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尉,周文豪
(1. 陕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2. 陕西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全面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1]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新时代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思想指引,强化了中华各民族的群体归属和国家认同感,建构了对中华文化价值的集体认同,是维护民族团结和国家安全的思想基础。建设共有精神家园实质上是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应然之举。
目前,学者们在跨学科视域下,围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成逻辑、内涵阐释、功能体现、实践探索等层面展开分析。在理论来源与进路层面,严庆等认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可以追溯到古代“大一统”和“天下观”的思想[2],在近代“民族主义”中生成“国族一体”的政治理念,并与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本土化融合发展,最终实现了“自在”到“自觉”的逻辑生成过程。在概念内涵与要素层面,主流观点认为可以从认同视角与认知视角来理解[3]。中华民族各成员基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本体的认知与情感体验构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基本内涵。在社会价值与意义层面,学者们强调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之于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实现民族进步团结的理论与实践价值[4]。在实践路径与要求层面,学者们聚焦政治制度、经济基础、文化认同、社会共识等多层面、多维度的路径分析。综合现有研究来看,学术界从多学科、多维度进行了理论建构和实践探索。
当前,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在公众思想教育、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语言传播、脱贫扶持、宣传出版等方面取得了积极的成效。在现代化进程中,中国的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文化认知、心理和行为。面对复杂的社会语境,如何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还需探索更适应社会转型的路径。在新媒体环境下,数字技术、移动智能设备等应用的普及,改变了各民族成员间交往交流的方式与互动时空。技术变革带来的社会结构转型在与传统观念的“纠缠”中,引发和放大了各民族成员间的认知心理和交往行为的不同、公众话语与技术资源的区域差异化以及各民族传统文化中可能存在的个别消极观念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民族间的交融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因此,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须强化各民族成员的互动性和主体性,探寻各民族成员建构文化认同背后的心理诉求和传播意愿,以此为切入点探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从中国历史的发展进程来看,中华民族始终追求和平统一的发展思想。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是客观存在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则伴随着历史发展和思想自觉而变迁。同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会增强各民族成员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作为一种科学的价值观念深深地扎根于每个成员的思想观念中,连接着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各成员的一切关系,维系着社会结构的稳定,强化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动力,蕴含着深刻的辩证唯物主义思想。
德国社会学家斐迪南·滕尼斯将“共同体”(Gemeinschaft,英译为Community)概念引入到了社会学,并将其明确界定为:建立在自然基础上的、思想和历史积淀的联合体,是拥有共同事物的特质和相同身份与特点的感觉的群体关系,是相关成员共同的本能和习惯,或思想的共同记忆[5]。从滕尼斯的定义可以看出,共同体是一种平等的社会群体关系,既是历史发展的客观实在,也是人们价值观念的反映,是主客观的有机统一。正如雷蒙德·威廉斯所言,“Community似乎从来没有用在负面的意涵,并且不会被赋予明确的反对意涵或具区别性的意涵”,而是着眼于“直接、共同关怀”[6]。共同体的建立是基于各成员的同一价值和共同诉求,其形成对集体成员有着积极的作用,这为理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理论参考。
1902年,梁启超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中首次提出“中华民族”的概念,之后又对“中华民族”的形成历程进行了初步探索,他认为“中华民族”作为多元的统一体,其形成发展是一个变动和持续的历史过程。费孝通则分析了“中华民族”观念由自在到自觉的过程,认为在中国和西方列强的近百年对抗中,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而出现,但作为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7]。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思想孕育于中国的“大一统”“天下观”等传统文化观念,到近代时,社会各界为挽救民族危亡奔走呼号,民族意识觉醒,伴随着包括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在内的西方民族主义思潮的传播,“中华民族”的意识开始催生和强化。抗日战争时,民族统一战线建立,争取国家独立统一与民族解放的意识空前高涨,推动了中华民族从自在共同体逐步向自觉共同体转变。新中国成立后,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保障了少数民族当家作主的权利,各民族的平等团结观念和主体意识在不断强化。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针对民族问题提出了“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8]。从民族观念萌芽到民族意识的不断强化,再从各民族平等团结进步观念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思想的提出,其背后蕴含的内在逻辑是中国历史发展与中华民族追求团结统一的必然结果。在党的领导和各民族团结互助的共同努力下,贯彻“坚持文化认同是最深层的认同”等民族工作经验与原则,“推动中华民族走向包容性更强、凝聚力更大的命运共同体”[9],既是人心所向,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要求。
当前学术界主要从马克思主义哲学、民族学、社会学等学科理论切入,论证了用文化认同来破解各民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遇到困境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并在构建集体记忆、推动文化共生、促进意识生成等维度做了实践路径的探索。其研究都一致性地回归到文化认同构筑共同体意识的价值分析和路径选择上,表明学术界已经形成了对文化认同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关系反思的学术自觉。但研究也存在着不足,理论探源上专注于核心概念的挖掘和历史逻辑的梳理,缺乏对当前各民族成员文化认知心理与交往互动行为的深层分析。除了基于对中华民族发展历史的探索,更要着眼于建构文化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需要,进而在新时代与社会转型的语境下,激励各成员积极主动地参与到文化交流与互动实践中,强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民族平等团结与繁荣发展是中国现代化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从目前的社会发展现状来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民族区域自治、民族平等和民族团结原则等一些制度、政策的实施是对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正确探索,有效地促进了民族地区的发展,强化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就民族发展作出了一系列决策部署,开展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工作,在民族团结进步的常态化教育机制建设、宣传教育、创建工作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就。
当前,新形势下民族团结进步工作仍然面临着体制机制不够健全等问题[10],仍然存在着一些影响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不确定性因素。其一,少数人员在国外势力的裹挟下演变成国家和民族分裂势力,一定程度上威胁着国家安全和民族团结,甚至蔓延到网络空间和社交媒体。其二,民族地区在加强经济基础建设来缩小区域发展差距的过程中,其文化建设缺乏主体性表达和展示的空间,文化发展形态趋于同质化。其三,在交往交流互动中,不同民族文化中留存的个别价值观念,一定程度上放大了文化间的差异。比如,狭隘民族主义情结、地方保护主义、宗教极端化等阻碍了文化认同的建构,影响着共同体意识的铸牢。其四,网络和移动技术的发展使得社会文化环境趋于复杂化,增加了推进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难度。
结合以上不确定因素来分析当前面临的困境,即个别人员对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不统一忽视了中华文化身份的归属,民族文化发展的不协调造成个别少数民族主体性表达的不充分,即以伦理道德和宗教为本位的价值观念结构与以法治、平等为基础的现代观念之间产生双向碰壁,网络社会的复杂空间加大了文化认同的难度,这些问题都共同指向了文化认同。个别成员对民族文化和中华文化关系认识的不客观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筑的基础,这种消极固守心理也会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筑的内部阻力;对等级和伦理秩序的强烈依附与现代价值观念形成对立,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效力发挥;以德治或人治为主的价值观以及重义轻利的伦理观,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建构产生消极影响。从各民族成员的文化认识心理出发,以“文”化人,消解交往互动中的观念和情感对抗,构筑文化认同,这对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出了更高的实践要求。
无论是理论探源回归中国历史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在逻辑,还是现实关照指向文化的认同建构,都表明:以各成员的文化认知心理和行为互动为切口来建构文化认同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质是一种具体的文化实践,是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也是对中华文化的价值认同和集体共识。只有理清文化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之间的逻辑关系,才能建构切实可行的实践机制与路径。
“文化认同的核心是意义和价值的认同。”[11]文化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之间是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的。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建设共有精神家园”从根本上说是要强化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关键所在。
中华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各民族的文化都是中华民族文化发展的根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社会成员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实现从思想认知到情感接受再内化为行动自觉,实现理论意识与实践意识的统一。二者在理论逻辑上的共生共契从根本上决定了彼此的可通约性。
1.文化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共通的价值内核
各个民族的成员通过语言、宗教、习俗等方面的经验积累和意义生成,形成了对中华民族的文化认知和价值认同,正是这种共同的意义维系着中华民族的发展。“文化认同不仅是构筑个人精神与心理安全的基础,也是民族国家自身合法性的依据。倘若失去了民族文化认同,民族凝聚力将不断消蚀,国家将难以稳固”[12],其价值内核体现在建立和维系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之间的文化联系、历史记忆和文化身份,寻求文化价值的最大公约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聚焦的主体是全体公民,并以此为载体,承载起共同的身份“中国公民”,这是对共同体成员国家身份的确认和文化身份的集体认同[13],区别于其他共同体而存在,也是共同体意识建构的价值内核。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实践中“共建中华民族的命运与共意识、共享中华文化的共有精神家园意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心理认同意识和共同发展的团结互助意识”[14]。二者的价值内核都指向了共同的文化意义和价值,建立起共通的国家身份和文化身份。
2.文化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存在共融的传播机理
社会因传播而存在,各种文化及思想观念都在传播中得以延续。无论是文化活动实践,还是文化理念的推广,都需要在现代传播环境中开展。从传播手段来看,现代网络技术的发展推动了文化传播形式和机制的改变,由报纸、广播和电视等专业媒体主导的信息传播让位于多媒体融合的社交网络传播,勾连起巨大的网络社会关系网。各民族成员通过微信、微博等社交媒体平台参与到信息的生产和传播中,成为信息的产销者。各种文化形式和内容通过网络的勾连和信息的传播,建立起从个体到社会、国家到民族的思想观念的连接和信任,从而完成文化身份的确认。从传播内容来看,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传播各民族优秀文化成果,传播中华文化的价值观念本来就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应有之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被写入党章,作为国家治理的重要理念,体现了党和国家对增强中华文化在内的“五大认同”的高度重视。二者的内容实质都是价值观传播与知识传播的统一。
3.文化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面对共生的现实指向
在全球化背景下,数字移动网络催生了新的文化发展形态,中华文化面临着多元文化价值的冲击和对抗,陷入文化认同危机。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其一,西方文化价值观冲击本土传统文化和思想观念,尤其是西方意识形态以多种方式隐性地培育和操纵民族分裂势力,渗透并影响青年价值观,会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价值观迷茫和信仰真空地带的出现,从而影响到共同体意识的不断铸牢。其二,少数民族的文化遗产和集体记忆在公众视野中话语权和参与度还不够强,加上大众文化占据大部分的网络公共空间,并转移着公众的注意力,使得民族文化存在一定程度的失语状态。其三,各民族成员固守的部分传统文化价值观念以一定的方式固化了原有的文化认同,其他现代文化观念难以进入其文化价值体系中。虽然移动互联网等媒介技术的发展加快了文化信息的传播,对其消极的传统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产生了冲击,但其偏重礼俗和人情、对政策过分依赖和地方保护主义等文化内在模式仍然存在于一些成员的文化心理中[15]。价值观的迷茫、文化传播的空间让渡、消极文化观念的存在都成为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阻力。二者共生的现实指向共同的目标,就是国家富强与民族团结进步。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一体包含多元,多元组成一体,一体离不开多元,多元也离不开一体,一体是主线和方向,多元是要素和动力,两者辩证统一[8]。这是对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理论的现代阐释[16],并将其上升为现代化国家治理理念。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和网络环境,如何处理好多元与统一的关系显得尤为重要。二者在实践逻辑上的辨证关系从根本上规定了彼此互动的性质与方向。
1.文化认同的多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外层表现
中华文化的发展是一个动态过程,既继承原有文化的精神价值,也在与其他文化的交流互鉴中不断创新和发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前提是尊重各民族的文化差异,包容文化的多样性。各民族的文化保留着对本民族文化传统的记忆,维系着族群成员的社会关系和民族共识,尤其体现为不同民族的风俗习惯、语言文字和宗教信仰等。在中华民族文化的一体中,对民族文化的集体记忆呈现出文化认同的多元化。除此之外,中华文化的多样化还体现在对现代文化的创新和外来文化的吸收。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一方面是在革命、建设、改革的实践中发展和形成的;另一方面,在全球化背景下与西方文化、现代文化和传统文化的交锋中不断发展,在与西方文化的论争中去伪存真、兼收并蓄,在与现代文化的交流互动中进步,在与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历史证明,在这场价值观念的冲突中,尊重文化的多元化是民族得以延续的重要原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现代文明、西方文化与各民族文化并存与共荣,造就了当代中国文化多元化发展的现实状态[17]。
2.文化认同的一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生意义
中华文化除了多样化的外层表现外,其内核是中华民族共同价值观的凝聚。在提升综合国力与增强民族凝聚力的同时,应不断地运用各种灵活的方式“选择、提炼、重塑”中华民族共同的历史文化,强化文化的粘合性,“加工与提升”共同的民族历史记忆,吸引各成员在民族情感上的忠诚性与文化心理上的归属性,塑造国民意识[18],从而形成文化价值共同体。文化认同的一体在现代文化建设中表现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即从国家、社会和公民3个层面赋予当代文化的基本价值追求,是对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的概括和表达。全球化为不同文化的交流带来了无限可能,多元文化形态并存成了必然的趋势。但多元化的诉求是建立在对本民族文化认同的统一基础上,并非消融了民族个性追求同质的“一体化”,是多元基础上的一体,通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统一共同体成员的思想,凝聚各民族文化的共识。
3.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建构文化认同的价值目标和精神归宿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强调了对中华民族和国家的认同,在精神层面对全社会成员有着具体的要求,即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现代文化发展过程中,每个成员都有着多重文化身份,或是少数民族的一员,或是某一领域的从业者,在其所属群体中具有多重意识。“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等价值观念是在对本民族尤其是中华文化认知基础上,提升到意识形态层面的高度概括,是统领性的。通过发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文化创作、生产、传播的引领,实现人们的情感认同和行为自觉,从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是一切文化建设活动所要达到的价值目标和精神归宿。
文化认同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之间存在着共契的内生逻辑和辩证的互动关系,为以文化认同为目标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可行性。文化认同的建构是一个社会化的过程,可通过政策引导、制度制约、教育培植、文化传播等途径来实现。政策引导是在行政力量的作用下自上而下的“灌输”过程。虽然政策实施的前期能取得预期的效果,但因缺乏社会成员的主体表达和深层互动机制而无法维持长久的效果;制度制约是通过一系列国家制度和法律规范来协调文化实践中的社会关系,存在潜在的政治力量介入,而需要增强对认同主体的人性化关怀;教育培植则是以文化人,培育青少年的价值观,也需要增强认同主体的多元诉求。这3种途径在一定时期内实现了由思想输入到实践输出,但忽略了各民族成员的主体性,是外力作用下的单向“传-受”关系,不是双方的互动协调。价值观念的培育和思想意识的生成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单向的“灌输”无法解决根本问题,需要主体参与文化表达,而文化传播路径作为一种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通过各种文化形态和要素勾连起社会群体成员之间的关系,在由传播网络连接的社会系统中赋予各成员参与文化实践的权利。文化传播是实现不同文化交流和碰撞的必然过程。通过对中华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和现代化传播实践,在各民族成员对中华文化的认知、同化、内化的过程中建构文化认同,改变其文化认知、心理、意识和价值观念,形成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和身份归属,并将其提升为意识与行为的高度统一和文化自觉,从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国家意识形态和民族政策的传播实践在网络社会呈现出多种样式。利用现代媒介技术传播中华文化来建构文化认同,需要明确文化传播实践路径的独特性和现实性,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宣传式推广,而是各民族成员主体性的文化表达;它不仅是将中华文化传承下去,更强调民族间的文化互动和交流;它不是从他者视角来审视民族文化,而是对民族文化的主体性尊重;它不是通过直接的传播实践改变各民族成员的文化认同,而是潜移默化地引导各成员对中华民族共同体认知心理的重塑与发展。此外,各少数民族具有丰富的文化资源和亟待挖掘的潜在价值,在坚持各民族成员协同互动来铸牢共同体意识的基础上,本文更多地侧重于统筹少数民族文化传播的资源与空间,拓展其传播实效。
作为具体的文化实践活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坚持文化传播的实践原则。一方面,从各民族成员文化的表达和主体性来看,将其“认知、价值和行动”3个层次的传播效果作为实践的目标导向[19];另一方面,从各民族文化互动传播的现实语境出发,遵循其独特性和发展规律性,保留合理成分,摒弃阻碍因素,在尊重各民族文化认知与心理的基础上融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坚持以“主体性发展和再造式发展”为理念,引导民族文化传播和各成员文化心理的积极转向。从传播互动过程中存在的文化心理矛盾和问题入手,在传播内容的选择上形成共识:建构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民族发展的保障和必然选择。首先,在认知互动层面强化共同体意识与主体意识。着力强化各民族成员对共同体民族身份和文化归属的认同,同时尊重个体成员的文化差异,发挥其个性和相对独立性,进而在文化认同中主动学习和再创造,实现共同体意识和主体意识的有机融合。其次,在价值情感层面形成正确的社会价值观。在文化传播过程中,引导各成员对信息所包含的是非、善恶、美丑等做出价值判断,客观上促成制度规范和价值体系的完善。通过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文化传播创造良好的社会风尚和舆论环境,强化对本民族文化的热爱和对中华文化认同。最后,在行为活动层面发挥文化表达的主体性。在社会实践中,遵循中华文化多元一体的文化内核,将“平等团结”由意识自觉发展为行动自觉。
从文化认知到情感表达,再到行为策略,是个人思想观念不断提升的过程,要注重群体成员的广泛性,引导各成员树立正确的祖国观、民族观、文化观、历史观,自觉维护国家最高利益、民族团结大局。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是当代中国夯实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社会基础的客观需要[20],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将各民族文化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发展框架中,对民族文化进行再造式发展,即坚持多元化的发展前提,打破文化圈层的壁垒,在文化交流互动中调动各成员参与文化传播实践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文化认知心理是文化形态表征与内在逻辑的统一体,是历史和现实共同作用的内在机制。面对当前的社会语境和媒介化环境,在坚持目标导向和内容创新的原则下,发挥各成员文化表达的主体性和创造性,强化对中华文化的自觉和共识,从观念认知、心理情感、行为实践等维度,建构基于文化认同和共同体意识的互动网络和交往关系,消解不同民族文化主体间互斥的成分与矛盾张力,从多层面建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文化传播路径。
1.整合:在认知建构中实现中华文化的知识再造
中华文化的知识再造是通过网络传播和在地化共享,减少文化心理的抵触和文化习惯的固化,将中华民族精神融入到各民族成员的社会实践和思维模式中,实现对中华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恩格斯为我们提供了可行性参考:欧洲的一些民族是由语言和共同情感来决定边境的,“民族的自然分界线,即语言的分界线”[21]。民族形成中,人们对血统方面的记忆越来越淡薄了,“余下来的,仅仅是共同的历史和共同的语言”[22]。可见,在文化传播中,建构民族间共同的历史记忆和共同的话语体系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在认知建构层面的必然要求。考虑到各民族文化发展的不平衡性和内在结构的差异性,从文化整体性出发,寻求各民族文化的最大公约数,突破各民族的文化差异壁垒,打造休戚与共、血脉相连的民族和国家记忆,这是共建精神家园、实现文化认同的基础。
第一,以艺术再现和空间打造创新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的时代内涵和精神价值。挖掘中华民族的优秀民间故事和历史传说,将其内容进行创新改编,通过节日、仪式、庆典、电视剧、电影、音乐等艺术表现形式再造民族的文化记忆,将“个体记忆”的精神内核凝炼为“历史记忆”,通过文化生产凝结为“集体记忆”,最终整合为最高层级的“民族和国家记忆”。壮族民间传说人物“刘三姐”是多重文化意象建构的形象,原型是古代民间歌者,经过当地人的口头相传和民间演绎,被赋予了“歌仙”的形象。之后关于“刘三姐”的历史记忆呈现出多种文化样态,比如电影《刘三姐》以视听元素刻画了壮族的文化价值和民族精神,成为广西、广东及周边地区的集体记忆。结合现代技术与全新创作理念,全国第一部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将民间故事与时代相融合,在传承民族文化的基础上整合了文化资源,注入了“多元、绿色、和谐”等现代价值观念,使不同民族成员产生了融通的认知和情感共鸣,成为国家记忆和文化符号。历史记忆的打造除了艺术再现形式的文化表征外,还离不开传播空间和传播媒介的创新。要与各少数民族地区协助共建公共文化场所和资源库,如博物馆、剧院、档案馆、主题公园、文化广场、照片留档、展览馆以及网络文化空间等,以此来整合复杂多样的民族文化资源,打造一体化的文化交流平台和现代公共文化体系。
第二,以技术价值带动中华民族文化的内容创新。在复杂多样的信息网络中获取能满足自身文化发展和利益诉求的信息,在社交媒体建立的关系勾连中改变文化传播的形式。尤其是新兴媒介技术的拓展需要借助当地少数民族的文化表现形式,凸显其媒介技术的价值所在,改变其传统的人际传播,突破少数民族的文化传播范围,实现网络媒介技术与文化内容创新的统一融合。利用新媒体平台等传播渠道,全面展示中华优秀文化,加上现代表现元素的综合呈现,吸引各民族成员的共同参与,提高其成员的媒介接触和参与度。如网络直播民族地区的节日庆典,其成员通过微信来对唱山歌,或以短视频的形式呈现民族文化等形式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传播技术带动思想观念的更新,影响各民族成员对新思想、新媒介以及中华文化的认知。
无论是挖掘少数民族文化的时代内涵,还是通过技术创新推动文化观念的更新,都需要各民族成员联合起来,共同努力实现对中华文化的知识再造,形成立体多元的文化机制。对民族文化资源的整合和知识再造是传播实践的第一步,它不是将其发展成一种文化形态,而最终是要共建、共有、共享基于共同历史记忆的中华民族文化。
2.共情:在意识认同中实现共同体成员的情感融合
中华文化的共同记忆是基于对各民族文化资源的优化和整合,并依靠各成员对中华文化的情感投入内化于个体的意识中,进而打破文化心理层面的疏离感,实现文化价值的认同。各成员的情感融合是克服不同文化心理差异和距离的调节剂,是实现文化认同,维系共同体意识的纽带和桥梁。因此,不同民族文化的传播实践活动必须紧紧围绕凝聚社会共识的长远目标,系统地、有计划地设置媒介议程,着眼于对各民族成员潜移默化的影响,致力于传递社会正能量的累计效果[23]。
第一,不同民族成员之间的情感联系应以“讲好中国故事”为指引,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传播各民族优秀文化,融合为中华文化的共同价值追求。近些年,中国三大英雄史诗的民族叙事面临着保护和传承的发展困境。目前在民间为基础、政府为后盾、学界为智库的三重模式保护下,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但三大英雄史诗的传播并没有深入走向大众,未能充分地发挥其凝心聚力的文化功能。民族史诗是对过去和现在建立的联系,体现了文化间的互动性、联系性和共生性,对于人际和组织传播依然在社会交往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少数民族地区而言,能够最大化地理解和尊重不同民族的文化价值表达。因此,在群体互动中体现民族精神,强调文化的公共服务作用,以跨文化传播为实践目标,通过国家政策宣传、媒体典型报道、艺术内容创作等“讲故事”的方式,连接各民族成员之间的情感价值,减少文化交流互鉴过程中的心理和情感摩擦,建立其成员间的信任关系,这是推动民族史诗大众化传播,实现情感融合的必然要求。
第二,发挥主流媒体的网络舆论引导力、公信力和影响力,突出报道的核心价值导向,勾连各民族成员的情感表达,将道德概念和情感体验联系起来,形成立体式舆论引导。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总台等媒体始终是主流意识形态传播的主阵地,应适当选择和报道与各民族成员密切相关的民生政策、地区发展等内容来满足不同民族地区的信息诉求,激发各民族成员的自豪感和推动地区发展。同时,发挥家庭、社区、社会交往、政治或文化符号等社会化媒介在形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过程中扮演的重要作用[24],以参与互动和对话的方式来弱化多元文化间的拒斥性,消除阻碍各成员情感联系的文化矛盾心理。
3.重塑:在价值内化中实现文化表达的行为自觉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除了在认知和精神层面融合中华文化的价值内核外,从长远的目标和影响来看,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才是维系民族平等、团结和共同繁荣的关键所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各民族成员共同参与通力合作实现的,在文化交流合作中,发挥各民族成员文化表达的主体性,进而实现其文化表达的行为自觉。文化表达的主体性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作为文化创造的主体,由“他者”视角转向“自我”书写。影视作为媒介传播的主要形式之一,其故事的讲述蕴含着创作者的文化背景和价值观念。通过“他者”视角参与文化创作和作为民族文化的主体表达所体现的文化理念是有差异的。少数民族文化通过电影叙事呈现各成员文化主体性的价值诉求,必须注重民族叙事的主动表达和书写,进而与主流影视剧协同参与对话,在各民族文化的视觉叙事传播中强化对中华文化的自觉,比如电影《撞死了一只羊》。这些民族电影从少数民族的自身文化信仰和生活出发,通过“半”真实记录或基于少数民族文学改编的戏剧创作,主动呈现其民族成员对本民族文化的信仰和坚守,透过影像传递民族价值,民族叙事走向主动的探索和书写。
第二,作为文化合作的主体,由个性独立转向和谐共处。无论是整合文化资源共建中华民族历史记忆,还是民族文化的叙事表达,都是由各民族成员共同完成的。尤其是在日常的生活实践中,通过中华文化的精神价值内核,建立起各民族成员之间的互动联系,将个体的文化价值观念融入到文化创造和表达中。由内蒙古民族艺术剧院出品的大型马舞剧《千古马颂》深度融合了当地的文化传统与旅游资源,以“蒙古马精神”为立意,讲述一个牧人之子的成长,歌颂了马背民族开放包容的民族精神,折射出他们守望相助、追求文明进步的历程。《千古马颂》作为民族文化内容的具体表达,凝聚了中华民族团结合作的精神和价值追求。每个民族都不是孤立存在的个体,各民族成员在发展自我的同时,更应该注重民族间、个体间的文化交流与互助合作。
第三,作为文化互动的主体,由思想“灌输”转向对话交流。开展民族文化教育也需要转变方式,从受教育主体的角度出发,由思想教化转向思想对话,在推进各地区民族观教育的过程中,保持与各民族成员的互动。同时,注意思想观念的传播方式,将政治化、学术化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以通俗化、大众化的形式融入各民族成员的生活,“坚持价值性和知识性、统一性和多样性相统一”[25]。以文字报道、表情包和图片表达、视频讲述等形式在文化互动中扩散传播的影响力,与传统的口号、标语等宣传形式协同践行中华文化的价值理念。
从中华文化的知识再造影响各民族的文化认知,到勾连各成员的情感融合与各民族的文化心理,再到文化主体表达的行为自觉作用于各成员的文化价值观念,整个过程实现了文化传播的内容与形式、目标与过程的统一,体现了彼此之间的相关性、连接性和整体性。在当前意识形态挑战和媒介传播环境下,必须立足于中国文化的本土实践,把握文化的内在规律和传播的原则,在现代媒介技术的作用下,通过文化认知、认同、内化的过程影响各成员的文化认识、文化心理与行为实践,从而减少文化传播中的观念差异与价值矛盾,建构对中华文化的认同,真正地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融入到各民族成员的日常生活实践中。
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建设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至关重要。在理论探源与现实观照的背景下,文化认同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共生共契、辩证互动关系,深刻地影响着构筑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建设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文化路径选择。如何发挥各民族成员文化表达的主体性,激发民族间的文化互动交流与创新性发展,发挥媒介与技术在民族文化传播的中介性,同时又不完全被技术化“捆绑”而忽视中华民族文化的多元与独特性,实现文化传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是值得不断挖掘和探索的问题。在当前复杂的现实与网络空间中,需要注重顶层设计、协调中间力量、激发各成员间的人际互动与民族文化传播的原生创造力,进而连接各民族成员的文化归属与身份认同,稳固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