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菜里的味道

每当秋风萧瑟，就到农家腌咸菜的季节了。

葱绿的高脚青菜，是我们当地腌咸菜的主要原料。立冬过后，收割下来的高脚青菜，像一群绿衣白裙的少女，在黑土地的映衬中格外地新鲜靓丽。爸爸把它们装进箩筐“哎哟，哎哟”地挑到门口的水井旁。随着辘轳“嘎吱，嘎吱”的转动声，高脚青菜躺在大脚盆里尽情地享受着井水的洗礼。

经过太阳的吸吮，北风的肆虐，青菜逐渐干瘪了下去。爸爸说，只有这样，腌出来的咸菜，才脆，才鲜。

一只三人合抱才可以丈量的大缸，被爸爸擦洗得锃亮。一层青菜，一层粗盐，大青菜被有序地围在缸边排成了圆形，好似被摆在缸中的一盆已制作好的菜肴。

如果你要问在腌制环节中最重要、最有趣的环节是哪个，我想，非踩菜莫属了。踩菜，指的是赤着脚，利用自己的重力，把大青菜压实的动作。在我们家，踩菜这项艰巨的任务，一般都是由爸爸担任的。洗净脚后，他小心翼翼地踏入水缸之中。那种姿态，仿佛害怕被粗盐覆盖的大青菜，会因为自己的不小心，突然醒来一般。爸爸有节奏地踏着“一二一”的碎步，在大青菜与粗盐相互挤压的“咯吱”声中，踩踏着我们全家来年的美味。一层又一层，大水缸就像一只胃口极好的吞金兽，把小山般的大青菜，全部容入它那滚圆的大肚之中。

两块大青石是大青菜们的五指山，它们就像孙悟空一样在五指山下蜕变，最终蜕变成另外一种姿态与味道，呈现在我们的面前。

水咸菜烧鱼，水咸菜烧肉，水咸菜炖豆腐……水咸菜简直成了百搭的小菜。那种咸鲜的味道与感觉，让你对它所搭配的菜肴都会垂涎三尺。

水咸菜在大水缸里浸泡一段时间后，就要起出缸来。不然就会失去脆爽鲜嫩的口感。在农村，晒水咸菜的方法粗犷又实用。一条粗又长的麻线搓成的绳子，两头各拴在两棵大树的树桠之上，中间用一稻叉撑着。远远看去，好似一条腾空而起的长龙。满缸的水咸菜，湿漉漉地跨骑在这条长龙之上，鹽卤水“滴答，滴答”地随着西北风，细雨般地飘落。

几日过后，水咸菜又再次收缩，好似涅槃后的重生。整个大青菜变成了黄褐色，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随风飘动。仿佛换上轻装的舞者，在风的和声中轻盈地挥动着她的广袖长裙。

晒干了的水咸菜，我们叫“干菜”，大多数地方则叫作“梅干菜”。梅干菜扣肉让梅干菜的咸鲜味掩盖掉了肉的厚腻，是各大小酒店必备的佳肴。相传：梅菜扣肉乃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文长所创。虽徐文长才华横溢，就连齐白石也曾感叹“愿为青藤（文长的号）门下走狗”。但其晚年生活极其窘迫。某日，一屠夫新店开张，为谢其赐字之恩，特献上五花肉一方。徐文长归家后，才想起，家中早已没盐。忽记起床头瓮中，尚有少许干菜，心想何不把干菜与肉一起相煮，于是，这道千古名菜便诞生了。

自从女儿上学后，我便搬到了城里，腌水咸菜，成了我儿时美好的回忆。而勤劳的爸爸每年冬天都会不厌其烦地用小缸腌上一点。

在冬日北风呼啸的清晨，爸爸“笃笃”的敲门声，叫醒了尚在睡梦中的我。他和蔼、慈祥地看着还穿着睡衣的我，把装满水咸菜的袋子递了给我。简单地嘱咐我几句后，又气喘吁吁地朝一楼走去。我站在自家五楼的阳台上，看着爸爸满头白发，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爸爸把对我所有的爱都腌进了水咸菜里！.

作者简介：徐志俊，系常州市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