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力市场分割对中国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

2021-11-25 09:16:34李怀政王亚丽
西北人口 2021年6期
关键词:中间品增加值劳动力

李怀政,王亚丽

(浙江工商大学经济学院,杭州 310018)

一、引 言

在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简称GVC)分工体系下,大多数产品的研发、设计、生产、加工、流通及营销等环节通常被分散布局于不同国家或地区,从而引致中间品贸易不断兴盛。基于比较优势与后发优势,经历四十多年改革开放与持续、稳定的经济增长,中国已然融入全球生产网络、嵌入全球价值链,产业分工体系日益健全,制造能力显著增强,国家竞争优势逐步凸显。但中国尚处于全球价值链中低端环节,面临产业中低端锁定的风险。传统的贸易总值核算体系往往会造成对中间品的重复计算,从而高估了中国出口贸易绩效;基于全球价值链的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Domestic Value Added,简称DVA)有利于解决传统核算方法的缺陷,从而更加精确地衡量一国出口贸易的真实获益状况(马涛、刘仕国,2013)[1]。就贸易利得而言,中国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偏低。同时,伴随经济全球化与国内外区域经济一体化的纵深发展,中国商品市场总体上已逐渐趋于一体化(桂琦寒等,2006)[2]。但是,劳动力市场分割的强度要大于商品市场和资本市场(黄赜琳、姚婷婷,2020)[3]。而且,劳动力市场分割在一定程度上直接弱化了劳动力在地区、行业以及企业间的流动,对资源配置造成了扭曲,导致地区间劳动力供求失衡。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是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陈沁等,2020)[4],近年来,中国人口红利渐趋消失、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在此背景下,改善劳动力市场分割,提高全球价值链分工地位与产业链位势有着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从而,我们面对一个亟需探讨的理论问题是,劳动力市场分割是否会影响中国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The Ratio of Domestic Value Added,简称DVAR)的变化?

目前,有关劳动力市场分割的既有文献主要集中于劳动力市场分割的动因及其相关效应分析。Lester(1951)[5]较早认为制度性因素会使劳动力市场处于分离状态,从而阻碍劳动力流动,之后,Doeringer&Piore(1971)[6]提出了二元劳动力市场理论;20世纪80年代,Lindbeck&Snower(1986)[7]创建的“内部人-外部人”模型、Solow(1986)[8]阐述的“议价机制”以及Shapioro&Stiglitz(1984)[9]创立的效率工资(efficiency wage)劳动力市场模型,为劳动力市场分割研究提供了思维范式与理论框架。近年来,随着扩大对内对外开放的进程逐步加快,中国劳动力市场分割引起学术界的高度关注。一些学者认为,户籍制度的限制在一定程度上引致了中国劳动力市场分割(齐良书、刘岚,2019)[10],这种分割进一步引起了劳动生产效率的降低(邵敏,2018)[11];另一些学者主张,户籍制度是造成工资差异的重要原因之一(钟若愚、屈沙,2019)[12],进一步改革户籍制度有助于缩小收入差距(宋扬,2019)[13]。还有学者支持,中国的人口红利渐趋消退,较低的劳动参与率导致了企业用工成本显著增加,从而制约了经济增长(蒋同明,2019)[14],劳动力资源配置扭曲抑制了中国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邓明等,2020)[15],且对产业结构的合理化和高级化均存在负向扭曲作用(陈晓暾、程姣姣,2019)[16]。

关于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的研究,最早大致可以追溯到Hummel(2001)[17]基于HIY(Hummels-Ishii-Yi)方法提出的贸易增加值概念。此后,由于HIY假设过于严苛,与特征事实存在较大背离,Koopman et al.(2012)[18]依据贸易现实情况对HIY方法加以完善,进一步提出分离投入产出系数矩阵的优化算法(简称“KWW法”)及其分析框架。随着企业在全球价值链贸易中的地位日益提升,上述两种宏观层面的测算方法通常会高估一国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从而,基于微观企业层面的测算与研究逐渐增多(Upward等,2013;戴翔、秦思佳,2020)[19][20]。同时,国内众多学者从不同角度探讨了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的动因及其影响机制。譬如,张杰等(2013)[21]发现外商直接投资影响了DVA的变动,郑丹青和于津平(2014)[22]证实全要素生产率和品牌营销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的提升也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廖泽芳和李婷(2017)[23]则认为技术创新和成本投入才是从根本上影响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的关键变量。此外,贸易便利化程度(陈虹、徐阳,2019)[24]也会制约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提升。

毋庸置疑,上述文献为本文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思想源泉和有益的理论支撑。但也不难发现,劳动力市场分割研究较多限于户籍分割、性别等层面的动因分析,以及市场分割类型和现状描述,少有研究深入探讨劳动力市场内部结构及其经济效应;有关贸易增加值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国家层面和企业层面的测算,少量文献旨在探索商品市场分割对贸易增加值率的影响,鲜有文献探究劳动力市场分割对中国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将立足全球价值链分工视角,探寻劳动力市场内部结构,刻画劳动力市场分割现状,重点探究劳动力市场分割对中国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机制,提炼政策建议,以期为中国提高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防范产业“低端锁定”风险,实现全球价值链嵌入地位攀升与全球产业链位势提升提供些许经济洞见与新思路。

二、影响机理及理论假设

劳动力市场分割主要通过驱动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变化,进而影响一国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因此,笔者在分析劳动力市场分割如何驱动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变化的基础上,继而借鉴Kee&Tang(2016)[25]的研究成果,构建一个改进的简单数理模型阐释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机理。

(一)劳动力市场分割驱动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变化

目前,受二元经济结构路径依赖、地方保护主义和人事劳动制度距离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中国劳动力市场分割依然存在。从理论上看,分割的劳动力市场主要通过制约人才流动、引致产业集聚两条路径影响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

其一,当劳动力市场处于分割状态,劳动者跨区域、跨行业流动受限,劳动力要素进入市场的门槛提高,外地高层次人才和熟练劳动力难以进入本地,抑或引致本地区人口素质呈现同一性,创新水平难以提升(Romer,1990)[26]。具体来看,人力资源局限于本地内部市场配置,流动性不足;同时,本地企业会依旧采取原来的生产方式,不愿追加对新产品和新技术的投资,知识外溢作用难以充分发挥,技术创新陷入低效状态。而且,当企业依旧维持既定生产方式时,原有的创新型人才通常无法享受到与之能力相匹配的薪资福利待遇,进而抑制企业生产技术水平的提高,此时,企业整体创新潜能及动能下降(范欣,2021)[27]。概而言之,劳动力跨区域、跨行业流动的显性与隐性壁垒,导致企业难以在一个整合的劳动力市场中寻找到符合其实际需要的专业性人才,甚至加剧人力资源错配,抑制企业创新能力提升。当企业处于低效创新状态,边际要素投资收益难以实现最大化,全要素生产率水平渐趋下降,企业产品难以获得核心竞争力,进口国外中间品则更具相对价格优势。

其二,在一个分割的劳动力市场,地方保护主义派生出的行政壁垒一般会引致产业集聚,进而促进地方经济发展(银温泉、才婉如,2001;陆铭、陈钊,2009)[28][29];同时,本地企业由于减少了与外地企业的竞争,可以继续维持本地市场份额,从而激励更多企业扩大生产规模,加大企业研发投入,提高创新水平(徐保昌、谢建国,2016)[30]。具体来看,受发展空间和资源承载力限制,为了维持劳动力流入地或垄断行业现有就业人员福利水平和幸福感,当地政府往往基于户籍管理制度设置或加强劳动力流动或就业壁垒。这些行政措施在一定时期内有利于控制就业规模、减轻相关人员就业压力、保障收入水平,进而优化营商环境,促进企业创新水平的提高(黄瑞玲、余飞,2019)[31]。另外,产业集聚发展有利于提高本地劳动力参与度、激发劳动者工作潜能,从而进一步提升整体劳动效率。同时,产业集聚发展有助于吸引大量优秀人才选择留在本地就业,这又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高级要素的流失,促进了人力资本集聚,进而引致企业高效创新。随着企业创新效率不断提高,产品市场需求量增加,国内市场上中间品供给种类增加,激烈的市场竞争导致国内中间品价格下降,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上升。

可见,劳动力市场分割对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既有积极影响,也有消极影响,进口中间品价格会随着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的变化而波动,其内在逻辑路径如图1所示。

图1 劳动力市场分割驱动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变化的内在逻辑路径

(二)中间品相对价格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机理

根据Kee&Tang(2016)[25]做法,假定企业生产函数为C-D形式,即:

且βk+βL+βM=1,α>1

公式(1)中,t表示时间;Y表示企业产出;φ表示企业生产率;K、L、M分别表示企业资本、劳动、中间品投入,其对应价格分别为r、w、p;β表示产出弹性。公式(2)中,M D、M F分别表示企业生产所投入的国内中间品与国外中间品;α为中间品的投入替代弹性。

由公式(2)进行数学变换,可得t时期企业生产所投入的中间品价格:

由于中间品投入由国内与国外两个部分组成,则:

企业生产过程中总成本为C:

根据公式(5),对Y t求导可得企业生产的边际成本MC:

根据公式(6)和(7),进口中间品成本收益比可以表示为:

公式(8)中,P t表示企业在t时期总产出的价格水平。在给定进口中间品投入时,企业按照成本最小化原则生产,根据公式(2)和(4)可得国外中间品占中间品总投入的比重:

根据DVAR的含义,可将其表示为公式(10),即:

将公式(8)代入公式(10)可得:

将公式(9)代入公式(11)可得:

根据公式(12)可以发现,DVAR与国内外中间品价格相关,对求一阶导数可得:

依据成本最小化原则,从公式(13)中可以看出,当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提高时,企业会增加国内中间品投入,进而DVAR也会相应提高;相反,DVAR会相应降低。

(三)理论假设

综上所述,劳动力市场分割与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之间既存在正向的又存在反向的作用关系,通过阐释劳动力市场分割、进口中间品相对价格与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之间的逻辑机理,我们发现这主要是因为劳动力市场分割对企业创新水平的影响大小不一,从而导致劳动力市场分割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显现正负交替。劳动力市场分割较弱时,产业集聚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正向影响大于人才流动受限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负向影响,但是随着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的不断上升,人才流动受限对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负向影响更大,而且分割强度越高,这一负向效应就越大。鉴于此,本文提出如下理论假设: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与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之间呈现倒U型关系。

三、研究设计

(一)计量模型设定

根据前文影响机理分析,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公式(14)中,DVAR ijkt表示t年k地区j行业的i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segmkt表示t年k地区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s qrsegmkt是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指数的平方项;X ijk t为控制变量;ωj、ωk、ωt分别为行业、地区和年份固定效应;μijkt为随机误差项。

(二)变量选择与数据说明

1.被解释变量及其测度

以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DVAR)为被解释变量。本文测算企业出口DVAR的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CIFD)和中国海关贸易统计数据库(CCTS)。结合已有文献做法,本文处理了几个关键问题:①间接进口问题。借鉴Kee&Tang(2016)[25]的方法,识别贸易代理商,计算通过贸易代理商方式的进口额占行业总进口的比重,再将其调整为一般贸易以及加工贸易进口。②识别企业进口中间品。借鉴张杰等(2013)[21]的做法,将海关8位编码转换为BEC编码,得到真正用作企业中间投入的进口产品。③国内投入中含有国外成分问题。根据Koopman等(2012)[18]的研究,假定企业生产所使用的国内原材料中含有5%国外成分。计算企业出口DVAR时,需剔除含有国外成分部分。④企业过度进口和出口的问题。参照张杰等(2013)[21]以及Kee&Tang(2016)[25]所采取的方法,处理了存在过度进出口的企业①过度进口是指中间品进口额大于企业总体的中间品投入额;过度出口是指企业生产使用的原材料购于国内其他加工贸易企业。。根据上述综合考虑,最终确定出口企业DVAR的测度公式如下:

公式(15)中,DVAR表示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下标i、t表示企业和年份,上标k表示贸易方式,k=1为一般贸易,k=2为加工贸易,k=3为混合贸易表示一般贸易企业实际进口额;表示国内原材料剔除所含国外产品元素后的实际进口额表示HS编码与BEC编码匹配后加工贸易企业实际进口额;Yit表示企业产出,以工业总产值表示;φ1表示混合贸易企业以一般贸易方式进行出口的比例;φ2表示混合贸易企业以加工贸易方式进行出口的比例。

2.解释变量及其测度

以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指数(segm)为解释变量。本文遵循陆铭和陈钊(2009)[28]的方法,选取1999~2013年《中国统计年鉴》国有城镇单位、城镇集体单位以及其他城镇单位就业人员实际工资指数,测度中国30个省级行政区①30个省级行政区(含自治区和直辖市)涵盖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山西省、内蒙古自治区、辽宁省、吉林省、黑龙江省、上海市、江苏省、浙江省、安徽省、福建省、江西省、山东省、河南省、湖北省、湖南省、广东省、海南省、广西壮族自治区、重庆市、四川省、贵州省、云南省、陕西省、甘肃省、青海省、宁夏回族自治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由于数据缺失问题,不包括西藏自治区、台湾省、香港特别行政区和澳门特别行政区(中国共计34个省级行政区)。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指数。具体测算过程如下。

(1)计算相对价格一阶差分ΔQ k

abt,即:

(2)为了避免取对数之后分子和分母位置发生变动会引起符号反向变化,进而影响相对价格方差的大小,所以对相对价格的一阶差分取绝对值,即:

最终会得到65对a,b相邻省的方差,将方差按省份合并取均值,可得到各个省份的劳动力市场分割指数,数值越大,则分割情况越严重②将广东省作为海南省邻省处理。。如天津市分别与北京市和河北省相邻,则天津市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指数等于北京天津、河北天津方差的均值。

3.控制变量及其测度

本文控制变量分别是:

①企业年龄(age),以企业当年年份减去企业开业年份再加1表示;②企业规模(size),笔者采用企业从业人员对数来表示企业规模;③资本密集度(kldensity),采用企业固定资产净值年平均余额与企业从业人数的比值取对数来表征;④行业集中度(hhi),以赫芬达尔-赫希曼指数(HHI)表征;⑤企业固定资产规模(assets),以企业固定资产总额对数表征;⑥是否从事加工贸易(if_process),企业从事加工贸易则取值为1,加工贸易以外的情况取值为0;⑦企业盈利能力(profit),以企业主营业务净利润率表征。

4.数据说明

模型中核心解释变量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指数(segm)为笔者依据《中国统计年鉴》数据计算得出,被解释变量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DVAR)的计算基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中国海关贸易统计数据库合并数据。在数据合并时,借鉴田巍和余淼杰(2013)[29]的处理方法,首先依据企业名称和年份初步合并,第一步未能合并的数据再以电话号码后七位企业所在地邮编进行补充合并。由于企业的进入退出和统计时的客观因素影响,本文还剔除了一些异常值和缺失值。控制变量的数据都来源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表1为变量相关统计特征。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

四、计量结果与分析

(一)全样本回归

本文用面板固定效应模型进行回归分析,同时加入城市层面聚类稳健标准误。表2展示了全样本回归结果,所有方程均控制年份、行业和地区固定效应。第(1)列结果仅考虑劳动力市场分割与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之间的关系,未加入控制变量,第(2)~(8)列为依次加入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第(2)列加入企业年龄,发现企业成立时间越久,其出口DVAR值也越高。第(3)列和第(4)列分别加入企业规模和资本密集度变量,二者符号都显著为负,说明它们与DVAR存在负相关关系。第(5)列行业集中度变量与DVAR之间的关系不显著。在第(6)列和第(7)列依次加入了企业固定资产规模和企业是否从事加工贸易的虚拟变量,可以看到这两个变量与DVAR都是呈现同向变化的关系。在第(8)列加入了企业盈利能力控制变量,根据模型运算结果可以发现其与DVAR负向相关。第(1)~(8)列总体回归结果显示,劳动力市场分割指数一次项各列系数均为正,平方项系数均为负,并且都在1%的水平上显著。总体来看,逐步加入控制变量回归之后,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与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之间始终保持显著的倒U型关系。

表2 全样本回归结果

(二)分样本回归

为了进一步考虑劳动力市场分割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异质性影响,在全样本回归的基础上,将企业分为贸易方式、技术水平、所有制、区域四个不同层面进行异质性分析。回归模型中均加入所有控制变量,并且同时控制年份、行业和地区固定效应。

1.基于贸易方式和技术水平的分样本回归

首先,表3第(1)~(3)列显示的是一般贸易、加工贸易和混合贸易方式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受劳动力市场分割的影响变化。回归结果显示,劳动力市场分割对加工贸易类企业影响最大,对一般贸易类企业影响次之,对混合贸易影响最小。因为中国加工贸易占比高,需要富足的劳动力资源供应,劳动力成本投入是企业获得价值增值的主要来源之一。但是,市场分割使得劳动力资源配置无法达到最优状态,从事加工贸易的企业无法获取最低劳动力投入,因此劳动力市场分割对加工贸易的影响最大。

其次,依据《国际标准产业分类》(ISIC,3.0),将企业分为高、中高、中低和低技术水平四种层次,表3第(4)~(7)列为不同技术水平分样本回归结果。从回归结果来看,劳动力市场分割对高技术水平行业影响最大,对中高技术水平行业影响最小。究其原因,高技术水平行业需要的创新程度比较高,需要发挥人才优势,市场分割使高层次人才资源集中在创新效率不高的一些企业,由此导致了高技术行业受劳动力市场分割的影响最为严重。

表3 不同贸易方式和技术水平分样本回归结果

2.基于所有制和区域的分样本回归

首先,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对不同所有制企业的DVAR影响不同,以实收资本比例是否超过50%,将企业划分为国有、外资和其他三种类型并进行分组回归。表4第(1)~(3)列的回归结果显示,不管是从长期还是从短期看,劳动力市场分割对国有企业的影响显著高于其他所有制企业。国有企业虽然有国家相关政策和资金支持,但由于内部机构冗杂、历史负担较重等弊端制约,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相对较低,因而受到劳动力市场分割的冲击较大。同时,外资企业和其他类型企业因其灵活的管理方式和相关制度安排,生产效率相对高于国有企业,因而受劳动力市场分割影响较小。

其次,本文将中国分为东、中、西三部分,分别就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对DVAR的影响进行了分样本回归,结果见表4第(4)~(6)列。劳动力市场分割对东部地区产生了显著的倒U型影响,但对中部地区的影响却是U型,对西部地区影响不显著。东部地区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实验阵地,经济发展取得了卓越成效,良好的区位优势吸引了大量人才集聚于此,但由于市场分割的后续影响,后期人才集聚发挥的效果较小,对DVAR的影响逐渐由正到负。对中部地区而言,前期经济发展缓慢,人才集聚效应难以发挥,但是后期由于承接东部地区产业转移,经济发展水平迅速提升,此时各省份为了努力促进区域经济发展而留住的人才开始发挥较大优势,对DVAR的影响显著为正。对于西部地区来说,由于地理位置、自然环境、制度安排等原因,经济发展缓慢,劳动力市场分割对DVAR的影响很不明显。

表4 不同所有制和区域分样本回归结果

(三)稳健性检验与内生性问题处理

首先,本文通过更改DVAR的计算方法来验证回归结果的稳健性。表5第(1)~(3)列报告了检验结果,其中,第(1)列的测算方法是基于Upward等(2013)(DVAR1);第(2)列是基于张杰等(2013)的方法(DVAR2);第(3)列是基于Koopman等(2012)的方法,将进口中间品中含有的国外成分考虑进去(DVAR3)。表5显示,在更换了DVAR的三种测量方法之后,所得到的结果与表2模型运算结果基本一样,核心解释变量和大部分控制变量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本文所构建的模型是稳健的。

其次,对内生性问题予以处理。在实证分析中,某些未观测到的遗漏变量会使模型产生内生性问题。在基准回归结果分析中,控制年份、行业和地区固定效应使模型内生性问题有一定程度的缓解,为了进一步完善模型,笔者引入核心解释变量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以消除内生性,如表5第(4)列所示。通过检验发现,劳动力市场分割指数和其二次项系数分别在10%和5%的水平上显著,文章结论依然成立。表5中第(5)列展示的是所有变量滞后一期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劳动力市场分割指数的一次项和二次项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其与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依然呈现倒U型关系,与文章核心结论一致。

表5 稳健性和内生性检验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基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和中国海关进出口数据库的合并数据,就劳动力市场分割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进行了理论与实证分析。为了保证模型的解释力,笔者进行了内生性处理和稳健性检验。研究发现:其一,劳动力市场分割与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其二,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显著影响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变动,随着劳动力市场分割程度的变化,企业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呈现先升后降的变动趋势;其三,对于贸易方式、技术水平、所有制和区域不同的企业,劳动力市场分割对出口贸易国内增加值率的影响具有显著异质性。基于上述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第一,深化户籍制度改革,构筑加工贸易新优势。较长时期以来,加工贸易占中国对外贸易的“半壁江山”以上,对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起到了不可或缺的推动作用,尤其是吸纳了大量城乡剩余劳动力。中国一贯实行的户籍制度固然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保护当地劳动力就业、合理限制大规模人口流动,但农村尤其是经济落后地区农村户籍进城务工人员,曾经面对子女上学、住房和公共医疗等服务方面的“高墙”或变相的户籍“歧视”而望而却步。尽管近几年这种现象大为改观,但全面深化户籍制度改革仍迫在眉睫,户籍管理改革的重心在于逐渐实现户籍与公共服务和社会福利脱钩,大幅度缩小乃至消除农村户籍进城务工人员与城市居民的生活福利待遇差异,协调多方利益,缩小收入差距,结合城市发展现状和居民结构特征有序实现公共服务均等化,积极推进农民工市民化进程。地方政府相关部门要充分发挥大数据与数字技术优势,创新城乡与不同行业劳动力监管模式,确保户籍改革政策惠民化,避免改革措施流于表面,努力提升政策实施效果,打破城乡、行业与部门层面劳动力流动显性与隐性壁垒,提高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加快构筑加工贸易发展新优势,提升出口贸易国内增值能力。

第二,加强就业引导,促进劳动力市场与开放经济协调发展。目前,中国劳动力市场分割依然存在,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劳动力市场尚未形成,不同地区、不同行业、不同所有制企业劳动者的就业条件及收入水平存在较大差距,尤其是经营性和资产性收入较为悬殊,仅凭市场力量难以消除劳动力市场的非竞争性,进行适度的政府规制十分必要。从区域层面看,东部沿海地区经济发达、区位优势明显,是高层次对外开放和高质量发展的先行区,基础设施建设、社会福利水平和经济开放度远远领先于中部和西部地区,这些优越条件吸引了国内外优秀人才集聚,相反,西部和中部地区难以吸引高端人才,招才引智难度大,从而加剧了劳动力市场区域分割。从所有制层面看,国有企业和公共事业部门因其福利优势,吸引了大量高学历人才和熟练劳动力,对民营企业和其他事业部门产生了人才挤出效应。上述劳动力市场分割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制约了高水平开放经济体系的构建。为此,相关部门有必要积极引导高层次、高素质人才到中西部地区创新创业;同时也要优化对非国有企业的相关支持,缓解公共福利待遇较为优厚的国有事业单位的人才内卷,缩小行业与部门收入差距;还应注重培养高层次开放型经济专业技术人才,优化外向型经济人力资源配置机制。

第三,促进人才市场数字化转型,积极发展数字贸易,提升出口产品技术复杂度。当前,专业外贸公司和企业出口部门数字化转型思维仍待进一步创新,部分企业面临数据孤岛困境,数据资源利用效率低下,大部分企业数字化转型还处在初级阶段,大数据、云计算、区块链、物联网和人工智能等数字化人才十分匮乏,企业组织制度与用人机制亟待创新。当务之急,首先,依托数字技术加快打破传统人才市场壁垒,健全完善高端人才与数字经济熟练劳动力跨地域、跨行业、跨部门合理流动;其次,积极支持外贸相关企业构建数字化人力资源生态体系,从研发、生产、运营、管理、服务等层面全方位加强数字化转型战略规划,激励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升级赋能业态与经营模式创新,进而提升出口附加值与贸易利得;再次,加快构建促进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的共性数字技术创新平台,引导企业积极参与数字技术创新,提高出口产品知识含量与技术复杂度,实现出口贸易由追求高速增长向追求高质量发展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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