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彩云
(海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海南海口 570228)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1]169说明了个人的发展与世界历史的发展是一致的,随着历史从民族的、地域性的历史转变为世界历史,以及世界历史从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世界历史的转变,人与人的交往不断扩大深化,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断丰富全面,从而个人也由“狭隘的地域性个人”发展为“偶然的个人”再发展为“有个性的个人”。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中马克思将人的自由和发展三个阶段划分为:“人的依赖性”阶段、“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以及“自由个性”阶段,对应前资本主义时期,资本主义时期和共产主义时期。
人类的发展史就是生产方式的发展史,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运动的发展史。人的发展与生产力发展水平紧密相连。物质资料是生产力发展的结果,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了物质资料的发展程度,也决定了人的发展水平。不同时期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发展水平影响着人的自由和发展阶段。现实的人是历史的出发点,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人,因此马克思的人是现实的人的发展。
“人的依赖性”阶段是马克思人的自由和发展的最初阶段,对应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一阶段生产力发展十分低下,人只能在狭窄的范围孤立的地点发展着,个体的发展具有片面性。这一阶段人类进行自然劳动,使用手工工具,实行自然分工,人的依赖既表现为对自然的依赖也表现为对共同体的依赖。
自然劳动。人类的发展史就是人的劳动方式的发展史。马克思将自由自觉的活动作为人的类特性,即进行有目的、有意识的活动。作为类存在物,实践是人的对象化活动,对象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确证,劳动作为实践活动的一部分,劳动的过程体现着人的本质力量,体现着人在劳动中不断丰富和发展。劳动的发展促成人的生成,人在劳动的基础上成为人。人和动物的劳动不同,动物为自己建造巢穴、住所只是为了满足肉体的需要,而人的劳动是有意识的劳动,人类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进行生产,自然界表现为人的作品和人的现实。自然劳动是人的最初劳动形式。人类在共同体中狩猎、采集开展集体劳动;在农业文明时期,奴隶为了活下来必须依靠奴隶主,农民必须依靠地主。在自然界的支配下劳动大都采取集体性质的劳动形式,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生产劳动关系在前资本主义阶段劳动都是受制于自然界的自然劳动。
手工工具。人类的发展史就是劳动工具的发展史。劳动工具的发展是人的智慧与改造自然能力进步的体现。“在前一种情况下,各个人必须聚集在一起,在后一种情况下,他们本身已作为生产工具而与现有的生产工具并列在一起。因此,这里出现了自然形成的生产工具和由文明创造的生产工具之间的差异。”[1]183在前资本主义阶段,生产力发展十分低下,人只能在一种原始的依赖关系中开展自己的全部生活,主要利用人力和畜力发掘自然。这一时期,生产方式单一,劳动工具较为简单,或是依靠个体的身体或依靠简单的手工工具,例如:石器、铁器。
自然分工。生产力和分工相互促进,生产力发展的水平表现为分工发展的程度。“分工的不同发展阶段也就是所有制的不同形式。”[1]148最先出现的分工是依赖自然禀赋的原始分工对应部落所有制。人对自然的依赖首先表现为因自然差异所导致的分工差异,由性别差异导致的自然分工首先体现在人的繁殖问题上。自然纯粹产生的分工使得男子捕鱼打猎,女子缝纫纺织。分工的进一步发展引起城乡分离及其利益对立,国家间的利益对立也已出现。在土地耕作和手工业式的工业生产关系基础上的所有制表现为封建的或等级的所有制,帮工制度和学徒制度发展起来。但分工在农业中受阻;在手工业内部根本没有实行分工;工业和商业在之前已发生分工。
依赖关系。进行自然劳动,使用手工工具,实行自然分工决定了这一阶段人的自由和发展表现为人的依赖性。人是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人。考虑人的自身条件与自然环境的联系,是探讨人的发展形态的历史起点。人类的活动首先是物质生产的活动,物质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因此人类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物质生活本身。这是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也是人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的基础。在原始社会里,人不仅依附于满足身体基本生存需求的自然界,也从属于社会关系组成的“共同体”。到了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人相较于原始社会独立,但人的社会关系固化在“政治共同体”之中。
对自然的依赖:这一阶段人类的生存活动和自然因素紧密相连,人对自然的依赖表现为对生存、生活以及生产的依赖。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人只能在一种原始的依赖关系中展开自己的全部生活,这一阶段的人对自然不能发挥太多的主观能动性,生产活动服从大自然的控制,生存需要是满足生存所需,最高问题是解决温饱问题。
对共同体的依赖:为了能更好的适应自然,掌握生命的主动权,保障自身的生活方式,人们开始依附于共同体进行生活,个人与共同体之间是纯粹的“人的依赖关系”。“共同体本身作为第一个伟大的生产力而出现;特殊的生产条件(例如畜牧业、农业)发展起特殊的生产方式和特殊的生产力,既有表现为个人特性的主观的生产力,也有客观的生产力。”[2]495共同体实现了个人所不能达到的更高水平的活动。在原始公有制社会,自然形成的共同体是第一形式的第一个前提,即氏族和部落共同体。人依托于宗法式血缘共同体之中,人在以自然为纽带的社会团体中建立,人与人社会关系的本质表现为人的依赖关系。在奴隶制,农奴制社会,共同体的形式有农村公社、城市公社、行会、阶级以及国家等虚幻的共同体。公社(作为国家)公社成员的身份是占有土地的前提,同时单个的人又是私有者,个人的目的只是谋求自给自足,把自己作为公社成员进行再生产。公社成员以保持联合体这种共同利益进行劳动协作再生产自己。在这样的条件下保持作为公社成员的身份,也保持公社的存在。人与人社会关系的本质表现为人对经济政治共同体的直接依赖。
“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阶段,对应基于商品经济所形成的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时期扬弃了传统的生产关系,以物作为手段,追求人的独立性。在这一过程中对物的依赖使得全部社会内容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人表现出了全面的社会关系和能力。“物的依赖性”和“人的独立性”二者不可分割、密切联系。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是异化劳动、使用机械工具、实行自发分工、物化的社会关系等片面的人的自由和发展,但资本主义社会是承上启下的历史阶段,这一阶段是实现人的个性自由的必要阶段。
异化劳动。在这一阶段,劳动的形式表现为雇佣劳动,在资本的作用下,劳动变为异化劳动。“对于通过劳动而占有自然界的工人来说,占有表现为异化,自主活动表现为替他人活动和表现为他人的活动,生命的活跃表现为生命的牺牲,对象的生产表现为对象的丧失,转归异己力量异己的人所有。”[1]62工人创造世界,首先需要自然界作为劳动资料存在,人在改造自然界的过程当中,创造了自己的生活世界,人能够在改造自然界的过程当中看到自己能力的发挥,但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人创造出产品经过资本家购买劳动力买到了这一产品,购买劳动力的过程是剥削的过程。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劳动是为资本而劳动,生命的活跃表现为生命的牺牲,本来工人生产的产品应该归工人所有,但被资本家占有,对象的生产表现为对象的丧失,转归异己力量,异己的人所有。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将资本主义的异化劳动规定为:劳动产品与劳动者相异化;劳动活动和劳动者相异化;人的类本质与人相异化;人与人相异化四种情形。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越贫穷,创造的商品越多,越成为廉价的商品。工人的劳动同他的劳动产品相对立,耗费的力量越多,自己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力量就越大,自身的内部世界也越贫乏。通过异化劳动,人不仅生产出自身同产品的关系,也生产出与他人的关系。
机械工具。在资本主义框架下“机器生产”取代传统“手工生产,机械工具取代手工工具。使用劳动工具的技巧,也同劳动工具一起,从工人身上转到了机器上面。在这样的体系中,人不在作为主体使用和支配机器,反而机器成为主体支配人由此造成人与自己创造的生产工具之间关系的异化。“一个由无数机械的和有自我意识的器官组成的庞大的自动机,这些器官为了生产同一个物品而协调地不间断地活动,因此它们都受一个自行发动的动力的支配。”[3]生产工具的资本主义化造成了人与生产工具的异化但也逐步使人类从劳动中解放出来,减少了在原始劳动中耗费时间,人在劳动中获得独立。人的物质生产获得保障且留给人以更多的自由时间,可以更好去发展人们的一切爱好、兴趣和才能。生产力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不仅改变了人劳动方式的样式也改变了劳动的性质。劳动逐步解放,人在社会生产中也逐步确立主体性地位。
自发分工。工业革命加速了社会分工的程度,自然分工发展为自发分工。工场手工业和机器大工业生产时期,自发分工下的劳动者处于被压迫、被奴役的状态。马克思指出:“一方面随着分工的扩大,另一方面随着资本的积累,工人日益完全依赖于劳动,依赖于一定的、极其片面的、机器般的劳动。”[4]工人在工厂的流水线上作为机器的一部分,丧失了本来的存在,对于工人而言,自己生产的产品是异化的物品,劳动是被迫的强制劳动。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就个人本身来考察个人[5],他屈从于分工分工使他变成片面的、畸形的、受限制的人。分工把人固守在狭窄的范围,人的发展呈现片面性,是畸形的发展。
依赖基础上的独立。进行异化劳动,使用机械工具,实行自发分工使得这一阶段人的自由和发展表现为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在资产阶级社会里,工人完全丧失了客观存在的资料,他只是主观上存在着;而和他对立的东西,现在却变成真正的共同体,工人力图吞食它,但它却吞食着工人。”[2]497人对物的依赖关系取代了人对人的依赖关系。对物的依赖是对人所创造的人工物的依赖。但在“物的依赖性”中仍然赋予了人的独立性。
生存的独立性:资本主义改变了人的生活环境,也改变了人的生存发展形态。随着生产方式的改变,人类摆脱了对自然的绝对依赖。人类依靠科技的进步获得生存的独立,不再进行集体采集狩猎而是掌握了种植和养殖,后来发展为稳定的农业和畜牧业。人类能够独立生存,开始进行生活资料的生产,也间接进行物质生活本身的生产。“通过生产自己的生存资料,人不仅实现了自我保全,更实现了人和动物的质的区分,人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相对于自然的独立性,成为自为的存在,也由此揭开了人类不断自我解放、实现自由的历史。”[6]这一时期人对自然界也不再是无能为力,人类可以根据自身发展的需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利用自然、改造自然。
物化的社会关系:在商品经济的基础上,人与人进行商品交换原本是物与物的交换,反映的是物与物的关系。但商品交换需要商品所有者完成,因此商品的交换转化为人与人的关系。人类劳动的等同性在交换中以同质的价值形式表现出来,在私有制商品经济条件下,生产者的劳动关系的社会性质通过物与物的形式间接的体现出来,这使得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被物与物的关系所掩盖,成为“物化的社会关系”。
“人的自由自觉状态”对应共产主义社会。在共产主义社会,每一个人都有自由个性,都能全面发展。资本主义社会创造的巨大物质财富建立了人对物的依赖性,也培养了人的独立性,在这一前提下的发展就是自由个性的发展。这一阶段人的自由和发展表现为进行自由劳动、使用智慧工具、实行自觉分工、实现全面发展。
自由劳动。人类劳动的最高形态就是自由劳动。共产主义社会人类摆脱了私有制的剥削,人类将自己从必要劳动的实践世界中提升,转向自由劳动的实践世界。通过劳动实现自身的需要,创造自身价值。自由劳动的过程基于必要劳动但又超越必要劳动。“劳动形态的文明演变无论多么复杂化与虚拟化,都始终保持着维持自然生命新陈代谢的底线性质,即劳动的谋生性。”[7]谋生劳动也就是必要劳动,以获取物质资料为目的,规定了劳动的手段,也制约着劳动者的意向。自由劳动超越了必要劳动的单一性,体现着人类的自由全面发展,体现着劳动的主体个性、劳动方式的无限可能性以及社会交往的丰富性。在共产主义社会,人类在改造客观世界的过程中通过能动的实践活动达到自我的实现,通过自由自觉的劳动过程实现人的自由和发展。
智慧工具。作为人类劳动的助手,智慧工具的使用减少了必要劳动时间的耗费,人类能够获取更多的自由时间进行自由劳动。同时拓展了人类的思维空间,延伸了人类智力和智能劳动的空间,也促进和提升了人的精神生产力,使人类思维的可达性在时空上超越了人类手臂的可达性。马克思认为,人的发展就是人的最根本的发展,人的最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人的全面发展,就是人的内在本质力量的充分发展。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2]123智慧工具使用的过程是人性的真正觉醒和“个人的全面发展”过程。
自觉分工。马克思强调消灭旧式分工,消灭自发分工,消灭私有制,由自觉分工代替自发分工,人回归人本身。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世界性的普遍交往是消除强制分工,实现自觉分工的前提。在共产主义社会自觉分工扬弃了私有制,人们的创造性和主体性得到尊重,人实现了自由全面发展。马克思认为,在共产主义社会里,能够跟随自己的兴趣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畜牧,晚饭后批判,而却不局限于是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分工不再具有被迫性,人可以自由自觉的选择自己的活动范围和活动方式,展现个性,人的创造性和全面性得到发展,人的发展更自由全面。
自由个性。自由个性是人的本质的充分体现,也是人的自由和发展的最高层次。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8]人与人之间的普遍联系是人向自己本质复归的必要条件,只有当对象成为“社会的对象”、人本身成为“社会的存在物”、社会在对象中“对人来说成为本质”的时候,人才能实现向自己本质的复归[9]。共产主义社会消除了社会交往领域中的各种异化,也消除了人的异化。在自然、社会和人自身中,人的自由个性得以彻底解放,实现对本质的全部占有。因此在共产主义社会,人们拥有大量自由时间,进行自由劳动,全面发展人的自由个性。人与人的关系不再是压迫和剥削而是建立了人格上的平等,社会关系不再作为异己的力量支配个人,人们能够自觉的驾驭自己的社会关系。人们自由独立支配社会生产,在满足自己意愿和自身需求的过程中,实现自由的个人和社会生活。人摆脱了物化的束缚,从物的奴役中解脱出来,进行自由交往,成为自在、自觉、自为的发展,实现真正的人的关系。
本文从人类学意义上梳理了马克思人的自由和发展三阶段,文章本身就是人自由全面发展的一次解放。个体处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但不局限于三阶段,也并不严格按照三阶段发展。个体在现实世界中以现实的手段使各种社会关系回归于人自身,促成个体的解放。处于物的依赖性阶段的个体也能减少必要劳动时间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发展兴趣爱好进行自由劳动,实现短暂性的自由个人生活,达到自由自觉的状态。因此个体应该积极追求,在局部中追求,在社会关系中培养独立的自我意识,发挥能动性和创造性,不断实现自我超越体现自由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