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军
2021年夏秋之季,全球多地油气煤炭价格飙升,电力供应紧张。在经历了去年新冠疫情期间国际油价一路走低甚至出现负值销售的低谷后,这一轮“能源荒”让很多人深感错愕甚至发出“能源危机席卷全球”的惊呼。但如果深入考察就会发现,国际能源市场并不存在系统性、结构性的能源短缺,此番乱象更多是由于临时性因素积聚、叠加所致,而一些国家在推进能源转型过程中所出现的政策性失误尤其值得关注。
从供需层面看,能源价格飙升是疫情之后各国经济活力恢复、能源需求强势反弹同化石能源受多方掣肘而未能充分供应相互作用的结果。在石油领域,“OPEC+”产油国自去年5月1日以来实行限产保价措施,且在今年10月4日刚结束的第21届部长级会议上未响应国际社会希望大幅增产的呼吁;在天然气领域,欧洲的天然气产出从2005年以来持续下降,从去年10月起,挪威最大的天然气生产商同时也是欧洲第二大天然气供应商Equinor旗下的哈默菲斯特LNG工厂停工检修停产,预期到2022年3月才能复产。该厂日产1800万立方米天然气,其技术性停产对欧洲供应是重大损失。而近年来油气价格下跌也导致美国页岩气生产急剧收缩。与2019年相比,2021年欧洲从各方获得的天然气供应减少了480亿立方米。
从技术层面看,通常情况下,天然气储备是在春夏两季补充进去,为下一个冬季做准备。但欧洲2020年的冬天异常寒冷,天然气库存消耗巨大,降至2013年以来最低位。尽管此情况在今年上半年就已很明显,但欧洲依然寄希望于靠新能源摆脱对化石能源的依赖,一直没有加紧补库存。结果,今年欧洲天气异常,导致新能源发电量减少,进一步加剧了能源短缺窘境。
较之市场和技术因素,在推进能源转型过程中的政策性因素所产生的影响可能更大。众所周知,欧盟是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推动能源转型的急先锋。7月14日,欧盟委员会提出应对气候变化的一揽子计划提案,旨在实现到2030年温室气体净排放量较1990年减少55%并在205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欧盟在这方面的意愿和努力固然值得肯定,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并未充分考虑能源转型的复杂性,“低碳”“绿色”往往成为政策制订过程中的唯一考量,从而导致一些具体措施操之过急、顾此失彼。
2011年福岛核电站事故后,德国政府当年就关闭了境内17座核电反应堆中的8座,并承诺在2022年底前关闭所有核电站。比利时、西班牙和瑞士也计划到2030年淘汰核能,意大利则禁止建造新的核电站。匆忙“弃核”使一些欧洲国家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电力调峰能力。与此相比,71%电力来自核电的法国在今年的“能源荒”中就未受到太大冲击。煤炭是欧洲在能源转型过程中被倍加嫌弃的对象,欧盟及其成员国计划在未来数年里完全淘汰煤炭。然而,目前欧盟仍有大量煤电项目在运营,短期内强制关停不仅损害相关企业利益,也会对电力可靠保障带来巨大冲击。
此外,能源地缘政治博弈的作用也不可忽视。今年1-9月,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俄气”)对德国天然气出口增加了33.2%,对意大利增加了14.2%。俄罗斯在欧洲最大的企业客户意大利埃尼信团(ENI)、德国莱茵集团(RWE)、总部设在法国的全球能源公司(ENGIE)等均表示“俄气”满足了其长协供应。但与此同时,“俄气”减少了在欧洲零售市场的供應,今年7~9月的供应量从去年的31亿立方米下降到5000万立方米,俄欧间的亚马尔天然气管道在8月中旬后的日输气量也从之前的4900万立方米下降到2000万立方米。可以说,这是俄十多年来迫于页岩革命压力向欧洲客户打折销售甚至修改“格罗宁根定价模式”之后的一次战术反击。10月5日,普京总统意味深长地表示,当前欧洲能源市场的混乱是欧洲国家在气候变化问题上采取投机态度、一味缩减化石能源生产和消费所造成的。其意在告诫欧洲长期供气协议比现货市场更加可靠,并试图借欧洲市场的波动加速“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的全面运营。除俄之外,伊朗近来也呼吁美欧国家解除对伊制裁以缓解全球能源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