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彦君
刘禹锡(772—842年),字梦得,中唐时期诗人、文学家、思想家。他出身于书香门第,自幼好学,精通诸子百家、诗文辞赋。因参与王叔文倡导的“永贞革新”而被贬,辗转于朗州、连州、夔州、和州等偏远荒僻之地。“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正是其贬谪经历的概括。然而,刘禹锡虽心有怨愤,却不为怨愤所拘;虽身居困厄,却不消沉于困厄泥潭。其诗文流露的坚毅风骨与豪迈气度,为后世所称道。“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这是白居易在《刘白唱和集解》中对刘禹锡的评价。
现在,让我们一起品读刘禹锡的佳作《秋词》《陋室铭》《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再游玄都观》,感受逆境中“诗豪”的风骨与豪情。
秋日不悲,志气不衰
秋 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踌躇满志的刘禹锡因参与“永贞革新”而遭受了政治生涯中首次重创——被贬为朗州司马。他并未就此一蹶不振,反而表现出昂扬向上的豪迈气概。
“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这是战国时期宋玉的名句。借秋日叶落草枯、凄清肃杀来寄托寂寞、忧愤、失意之情,堪称文人墨客的恒久情结。《秋词》开篇却以议论起笔,直接否定前人悲秋的论调。“我言秋日胜春朝”,不仅直抒胸臆、态度鲜明,还热情地赞美秋天,表现出激越向上、蓬勃自信的诗情。刘禹锡勾勒出了一幅壮美的秋日图画: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白云漂浮,一鹤凌云,景象开阔高远。那凌云的鹤载着刘禹锡的诗情冲上云霄。“排”字尽显鹤的力量与气势、孤独与高傲,同时彰显了刘禹锡乐观的情怀、昂扬的斗志。这别具一格的秋日之歌,为悲伤沉重的中国贬谪文学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
陋室不陋,本心不移
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陋室铭》是刘禹锡被贬至和州所作,开篇采用比兴手法,以山有仙则名、水有龙则灵引出全文主旨——“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陋室因主人的品德而美好,是刘禹锡的自信和追求。长上台阶的苔藓和映入竹帘的绿草,在普通人看来或许是破败荒凉,在刘禹锡看来却是生机勃勃、清幽诗意。来往之人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所做之事都是高雅娴静之事。刘禹锡眼中所见、心中所想皆是自然的乐趣和心绪的宁静。“巴山楚水凄凉地”,物质的简陋、处境的艰难都撼动不了刘禹锡乐观豁达、坚贞不屈的品质。结尾处运用类比手法,以先贤自况,证明“陋室不陋”,表达自己安贫乐道的豪情与操守。在磨难中,刘禹锡坚守本心,安贫乐道,高洁傲岸。这是对逆境的傲视,是对世俗的超越。
既往不悔,壮心不已
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在二十三载的贬谪生涯中,刘禹锡遇过转机。元和十年(815年),已在朗州十年的刘禹锡奉诏返回长安,但他那刚正不阿的个性并未因十年磨砺而消磨分毫。他看不惯那些因阿谀奉承而上位的朝廷新贵,将这些人比作玄都观中的桃花——“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满含轻蔑之意。本就不喜欢王叔文集团旧人的执政者愈发不悦,刘禹锡再遭贬谪。
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唐文宗大和二年(828年)三月,经宰相裴度举荐,刘禹锡返回长安,为主客郎中。此时,距离上次回长安已时隔十余年。时移世易,故地重游,劉禹锡有感而发,赋诗《再游玄都观》,并旧事重提,加上小序以表心志:“余贞元二十一年为屯田员外郎时,此观未有花。是岁出牧连州,寻贬朗州司马。居十年,召至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仙桃满观,如红霞,遂有前篇,以志一时之事。旋又出牧。今十有四年,复为主客郎中,重游玄都观,荡然无复一树,惟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游。”一句“前度刘郎今又来”,以嘲讽戏谑的口吻再度向政敌宣告,自己绝不会因屡遭打击而妥协屈服。“以俟后游”四字表明已做好再度遭贬的准备。
纷繁复杂的斗争、二十三年的困顿与磨难,似乎更激发了诗人与命运抗争的意识,他无比坚定地固守着昔日之本心与理想。对既往不悔,对当下不惧,对未来无畏,诗人骨子里的倔强与豪气,溢于字里行间,令人感佩。
刘禹锡以百折不挠的精神、豁达乐观的情怀、豪壮劲健的风骨,面对多舛的命运,为中国古典文学留下了一曲高昂的基调、一副硬朗的筋骨、一种豪迈的气魄。这是珍贵的文学瑰宝,更是无价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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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刘禹锡的《浪淘沙》《始闻秋风》《酬乐天咏老见示》,进一步体会刘禹锡逆境中坚毅不屈、昂扬向上的风骨与时至晚年仍“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