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金根辨治慢性溃疡性结肠炎

2021-11-29 00:41高铭健陆金根殷立新王佳雯
长春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白头翁凉血溃疡性

高铭健,陆金根,殷立新,王佳雯

(1.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 201203;2.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肛肠科,上海 200032)

溃疡性结肠炎(UC)又称非特异性溃疡性大肠炎,以腹痛腹泻、黏液脓血便、里急后重为主要临床表现[1],现代医学普遍认为,UC 的发病机制与受损的黏膜免疫调节、未知的环境条件,或触发因素等有关[2]。UC 发病率在我国也呈逐年增高的趋势[3],目前UC 尚无彻底根治的方法,临床上治疗UC 的药物有氨基水杨酸类制剂、肾上腺糖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生物疗法以及肠道干细胞疗法等[4],但激素、免疫抑制剂的长期使用可加重感染、消化道溃疡等不良反应的出现。近年来,中医在缓解患者临床症状,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5]。

陆金根,主任医师,博士研究生导师,顾氏外科第四代传人,上海市名中医,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终身教授,全国名中医工作室导师。陆师致力于中医治疗慢性溃疡性结肠炎(CUC)临床及研究工作多年,治疗方面有其独特的诊治思路,现将陆金根辨治CUC 的经验介绍如下,以飧同道。

1 病因病机

本病多属于中医学“久痢”“肠澼”“便血”等范畴。当代社会节奏日臻,压力日增,陆金根临床注重人与社会整体观原则,结合时代背景认为,本病的病位在肝脾,以肝郁脾虚,气机不畅,湿热蕴滞大肠为主要病因病机。

1.1 与肝脾关系密切

肝主升发司调达,可调节情志,助脾胃运化水谷。陆金根认为,现今本病的病因一是情志过极,肝气壅滞,横逆克脾土;二是现代人多思亦伤脾,脾为后天之本,主肌肉,多数CUC 患者瘦骨如柴,面色槁黄,归因于脾虚则气血乏源,筋肉失养。肝脾两脏易相互影响,木郁乘土,土亦可侮木,从而导致木郁土虚,湿热内生,下注大肠,引起肠风便血。《医方考》中言:“泻责之脾,痛责之肝;肝责之实,脾责之虚,脾虚肝实,故令痛泻”。肝气壅滞,湿留中焦,日久化热,湿热腐蚀血肉脂膜,故下利脓血。精神心理因素既是本病诱因又是其加重病情的不良因素[6],因此,CUC 的发生与肝脾关系密切。

1.2 主要病机为气机不畅,湿热内生

《血证论》“血之所以不安者,皆由气之不安故也”。气升降出入的运动方式为气机,《徐养恬方案》“气机下陷,或泄或便血”。气机的虚陷和升降出入异常,必然影响血液运行,出现下利,便血等情况;肝脾掌握全身中焦气机调节,主一身气血的运行,若肝脾失职,则连责于全身气机,导致气机不畅,津液输布失常,水液停聚。《宣明论方》中言:“凡病湿者,多自热生”。湿热内生,气机不畅,内蕴大肠,肠络受损,血败肉腐。”

2 治则治法

2.1 以柔肝健脾,舒畅气机为主

陆金根临床多年,发现CUC 病机多为肝脾不调,气机不畅。因此,认为本病的辨治应从肝脾立论,以柔肝健脾为基本治则。

柔肝即柔肝疏肝,脾得肝升则健运,通利水湿;肝主调达,疏肝则全身气机通畅,升降出入正常,助肺宣发、脾运化、肾蒸腾,津液气血运行正常,气血和而五脏安。

健脾即健脾化湿,可使水道通利,脾主宣布水谷精微,脾气健运,则水谷得宣,肌肉骨发得充,形神得养。

2.2 以清热祛湿,凉血止血为辅

陆金根认为,CUC 患者病程迁延难愈,多为本虚标实、虚实夹杂之证;以肝气郁滞为实,以脾虚湿困为虚,以下痢脓血为标,以土壅木郁为本。故临床治疗上应标本兼治,在调节肝脾脏腑功能基础上,配以苦寒之品,使湿邪收涩,大肠气血调和,而后重自除;苦寒凉血,迫邪热外出,镇妄动之血,气血相安,热毒解而血痢止。

3 方药特色

陆金根认为,本病治疗应将柔肝醒脾与清热利湿相结合,柔肝醒脾,调节中焦气机,湿无可中生。伍苦寒之品,既可直折大肠湿热,又防止苦寒凉遏。临证常用痛泻要方联合白头翁汤加减治疗。白头翁汤主治湿热壅滞之便血,痛泻要方主治肝脾不和之泄泻,两方联用,柔肝健脾泄泻除,清热凉血脓便止。药理学研究表明,白头翁汤过因调控PI3K-Akt 信号通路、Leukocyte transendothelial migration 等通路发挥其治疗UC 的作用[7]。蒋志滨等研究表明,痛泻要方可能通过影响肝脏SCD1 与肠道5-HT 的平衡,从而抑制TNF-α 等促炎性因子发挥其疗效[8]。方药组成:白芍、白术、防风、陈皮、柴胡、山药、诃子肉、红藤、败酱草、白头翁、秦皮、仙鹤草、青黛、炙甘草。芍药功用养血柔肝,藏肝血而养肝体,恢复其柔和之性,行其疏泄之职。现代药理研究发现,白芍总苷通过下调吲哚-3-乳酸来改善小鼠溃疡性结肠炎[9]。《景岳全书》提出:“泄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白术甘苦而温,燥湿醒脾止泻。白术、白芍,为补脾抑肝、燥湿止痛的最佳配伍,为方中君药。《医方集解》言“防风辛能散肝,香能舒脾,风能胜湿,为理脾引经要药。陈皮辛能利气,炒香尤能燥湿醒脾,使气行则痛止”。佐以柴胡,增加行气疏肝之力。山药补虚健中,诃子肉涩肠止泻,CUC患者虽以肝郁脾虚为本,湿热为标,故遣方以“补虚不忘泻实”,配伍清热凉血之品,红藤、败酱草、白头翁、秦皮四药相合,既可清热凉血,又可收涩止痢。陆金根临床常重用仙鹤草至30 g,起收敛止血、补虚止痢之用,佐以咸寒的青黛凉血解毒,治疗肠风下血,炙甘草调和诸药。

陆金根临床上主张“健脾不忘醒脾”的观点,明代李中梓提出,轻症泄泻应用芳香类药物化湿,重症泄泻应用苦温之类药物燥湿[10],陆金根善佐以醒脾的药物运化水湿,如藿香、砂仁、豆蔻等芳香化浊之品,起“燥能胜湿”之意,避免“呆补”“壅补”,体现了补而不滞的运脾之妙。久病必耗气伤阴,陆金根喜用气阴双补,如天冬、麦冬、太子参、黄精之类,益气不伤阴,生津不助湿。陆金根强调,临证遣方用药要注意三点:久病体虚往往不耐过于苦寒,辛热之品,用药宜轻缓;因胃气虚弱出现腹胀、厌食等症,处方时应酌情加淮山药、生薏苡仁之类补中和胃之品,以助胃气恢复;清代唐容川提出“离经之血”便是瘀血。故应适当活血散瘀,常用牡丹皮、蒲黄等。

4 病案举例

患者张某,女,35 岁,2018 年12 月28 日初诊,以“腹痛1 年余”前来就诊。现少腹隐痛1 年余,时有全腹疼痛,大便日行次数增多,带黏冻脓血,并伴有里急后重,便后腹痛可缓解,劳累时加重。2017 年12 月2 日于当地医院行肠镜检查示:横结肠黏膜散见充血糜烂小溃疡,血管纹理消失,降结肠、乙状结肠、直肠有同样体征,并且横结肠黏膜慢性炎症伴急性炎症,间质淋巴滤泡形成,伴少许炎性渗出。予美沙拉秦缓释颗粒剂(艾迪莎)每日4 g,治疗后患者黏液血便减少,后不规律服药治疗。近半年,症状时有反复,1 周前因出差,饮食不规律,上述症状加重,遂至陆金根门诊就诊,刻下症:乏力、困倦,两胁闷胀,偶有口干,夜寐欠安,查舌红,苔薄黄腻,脉沉细。西医诊断:慢性溃疡性结肠炎。中医诊断:腹痛(肝郁脾虚,湿热蕴结)。治法:补脾柔肝,清热祛湿,凉血止血。方药组成:防风30 g,白芍30 g,陈皮15 g,炒白术12 g,柴胡9 g,白头翁15 g,红藤15 g,败酱草30 g,秦皮12 g,青黛9 g,山药12 g,诃子肉15 g,制黄精15 g,仙鹤草30 g,炙甘草片12 g,14 剂,水煎早晚分服,嘱其忌生冷油腻食物,避免剧烈运动。

2019 年1 月15 日2 诊,服上药后症情有明显改善,无腹痛,黏液脓血便较前减少,排便日行2 ~3次,质偏稀,舌尖红,苔白腻,舌根黄,脉沉细。拟原法加黄芩炭12 g,14 剂,水煎早晚分服。

2019 年2 月6 日3 诊,黏液脓血便消失,时有口干,排便日1 次,基本成形,夜寐佳,苔薄质红,脉沉细,治拟原方加太子参12 g,天冬15 g,28 剂,水煎早晚分服。

2019 年4 月2 日4 诊,患者气色转润,体重增加,无腹痛,无黏液脓血便,大便每日1 次,质软成形,苔薄,质红,边有齿痕,脉沉细。自带3 月27 日当地医院的肠镜示:所见结肠未见明显异常。拟原方为治,中药汤剂1 剂,用量维持3 天服用。后随访半年未见复发。

按语:患者为中年女性,因难以调解的工作压力,导致肝郁、脾虚,湿热内生,热迫大肠。肝气郁结则两胁闷胀,夜寐欠安,口干;脾虚湿热内生则乏力、困倦,脉沉细,舌苔薄黄腻。故陆金根以补脾柔肝、清热祛湿、凉血止血为治。二诊时患者舌尖红,提示心经有热,仍有脓血便,日行2 ~3 次,故上方基础上加黄芩炭可清热凉血止血,又可除湿涩肠止泻。三诊刻下症状基本消失,便可,夜寐佳,仍有口干症状,陆金根考虑到使用白头翁等苦寒药物,恐有伤阴之弊,故原方加入太子参、天冬润燥、清火生津。四诊患者症情基本稳定,巩固治疗,随访良好。陆金根临床治病注重人与社会的整体观,辨证求本,疗效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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