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学习者学术写作中的消极冗余分析

高彩凤，赵 莉

（山西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为了达到有效交流，人们在交流过程中，往往会不自觉地重复表达的信息。重复表达的信息被称为冗余。冗余分为积极冗余和消极冗余。[1]积极冗余又称合理冗余，指的是在一种语言里，为了表达效果而选择表达适当的多余信息，如汉语中的“很久很久以前”和英语中的“long long ago”均属于积极冗余。学术写作作为严肃的文体，通常表达抽象的概念，积极冗余现象存在较为普遍。但是，许多中国学习者由于不熟悉学术英语写作风格或受到母语思维影响，在英语学术写作中同时也使用了大量的消极冗余。

目前国内研究对于中国学习者在学术写作中的消极冗余研究几乎没有，在中国知网以“消极冗余”和“学术写作”为主题进行检索，检索结果为零。笔者在分析实例的基础上，得出中国学习者在学术英语写作中消极冗余现象的表现类型，并尝试探索其可能的成因。所选学习者实例均来自山西某大学英语专业学生学术写作中的真实案例，并对冗余部分进行了加粗标注。

一、词汇消极冗余

Pinkham明确地提出了“词汇冗余”概念，并对中国学习者在英文写作或翻译中的词汇冗余进行了分类。[2]（P3-143）虽然她并未明确提出“消极冗余”这一术语。但她认为冗余的词汇就是“在句子中体现不出功能的意义，应当去掉”的词汇，和本文所讨论的消极冗余表达了相同的概念。本论文将在Pinkham分类的基础上，对以下几种词汇消极冗余现象进行探讨。

（一）名词消极冗余 名词冗余，又称“名词肿胀症”，指的是在表达过程中使用了没有必要的名词或名词短语。[2]论文写作中需要以简洁的方式呈现研究内容，但是中国学习者在表达中有叠加名词的倾向。譬如，标题“A Study of the Phenomenon of Silence in English Reading Classes in Senior High Schoo”中，“Silence”一词在英语中可以表达“沉默现象”，不需要再加“Phenomenon”。这类表达在中国学习者的英语学术写作中出现频次较高。因为在汉语中，类似“沉默”和“现象”两个名词直接并置，不需要任何连接词或标识语的表达方式，能唤起读者的名词意象图叠加，引起读者对语言美的感受力，从而唤起读者对抽象概念的深刻理解。[3]如果学生对英汉这种表达差异的认知不足，就容易把汉语的表达习惯迁移到英语表达中。譬如：

例1：The paper mainly studies the contents of English teaching methods used in junior high schools in Shanxi province.本论文主要研究了山西中小学英语教学方法的内容。

例2：The data in Table 1 show that more than half of the students intend to read some books about foreign literature in their spare time.表1的数据表明超过半数的学生想在空闲时间阅读一些关于外国文学的书籍。

例3：In the process of learning English,some students are not so sensitive to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在学习英语的过程中，对于英语和汉语之间的差异，一些学生并不敏感。

例4：Many English teachers think that reciting can greatly promote students’English level.许多英语教师认为背诵可以极大地提高学生的英语水平。

例1中的“contents”，例2中的“data”，例3中的“process”和例4中的“level”均属于名词冗余。去掉这些名词，英语句子表达流畅、简洁，而且不影响句子完整的意思。但这些冗余的成分翻译成汉语之后，并不显得冗余。两种语言之间这种“直译”的思维模式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名词的消极冗余，破坏了学术英语表达的直接性和简洁性。

名词消极冗余现象一方面和中国学生的汉语表达习惯的负迁移有关，另一方面可能受到机器翻译的影响。很多学生在写论文的过程中，求助于机器翻译。目前的技术层面，机器翻译在翻译的过程中，还是较为机械地处理文字，逐字逐句地翻译，而非在“理解”的基础上进行深层面文字处理，更无法将汉语和英语中的表达差异翻译出来。

（二）动词消极冗余 动词的冗余不是动词所表示的“动作或状态”的意义多余，而是在具体的搭配使用中，动词的形式可以使用另一种更为简洁的方式来代替。动词的消极冗余经常和名词组合在一起，常表现为两种形式：VP+NP；VP+NP1+介词+NP2。

第一种为基本的动宾结构（VP+NP）。在此结构中，NP通常为由动词演变来的派生名词，如“exploration”是由动词“explore”派生而来的。动词VP的搭配能力较弱，意义较为广泛。真正核心的意义体现在后面的派生名词NP中，动词VP的意义也因此变得“多余”。

例5：This study conducted a careful examination of cultural infiltration in English teaching in senior high schools.本研究仔细研究了高中英语教学中的文化渗透。

这种学术表达中，“conduct”并没有表达积极的搭配意义，可以改为“This study carefully examines cultural infiltration in English teaching in senior high schools”.

例6：Students make a general agreement that expository reading is more difficult than other types of text.学生普遍同意说明文阅读比其他形式的文本更难。

动词短语“make a general agreement”中的高频虚化动词“make”，语义较弱，需要和其他名词搭配起来，才能产生确定的意义。和本族语学习者相比，中国学生更倾向于使用虚化动词和实义词的搭配，存在着过度使用的现象[4]。

第二种动词消极冗余的结构为：VP+NP1+介词+NP2。在此类结构中，NP1为表示方法、目标、任务、态度或规则等意义较为宽泛的抽象名词，NP2的结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名词，通常为动词的动名词形式。这类结构使文章读起来晦涩拗口，很容易使读者在次要信息上付出较多的认知资源，以至于错过重要信息的摄入和理解。

例7：Students should assume the attitudes of admitting what they have done in the classroom.对于课程上的所作所为，学生应该有承认的态度。

严格意义来说，这种冗余更像是动词短语的冗余。在这类型表达中，“assume the attitudes of”的使用使句子表达更为复杂，远不如“Students should admit what they have done in the classroom.”更简洁。

例8：Teachers have the ability of exploring what is missing in their teaching.教师有能力探索到他们的教学中缺失的东西。

例8中的动词短语“have the ability”翻译成“有能力”，放在汉语句子里，表达流利，没有任何语病。但是在英语中，表达拖沓，可以改为：Teachers can explore what ismissing in their teaching.

（三）形容词消极冗余 形容词作为句子主干的补充成分，通过详述、延伸、增强等方式对中心词从不同方面进行扩展。[5]形容词的冗余主要表现为修饰意义重叠。在学术写作中，为了切近朴实、客观的文体特征，形容词运用较少。然而中国学生在英文学术论文写作中，往往会忽略了此类的消极冗余，把汉语的很多修饰语意义“照搬过来”。

例9：Students take all possible measures to improve their English.学生采取所有可能的措施提高英语。

例9中，“all”这个全称量词的语义场涵盖了“possible”的语义场，这两个修饰语只能使用一个。可是在汉语中“所有可能的”这种表达较为常见。例如，2020年7月21日，《人民日报》官方网援引《华盛顿邮报》的文章《美媒反思美国抗疫：所有可能出的错，美国全都犯了》，题目中“所有可能”在汉语中并不是一个消极冗余的表达。

例10：This kind of teaching model is very good and satisfying.这种教学模式非常好，令人满意。

在例10中，“kind of”表达的修饰语成分多余。形容词短语“very good”和“satisfying”意义重叠，“令人满意的”教学模式毋庸置疑是“好的”。“好的”的意义表达属于冗余。可以改为“This teaching model is very satisfying”.

例11：This research is to find out the reasons that hinder students’active participation in classroom interaction.本研究的目的是找出阻碍学生积极参与课堂互动的原因。

2020年5月12日，经济参考官方网站发布文章《我国应积极参与全球数字贸易规则制订》。“积极参与”这个词组频繁地出现在汉语的写作中。但在英语中，根据当代最权威的英语语料库之一COCA（Corpus of Contemporary American English）的搭配显示：“participation”“active”搭配较为少见。“participation”较多地与表示量或程度的修饰语搭配。例11可以改为：This research is to find out the reasons that hinder students’more participation in classroom interaction.

例12：Under the teacher’s correct guidance,students have developed good habits of learning English.在教师的正确指导下，学生养成了学习英语的好习惯。

在例12中，“guidance”在《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里的解释为“help and advice given to someone about their work,education,personal life etc.”，本身已经暗含“正确、恰当”等语义，如果再加“correct”修饰，意义累赘。此类冗余的表达主要受到汉语短语“在……正确指导下”的影响所致。

有的词汇冗余甚至同义词反复，即在同一个概念被重复表述，最常见形式是的两个并列的词或短语。在汉语的并列四字格成语如“生龙活虎”中，“生龙”和“活虎”表达了几乎同样的语义。这种结构的四字格成语是汉语中独具特色的文化现象，虽然表达意义有所重复，但是这类短语表达力较强，具有较强的语义表现力[6]。在学术写作中，中国学生受到汉语中“同义词组合”思维的影响，往往试图通过两个并列成分表达更强的语义。但在英文表达中，此类表达不仅不合乎英语表达习惯的，而且违背学术英语的简明性原则。

例13：Creating a harmonious learning atmosphere can enhance students’interest and enthusiasm for English.创设和谐的学习气氛能提升学生学习英语的兴趣和热情。

例14：Many times,Twain hoped to integrate the great humanism tradition through patient and persistent reading.很多次，马克·吐温希望通过坚持不懈的阅读来整合人文主义传统。

例13中的“interest”和“enthusiasm”，例14中的“patient”和“persistent”都表达了重复的意义，可以去掉其中的一个。

二、结构冗余

结构冗余是指在表达中没有突出表达意义、累赘甚至是错误的结构。在中国学习者的学术写作中，结构冗余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There be句型冗余、时间状语冗余、被动句式冗余和句首状语的冗余。

（一）There be句型冗余 There be句型是中国学生习得序列中较早的英语句型。在中国学生的议论文写作中，“there are many/there is a”是出现频率非常高的三字词串[7]。There be句型高复现率的特征也造成了中国学生在英文的写作中对该结构的滥用[8]。There be句型滥用包括对该句型的使用错误和使用冗余。这两种情况在学生的学术写作中出现频率非常高。

例15：There are more than 20%of the students cannot comprehend what is taught in class.百分之二十的学生不能理解课上的内容。

例16：There were 35 participants who participated in the questionnaire.三十五名被试参与了问卷调查。

在例15和例16中，“there are”用法属于冗余，需要修改。例15中，写作者完全按照汉语意思进行翻译，忽略了英语表达规则，造成了语法错误，可以改为：More than 20%of the students cannot comprehend what is taught in class。例16虽然没有语法错误，但是There were的使用使句式更加累赘，复杂，可以改为“Thirty-five participants participated in the questionnaire”.

（二）时间状语冗余 英语动词用时态（tense）和体标记（aspect）来表示基本的语法属性。时态描述动作行为发生的绝对时间位置，体标记则是描述动作行为的进行状况。但汉语缺乏相对应的语法标记，通常借助副词或时间词来指示动词的时间信息[9]。因此，在英语学术写作中，写作者往往忽略了英汉两种语言的动词语法属性差异，造成了时间状语使用的冗余。

例17：The English Curriculum Criteria for Middle School(2011)recently explicitly pointed out…《中学英语课程标准》（2011）最近明确指出……

例18：At present time,parents are growing more and more conscious of their children’s academic performance.目前，家长越来越关注孩子的学业成绩。

在例17中，《中学英语课程标准》的引用格式里已经标出了年份，没有必要再使用“recently”。例18中已经使用了现在进行时，“at present time”的使用传递了多余的时间信息。

（三）被动句式冗余 雷秀云[10]通过语料库检索对比学术英语和通用英语的写作特征后发现：在学术英语中“无by的被动语态句型”的使用频率明显高于通用英语。而且在传统的学术英语写作模式中，指导教师或论文指导手册通常要求：尽量避免使用第一人称作主语的句式。因此，学生在学术写作中，故意隐藏作者身份而采用被动语态，以至于在英语学术写作中被动句式使用冗余。

以下两段对比语料均是论文对研究被试的描述，分别选自TESOL Quaterly（例19：2020年，第54卷，第2期）和中国学习者学术写作（例20）。

例19：To recruit participants for the project,purposeful sampling was used.We derive this term from Patton,where purposeful means targeting those informants who are potentially“information-rich”and from whom“one can learn a great deal about issues of central importance to the purpose of the research”.Therefore,we identified individuals who fitted our key criteria(native speakers or local English teachers)and who had worked or were working on native speaker schemes and were available and willing to be interviewed.Drawing on our academic and professional contacts,snowballing from other teachers on the same scheme,and internet searches,we identified suitable NESTs and LETs.For this article,we analyse interview data from 16 NEST interviews with NESTs in Brunei on EDT,in Taiwan on the Fulbright scheme,in South Korea on EPIK,in Japan on JET,and in Hong Kong on NET.Interviews lasted 45–75 minutes.In order to gain as complete a picture as possible of the lived realities of teachers on NEST schemes,it was important to draw on the experiences of NESTs in different countries rather than examine only one country(e.g.,South Korea)or one group(e.g.,JET).As well as range,it was also necessary to include data from NESTs with different qualifications and experience;as far as we are aware,there are no studies to date that have compared data from NESTs in as many contexts as we do in our study.Details of the participants can be found in Table 1.The level of second language proficiency is based on participants’self-reports.

例20：The students in two natural classes of Grade Two in a middle school are selected as participants.There are 40 students in each of the two classes.Class A is designed as the controlled group while Class B is designed as the experimental group.The age of students ranges from 13-15 years old.They are trained to learn English from Grade 3 of elementary school,and they have learned English for five years.The students in the two classes are randomly divided into classes after they entered junior school,which has no obvious characteristics compared with other classes in the school.

经对比发现：TESOL Quaterly语料使用了较多的第一人称复数“we”开头的主动句式；中国学习者语料虽然较短，却使用了更多的被动句式。不同句式使用频率的差异可能是国内外写作者不同的学术写作模式或写作思维所致，和语言水平的差异关系并不大。

（四）句首其他状语冗余 这种情况指除时间状语以外的句首其他状语冗余。英语和汉语篇章存在着不同篇章组织和发展模式。英语篇章通常呈“直线型”，先阐述主题开始，然后呈现背景信息[11]。汉语语篇通常为“曲折型”，大多先呈现背景信息，然后阐述主题。无论汉语还是英语，背景信息的呈现通常以状语形式表现。在英语中，状语是最灵活的句法单元，可以放在句首、句中或是句尾；而在汉语中，状语通常处于句首或句中，置于句尾的情况较少。这种思维的差异造成中国学生在英文写作中，受到汉语语篇思维的影响，习惯于先呈现背景信息，然后呈现主题。在英语学术写作中，中国学生也倾向于使用句首状语，来引出信息性最低的话题，然后在后续的句子成分中逐步论述或展开主题。从信息的摄入角度来说，由信息性低的信息到信息性高的论述过程看似符合人类从已知到未知的认知规律[12]。但是如果句首状语是成分较多的结构，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作者获取新观点或新内容的效率。

例21：In spite of the fact that the interactive mode of group cooperation is used extensively in English writing teaching,it is far from perfect.尽管小组合作的交互模式广泛地运用到在英语写作教学中，它却并不完美。

例22：With the implementation of quality-oriented education and the new curriculum reform,the English teaching in middle schools in China has been improved.随着素质教育和新课程改革的实施，中国的中学英语教学质量得以提升。

例23：According to data from questions from 1 to 4 in Table 2,85%of the students realized the importance of grammar learning.根据表2中问题1到问题4的数据，85%的学生认识到语法学习的重要性。

例21、例22和例23中，主句前的状语都比较长，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读者对主句信息的快速获取和理解。在学术写作中，如果类似冗余的结构比例较高，读者的记忆负担就会加重，语篇理解难度也会增加[13]。

三、标点符号冗余

在任何一种语言中，书面表达都离不开标点符号的正确使用。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标点符号系统。虽然英语和汉语有着相似的符号系统，但在使用上却有很大的区别。在英语写作中，一个复杂句式可以不需要标点符号，依赖于各种分句或是其他语法结构就可以完成不同主题之间的分层。英语结构的标记语通常是具有分句或成分连接功能的词汇。而在汉语中，具有句法连接功能的词汇作用相对弱了很多，因为汉语中的标点符号可以弥补句法功能词的作用。因此，英语和汉语对标点符号的依赖程度不同。英语对标点符号的依赖较小，汉语对标点符号依赖较大。在汉语中一个复杂句子中，经常会出现“一逗到底”的现象。在英语中这种现象较为鲜见。英汉语言中标段符号使用的认知不足造成了中国学生在英语写作中的标点符号冗余。

例24：It tells us that in order to improve memory,memory materials must be processed and encoded.它告诉我们：为了提高记忆力，记忆材料必须经过处理和赋码。

例25：When using vocabulary context teaching method,teachers didn’t start from vocabulary,but combined with context.使用词汇语境教学方法，教师不从词汇层面出发，而是从语境出发。

例26：Meanwhile,business correspondence also involves many commercial interests，and once the dispute arises from correspondence,the consequences are unimaginable.同时，商业信函也涉及了许多商业利益，一旦纠纷因为信函而起，后果不堪设想。

对比英语和汉语，就会发现：汉语中的标点符号起着连接各个分句之间的关系，而英语中则需要连接词来表示。在例24、例25和例26中，英语句内加粗的标点符号可以省略，而意义并未改变。

四、结语

笔者对写作案例进行分析发现：中国学习者在英语学术写作中的词汇、结构和符号等方面均存在消极冗余。这不单单是受到母语思维的影响，机器翻译和学术写作教学模式都会导致中国学习者在学术写作中的消极冗余。本研究只是采用例证的方式，对中国学生学术写作中的消极冗余现象进行了分析和描述，在以后的研究中，应该采用大样本的学术写作语料库，加以量化手段，更清晰地描述中国学习者在写作中的消极冗余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