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卢 越
外卖骑手飞哥前段时间病了一场,“体力不行了”。飞哥今年45岁,做外卖骑手4年。“我见过一个骑手兄弟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甚至骑着电瓶车都能睡着。有一天他突然摔倒在路边,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加营养不良。”
在飞哥组建的外卖骑手微信群中,这样的事情时常被讲起。外卖骑手、电商平台主播等新业态劳动者,他们普遍反映“工作时间超长”“缺乏休息”。
182单,这是一家外卖平台骑手榜单上北京“单王”某天的派送成绩。
“这是什么概念?”飞哥感到不可思议,“就算1个小时能送10单,那得连续干多少个小时?骑得有多快?”他顿了顿说,“还真就有人做到了。”
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以北京地区外卖骑手为对象做过调研并形成2020年度报告。报告显示,95%以上的外卖员日工作时间超过8个小时,其中每天工作时间在11小时—12小时的占比38.8%,工作时间在12小时以上的占比28.08%。
“对比2019年的调研结果,可以发现外卖员的劳动时间持续增长。”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主任黄乐平说。
和飞哥一样,53岁的网约车司机周师傅也会提醒自己“别那么拼”。每天早上7点出车,接一波上班早高峰的单子后,他会在上午10点多回家补个觉,下午4点多接着干到第二天凌晨。
周师傅曾有过“极拼”的时候。几年前几大网约车平台刚兴起,他在好几个平台都注册了账号接活儿,从早上6点连续干到夜里12点以后,“整天处于不停接单赚钱的兴奋状态”。但他坦言:“这就是疲劳战术,渐渐地就干不动了。”
当前,计件工资是快递员、外卖员等群体的主要工资计算方式,劳动者为了多挣工资,不得不长时间工作。“还有一些平台规定,只有达到一定的工作量,才能拿到更高的补贴。”黄乐平说。
北京义联劳动法援助与研究中心发布的调研报告显示,44.16%的外卖员每月的送单量都在800单以上。“工作时间的增长和送单量高企不下的背后,是平台单方面降低单价,外卖配送员被迫延长工作时间以维持原来的收入。”报告指出。
在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劳动经济学院教授范围看来,新就业形态对工时制度的监管以及相关制度的制定和执行,带来很大挑战。
“平台利用新技术的优势使得劳动者超长时间工作,而当前监察执法的手段和力量还没完全跟上。”范围说,“加上相应的法律责任没有完全落实,平台很难主动地去限制从业人员接单的数量或接单时间。”
日前,福建省厦门市工会劳动法律监督委员会向该市餐饮平台发出提示函,其中有一条提示引人注目:外卖员连续送单超4小时,20分钟内不再派单。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建议和尝试。不过,这一条措施怎么落实,怎么解决平台甚至从业者的不自主性和不自愿性问题,还需要进一步讨论。
黄乐平对此表示,要解决这个问题,应该让外卖员在工会的帮助下拥有更多的议价权。
“从新业态劳动者权益保障的角度,应该设定相应的工时标准。”范围认为,这个设定可以适当区别于传统的8小时工作制,“具体在设定上需要在新业态发展和劳动者权益保障之间找到平衡。”
范围表示,有了相应的工时标准以后,监察执法也要探索与新业态相适配的新路子。
“由于对新技术的应用,平台对从业者的管理越来越精细。那么,监管部门能否依托这种技术,使得监管越来越精细,越来越实时?”范围说,“比如,在监察执法中依托数字技术与平台打通,对平台是否存在从业者超时工作等情况进行实时监督,并且执法信息平台能主动预警。”
“当然,要让平台配合,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执法机制,以及让平台承担严格的法律责任。”范围说。
黄乐平认为,要把保障新业态劳动者权益的措施真正落实好,需要通过法律法规的出台。在此之前,可以通过产业工会或者平台所属行业协会,推动制定新业态从业者的基本工时标准。或者通过平台和从业者签订合同,对工作时长等作出约定。
“从经济从属性来讲,新业态劳动者相比传统劳动者有了更多的工作灵活性。但从人格从属性来说,二者没有本质的区别。”黄乐平表示,“对于新业态劳动者,也要给予其应该享有的基本的劳动保障。”
“制定相应的工时标准,保障新业态劳动者身心健康,这个价值取向应该是不变的。”范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