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惠
(重庆沙坪坝区社会主义学院 重庆 400038)
2021年7月29日中共中央统一战线工作部在《人民日报》刊文—《开创党外知识分子统战工作新局面》,文章指出,知识分子工作历来是我们党的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知识分子在党和国家事业全局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强调党外知识分子工作是统一战线的基础性、战略性工作,并不断完善相关方针政策。广义的党外知识分子,是指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知识分子,包括参加各民主党派的知识分子和没有参加任何党派的无党派知识分子。其中,各民主党派成员构成了党外知识分子的主要群体。以九三学社为例,《九三学社章程》第一章“社员”第一条明确规定:“从事科学技术工作以及高等教育、医药卫生等方面的高、中级知识分子,赞成并愿意遵守社的章程,可以申请加入本社。”其他民主党派章程中也有类似规定,申请人必须是本党派发展范围内各界别中的知识分子,甚至是中、高级知识分子。有些民主党派的章程虽然没有这样明确规定,但事实上,其成员中也基本上是知识分子,甚至不乏造诣很深的专家学者。
我国主要的民主党派,多在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成立,在追求民族独立、人民解放和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艰辛历程中,始终与中国共产党团结合作、风雨同舟,在新时期都已“成为各自所联系的一部分社会主义劳动者和一部分拥护社会主义的爱国者的政治联盟,都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政治力量”。民主党派成员大多见证改革开放深入推进的时代变迁,其思想主流积极进步,骨子里蕴含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普遍具有爱国报国情怀。以九三学社为例,作为“以科学技术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的具有政治联盟特点的政党”,其发展历程折射出相当一部分党外知识分子在七十多年历史进程中的挣扎与探索,坚守与传承。
1946年1月9日,重庆《新华日报》刊载了一条消息,标题为《政治协商只许成功——学术界举行九三座谈会,决定筹组九三学社,声援政治协商会议各代表,完成历史任务》。这是“九三学社”的名称首次见之于世。在这次座谈会上,对组织的名称进行了讨论,当时有人提议把九三座谈会改为“民主科学社”,但出席会议的多数人认为,当时知识分子大都不愿参与政治,而“民主”口号的政治性很明显,这样称呼影响他们参加活动,最好取一个既体现学术性,又不太明显带有政治性的名字为好。“学社”有明显的学术性,以利于团结广大知识分子参加进来。经过4个多月的积极筹备,1946年5月,在重庆正式召开了九三学社成立大会。自此,一个自称学术性的政治团体—九三学社,踏上了中国的历史舞台。从成立大会上通过的《九三学社缘起》《成立宣言》《基本主张》等文件可以看出:九三学社的成立,不是为了在各种政治势力的角逐中攫夺权位,也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参与党争,更非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他们是本着中国知识分子报效国家的赤胆忠心和社会良知,为了国家民族的前途和福祉,在历史演进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承担起应负的责任。
1950年11月底至12月初,九三学社召开了建社以来的第一次全国工作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时任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李维汉指出:“九三学社是学术界的新民主主义党派,和普通的民主党派性质有所不同,这是九三学社特有的性格。由于九三学社性格的特殊,所以它的工作也不能和普通的民主党派完全一样。它是要把人民所需要的学术和政治结合一起,去促进国内学术界精神上的解放,以求服务于人民。”当时九三学社成员,从受教育的背景看,学自然科学与技术科学的占成员总数的50%,学社会科学的占总数的35%,学文艺、教育的占15%。基本奠定了九三学社的成员格局和主体界别特色。1952年,根据中共中央关于民主党派工作的决定,九三学社主要以“学术界的较上层的分子为发展对象”。在组织发展的具体工作中,九三学社主要强调,应“注意文教与科学工作者并重的原则”“尊重社的学术性的传统,在自己所联系的文教科学工作者中,注意吸收有社会影响的和有一定学术才能的中上层人士。”
1956年,中共中央发出“向科学进军”号召,同年2月在九三学社第一次全国社员代表大会上,修改了《九三学社章程》,将章程中“吸收社员主要的对象为文化、教育、科学、技术、医药卫生工作者的中上层分子”修改为“吸收社员的主要对象为科学、文化、教育、卫生工作者的中上层分子”,改变了文教与科学工作者并重的原则,转向更加重视对科学工作者的联系与发展。1956至1957年,九三学社大力加强组织发展工作,一大批科学工作者陆续加入九三学社。不少高级知识分子,如我国著名材料科学家师昌绪,生物化学家邹承鲁、物理学家黄昆、地质学家谢家荣、天文学家张钰哲、医学家颜福庆、经济学家秦瓒、心理学家孙国华、文学家冯沅君、历史学家雷海宗、社会学家孙本文、音乐家卫仲乐等,均在这一时期加入九三学社。九三学社对组织发展对象的调整和这个阶段的组织大发展,既适应了党的科技政策,符合党和国家推进工业化建设的需求,同时也加强了自身队伍,进一步推动了自身界别特色的形成。
随着历史风云突变,九三学社的性质也在随之改变,从1958年的“一个以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主要成员的民主党派”到1979年的“一个以社会主义知识分子为主要成份的民主党派”,再到1983年的“以科学技术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要成分的民主党派”,直至2017年12月6日,九三学社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审议通过《九三学社章程》,明确“九三学社是以科学技术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的具有政治联盟特点的政党,是接受中国共产党领导、同中国共产党通力合作的亲密友党,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参政党。”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九三学社“爱国、民主、科学”的基本宗旨始终未变,其成员“知识分子”主体特点一以贯之,自五四以来就秉承下来的坚贞爱国、富有正义感和勇于担当的精神气质和高尚情怀历久弥坚。
九三学社的创始人,早年都曾投身于推翻封建统治和反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侵略的斗争,都曾经历过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民主与科学,是他们遵奉的圭臬和崇高的精神指向。他们志同道合,都具有中国知识分子赤诚的爱国情怀和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民主科学座谈会”的主要发起人许德珩是“五四运动”的学生领袖之一。他受北京学生联合会的委托,起草了《五四宣言》,参加了示威游行,他是“五四”当天被北洋政府逮捕的32名学生之一。许德珩救国之心的迫切,在其负责起草的《五四宣言》里得到淋漓尽致的抒发:“夫至于国家存亡,土地割裂、问题吃紧之时,而其民犹不能下一大决心,作最后之愤救者,则是二十世纪之贼种,无可语于人类者矣。”“自然科学座谈会”的核心人物梁希在“武备救国”的思想支配下投笔从戎,后赴日本求学,专攻林产和森林利用学,又走上“科学救国”的道路。为争取民主与自由,面对特务的恐吓,他大义凛然:“如果我梁希的名字能够写在闻一多之后,可谓死得其所,何惧之有?”年近七十出任新中国第一任林垦部部长,只一句“为人民服务,万死不辞!”“三教授事件”中的袁翰青先生在给北大学生的演讲中指出,中国知识青年只有一条路,就是:“要永远贡献你的一生,拿出所有的力量为中国苦难的人民去服务。”他还给青年拟了一个誓词:“我,知识分子,认清了知识分子应走的道路,绝不为自己的利益而背叛了大多数人民的利益,坚决为中国人民的利益而奋斗,为新的中国而努力。”
救国救民乃是一切主张与行动的出发点和归宿,这便是九三学社的前辈们以及五四前后中国知识分子们最纯粹的理想,最执着的追求,也是他们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精神力量,他们始终怀着强烈的爱国主义和民族责任感,探索着如何以“知识救国”“科学救国”“教育救国”。他们以独立的身份,借助知识和精神的力量,对国家、民族、社会以及民众表现出强烈的公共关怀,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体现出一种公共良知和家国情怀。新中国成立后,九三学社成员不改报国初衷,秉承民主与科学的精神,以顽强的毅力和卓越的才智,在各自的工作岗位和研究领域,攻坚克难,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彪炳千秋、名垂青史的贡献。“两弹元勋”邓稼先、地质学家黄汲清、地质矿床学家谢家荣、物理学家王淦昌、桥梁工程专家茅以升等等,他们是中国近代科技工作者的典范,他们都有一颗报效祖国的赤子之心,有一种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有“认识国家民族之利益高于一切,愿牺牲自由,贡献能力”(茅以升语)的抱负和品质。即使是在“反右”和“文革”的困难环境中,仍“位卑未敢忘忧国”,凭着一种知识分子的强烈的天职感:听从理性、真理、正义、良知的召唤,“独善其身”。心理学家潘菽被污为“反动学术权威”,受到迫害和折磨,仍坚信,被斥为伪科学的心理学是“砸不烂的,也是取消不了的”,他借写“交代”“检查”的机会,抱病著书立说,写出了50多万字的《心理学简札》初稿。
强烈的“家国情怀”“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勇敢与担当精神,“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富有正义感和社会批判勇气,这些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精神气质和当代中国知识分子精神谱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也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来源。
习近平总书记曾对知识分子提出殷切期望,他“希望我国广大知识分子自觉做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模范,坚持国家至上、民族至上、人民至上,始终胸怀大局、心有大我,始终坚守正道、追求真理,从自我做起、从现在做起、从日常生活做起,身体力行带动全社会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新的历史发展阶段,对党外知识分子提出了新的更高的要求。如何传承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浓厚的家国情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重道义、勇担当”的精神气质,怎样发挥好党外知识分子模范引领作用,值得思考和探索。
党外知识分子应该坚定政治自觉,甘作表率。党外知识分子应该带头深刻学习领会党的基本理论、基本路线、基本方略,深入学习党史、新中国史、改革开放史、社会主义发展史,以理论清醒坚定政治自觉,切实做到“两个维护”、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自觉学习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最深层、最根本、最永恒的是爱国主义,党外知识分子应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内化为精神追求、外化为自觉行动,传承好老一代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带头明德修身、砥砺品行,发挥好坚守正道、弘扬正气的表率作用。把个人理想融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自觉做科技自主创新的开拓者、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创造者、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推动者。
党外知识分子应该具备“公共关怀”,勇于担当。现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是指那些以独立的身份、借助知识和精神的力量,对社会表现出强烈的公共关怀,体现出一种公共良知,有社会参与意识的一群文化人。这是知识分子词源学上的原意。而当代知识分子在知识体制的保障下,在科学的意识形态下,取得了足以获得话语霸权的文化资本,他们因而也越来越保守化,不再具有独立的、尖锐的批判性。知识分子的专业化,使他们丧失了对社会公共问题的深刻关怀;而知识分子的有机化,又使得他们丧失了超越性的公共良知。真正的知识分子不再是职业性的,而是精神性的。党外知识分子,首先应该成为现代意义上合格的“知识分子”,应该具备“公共关怀”,应该思考在多元化的社会中,除了做好“专家”“学者”,还要如何“先天下之忧而忧”。即除了具有专业的知识背景,还要具备深刻的公共关怀和忧患意识,秉承传统知识分子“富有正义感和社会批判勇气”的精神气质,明确责任,勇于担当。只有当拥有了博大的公共关怀,才会有走出“专家”“学者”的狭窄知识领域的动机,才会有扩大知识背景的强烈需求,才会将专业的学术建构在一个广阔的知识背景上,切实关注时事民生,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进入新时代,党外知识分子尤其需要着眼党中央决策部署和经济社会发展大局,深入开展专题调研、集体研讨,提出有价值的议提案、社情民意,在协商建言中发挥作用,促进凝心聚力。
党外知识分子应该以“专业”的态度,“理性”发声。社会学家金耀基先生曾说,知识分子如果是社会的眼睛和良心,就不仅要用自己热烈的Heart(良心),而且应该用自己冷静的Head(头脑、理智)。知识分子必须有理性,这是最基本的东西;唯此,才能避免“牢骚多,良策少”。随着社会的分化和知识的日益专业化,作为有责任感和担当精神的知识分子,当他对公共问题发言时,不能以自己的个体或群体的利益需求,而是应该从知识的良知和理性出发,做出自己的事实分析和价值判断。作为知识分子,其自身有一个特殊的优势,即他可以从专业的角度内行地、深入地为公众分析问题症结之所在,以及社会应该采取什么样的价值立场。以专业的或相当于专业水准的研究为知识资源,并以这样的资源作为论据,参与公共讨论,这正是知识分子区别于一般公众介入政治的独特方式。1986年九三学社成员王淦昌、陈芳允等四位老科学家给中共中央写信,提出要跟踪世界先进水平,发展我国的高技术。邓小平两天后批示“宜速决断,不可拖延”。此建议促成了“863”计划的实施。如果不是专业的水准,也就没有如此专业的高度和眼光,也就提不出如此“高瞻远瞩”、利国利民的建议。当然,作为党外知识分子,建言献策肯定不能仅仅囿于专业领域,而要学会将专业知识放到广阔的社会背景加以考虑,阐释其内在的价值和意义,并以此为背景反思社会公共问题,从专业走向公共,发出知识分子“权威”的意见,为一般公众和相关部门更深入地了解问题的性质、专业的资讯从而最终做出理性选择提供可能性条件。同时,党外知识分子特别是无党派代表人士更应充分发挥社会影响力,以专业态度,理性发出正面声音,对内做好析事明理、凝聚共识的工作,对外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协助党和政府最大限度凝聚起共同奋斗的力量,画出最大同心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