发展,并对互文性分析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启示。

1 引言

口译作为一种交际行为和跨文化活动,在不同文化的交流中起着重要的桥梁作用。在当前世界经济与文化的深度融合趋势下,口译的地位与作用也越来越凸显。因而,口译的相关研究引起学者们关注,研究涉及口译信息处理(Gerver 1975:119-128,张威2012:67-72)、口译认知过程(Gile 1995:5-21,王建华2015a:101-106)、口译交际互动(Wadensjö1998:19-43,Roy 2000:36-40)、口译社会文化(Diriker 2001:54-69,陈菁2013:66-69)、口译语境(王建华2015b:13-18,何妍等2017:93-95)、口译教学(康志峰2012:34-41)等方面,口译研究对象的多样化表明口译研究呈现出跨越式发展。

然而,从主题内容看,口译研究的主题仍缺乏多样性。如外交口译研究主要基于语料库范式对记者招待会口译进行分析,以词汇、句法等为研究对象(胡开宝 陶庆2012:738-750,冯建中 殷东豪2016:69-73),对外交口译过程中意义形成机制的探索较少。外交口译受外交理念与外交政策的限制,与其他口译类型相比具有其严谨性和特殊性。因而,在特定外交语境下它的意义形成过程存在一定的互文诱因,这些互文诱因由外交理念、外交政策、外交情景、文化异同等因素体现。同时,这些因素也形成一个特殊的意义潜势集合,它介于Halliday(1973:49)的文化语境与情景语境的连续体之间。这样,外交语境下口译过程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研究面临的问题是:在外交语境下,互文性口译符号系统的功能与实现层次如何体现;在外交口译过程中,互文性符号的意义表征如何发生;基于外交目的,互文性口译符号的意义如何实现与例示化?基于此,本文试图将系统功能语言学(SFL)的语境、意义进化观和例示化思想延伸到外交口译的互文性分析里,重点探讨外交口译中互文意义的实现,挖掘互文意义与外交口译整体意义的深层联系。

2 外交口译的语境构型

Halliday在Malinowski的语境观点基础上,将语境分为文化语境与情景语境(同上:49)。“语境”从普通的情景语境延伸到由外交理念、信息发送者、译员、信息接受者、外交语言符号及副语言系统所组成的外交语境时,语境的本质随口译交际的多角色并入及主题趋性选择发生改变,即语境中的实质与意识形态向度发生变化。在外交口译交际中,外交语境中相关符号的意义潜势、外交事件信息及意义选择均是通过外交情景语境因素体现。尽管外交文化语境不随外交语言符号选择与组合的变化而改变,但外交文化语境与外交情景语境之间关系的紧密程度却随着符号互文性的强弱发生改变,这是外交口译交际语境进行配置时不可回避的问题,语言符号的互文性处理是问题的关键。随着意义系统进化观的提出(Halli⁃day,Matthiessen 1999:603;Matthiessen 2004:48),从物质系统、生物系统、社会系统到符号系统的意义渐进累积为符号意义的复杂性提供新的解释。Halliday认为,意义的产生是由社会系统构建、生物系统激活和物理系统交换(Halliday 2003:2)。对于外交口译来说,这种区分对于口译交际符号类型的分类也同样适用,因为外交口译意义的产生依赖外交意识观念、外交副语言感知和外交场景渠道传播。因此,借鉴SFL的意义进化观,外交口译符号可分为4种模态层面:物质符号,基础层;副语言符号,生理感知层;社会符号,外交观念层;意义符号,外交话语意义层。

因外交口译的特质,在外交口译交际过程中,参与交际的口译符号系统主题趋性较强,造成趋向性表意系统增加,而外交场景因素减少,所以外交文化语境与情景语境的紧密程度要高于二者在文本层面的紧密程度。尤其外交口译中提供的互文信息,与外事交际者的心理活动和经验之间关系紧密。在外交口译交际中,互文信息所提供的语境问题似乎不能仅从文化语境或情景语境单一方面进行解释,需要二者协同。从SFL看,将互文性符号带来的信息语境作为文化语境与情景语境的接面,即互文语境,似乎可回应外交口译中语境的分配问题。在Halliday的语境理论中,文化语境和情景语境是一个连续体,机构语境作为文化语境的实例,位于连续体中间。由于外交口译自身特质,外交口译符号在两种外交观念和意识形态间天然具有互文性。交际符号的外交情景语境是由互文性符号促动,机构语境因素在交际过程中被自然弱化,弱化的机构语境因素由互文语境中表征的意义系统实现,所以在外交口译交际中情景语境因素范围小于互文语境。因此,在外交口译交际的语境中,外交互文语境作为外交文化语境的实例,位于外交文化语境和外交情景语境组成的连续体中间。

在外交口译交际中,外交情景语境的话语范围、基调与方式是由物质符号和社会符号实现;外交互文语境是由情景语境提供的互文信息与外事交际者的生理感知和外交观念体系组成;外交文化语境是由交际者共享的外交规约、外交意识形态、文化异同、外交政策等非物质性语境因素体现。事实上,外交口译语境形成构型的过程是一个符义化过程。

意义与符号发生关系是通过前符义化和符义化实现。外交情景语境中的物质符号与社会符号在互文语境的作用下,与外事交际者的生理感知及外交观念体系形成感官接面和识解接面,这是前符义化。在外交文化语境的作用下,前符义化产生的副语言意义与符号意义形成符号语义接面,即促成具有完整意义的符号产生,为外交口译提供资源。外交口译中语境构型与口译符号的意义产生是同步的,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图1表示。总的来看,外交语境为产生意义的口译符号提供互文性信息形成的符号环境,同时为互文意 义的形成提供动因。

图1 外交口译的语境构型

3 外交口译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

互文性是由Kristeva最早用来说明在文学作品中某语篇与其所在文化中其它语篇之间的关系,随后Beaugrande和Dressler(1987:15)将互文性引入到语篇分析中,认为任一文本的形成是对其它文本吸收和转换的结果,是对前文本的继承与发展。在外交口译中,语码转换间也存在互文现象,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语内,也存在语际间。下面,本文将探讨外交语境下口译过程中互文性符号的功能与实现层次、互文意义发生过程及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

3.1 外交互文性口译符号的功能与实现层次

Halliday(1961:241-292,1963:57-67)在描述阶与范畴语法时提出,语言具有形式、实体和语境3个层次。随后他(1978:2)提出语言是社会符号,所以外交口译是语际间语言符号的转换。而且SFL的“语境(文化语境、情景语境)一语义一词汇语法一音系(字系)”的分析模式(张德禄2018:40),对意义的功能解释提供支撑。外交口译语是特殊语域中的语言类型,故借鉴SFL对外交互文性口译符号的实现层与功能进行描述。

Halliday认为,理解语言是一个从简单符号系统(原型语言)到复杂符号系统(母语)的渐变过程(Halliday 1973:37-38)。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形成语言元功能,即概念功能、人际功能与语篇功能(Halliday 1985:3)。在外交口译中,互文性符号的理解同样经历由简单符号到复杂符号系统的渐变过程,即互文性意义的产生。在这个过程中,互文原型由互文符号、互文关系、互文意义表征到互文意义逐层实现。在外交互文语境的促动下,互文原型是由互文内容表达配对形成的单一符号原型,内容被组织成少量的微观模式,作为外交情景语境构型中话语范围、基调及方式的潜势基础。每个微观功能都是一种与外交口译交际语境中情景类型相关的特定意义潜势,而且这些微观潜势可以表示为系统网络,并通过词汇语法层进行组合表达,最终例示化为具有概念、人际、谋篇意义的音系实体。互文性符号表达是分层的和轴向的,而且分层与轴向并不是独立于该阶段的变量,而是伴随发生在各个级阶。

在外交互文语境的促动下,互文性符号在不断聚集,使及物性结构、语气结构、主—述位结构、信息结构等微观功能的意义潜势逐步扩展。随着互文意义实现的不断推进,分层和轴向逐渐分形:分层成为外交口译过程中互文性意义实现的全局组织原则,指导互动意义、谋篇意义与概念意义的的功能实现;轴向成为局部组织原则,在每个新兴层内按组合与聚合关系分形。在外交口译的互文性符号翻译过程中,最初等级是互文原型符号,其次扩展到第二个等级:复合互文性符号,最终通过层次化与例示化实现互文性符号的元功能意义,参见图2。

图2 互文性口译符号的功能与实现层次

3.2 外交互文性口译符号的意义发生过程

Beaugrande和Dressler认为,互文性是一种语篇暗示和监管,信息发送者使用或选择熟悉的信息呈现方式,这种方式组成的语篇被用来监管其它语篇或其它语篇暗含的角色与意识形态(Beaugran⁃de,Dressler 1987:15)。即交际话题是选择的、发展的和转换的,互文性符号以最小的媒介性在交际中获得优势,将一定的社会规约或意识观念引入新语篇,完成文化语境因素的传递与继承。在外交口译语境中,互文性口译符号实际上具有暗示和监管作用,使外交理念和意识形态在新的外事交际事件中得以体现。然而,互文性口译符号的意义发生过程较为复杂,因为它涉及3个参与者:发言人、译员和接受者;2种语码:源语与目的语;2条路径:语内互文和语际互文。

在外交口译过程中,语内互文发生在发言人对源语信息编码时,由外交互文语境促动对互文性符号进行选择;语际互文发生在译员对源语信息解码和目的语信息编码的连续过程中,也是在外交互文语境促动下对互文性符号的选择。语际互文在特定外交文化语境中是语内互文的并行叠加,因为源语的互文信息有时在目的语中存在对应的互文方式。外交口译中互文性意义是由体裁动因、语境动因、互文诱因等因素触发。Martin和White(2005:33)认为,体裁是一个具有阶段性和目标导向性的社会性过程,所以语篇体裁与交际目的直接联系,并且部分互文性符号与特定体裁存在潜在的关联。互文性意义受外交语境制约,由互文性符号实现;外交文化语境为口译交际提供意识形态、外交理念、外交政策等,外交情景语境为口译交际提供话语范围、基调、方式。互文性与文化的关系及互文性情景类型的关系构成互文诱因。从SFL的角度,语境、体裁、互文诱因所促动产生的互文性意义根据功能的不同可以分为概念互文、人际互文与谋篇互文。

在外交口译互文性意义的发生过程中,发言人在体裁动因、语境动因、互文诱因的触发下对互文意义的功能进行选择,文字、音系、副语言、情景等意义潜势通过相关突出特征以语篇形式及语篇功能体现,如小句、短语、词、音节、音调、副语言、及物性结构、语气结构、主—述位结构等微观形式。译员通过外交互文语境对微观体现形式进行解码与编码,即意义的再符号化,完成语际互文意义的传递。语际互文性在语际间得到累积发展,使目的语以近似等值的互文意义潜势为接受者所选择,最终完成互文意义的传递,参见图3。

图3 外交语境下互文性口译符号的意义发生过程

3.3 外交互文口译符号的意义实现和例示化

意义实现指一种意义形式体现另一种意义形式,是抽象的(马丁 王振华2008:73)。在外交口译交际中,意义实现可以抽象为语境层、意义层、词汇语法层、音系层、实体层。在SFL中,每个层次含有多个系统,体现语言的精密度。依据SFL,结合3.1和3.2,外交互文性口译符号从系统到实例的实现可具化为从整体系统、互文诱因系统、次级系统到实例。互文性口译符号的意义表征过程是按照逐层实现与从系统到实例的例示化双向推进。

互文性口译符号意义逐层体现。在整体系统项,根据外交文化语境提供的体裁系统、外交理念、外交规约、外交政策等外交意识观念因素,通过语言与外交文化的关系体现为意义潜势的选择,意义潜势通过意义到词汇语法的体现规则选择词汇语法系统,再依据词汇语法到音系的体现规则选择音系系统,最终完成实体系统的选择。在互文诱因系统项,外交互文语境提供的体裁互文、规约互文、政策互文等意识形态互文因素,通过互文与外交文化语境的关系体现为互文意义潜势的选择,再依据各层的体现规则完成互文类型的选择。在次级系统项,外交情景语境提供话语范围、基调、方式、体裁选择等,通过语言与外交情景或情景类型的关系体现为语域的选择,语域通过外交语域到语言次系统的体现规则选择外交语域的语言类型,逐层按体现规则进行选择。

从系统到实例的例示化过程包含语境化、语义化、语法化、音系化、语音化。交际事件置于外交语境中完成语境化,以情景语境中的一个实例或一种语篇结构体现;语境促动下通过意义选择与功能分工完成话语语义化,从意义潜势成为意义;通过词汇语法对用语意义进行组合与建构完成语法化,体现为具体措辞实例;通过音系规则进行口译语输出,完成音系化与语音化,体现在音位整合与语音实体上。在外交语境下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过程通过选择与逐层体现完成,源语与目的语虽不同,但互文意义的对接和近等值传递的语用目的相同,是在共享外交语境的投射下进行。为便于研究,上述讨论可参见图4。

图4 外交语境下互文性口译符号的意义实现与例示化

4 外交口译互文的实现与例示化实例分析

外交演讲引用古训语的翻译是外交口译中互文性处理的典型现象。因篇幅有限,本文选取习近平主席在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讲话中所引古训语“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的口译作为实例,对其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进行分析。互文性意义的传递是从发言人、译员到接受者在两种语码的语境层、内容层及表达层实现。译员对源语的解码是关键,将获取的互文意义潜势依据目的语的词汇语法体现规则与音系规则进行编码,进而完成意义传递。

外交语境是中非两方的整个外交观念、外交规约、外交政策等组成的中非外交意识观念系统。语境化的过程是习主席在2018年“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开幕式上主旨演讲这一外事活动。该外事活动的话语范围是2018“中非合作论坛”,话语基调是遵守会场纪律和维护中非合作关系,话语方式是主旨演讲。演讲的主题是“携手共命运、同心促发展”,这是整个语篇的宏观话语意义,所有意义潜势的选择服务于主题意义。习主席在此语境基础上引用韩愈《答李翊书》中“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这一典故。习主席用典后采用期许的口吻进行阐释,“历史有其规律和逻辑。中非双方基于相似遭遇和共同使命,在过去的岁月里同心同向、守望相助,走出了一条特色鲜明的合作共赢之路”,这是语内互文。习主席借用先贤箴言欲表达的是历经7届中非合作论坛,双方合作不断深入,各个领域合作基础十分牢固,如同种树,已深植其根,随时间累积,必枝繁叶茂,果满枝头;只要鼓足干劲,如灯烛满膏油,灯光明亮一样,未来中非合作所取得的成绩会吸引全球目光。译员在处理这一互文性意义时,需从“中非合作论坛”历经7届、成果丰硕这一互文语境促动互文意义潜势的选择,尤其是对互文语境中韩愈《答李翊书》与习主席主旨演讲之间的体裁互文意义的关注,突出根茂实遂、膏沃光晔展示中非人民多年来同心同向、深入合作的互文意义。现场译员将其译为Only with deep roots can a tree yield rich fruit;only filled with oil can a lamp burn brightly.

根据译员的译文,可以看出互文意义从语内转移到语际间。在体裁互文、“中非合作论坛”外交语境、中非多年成果丰硕作为互文诱因,译文在很大程度上完成语际互文意义的传递。尤其是在谋篇互文意义的处理上,源语中“根”与“膏”均是小句的主位,译文中root和oil也是作为主位存在,并且译员按源语的条件小句处理,采用标记性主位形式only with deep roots和only filled with oil来对应“根之茂”与“膏之沃”。从语际互文意义传递可以看出,译员从源语接收到目的语译出的过程可参见图5。从图5可知,互文性意义从源语例示化连续体向下至发言人,译者通过源语的字系/音系规则、词汇语法规则、话语意义潜势、体裁/语域、外交语境来解码互文信息,然后对源语信息进行加工处理,按照目标语的例示化连续体从外交互文语境、互文体裁/语义、互文意义、目的语词汇语法规则及音系规则,直到例示化完成,接受者得到互文信息。

图5 “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互文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

5 结束语

本文将SFL的语境、意义进化观和例示化思想延伸到外交口译的互文性分析中,并提出外交口译的语境构型。从互文性口译符号的功能和实现层次、意义发生过程及意义实现和例示化3个方面,本文探讨在外交语境下口译过程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机制。研究发现,外交口译互文性意义的实现是由外交语境为发言人提供互文形成的意境、外交互文语境为译员提供实例化产生的意义潜势与目的语例示化连续体3个机制程序促动。而且,外交口译中互文性意义是由语内互文向语际互文转移,这是外交口译过程中互文性意义例示化的特有属性。虽然本文对外交语境下口译过程中互文性意义的实现与例示化机制进行了探源,希望能为外交口译的互文性处理提供一定的启示,但研究还处于起始阶段,尤其是语内互文与语际互文在外交口译中的系统分类,以及借助语料库范式的大容量文本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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