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书瑶 马连菊
(湖南文理学院 湖南常德 415000)
《帕洛马尔》作者以帕洛马尔创造出心灵世界中的对话,品味生活的对话乃至宇宙的声音;《看不见的城市》作者从这种多样的自然城市中浮现出的遐思与隐喻,营造出了独特的绘制空间。
在建构一部文学作品之前,需要准备的是适合叙述文本的叙述语言。叙述语言的作用如同混凝土之于建筑,从大体上是阅读的指标,从作品中拆分则是作品的规整、完成程度。作者的构思,读者的感知的交汇。叙述语言从文学作品中体现出的是一片开垦的土地,决定这块文本的土地是否肥沃,是否充满作物、作物的种类与地区划分,就是每一部作品的叙述语言的差异。卡尔维诺对于文学的精确性也曾提出了三方面内容的指导,其中其二“视觉形象清晰,令人难忘”[1]84与其三“语言尽可能精确,词语要准确,要充分表达各种思想与想象的细微差别”[1]85。这种精确性由远及近,从视觉形象推向叙述语言,是拆分解构来看的。相反的,在语言尽可能精确的前提下,视觉形象更容易凸显出。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体现卡尔维诺对于文学作品的语言的严谨性,而视觉形象的部分来源也是由叙述语言决定。
在《帕洛马尔》中,作者树立起的一部分是帕洛马尔先生及热衷观察生活、追求知识,甚至在外人看来有些不可理喻的人物形象;另一部分是以帕洛马尔先生引出的庞大运行的社会生活、乃至宇宙,需要叙述语言来进行雕砌的,由人、虚、实交汇而成的体系。而作者选用的语言,“这里海浪分作两翼,一翼自右向左朝海岸推进,一翼自右朝左向海岸奔来,它们的分界处或曰汇合点即是这海岸的凸起处”[2]9“月球这个比云雾略微坚实一点的圆形白色物体是正从天穹那紧绷绷的,无边无际的表面上渐渐脱离开来呢,还是它乃是天穹上被腐蚀的一个斑点(像教堂上油漆脱落的斑点一样),还是他像是裂开了一条缝,可透视深邃天空的背景。”[2]36。视觉形象已经树立起来了,作者的叙述对象可以看作为一个点,是处于全部作品中,细小的一部分,他划定了对象的数量、方向、相交、相离、状态、颜色、形状、运动轨迹,在语言的规划中已经将叙述对象的范围框定好了,这种直白不加委婉修饰的语言具有机械性,同时作者在机械的叙述中加入了细微的修辞,这样的修辞相对于机械性描述语言是精确、补充且柔软的,这就在叙述语言中增添了不同维度的体验。
在《看不见的城市》中,卡尔维诺所建立的视觉形象是55座不同的城市,“可是你继续前进,看到的还是说不清的地方,然后是一片工厂和仓库,一片墓地,有摩天轮的游艺场,屠宰场;你走过一条挤满店铺的巷子,尽头是一片片不毛的荒野”[3]159。这是作者安排的语言,为了城市的视觉形象而工作,是机械但具有指引性的。这种指引性的牵引正精确充分表达了思想与想象的细微差别,倘若将文本的任意一词置换,便不是作者意图梳理的视觉形象了。
这种地图的性质来源于几点原因,詹姆逊和塔提出观点,绘制地图在隐喻层面,指对空间、空间性元素的表征和建构,都是对于现实世界的表征,同时也是主体对想象世界的投射,是真实与想象空间的相遇与交叠。
首先,《帕洛马尔》营造出涵盖宇宙的生活地图。通过作者叙述语言的建构、视觉形象的树立,卡尔维诺在《帕洛马尔》建构出一个严谨的组合空间,从“海滨”到“庭院”,从“城里”再到“超市、“动物园”这一具有实相的生活空间,甚至再到“天象”“处世方法”,到“宇宙”的虚象空间,这从整部作品的构造来看,所囊括的是以帕洛马尔先生为主题的生活地图。人物作为主体坐落于地图中心,与生活实景以及涵盖宇宙的非现实的场景组合串联,这样的串联来自于直观的观察与体验、间接的吸收。“帕洛马尔先生的问题是总记不住怎么参照星图,每当用到它时总要研究半天。黑夜里看星图,还得有手电筒,一会儿看星图,一会儿观天,帕洛马尔只好先打开手电开关,这开关一明一暗,叫他眼花缭乱”[2]45。作者塑造的绘制空间中充满生活的现实性,同时也包含着人类对于宇宙未知的遥想,从而成为涵盖宇宙的生活地图。
其次,《看不见的城市》营造出幻想式的世界地图。在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中,作者对于空间的塑造与场景建构是十分明确的,作者对于城市的建立极具幻想,将55座城市组合,且不能说合并,作者的叙述是连贯序列的,但所描写出的城市却是独立错落的。即使有相似的城市,它们或许有相似的特征,但其所处的空间却并非水平。这些基于作者幻想的城市是纵观历史,横穿想象,叙述被串联而成为独特的片段似的小说样,也成为作者所塑造的幻想绘制空间中的世界地图。不同于现实世界的平整有规划并且能够相互流通,由城市构成的世界是精密的、多面的、多元化的、不规整的且混乱的,而作者却在众多的混乱中找到了共同的统一之处将城市群通过手段进行串联,从而成为幻想式的世界地图。
形式的陌生化体现在作者有意识而为的有密度的晶体排列式结构。卡尔维诺说,“文学创作,即使这些区域之一在其内部生命呈现出某种形式,某种不固定,不明确的意义,这个意义不像僵化的岩石,而是一个有生命的机体”[1]99。他强调,文学创作所呈现的形式,而人们即可感到形式是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也可感到他是外加的[4]108。这样形式可以用结构来进行描述,这样的形式——即展开所构建的结构,是具体的能够感知的。而对于“生命的机体”卡尔维诺提出,晶体具有精确的晶面和折射光线的能力,是完美的模式,我一直认为它是一种象征[3]100。晶体是一种人类能够以视觉、触觉感知的物质,这两种感觉体现在“折射光线的能力”与“精确的晶面”上,与晶体多面化能折射感知、引发思考的特质相比,类似的物质也能找到,如蜘蛛网,在结构上严谨周密,却缺少立体性,也不能折射哲思,是过分强调形式主义的产物。蜂巢样的作品是有层次与结构,在感知上也具有单调的多面性,但同样缺少的是折射光线的部分,所以可以说在创作文学作品时,可以把握住作品结构,但通过结构体现的具有折射性质的动态,这是“晶体可能给人带来的宁静感和教训”[1]101的外在体现。
卡尔维诺自述,《看不见的城市》中是晶体结构排布最完整,严苛的小说,每段文章都能占有一个面,个个面相互连接又不发生因果关系或主从关系[1]102。这样的晶体式的结构,从作者对于每部分的标题处也能看出,从城市与记忆、城市与欲望、城市与符号、轻盈的城市、城市与贸易、城市与眼睛、城市与名字、城市与死者、连绵的城市、隐蔽的城市,这十个连同城市的名词或形容词,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却又被交汇点城市所牵引,晶体式结构所反映的不但是结构折射出的光线,也体现出晶体的密度——即作者在文学作品中想表达的愿望与蕴含的意蕴。《看不见的城市》的内核在于“看不见”,人类看得到的是本身发光且存在的,而看不见的、隐藏的甚至是人类不敢去想刻意回避的才是真实被折射的、具有重量的,形成晶体内部密度的。同样在《帕洛马尔》中的目录,作者将其分为三个部分,帕洛马尔休假、帕洛马尔在城里、帕洛马尔沉思,同时再从三个总部分向下梳理细分,细分出的每一个棱与面的交汇点,都是蕴含着思想宇宙的帕洛马尔,三个部分呈现辐射状相交延伸包裹,构成《帕洛马尔》中的晶体结构,而夹杂在观察中的沉思,不仅是作者借帕洛马尔之口、脑做出的沉思,连同读者思考或未思考过的内容一起作为晶体内部的密度,作为结构的结构,这如同晶体(结构)的密度(结构)的形式,但绝不是死板,没有温度的,而是充满可能性的是自己存在的同时能对其他事物产生影响的,这样的排列结构是作者陌生化手法的使用,使读者在意排序结构的同时引起思考,将理解内容与结构并驾齐驱。
《帕洛马尔》与《看不见的城市》这两部小说,卡尔维诺以他独到的对于文学创作的要求,以“精确”为主的特点来对于叙述语言肌质的梳理体现对于文本的阐释。两部小说的主题不相同,但两部小说的内在、外在结构相似,它们有一定的“地图”性质的相同色彩,因此两部文学作品在内部以相同陌生化的手法体现出了不同的空间与排列结构。一个作家的两部作品为读者展现出自身独特的绘制空间,同与异碰撞,耐人寻味,值得经久的思考与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