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观视野下的莫言研究——读刘广远《莫言文学论》

2021-11-29 14:10刘茜西
关键词:文学创作莫言散文

韩 旭,杨 蕾,刘茜西

本刊核心层次论文

宏观视野下的莫言研究——读刘广远《莫言文学论》

韩 旭1,杨 蕾2,刘茜西1

(1. 渤海大学 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2. 东北大学 文法学院,辽宁 沈阳 10819)

刘广远教授的专著《莫言文学论》是莫言文学综论的一部最新专著,它在坚持批评的整体性原则的基础上,从历史、哲学、宗教、民俗等角度深入剖析了莫言的文学创作,对莫言散文中故乡与童年的两大主题进行论述并深刻地阐明了莫言对传统散文的继承与突破。该部专著以小见大,深入浅出,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和宽阔的理论视野。在纷繁的莫言文学研究中,该书具有独特的魅力与价值,为莫言文学研究与当代文学研究作出了贡献,是一部具有学术意义和研究价值的专著。

莫言文学论;莫言;整体性

自莫言1985年在《中国作家》上发表《透明的红萝卜》以来,便在当代文坛引起了重大反响与激烈讨论,莫言研究成为新时期文学研究的一座重镇。2000年以来,对于莫言文学方面的探析更加具有专业性和整体性。国内外的学者都纷纷从不同角度进行了专业的分析,其选题主要是从有关叙事学的研究、对“民间”角度的深入探讨、对女性人物形象的研究以及关于语言的研究这几个方面来进行学院研究。《莫言文学论》(刘广远著,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12月)是对莫言的文学研究领域的重要开拓,对当下及未来莫言文学的系统论述研究有着重要的参考意义和借鉴价值。作者从历史、宗教、民俗、哲学等不同角度对莫言的文学创作进行了细致地观察和阐释,对莫言的散文创作进行了深入探析,同时对莫言的美学思想做了一定程度上的反思。可以说,这是一部对莫言文学创作剖析的较为多面且视角独特的研究专著。通过阅读全书,不难发现,该书在历史角度、宗教角度、民俗角度、散文角度、哲学角度等几个维度方面有所研究,虽然角度不同,但是有自己的思考和考量。

从历史的角度观察,刘广远教授坚持了批评性的整体原则,从宏观的角度切入作家与作品。本书着重探讨了莫言文学创作中的历史虚构与历史真实之间的复杂关系。首先肯定了创作主体在文学创作中对历史进行补充和扩张的意义。作者认为创作主体在创作过程中要坚守的是记忆,而非“正襟危坐”的历史,文学正是要体现出历史无法言说的内容。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谈到:“对史实的忠实相对于小说的价值而言是次要的。小说家既非历史学家,又非预言家:它是存在的探究者”[1],创作主体在创作过程中应该仅以历史作为材料,并根据作家想表达的思想感情进行历史虚构,使文学具有其不同于历史教科书的意义。正如《文学理论》中所表述的:“小说的陈述,即使是一本历史小说……与历史书或社会学书所载的同一事实之间仍有巨大差别。”[2]13正因如此,真实的历史与创作主体笔下的历史必然存在差距。其次,“文学是一种社会性实验,作为媒介语言来使用,是一种社会创造物”[2]83。文学的创作主体生活在社会历史之中,其创作也必然跳脱不出历史的范围。作者通过细读莫言的小说文本和详细地剖析,发现小说中的历史事件与历史教科书中的叙述存在着关联。莫言创作中的人物、细节、故事在历史现实中是有迹可循的,例如《生死疲劳》中的坚决不入社的单干户在作家的邻村就有其现实原型,《红高粱》中“我父亲”和“我爷爷”参加的偷袭日本兵的事件就是曾经发生过的孙家口伏击战等。创作主体在文学创作中设置的历史想象将真与假、虚与实的界限变得模糊,也正是由于这种模糊使作者发现了文本的想象与历史的可能。刑罚是历史进程中的重要印痕,本书引用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对于刑罚的论述,对莫言文学创作中的刑罚——“檀香刑”进行了历史观的分析。本书认为,以“檀香刑”为代表的一类刑罚虽然不在莫言的创作中占有很大的比重,也不是创作主体想要主要表达的对象,但创作主体这样设计,其中蕴含的是更深的思考,是对权威话语的另类体现,具有特殊的美学价值。从历史观察的角度看,本书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对莫言文学创作中的历史观、历史虚构与历史真实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探析,对创作主体思考的终极目的做出了独特的见解,体现出了作者强烈的问题意识和宽阔的理论视野。

从宗教的角度观察,该书做到了以小见大,以深邃的理论思维透视莫言的宗教观。本书通过对莫言文学作品的细致分析论证了莫言具有朴素的宗教观,对寺院意象进行解读并且完整而全面地剖析莫言的民间信仰。首先,作者通过对小说《丰乳肥臀》的文本解读发现创作主体的宗教观念是直接的、朴素的。宗教以物质和精神双重方向作用于现实,人们正是由于对物质的渴求和精神的安慰才依赖于宗教。第二,寺院、教堂作为主要的宗教场所,同时也是莫言小说虚构话语世界中建构的与民间社会形成对照关系的场所,变成了一种虚无的“空中楼阁”,“大和尚”和“马洛亚牧师”作为宗教场所的所有者,更是成为了一种世俗的符号、宗教的代码,代表了一种戏谑与颠覆。在莫言的创作中,神的地位被消解,神也只不过是一场“骗局”而已。由此可见莫言在文学创作中对宗教是持有颠覆与否定的态度。作者对形成这一创作思想的原因进行了剖析:从主观原因上看,创作主体的教育背景中没有宗教教育。中国作为一个被封建思想统治的国家,宗教信仰是不被鼓励和支持的,并且激励创作主体最重要的是内心的反思和自省,宗教并不能起到扭转性的关键作用。从客观原因看,中国人的宗教观中的现世性和功利性、中国传统帝制和现实的社会制度的排他性都限制着宗教的扩张和传播。并且由于科学技术的进步,明显带有封建迷信思想的宗教话语受到摧毁,而创作主体作为社会中的一员,必然会受到社会的影响。第三,本书认为莫言具有民间的信仰,包含着对祖先、自然和无法解释的神秘现象的崇拜。祖先崇拜包括对男性的原始野性力量崇拜和对女性的母性崇拜、孕育崇拜以及豪侠气节的崇拜;自然崇拜中包含着对自然物崇拜和自然力崇拜。作者通过对莫言文学作品进行细致分析,发现动物同时具有攻击性、复仇性和情感性,它们不仅会互相残杀、对人类发起反抗和进攻,同时也具有对人类忠诚的一面。通过对鬼魅传奇、妖魔鬼怪和人类自身神秘性的探索,阐释了神秘崇拜的内涵。此外,作者还对莫言对魂灵的态度进行剖析,认为创作主体设置灵魂的存在既满足生者的愿望也满足逝者的愿望,“魂灵的存在,使生者与逝者的世界逐步平衡”[3]71。从宗教观察角度看,本书对莫言的宗教观念与民间信仰整理得细致、全面,逻辑清晰,逐层深入,提出了具有学术价值的观点,使莫言关于宗教性的思考成为当代的一块界碑。

从民俗的角度观察,作者熟练运用理论知识,以罗兰·巴特尔在《写作的零度》中提出的将文学理解为写作的实践的理论对其民俗角度的独特性进行解释。本书从时代记忆、国家记忆和日常生活三方面入手,着力于探寻莫言文学创作中的民俗成分。文学与民俗文化相融合,才能创作出读者有共鸣的文学作品。莫言对民俗文化的关注,更是体现了他的人文关怀。在莫言的文学创作中不乏有对婚嫁、生育和丧葬这类习俗的描写。童养媳和冥婚作为存在于中国农村的极度落后的婚姻方式,在莫言的创作中有所体现。生者为了满足自己对死者的思念,为死去的人进行婚配。作者认为创作主体对冥婚的书写实际上是为了抚慰生者的心灵。莫言对这种落后婚姻方式的描写,是对落后民俗的批判和否定,对蒙昧无知的民众的同情和可怜。在莫言对生育场景的描写中,女人通常是被忽视的。作者对出现这一情节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并得出三点结论:重男轻女的思想传统、多次生育导致的态度逐渐淡然以及时代的愚昧和落后。本书表示,民间曲艺作为民俗的另一重要表现形式,在莫言的笔下也有大量的体现,例如《檀香刑》和《茂腔与戏迷》中的茂腔,《天堂蒜薹之歌》中张扣的歌谣和《罪过》中的杂耍等。“作家是个公民,要就社会和政治的重大问题发表意见,参与其时代的大事。”[2]86莫言还对知青下乡、计划生育等充满历史记忆的事件进行多个角度的揭示和反思,意在体现其中动荡的社会和沉浮的人物命运。本书从民俗的角度对莫言的文学创作进行了深刻分析,使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莫言的民俗观,可谓鞭辟入里。

从散文的角度观察,该书着力于探索莫言散文创作的主题并深刻地阐明了莫言对传统散文的继承与突破。文学批评应该“从主体出发,穿过客体,再回到主体”[4]。本书通过对散文集《会唱歌的墙》《吃事三篇》《北海道的人》《故乡往事》《超越故乡》《卖白菜》《马语》等一系列散文作品的细致品读,可见莫言散文创作的两大主题:故乡与童年。作者首先将莫言的散文归于乡土抒情散文之列。在散文创作时,莫言一改小说创作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变得“规矩”和“质朴”。当创作主体离开故乡后,乡村传统与都市文明发生碰撞,使其更加想向精神家园回归,虽然莫言对故乡的感情是爱恨皆有,但在其散文中仍有浓重的“恋乡”和“爱乡”情结。首先,该书认为,童年作为莫言散文创作的另一母题,体现在以儿童视角观察人生。在充满饥饿和孤独的童年里,最使莫言感到动容的便是母亲无私的爱,这点在散文《从照相说起》中有清楚的体现。其次,本书还论证了莫言散文对传统散文的继承与突破。莫言的散文作为乡土抒情散文,其作品的“咏物抒情”以及“还乡”机制都是对20世纪20年代乡土抒情散文的继承。20世纪90年代以来,商品经济占据主流,文化逐渐大众化、商品化,使文学日渐处在了“边缘”位置,“五四”作家纷纷转向民间化的叙述立场,“散文作者在阐述感情的同时照亮了他的感情”[5],莫言在散文写作中坚持“以‘低姿态’介入文本”[3]112,以农民的身份更多地关注乡村生活。与杨朔的故事性的散文内核一致的是,莫言的散文同样具有小说化的倾向,并且由于受到福克纳的影响,其散文还具有一定的虚构成分。莫言散文对传统的突破在于他打破了“文以载道”的传统思想,更多地强调在散文创作中应该体现创作主体的个性。通过从国内外莫言研究现状来看,相较于对莫言小说的研究,散文方面的研究较为缺乏。作者从散文的角度入手,考量莫言的创作母题及其与传统散文的复杂关系,对莫言研究领域提供了新思路,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和学术意义。

从哲学的角度观察,本书主要分析莫言作品中的人的异化现象是如何从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体现出来的。本书认为,莫言是用荒诞的手法来表现人的异化现象。赵甲作为檀香刑的实施者,在此已经不是作为人而是作为“国家机器”存在了,他并不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刽子手在道德上有任何缺失,甚至以设计新的刑罚方式为傲。在这里,刽子手已经成为一个被异化的职业。作者提出,莫言在创作中直视残忍、罪恶的刽子手和刑罚,是对人性的拷问和鞭笞。本书还对社会的异化导致的人的异化进行了分析,并阐释了局外人、流亡者这类异化了的个体产生的报复与反抗心理。作者认为,莫言在作品中将人转世为动物,实际上是为了实现“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6]。而动物与人之间的异化关系,是由于自然的极端异化带来的。通过作者的论述,我们能够看到人的异化在不同关系中的不同表现形式,语言通俗易懂,逻辑缜密,且具有充分的学理依据,对学界对莫言的哲学观研究带来了新的启示。

总之,《莫言文学论》作为一部莫言文学综论的专著,具有整体性的批评观,体现出作者大量的文本阅读经历和广博深厚的理论素养。在如此纷繁的莫言文学研究中,该书具有独特的魅力与价值,为莫言文学研究与当代文学研究作出了贡献,是一部具有学术意义和研究价值的专著。

[1] 米兰·昆德拉. 小说的艺术[M]. 董强, 译. 上海: 译文出版社, 2004: 56.

[2] 韦勒克. 文学理论[M]. 刘象愚, 译. 杭州: 浙江人民出版社, 2017.

[3] 刘广远. 莫言文学论[M]. 长春: 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9.

[4] 朱立元. 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 96.

[5] 萨特. 什么是文学[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8: 15.

[6] 马克思, 恩格斯.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第42卷[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79: 120.

10.15916/j.issn1674-327x.2021.03.021

I04

A

1674-327X (2021)03-0079-03

2020-11-2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4ZDB081)

韩旭(1997-),女(蒙古族),辽宁朝阳人,硕士生。

(责任编校:叶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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