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劲文
对于“迪庆”这个名字,也许有人還不熟悉,但提到其首府“香格里拉”,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在迪庆,居住着藏族、傈僳族、纳西族等26个民族。早期相对封闭的自然条件让这里的先民形成了极具生态观念的生产生活方式,让这片土地得以保持本来的自然风貌。
今天,生活在迪庆的人们更是将国家的生态保护措施与传统习俗相融合,走出一条具有迪庆州特色的生态文明发展之路。
扎拉的家在位于普达措国家公园腹地的洛茸村。洛茸村一共有33户人家、179名村民。扎拉与家人们每天早上起来都要煨桑祈福,拜祭神山,然后出门工作。“在我小的时候,村里的人们主要以放牧为生。盖房子、烧柴,砍伐的是周围林地里的树木。但是山里的树不能砍,因为神在山里,我们也不能在大山里狩猎、挖掘那里的土地。”扎拉说。
2007年6月,云南省依托迪庆藏族自治州碧塔海省级自然保护区建立了普达措国家公园。扎拉所说的“神山”就在公园区域内,国家公园内的管理措施也影响到了洛茸村。
曾经一直在外地做工程的扎拉,今年返回家乡做起了护林员。他负责巡视13公里长的一片林地,巡视山林、检查火险、禁止盗猎与砍伐行为,是他的主要工作。在扎拉所在的村子里,护林的成果逐渐得到了村民们的认可,陆续有村民义务担任护林员的工作。扎拉说,近些年来村子周围盗猎与滥伐现象基本绝迹,公园的管护措施已经被村民们逐渐接受,并形成了遵守的习惯。
在迪庆州维西县最北端的巴迪乡有一处“世外桃源”,名为“南几洛”。从海拔2900米处向上攀爬,沿途尽是自然的气息。当前,南几洛的开发工作已经提上了日程。西南林业大学教授尹仑认为,当地在进行开发时,应当把保护环境放在首位。
“在这里,你可以看到玛尼堆,还有经幡,这就是当地人的神山信仰。他们不会在神山里狩猎、砍伐大树,还会自觉地保护神山的水源。”在尹仑看来,在迪庆,人们的生活习惯、传统知识能为当地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的保护提供重要的借鉴。“这种保护就在客观上保存了当地的生态、物种和基因的多样性。”尹仑说道。
2016年,云南省颁布了中国大陆首部国家公园地方法规—《云南省国家公园管理条例》,2018年,云南省又颁布实施了全国第一部生物多样性保护法规—《云南省生物多样性保护条例》。2020年,《云南省创建生态文明建设排头兵促进条例》正式实施。尹仑关注着这些条例的执行效果。2019年,他以迪庆藏族自治州、大理市和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为样本,启动了“云南省生物多样性保护法治建设研究”项目,当地人民的传统生活习俗与保护条例之间的联系成为了他关注的焦点,这两者联系的一个关节点,便是社区共管。
“社区共管是一种很有效的模式。”尹仑解释说,“中国的自然保护区往往也是民族聚集区,那里的人们依赖当地的环境生存,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民族文化和传统知识。社区共管的重要一点就是将条例规定与当地民族文化和传统知识结合起来,既可以保护当地的自然资源,又可以让生物多样性资源成为当地发展的便利条件,形成一种共生关系。”
云南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占迪庆州面积的11.2%,有28万多公顷,是超大型自然保护区,也是人类社会与自然相融的一处保护区。保护区分为核心区、缓冲区和开放区三层。核心区无人居住,缓冲区只有1户居民,开放区内有9000多户居民,白马雪山周边3公里范围内还有10万多人居住。
云南白马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副局长毛炜介绍,如何引导当地人参与保护区的生态修复与保护一直是保护区当地的重点课题之一。自1998年开始,白马雪山便开始探索社区共管模式。管护局进行评估调查,了解当地人亟待解决的生活难题,并积极跟进。“比方说,我们实现了能源替代,百姓建房子的材料由木材替换成水泥瓦和彩钢瓦,太阳能也解决了百姓烧柴问题。”毛炜说。
采集松茸是当地人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松茸采集的管控与监测是当地社区共管的一项重要内容。当地村庄建有交易松茸的专门场所,管护局负责村民与商家的规范交易,同时,为保护生物多样性,已经“开伞”的松茸和童茸禁止采摘,这些要求都列入了村规民约。
现在,白马雪山的物种多样性有了明显的恢复。河谷低端,时常可以看到高山岩羊;偷猎行为杜绝后,白马鸡这一物种又出现在监测区内。“你看那条小路。”毛炜指着远处保护区山脊上似有似无的一条小道说,“那条小路实际上不是我们开辟出来的,是动物踩踏出来的,是黑熊、狼大量繁育后的结果。”
虽然迪庆州的人们在努力让自己的生存更适应保护生态的需要,但他们发现,比起当地人的社会活动,他们的家园正在面临另一个严峻的问题—全球气候变化。
“过去,白马雪山保护区内,山上的雪线是比较明显的,像现在这样雪线如此靠上、甚至消失的情况很少见。”站在白马雪山第一个垭口,毛炜指着远处的山谷说。远处几座山峰顶端的白雪几乎消失,山顶稍微往下,灰黑色的岩层已经裸露了出来。
纳帕海省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副局长余建军介绍,近年来,经过社区共管的治理,纳帕海的村民得到了生态补偿金,生态收益有了保障,而黑颈鹤、黑鹳等珍稀鸟类也在这里越聚越多,纳帕海成为了这些候鸟重要的迁徙停歇地。“纳帕海西北方的喀斯特山区是纳帕海的主要落水区,我们每年都会进行定期的清淤工作,保证排水通畅。”余建军说,“但是近年来,丰水期时间在延长,2018年时上涨的水位一度影响到清淤工作的进行。考虑到湿地的排水量和排水方式是比较固定的,丰水期延长的主要原因应该是短时期内的强降水。”
早在2007年的时候,尹仑便直观地感受到,近年来,当地气温明显上升,气候不稳定,极端天气现象也在增加。“这些都是全球气候变化的主要表现。”
气候变化对于云南西北地区生物多样性的影响很明显。在尹仑看来,应对气候变化的主要方式就是增加碳汇和使用清洁能源,云南在增加碳汇方面的表现可圈可点。近年来,云南大力通过退耕还林还草、陡坡地生态治理、石漠化综合治理、防护林建设、退化草原修复等生态修复工程,年均义务植树1亿株以上,而人工林在固碳方面發挥的作用要超出人们的想象。与此同时,当地人的传统生活习俗对于应对气候变化、保护生物多样性方面也有帮助。在应对气候变化这一课题上,无论是遵循传统习俗还是创新环保技术,云南当地的生态环境工作者和各族群众在用自己的方式共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