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郁,郭西魁
(1.福建体育职业技术学院 社会体育系,福建 福州 350003;2.安康学院 体育学院,陕西 安康 725000)
格斗技击术起源于原始社会人类生产活动与军事活动,是人类独特的生存技能,并逐渐发展成为一种现代体育运动。格斗技击是人类所共有的一种现象,没有东西方地域之分,但由于东西方生存环境与思想理念不同,逐渐形成了东西方两大格斗文化体系。东方格斗术发源于亚洲东部,从汉字源起的中国辐射到同为汉字文化圈的朝鲜半岛、日本列岛,乃至中南半岛,其影响东至日本,西及格鲁吉亚、土耳其。东亚的中国拳种流派繁多,如少林、武当、太极、形意、八卦等;东北亚的朝鲜有手搏与跆拳道,日本有空手道、柔道、合气道;东南亚的泰国有泰拳[1]。与西方格斗术相比较,东方格斗术具有相对完整的格斗文化理论体系,对东方格斗文化进行哲学思维的解析,有助于更深入地研究东方格斗文化,促进其在现代得到更好的发展。
“道”是东方哲学的一个重要哲学概念,蕴含着诸多涵义。从东方格斗术的角度来看,可以从“道”的哲学思想中汲取其辩证法则,用以阐述和指导格斗术,促进其从单纯的搏杀技演变为修身养性的一种手段,丰富东方格斗术的文化内涵。
东方格斗术之道在于把握对立统一的规律,即对立的事物既是对立又是统一,在一定条件下又是可以互相转化的。其哲学思想基础是道家哲学,在道家思想的代表著作《老子》中,贯穿着阴阳、攻守、强弱、虚实、刚柔、进退、动静等对立面,用以阐述“道”的规律与现象。“反者道之动”是道的循环运动方式,被广泛地运用于东方格斗术战略思想中而成为基本法则。
兵家思想与东方格斗术有着密切的关系,它源于先秦时期,由老子、孙子等思想家所创造与发展,是长期战争总结出来的战斗艺术的智慧结晶[2]。兵家思想对东方格斗术的发展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如“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要求在格斗中把握主动权、摆脱被动,争取制敌机先;“兵不厌诈”则要求在格斗中,在战略战术上迷惑对手,以便于操控对手的心理状态,获得最有利于自己的战机。老子的“以奇用兵”、孙子的“兵者、诡道也”等思想深深地渗入东方格斗术的技击思想和技战术的应用中。
东方格斗术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与宗教文化相互影响、渗透、交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考察其发展过程,不难发现宗教文化的痕迹,体现出宗教文化的色彩[3]。如少林武术就用佛家禅宗的思想指导格斗训练,同时也通过格斗训练来体悟禅修;作为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内涵之一的佛教禅宗思想,被武士道所吸收消化,成为武士道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传统哲学阴阳、五行、八卦、太极等思想,更是成为中国内家拳形意、八卦、太极拳的格斗指导思想与理论基础。
“拳起于易,理成于医”,概括了东方格斗术与中医理论的密切关系,说明了东方格斗术发展过程中,对中医理论的借鉴与移植[4]。中医的经络学说对东方格斗术有着重要的影响,它可以帮助人们在格斗中击打对手的要害部位,以达到以弱胜强、以小击大的效果。中医理论不仅与格斗杀伤有关,与跌打骨伤有相应的联系,也推动了中医骨科、伤科的发展。日本柔术中的当身技有死、活二法,活法就是救活的方法,二者相辅相成。此外,东方格斗术也讲究与呼吸的配合,如中国武术的气功、日本合气道的合气内功、空手道的息吹法、柔术的吐纳法等,这些训练可以起到增强体质、恢复体能、集中注意力、提高斗志的效果,它们都与经络学说的气血运行有关。
“伦理道德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也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文明最突出的贡献之一。”[5]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非常注重人的道德修养,强调内圣外王,以德治天下,在武术中表现为以德服人[6]。
受到中国文化的影响,古代东方的伦理道德思想主要是儒家孔孟思想的伦理道德观,在东方格斗文化中最鲜明的体现就是“武德”观念。东方格斗文化的伦理思想在儒家仁义道德精神的基础上,融汇了佛家的“持戒”“慈悲”的胸怀和道家的“不争”“虚静”的修养。日本的武士道吸收了部分儒家思想,但是有着自己不同的阐释。儒家思想的核心美德是“仁”,而武士道则要求武士要把身心奉献给领主,其核心美德是“忠诚”。日本现代发展起来的合气道则蕴含着儒家思想的“仁爱”之心与老子无为不争的思想,与传统武道大相径庭,因此被认为是日本武道界的重大革新。
“哲学思维是人们探讨人与世界及其关系认识的活动过程,是对人类精神、思想反思的活动过程,它是人类一种特殊的高度抽象的理性思维活动。”[7]如果仅将东方格斗术视为一种技术、技能和方法的集合体,那就不能窥其全貌,也不能反映其本质。因此,我们要将东方格斗文化“视为一种文化系统,将其视为一种具有完整内在层次和结构,表现出特定功能,并服从和实现着某种价值的系统结构”[8]。东方格斗文化作为一种相对完整的格斗文化理论体系,其蕴含的哲学思想、思维模式与行为方式,使它区别于西方格斗文化,也是它的独特价值所在。
中国古典哲学的最高范畴是“道”,而“道”的观念是老子首先提出的。关于道,有许多的诠释:道无形无名,而又有物有象;道生成万物,而又无所作为;道是超越一切相对性的绝对,也是天地万物的存在根据[9]。东方格斗文化从“道”的思想中汲取营养,与西方格斗体系相比较有着显著的不同之处。主要表现在东方格斗术用“道”的哲学思想来引导格斗术的发展,并注重内在的精神力量在格斗中的指导作用。
中国武术汲取了道论的思想,认为“道”是武术的最根本的本质特征,也是武术思想认识的根源及其发展的哲学基础。司马迁的《史记·太史公自序》便提出:“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矣。”这段文字凸显了“德”的作用,发出了对武德要求的先声[10]。王宗岳《太极拳经》说:“虽变化万端,而理惟一贯。”拳技的表现形式虽千变万化,但其中贯穿着一个“理”,而这个“理”实质上便是老子所谓的“道”。孙禄堂更是将拳术提高到等同于天道的地位。由此可见,拳道注重的不仅仅是技击技术与身体练习,而是通过拳术的不断修习,来体悟其中所蕴含的“道”。
东西方文化有着不同的思维模式与价值取向,在格斗理念上也有着不同的追求。“西方传统文化是源于古希腊、罗马的西欧文化,是建立在个人文化主义的基础之上的,是以竞争为特征的文化。”[11]在西方文化中,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对立冲突的,对自然界所采取的态度是征服与改造,它主张竞争与冒险,认为人类只有征服、改造自然,才能获得自己的生存和发展。在这种思维模式的影响下,西方格斗文化更追求强壮的身体、精湛的技术、速度与力量的结合,以战胜对手为目标。这种思维模式在西方格斗术上得到鲜明的体现,比如拳击就强调竞争性,它的目标是战胜对手,比赛的过程充满了对抗性与刺激性[12]。东方文化比较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反对把天和人割裂、对立起来,而主张天人和谐,天人合一。天与人、天道与人道、天性与人性是相类相通的,因而可以达到统一。受此影响,东方格斗文化强调“仁”与“不争”、注重“武德”、弱化竞争,它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打倒对手,而是在练习的过程中达到身心和谐统一、体悟武道合一的自由精神境界。
在“道”的观念影响下,东方格斗术用“道”指导拳,渗透着“道”的思想。东方格斗文化不仅重视格斗技术、技能的训练,更强调通过练习来修养身心,达到身心合一的武道境界。日本合气道就很重视精神修养,它要求通过合气道的修炼,达到“我即宇宙”和“宇宙即我”的境界。它注重的不是胜负的结果,而是要在合气道修炼的过程中,提升完善自身的人格。合气道以不争为宗旨,通过调息法来修虚静之心,见物不妄动,养成沉着冷静的性格。合气道的“合气”同道家的“气论”是一致的,其“顺乎自然”“合一”也同道家的“天人合一论”是一致的。合气道在武德方面强调对敌要有“仁爱”之心,这与儒家思想的“仁爱”之心,与东西方宗教“戒杀”“宽恕”敌人的教义相融合。此外,如韩国跆拳道的宗旨是“礼义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它有着完善规范的礼仪体系,强调道德礼仪的教化作用。
东方格斗文化注重整体动态、辩证综合的思维方式,中国的《易传》就强调“观其会通”,也就是要注意观察事物之间的统一关系,强调整体观点。与整体观点相一致的是现代的系统论,它认为世界是一个整体,人与自然也是一个整体;整体包含部分,部分之间也有着密切的联系,从而构成一个整体;要了解部分,就必须了解整体。
在古代东方的战事中,就体现了用兵的整体观念与辩证法则。以戚继光抗倭的鸳鸯阵为例,就是善用整体综合法则的典型范例。鸳鸯阵把士兵形成一个整体,狼筅与盾牌主要负责防御,长枪主要负责进攻;整个队伍在狼筅与盾牌的保护下杀敌;长枪保护狼筅与盾牌,狼筅又保护着盾牌;而短兵又救护长枪。鸳鸯阵充分体现了系统论的整体辩证统一的观念,它可攻可守,将长兵与短兵、攻击性与防御性的武器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形成了单一兵器所不具备的战斗力,是一种攻防兼备、刚柔并济的辩证法之阵法[13]。
与西方的拳击只注重拳法、摔跤只注重摔法不同,东方格斗体系注重整体观念与普遍联系的原则。在攻击武器上,东方格斗术的头、手、肩、跨、肘、膝、腿等身体部位都可以作为攻击武器,可以随机随形的施展技法,它在内在的精神意念的指导下,支配有形的肢体进行协调的运动,身与心形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并获得最大的实效。在格斗技法上,东方格斗术在整体合一的肢体的驱动下,以踢、打、摔、拿为主的自由灵活技法,形成可以实施任意技法的立体交叉式的整体攻防格斗体系。如西方的摔跤以使对手双肩同时触垫为目的,摔倒对手只是手段之一,为了逼迫对手或避免自己双肩触垫,攻守集中在压“桥”与造“桥”,双方都很费劲;而东方的柔道强调以柔克刚,并提倡有完整动作的一次性摔倒,并且从站立至舍身到地面都全面展开与相互制约。又如中国的内家拳要求里三合、外三合,达到精神与形体的高度统一,身与心、形与意、内与外高度集中统一,从精神和肢体上震慑对手,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
东方格斗术运用朴素的辩证法来指导技术的应用,如道家的“反者道之动”,这是道家哲学中辩证法思想的著名命题,它阐述了对立的事物向其反面转化是运动的规律,被广泛地应用于格斗的战略思想之中。古代军事的辩证法思想也被应用于东方格斗术中,如《老子》的“贵柔”;《孙子兵法》的“知己知彼”“避实击虚”“致人而不致于人”;《孙膑兵法》的“贵势”;《剑经》的“刚在他力前、柔乘他力后”与《周易》哲学的阴阳对立统一的辩证思想等。
受到不同文化的影响,西方格斗术思想突出的基本原则是“以力取胜”,强调力量、速度、耐力等身体素质的优势;而东方格斗术思想则注重“以谋取胜”,强调技术技巧的运用。东方格斗术擅长多点接触的运用,有利于“以谋取胜”;西方格斗术擅长单点接触的运用,有利于“以力取胜”。东方格斗术强调击打要害部位,利用踢打摔拿等技术,攻击身体薄弱的要害部位,达到以小力胜大力和以弱胜强的效果。
东方格斗术在道家思想的影响下,强调“以柔克刚”,在战略战术上保持柔守的原则,同时又要具备战术上刚强进攻的能力;战略上持之以柔,战术上刚柔相推,灵活运用“他弱我用强,他强我弱让”的原则。如日本的合气道以不争、不斗为宗旨,用柔化的技术进行防守反攻,充分体现了以柔克刚的理念。
东方格斗术不是一种单纯的技术与技能,它蕴含着丰富的东方哲学思想,是东方智慧的体现。我们不能单纯地以西方文化和西方竞技体育为坐标和参照系来衡量和评价东方格斗文化,它们有着不同的思维模式与行为方式。当代东方格斗术必然由传统向现代转变,未来的东西方格斗文化也必将相互影响、渗透、交融。因此,我们对东方格斗文化要有深入全面的理解与认识,使其在保留东方文化特色的基础上得到更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