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砥
(中国共产党历史展览馆研究部 北京 100100)
我国的陆地边疆主要是指东北、北部、西北、西南等靠近陆地边界的省区,由于远离祖国内地,且自然条件迥异,这些地区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与内地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呈现出不同程度的异质性特征,陆地边疆的治理成效,对于国家的安全、稳定与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现代国家“是建立在一定的民族认同基础上的,有着明确的国家称谓,有着由公认的国际条约确定的边界、并得到其他国家的普遍承认,是由领土、主权、政府、人民等因素组成的政治实体。”[1]清朝灭亡后,中国便开启了由封建王朝国家向现代国家的转型,能否对辽阔的边疆实施有效治理,关乎这一转型的成败。面对我国传统边疆治理的历史遗产与遗留问题,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与中国边疆的实际情况相结合,吸收历代王朝边疆治理的积极因子,逐步探索出一套现代国家陆地边疆治理的“中国方案”:确保边疆与祖国内地政治一体化;将边疆发展融入国家建设发展大局;全方位保障边疆安全与稳定;将边疆治理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相结合。这一方案具有继承创新性、整体协调性、现实针对性,党的坚强领导是其最显著特征。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标志着中国在历尽艰辛后,真正完成了从王朝国家向现代国家的转型。长期以来,历代王朝在经略边疆的过程中,逐步奠定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基本版图,并且显示出了较为高超的政治智慧,为新中国的边疆治理留下了较为丰富的历史遗产,但在此进程中,也积累起一些较为突出的问题。
从历史上看,在我国历代大一统王朝,内地都较为稳定地处在中央政权的直接管辖之下,而边疆与中央的关系则相对松散,大多存在着具有一定自立性的地方政权。尽管随着部分边疆地区与内地的差异逐渐减弱甚至消失,中央政权实施直接统治的范围也呈现出扩大的趋势,但即便是最为强大的王朝,也没能完全实现对边疆全面而稳定的直接治理。如唐代在岭南与西南地区“大多是通过本地最有影响的酋帅宣谕抚定”[2](P222)。对于北方游牧民族主要以羁縻州府间接管辖,不征课赋税,依然保留着部落酋长制的政权组织形式。明清两代在西南实行改土归流,但一直未彻底完成。这种统而不治的状态,决定了中央王朝国力强盛时尚能保持边疆的稳定,而国力衰弱时则无力顾及边疆,造成边疆的动荡甚至分离。
1840年鸦片战争后,列强入侵中国,在各地划分势力范围、扶持代理人,并且利用边疆地区与中央的松散关系,蚕食中国领土,甚至煽动边疆地区从祖国分裂出去。晚清政府为了加强中央对边疆的控制,试图在新疆、东北、蒙古、西藏等地建立行省,但事实上收效甚微。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虽然实现了名义上的统一,但国家依然处于列强环伺、军阀割据的状态之中,对于边疆的治理依然力不从心。这使得在新中国成立之前,边疆一些地区仍处于地方性封建政权的统治之下。“在内蒙古的部分地区,虽然早已设置省、县,但同时还保存着由世袭封建王公统治的盟旗制度……在云南边疆的少数民族地区,仍存在着土司制度,由土司、头人、山官实施统治。”[3](P60)这些地方在事实上尚未归于中央的有效管辖之下,中央政令难以通达实施。近代以来的历史证明,传统边疆治理中形成的松散的“中央-边疆”关系,已经落后于时代发展的潮流,在客观上加剧了国家的内忧外患。改变这一现状,实现中央对边疆的直接、有效治理,是中国完成向现代国家转型后所必须解决的一项重大问题。
自秦汉至清朝中晚期,历代王朝的边防重点都是“守内”,即防止边疆政权向内地的攻扰,或者维系边疆政权的“顺服”,使之作为内地的屏障,也就是所谓的“守在四夷”。“付诸讨伐,穷兵黩武,往往引致矛盾四起,政权嬗递。”[2](P205)同时还存在着藩镇割据的风险。因此历代王朝在边地用兵都非常慎重,大多配合和亲、羁縻等怀柔手段,以实现边疆的和平安定。这也就意味着,历代王朝其实都没有在边疆完全建立起全面而稳固的防御体系,而是通过寻求中央与边疆之间的平衡状态实现边疆地区的安宁。事实证明这种平衡状态极不稳定,中央政权与边疆政权之间、边疆政权互相之间的力量消长,都会打破平衡,造成动荡局面。正因如此,历代王朝在边疆问题上耗费大量精力,在攻与守、战与和之间反复抉择,却都难以长期保持边疆的安宁。“几千年来的边疆,乱世多、治世少,太平盛世更是罕见。长期动荡、战乱频仍,边民颠沛流离,是历史上边疆的常态。”[4](P453)
值得注意的是,历代中央王朝虚外守内的策略,使得边疆防御事实上成为一种“内耗”,而且中央与边疆之间的平衡一旦达成,便会在一定程度上忽视军事防御,这造成了严重的边防空虚。近代以来,外国侵略者因此得以轻而易举地突破边地、长驱直入。列强的入侵使中国边疆的局势更加复杂,他们不仅在边疆地区大肆攫取利益,而且还通过干预划界,渗透与控制边疆地方政权等方式,在边疆与中央政权之间制造矛盾,遗留下一些长期悬而未决的问题。此外,随着边疆自身的发展,以及周边环境的变化,一些非传统安全问题也逐渐凸显,使边疆安全面临着“新旧”压力叠加的局面,严重威胁着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边疆的稳定与安全。
总体而言,我国内地自然地理条件相对优越,很早就发展起较为发达的农业经济,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日益严密的政治体制,孕育出了较为先进的文明。而边疆大多气候恶劣、地形复杂,而且地处边远、山川阻隔,经济社会发展普遍较为缓慢。加之历代王朝均将边疆视为拱卫内地的屏障,往往更加注重边疆的稳定,而轻视边疆的发展,甚至以牺牲边疆发展为代价换取边疆的稳定,这种将内地与边疆区别对待的治理方式,使得边疆的发展始终服从于内地的稳定和发展,造成了边疆长期落后的局面。尤其在经过近代百年的沉沦之后,边疆的境况更加萧条。至新中国成立之时,边疆地区普遍贫困凋敝,生产整体较为落后,个别地区还处于“刀耕火种”的阶段,人民群众处于深重的剥削和压迫之下,生活极度悲惨。边疆地区的落后不仅不利于整体国力的提升,而且也加剧了其相比于核心区域的异质性,使之更难融入内地,不利于国家统一。同时,边疆人民长期处于贫穷落后的生活状态中,更容易被外国势力渗透、欺骗、裹胁,从而酝酿出各种不稳定因素。因此,迅速改变边疆生产力落后的局面,成为新生人民政权治理边疆的重要任务。
中国自秦汉以来便奠定了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历史基础,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形成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格局。从地域上看,大部分边疆地区都是少数民族聚居区。边疆治理的对象并不仅仅是那里广袤的土地,更重要的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这就决定了处理好民族问题历来都是中国边疆治理的关键。从历史上看,中原王朝的统治者在看待边疆少数民族时,往往并不怀有血统上的优越感,而是将文化差异作为辨别夷夏的关键标准。这使得中华大地上的民族关系具有很强的可塑性,经济的互通、政治的调节、社会的交流和文化的浸染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民族之间的认同,随着各民族之间持续性的交流融合,具有整体意义的中华民族逐渐形成。但是,由于历代统治者为了维护内地的稳定,防止“以夷乱华”,对于“四夷”常常“阻之以城塞、限之以居处、窒之以语文”,并且还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使边疆地区各政权之间形成相互制约的关系,造成民族之间的隔阂与矛盾。清朝中晚期以后,西方列强在边疆地区利用这种局面,挑拨、激化民族矛盾,从中渔利,使得边疆问题和民族问题更加深刻的纠葛在一起,古老的中国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机。中国的有识之士在探求救国之路的过程中,普遍认识到,要避免国家四分五裂、任人宰割的命运,必须进行民族整合。但国民党政府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将国内各民族视为中华民族中的各个宗族,并在现实中实行民族歧视、民族压迫的政策,加深了边疆少数民族与汉族之间、部分少数民族之间矛盾。历史的欠账与列强制造的麻烦,使得新中国在成立之时,边疆民族问题十分突出,严重影响着边疆的巩固、稳定和发展。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领导各族人民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边疆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吸收王朝国家边疆治理的积极因子,逐步探索出一套现代国家边疆治理的“中国方案”,其主要内容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新中国成立后,在党的领导下逐步建立并完善了从中央到地方的统一政权体系,包括边疆地区在内的各地方均处在中央政权的统一领导之下。这在历史上第一次实现了中央对边疆主权与治权的统一。[5](P7)
新中国成立以来,为了实现边疆与祖国内地的政治一体化,中央逐步将边疆地区纳入国家统一的行政框架。1949年新中国刚刚成立之时,西南、华南的部分边疆地区还未解放,而且匪患严重,人民政权尚未建立。党在领导人民解放军追歼国民党残余部队的同时,努力争取边疆地区的和平解放。解放边疆地区之后,党在当地迅速建立“军事管制委员会”作为过渡政权,接收旧的政权组织,镇压反革命,协助召集人民代表会议,选举地方人民政府,并且积极推进基层政权建设。到1951年9月,除西藏外的边疆各级人民政权均基本建立并有效运转,此外,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也在边疆民族地区逐步确立起来。在此基础上,党适时推动边疆地区的社会变革,使之与祖国内地一致,从而使边疆地区政权真正成为国家政权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新中国成立之后,当内地已经处于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的阶段时,一些边疆地区(尤其是西南边疆地区)还处于奴隶制、农奴制甚至原始公社制的阶段。落后的社会制度不仅是制约边疆地区发展的重要因素,也是影响国家对边疆实施直接治理的一大障碍。为此,党带领边疆地区各族群众坚持“慎重稳进”的方针,在边疆地区相继完成了民主改革和社会主义改造,彻底铲除了封建势力的统治根基,将边疆地区完全纳入现代国家政权体系之中。
总而言之,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党的领导下,同质化的政权体系从中央延伸到基层,将边疆地区囊括在内,通过政治制度和政治组织将边疆地区和中央紧密联系起来。中央人民政府得以对边疆地区实施有效的直接治理,得以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彻底终结了历史上长期存在的那种松散的“中央-边疆”关系,为维护边疆安全与稳定,推动边疆发展提供了政治保障。
新中国成立后,边疆发展被纳入到整个国家建设的大局之中,中央在边疆投入了大量的资源,提供了一系列政策支持,为边疆的发展创造了积极条件。与此同时,在推动边疆地区实现跨越式发展的过程中,加强边疆地区与祖国内地之间的互动和联系,使得边疆地区的发展与祖国内地的发展,乃至与国家的整体发展紧紧地结合在一起。
第一,充实边疆地区劳动力资源,大规模开发边疆。“劳动力不足是加速边疆和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主义建设的重大困难。”[6](P202)为扭转这一局面,中央采取种种措施充实边疆地区的劳动力。新中国成立后,国内很快建立起大规模的军垦和农垦系统,人民解放军生产部队和大批转业军人屯垦戍边。中央还要求内地各省承担向边疆地区支援劳动力的任务,极大地改善了边疆地区劳动力匮乏的局面,促进了边疆地区的开发。与此同时,国家尤其注重向边疆输送干部和技术人才,并适当提高待遇,鼓励他们就地生根,安心工作。改革开放以来,计划经济体制逐步被市场经济体制所取代,中央不再大规模向边疆调配劳动力,但依然通过各种政策手段,引导各类人才向边疆地区流动。2010年中央出台文件,计划在2010年到2020年间,“每年引导10万名优秀教师、医生、科技人员、社会工作者、文化工作者到边远贫困地区、边疆民族地区和革命老区工作或提供服务。”[7](P36)
第二,给予政策和资金支持,改善边疆地区基础设施。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央就经常性地向边疆下拨专项经费。从“一五”期间开始,国家就有计划地在边疆地区安排交通建设、能源开发以及重工业建设项目。1964年开始的“三线建设”,也在部分边疆地区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实施了一大批国防科技工业和交通设施建设工程。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国家对边疆发展的支持力度不断加大。1979年,国家在制定实施边疆建设规划时,提出在8年内安排边疆建设资金400亿元。1994年分税制改革后,为平衡区域发展,中央开始试行财政转移支付制度,对边疆地区的转移支付力度逐年增大。从2001年起,在一般性转移支付中单独设立了边疆地区转移支付。[8](P216)在部署西部大开发、兴边富民行动、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等战略过程中,给予边疆地区更多的优惠扶持政策。这些资金与优惠政策极大地推进了边疆的基础设施建设,为边疆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
第三,规划边疆与祖国核心区域协调联动发展。新中国成立后,中央基于边疆发展较为落后的状况,着眼于缩小边疆与内地的差距,有计划有步骤地向边疆调配人力物力财力。进入新时期,中央继续坚持“全国一盘棋”的思路,积极探索地区协调联动发展方式,努力实现边疆与内地、沿海地区的优势互补。1979年7月,中央确定了北京支援内蒙古,天津支援甘肃,山东支援青海,河北支援贵州,江苏支援广西、新疆,上海支援云南、宁夏,全国支援西藏的帮扶格局。同时,中央在对经济体制改革进行顶层设计时强调:“沿海、内地和边疆……都要打破封锁,打开门户,按照扬长避短、形式多样、互利互惠、共同发展的原则,大力促进横向经济联系,促进资金、设备、技术和人才的合理交流,发展各种经济技术合作。”[9](P581)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实施“一带一路”建设、京津冀协同发展、长江经济带发展三大战略,“构建连接东中西、贯通南北方的多中心、网络化、开放式的区域开发格局”[10](P15-16),有效地促进了边疆与祖国内地的协调联动发展。
第四,探索适合边疆特色的发展道路,增强内生发展动力。我国边疆地区虽然大多地处偏远、气候恶劣、条件艰苦,但也具有自身的发展优势。在计划经济时代,国家基于边疆的能源资源优势,安排了大批能源开采项目和钢铁、金属冶炼等重工业项目。改革开放以来,国家一方面进一步发挥边疆地区的能源、资源优势,与中、东部地区形成优势互补,如西部大开发过程中的西气东输、西电东送项目。另一方面,利用边疆地区靠近邻国的区位优势,推进边疆地区对外开放。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提出的“一带一路”建设倡议为我国的沿边开放带来了新机遇。此外,国家还支持边疆地区充分发掘旅游资源,带动第三产业蓬勃发展,如内蒙古、新疆、西藏、云南等地,已经发展起具有地方特色的旅游业。
边疆安全对于国家安全具有重要意义。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政府坚决捍卫国家领土完整,不断充实和调整边防力量,积极应对日益凸显的非传统安全问题,不断夯实保障边疆地区安全与稳定的群众基础。总体上实现了我国边疆的持续稳定长期稳定全面稳定,为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创造了良好的环境。
第一,坚决捍卫国家领土完整。新中国成立后,针对任何蓄意侵占我国领土的行为都予以坚决反击。1950年,朝鲜内战爆发,美国武装干涉朝鲜内政,对我国东北边疆的安全造成严重威胁,中央军委迅速决定组建东北边防军,保卫东北边境安全。美军越过三八线后,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进入朝鲜战场作战。此后,我国在中印、中苏、中越边境也进行过自卫反击作战,捍卫了国家领土完整。对于遗留下来的边界问题,我国政府本着友好协商、互谅互让的原则,积极与邻国展开外交磋商,并取得显著成绩,截至当前,我国与14个邻国中的12个国家圆满解决陆地边界问题。对于尚未解决的问题,也继续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积极通过外交手段寻求解决方案。
第二,充实边防力量,健全边防体系。为了防患于未然,更好地保卫边疆安全,我国不断推进军队和国防现代化建设。根据形势的变化,不断充实、整合、调整边防武装力量,以应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挑战。1949年11月,中央成立公安部边防局,1951年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边防公安部队,负责边界巡逻、出入境检查、缉私缉毒等任务,后来经过多次体制编制改革,边防部队在守卫边疆安全、进行边疆管理和服务方面发挥着日益全面的作用。与此同时,我国政府在维护边疆安全方面,紧紧依靠人民群众,构建起军警民联防联管联建体系,筑起了维护边疆安全与稳定的“钢铁长城”。
第三,有效应对日益凸显的非传统安全问题。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政府始终高度警惕境外反动势力打着民族、宗教、文化等旗号,在中国边疆地区从事渗透和破坏活动。严厉打击境外敌对势力在边疆地区的文化渗透,有效保卫边疆文化安全。同时,中央和边疆各级政府极为注重对群众进行“五观”“两论”及爱国主义教育,增强边疆群众“五个认同”,提高边疆各族群众的“免疫力”。针对边疆地区的毒品、走私、偷渡等问题,中国政府不仅在境内加大打击力度,并且积极与周边国家开展合作。如2011年湄公河惨案发生后,中国政府倡导建立中老缅泰湄公河流域安全执法合作机制,在侦破、抓捕及审理过程中充分协调协作,彻底铲除糯康犯罪集团,并且集中展开联合行动,摧毁“金三角”毒品在湄公河流域的运输网络。此外,日益突出边疆地区作为国家生态安全屏障的地位,防止破坏生态环境。如在青藏铁路的修建中,充分考虑野生动物的生存和迁徙。又如规划期限为70年的三北防护林工程,经过长期建设,大幅度提升了三北地区的森林覆盖率,“在祖国北疆筑起了一道抵御风沙、保持水土、护农促牧的绿色长城。”[11]
第四,夯实保障边疆安全与稳定的群众基础。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政府将改善边疆群众生活水平作为边疆治理的出发点与落脚点,在促进边疆发展的过程中改善民生,不断夯实保障边疆安全与稳定的群众基础。从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国政府就努力改变边疆群众生活贫困、缺医少药、教育落后的局面。比如西藏和平解放之初,医疗卫生条件十分落后,传染病流行,人均寿命极短,人口增长缓慢。人民解放军及进藏工作人员进入西藏后,在西藏实行免费医疗政策。随后卫生部也多次派遣卫生工作队进藏,在农牧区开展巡回医疗,建立医疗机构,开展全国范围内的卫生援藏工作。我国边疆地区与贫困地区高度重叠,是脱贫攻坚的主战场。我国政府为了帮助边疆人民摆脱贫困,进行了长期不懈的努力,并且取得了显著成绩。据统计,到2017年,5个自治区以及滇、贵、青三省的地区生产总值由1978年的324亿元增至84899亿元。[12]到2021年,我国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历史性消除绝对贫困。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使广大人民群众更加自觉地维护边疆稳定,更加主动地捍卫国家安全,夯实了保障边疆安全与稳定的群众基础。
我国大部分边疆地区都是少数民族的聚居地,因此在边疆治理中,处理好民族关系便是一项重要的工作。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在保卫边疆、巩固边疆、建设边疆、发展边疆的过程中,将边疆治理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相结合,发展了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民族关系,巩固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格局,维护了边疆稳定和民族团结。
第一,在实现政治一体化过程中妥善处理民族关系。为了实现民族自治与国家统一之间的平衡,并且在统一的国家行政框架中兼顾边疆地区特殊性,中国共产党创造性地提出了民族区域自治的方案。“这种民族因素和地方因素的双重自治,在国家政党政治的统一、法律政令的统一、经济社会体制的统一条件下,使国家结构单一制的统一性中包含了民族区域自治的特殊性。”[13](P142)各民族自治地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可分离的部分,依法行使自治权。这一方面保障了少数民族自己管理本民族事务的权利。在155个民族自治地方的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中,均有实行区域自治民族的公民担任主任或者副主任;民族自治地方政府的主席、州长、县长或旗长,均由实行区域自治民族的公民担任。[14](P28)另一方面,也为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了制度保障。
第二,在促进边疆发展的过程中注重加强各民族之间的联系。在推动边疆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国家充分考虑了民族关系的因素。一方面注重对少数民族的支持和帮扶。“国家要有计划地从财力、物力、人力各方面帮助少数民族,保证少数民族地区的‘农业、畜牧业、工业要一年比一年发展,经济要一年比一年繁荣,人民生活要一年比一年改善’。”[15](P41)另一方面注重加强各民族之间的经济联系。“多重因素相结合的民族区域自治地方,必须从人口、自然条件、矿产资源、交通运输、商贸条件、城镇布局、工业基础等有利于自治地方经济发展的条件出发,使自治地方形成各民族互相帮助、团结合作、共同发展的民族关系和区域经济特点。”[13](P153)如筹建广西壮族自治区时,为了避免形成区域性、民族性封闭,没有将桂、滇、黔的壮族聚居地在行政区划上完全合为一体,而是促使各个自治地方与周围汉族聚居区或其他民族聚居区建立起紧密的经济联系。同时,在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的过程中,也将边疆民族地区纳入全国统一的市场体系之中。
第三,保护少数民族文化,构建各族群众共有的精神家园。“中国政府对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不局限于某种文化类型,而是关涉少数民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13](P306)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央高度重视少数民族文化的保护工作,尊重各少数民族特有的风俗习惯。积极保护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在少数民族聚居区推进双语教学。到2018年,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中小学共6521所,接受双语教育的在校生309.3万人,双语教育的专任教师20.6万人。[16]到2020年,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已经实现双语教育的全面普及。努力保护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拉萨布达拉宫历史建筑群、丽江古城、元上都遗址等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16]。同时,中央反复强调中华文化是各族文化之集大成,积极引导各族群众加强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构筑各族人民共有的精神家园。
第四,营造各族群众平等团结、和睦相处的良好社会氛围。新中国成立后,“对于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加于少数民族的称谓及有关少数民族的地名、碑碣、匾联等,如带有歧视和侮辱的少数民族意思者”[6](P66),予以禁止、更改、封存或收管。“这种着眼于消除民间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不良历史痕迹,目的是使各民族人民在社会生活中建立一种新型的民族关系。”[13](P249)对于少数民族地名中昭示天子皇恩浩荡、宣示威势震抚、寓意臣服归顺的政治文化标识也进行清理。如归绥改为呼和浩特,迪化改为乌鲁木齐。在边疆民族聚居地区探索建立“互嵌式”社区,探索有利于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社会治理方式,如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融入新疆社会,“长期与地方各民族毗邻而居、和睦相处、守望相助,构成各民族相互交往交流交融的‘嵌入式’社会发展模式。”[17](P15)
现代国家边疆治理的“中国方案”,是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立足于中国边疆的具体实际,在保卫边疆、巩固边疆、发展边疆的实践中探索而来的,因而独具特色。
第一,继承创新性。中华人民共和国作为一个现代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并不是被凭空缔造出来的,而是植根于悠久的历史。清中晚期以后,封建王朝国家落后于世界潮流而不自知,从而面临着深重的危机。无数仁人志士为挽救国家危亡艰苦探索,力图除旧布新。新中国的成立标志着王朝国家向现代国家的成功转型,中国迅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崭新气象,但这并不意味着和历史一刀两断,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国家治理各领域所取得的积极成就,其实都是在汲取历史经验教训、立足现实情况、规划未来战略的基础上取得的,边疆治理方面也是如此。王朝国家的边疆治理存在明显的局限性和不稳定性,比如对边疆政权的控制力较弱、对于边疆地区的发展较为消极等。从一定程度上讲,这是主客观因素制约的结果,是历史发展的必经过程。党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二十八年,对于封建王朝国家在近代世界发展浪潮中所遭受的冲击有着深刻的认识。新中国成立后,党彻底摒弃了封建统治者的“夷夏观”“服事观”等传统的治理观念,通过艰苦的探索和努力,理顺了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加强中央对边疆的领导,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强化边疆与内地的联系,大规模开发边疆、建设边疆,全方位保卫边疆安全,这正是基于对历史上边疆治理所出现的问题进行反思的结果。此外,党也充分肯定和吸收历代王朝边疆治理的积极因子,如移民实边、屯垦戍边等举措,使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焕发出勃勃生机。值得注意的是,新中国的陆地边疆治理还具有很强的战略前瞻性,既高度重视边疆地区传统安全,也重视日益凸显的非传统安全问题;既积极开发边疆、建设边疆,又注重保护边疆地区生态环境。
第二,人民主体性。作为一个现代民族国家,中华人民共和国与历代王朝国家的最根本区别在于,她不是一家一姓的“私器”,而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各族人民通过艰苦奋斗共同缔造的,人民是国家真正的主人。党杜绝了王朝国家治理边疆过程中曾经出现的不惜民力、忽视民生的现象,坚持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在领导陆地边疆治理的过程中显示出鲜明的人民主体性。一方面,坚持依靠人民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发展边疆,通过军民联防构建起巩固边疆安全的钢铁长城,依靠群众的智慧和力量,大规模开发边疆,使边疆地区迅速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发展势头。另一方面,将改善群众生活、维护群众利益作为边疆治理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发展边疆的过程中,保障群众生产生活安全,持续保障和改善民生,从根本上改变了边疆群众长期以来贫穷落后的生活状态,人民群众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显著提升。边疆治理的人民主体性,是现代国家陆地边疆治理“中国方案”的基本价值理念,正因为坚持了人民主体性,我国边疆的巩固、稳定和发展才有无比强大的依靠力量,边疆地区才得以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崭新面貌。
第三,整体协调性。领土主权意识的确立,以及现代民族国家边界与疆域的确定,意味着边疆和内地在法理上具有平等的地位,都是国家领土不可分割的部分,这是对封建统治者家国观念的超越。边疆地区的发展得到了高度的重视,不再处处受制于、服务于内地的发展。与此同时,边疆地区在整个国家的发展中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新中国成立以来的边疆治理始终被置于国家发展的大局之中,在统筹协调边疆与祖国内地的发展之中推进。由于边疆地区自然条件较差、发展基础较为薄弱,所以长期落后于内地。针对这种情况,中央举全国之力进行援助和扶持,为推进边疆地区发展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中、东部地区也都承担起了相应的支援边疆任务,改变了边疆地区发展缓慢的状况,与此同时,还积极发挥边疆地区的优势,探索区域间的优势互补,在更大的格局上推动边疆地区与内地的协调联动发展。但在加大对边疆的支持力度的同时,也强调边疆地区的发展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与其他地区并不是同步的。改革开放以来,国家一直鼓励支持东部地区率先发展,并且适时实施中部崛起战略,对边疆的支援并没有脱离国家的整体发展,而是站在全局的高度统筹边疆、内地和沿海的发展。总而言之,在国家发展的战略规划中,边疆地区已经不再处于内地的从属地位,而是服从于国家的整体利益。
第四,现实针对性。边疆在国家安全和发展中扮演着特殊的角色。一方面,边疆是边缘性的国土,是距离边界较近的地区,是防范外部危机的“第一线”,也是反动势力重点渗透的区域,边疆地区的稳定对国家安全具有重大意义。另一方面,我国边界漫长,边疆地区十分辽阔,边疆的发展水平对国家的整体实力有较大影响,如果边疆地区长期贫困,会成为国家发展的沉重包袱。针对这一现实情况,中国共产党将妥善处理稳定与发展的关系,实现边疆地区的长足发展和长治久安作为边疆治理的重点。在明确重点的基础上,将边疆治理视为一项系统性工程,多维发力、综合施策,构建全面的边疆防御体系,全面发掘边疆地区的发展潜力。在实践探索中努力减少各领域之间的冲突,促进各领域间的配合,打好组合拳,维护边疆地区的稳定和发展,一套现代化的边疆治理体系正在构建之中。
第五,党的坚强领导。边疆是“存在较大管控风险和较多治理挑战的边缘性行政区域”[18],治理难度较大,所以边疆治理必须依托于强有力的统一领导,否则将难以对边疆的各种潜在风险进行有效管控,从而产生各种危机。“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19](P107)回顾历史可以发现,正是在党的统一领导之下,边疆地区才得以真正建立起与内地、与中央的密切联系,全面、系统、有效的边疆治理才得以开展。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共产党始终致力于带领人民将我国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强国,尽最大努力为国内的发展和建设创造良好的周边环境和国际环境。在党的领导下,我国经过长期发展综合实力显著提升,有足够的能力为边疆提供更多资金、技术和政策支持,为发展边疆,巩固边疆,捍卫边疆安全创造良好条件,边疆治理的效度不断提高。中国共产党是新中国陆地边疆治理方案的提出者、领导者,坚持党的领导是现代国家陆地边疆治理“中国方案”最显著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