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登原教授与西北大学

2021-11-25 15:07薛淇文
华夏文化 2021年2期
关键词:西北大学史料学术

□薛淇文

陈登原先生是中国现当代著名的历史学家,在新中国成立以前,出版有《天一阁藏书考》《古今典籍聚散考》《中国土地制度》《中国田制丛考》《中国文化史》《中国田赋史》等学术论著,在学术界久负盛名。1950年,他应著名史学家、西北大学校长侯外庐的邀请,到西北大学任教,工作至1964年退休。当时的西北大学虽是教育部直属的十四所重点大学之一,但是新中国成立后百废待兴,原西北联大与国立西北大学时期的著名学者陆懋德、黄文弼、萧一山等多已经离开西大。陈登原先生的到来,充实了西北大学的师资队伍,为历史学科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成为西北大学历史学第二代学人的重要代表。

一、在西北大学的教学工作

陈登原先生谈及自己的人生感悟时,曾言:“第一就是要教好书,作为教师,教书是天职。”(张思恩:《师恩难忘深情浓——回忆先师陈登原教授》,《光明日报》2015年10月1日07版)在西大任职期间,他在教学上主要做了三方面的工作:

第一, 参与历史系的教学发展规划并承担相应的教学任务。自1953年起,他与历史系的林冠一、姚学敏、冉昭德、陈直、刘清扬等先生共同承担本科生一、二年级的“中国通史”课程,每周六个学时。1955年,学校进行教学改革,他考虑到史料学与史学史是历史专业的必修课程,对学生未来的学术发展具有重要指导意义,因此单独开设“史料学与史学史”课程,并计划与林冠一、黄晖、陈直、冉昭德、刘清扬、姚学敏共同开设专题讲授。(《本校1955年教学计划和长远规划》,1955年,西北大学1956-25,西北大学档案馆藏)他每次上课都会准备内容丰富翔实的讲义,特别是对一些重要史料的出处,提供了史书资料的名称及卷次,以便于学生进一步学习时加以参考。在当时学校对各单位组织的教学评估中,陈登原先生的讲课受到学生们的广泛好评。

第二, 为学校选购图书,使历史系摆脱了教学资料匮乏的困境。1956年12月,限于历史系图书资料的缺乏,教师学习、备课遭遇困境。在刘端棻校长的关怀和支持下,历史系经过认真讨论,特请陈登原教授负责、刘士莪作为副手,一起前往江浙一带为西北大学历史系选购图书。在选购的过程中,古旧书的刻印、地址、年代、函册、印纸、版本、定价等多方面,陈登原都要亲自过目,反复考虑后再做决定。这次江浙之行为西北大学历史系选购了线装书七八百种,平装和精装书千余册,其中包括用330元买了一部百衲本二十四史,和廉价的“竹简斋”二十四史, 以及一些丛书、类书、金石、文字、笔记等。这些图书开阔了师生的学术视野,也缓解了学校因缺少图书资源给学术研究和教学所带来的不便。

第三, 积极为学校培养急需的骨干人才,提高西北大学的学术影响力。1956年,陈登原先生与马长寿被西北大学认定为具有科学研究能力的、少数可以培养科研人才的学者。陈登原先生经常指导并带领刘清扬、侯志义、李之勤等青年教师进行学术研究。1956年1月,他指导刘清扬助教研究“中国封建社会解体的过程及资产阶级的形成”课题,1957年指导李之勤讲师并参与研究“清代秦岭地区的木厂与木工起义”课题,旨在为更恰当地估计清代前期中国封建社会中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水平提供资料。1961年,陈登原先生受邀前往东北文史研究院讲学,主讲中国土地制度史与历史轶事与典故,同受邀的还有华东师大的钟泰,北师大的陆懋德,北大的朱谦之等学术名家。由于他的推荐,次年文史所也邀请陈直去所里讲《汉书》,提升了西北大学学人群体的学术影响力。

在陈登原先生等知名学者的努力下,西北大学的历史学科在全国范围内备受赞誉,当时北京大学历史系主任翦伯赞就曾专门对来校学习的彭树智说:“你们西大历史系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并表达了对于陈登原、马长寿、冉昭德、陈直诸先生的推崇。陈登原先生在西大历史系所做的工作为日后西大史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二、用唯物史观指导史学研究

新中国成立后,陈登原先生已年过半百,将近半个世纪形成的学术研究范式与方法早已融入身心,但是他依然积极接受马列主义,在他所关注的经济史和历史人物研究等领域主动利用历史唯物主义指导史学研究。

侯外庐于1954年首次提出“皇族所有制”问题后,引发了学术界对于封建土地所有制问题的讨论,陈登原先生积极参与了对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内容、形式和特点等问题的讨论。他1957年在《人文杂志》创刊号上发表的《试论西晋占田制度》一文,将占田制与南朝占山封泽类比,指出占田制不是分配一般的土地,而是对豪强承包的荒田向农民做出某种程度的开放;发表于《人文杂志》第2期的《明清两代的私租与田价》一文,通过研究明清时期田价的起落探析历史的演进,得出“土地改革成为农民正义的要求”的结论,进而指出地主阶级阻碍工商业发展,明清两代起义军对土地兼并有抑制作用。作为从民国时期转变而来的史家,陈登原先生在探讨“五朵金花”问题时立足于具体历史时段,用“小而窄”的视角探讨大问题。1958年,他在《历史研究》上发表《唐均田制为闲手耕弃地说》,指出武德均田不过是将无主荒地、闲地、逃户死口的田宅等分与农民,从理论上回应了古今之辨的相关论争,并指出既不应将古代制度格外美化,也不能将其一笔抹煞,唐初均田对农民生产生活也起到一定的促进作用。这些成果体现了他对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接纳与运用,也让他原本的经济史研究得到了理论上的指导和升华。

在历史人物研究方面,陈登原先生积极参与讨论农民起义和农民战争等学术热点问题。在学习了毛泽东有关农民战争的论述后,陈登原先生结合自身以史料考证见长的学术特点,对一些著名农民战争和农民领袖进行史料考证和整理,发掘了许多农民起义的史料与事迹,纠正了一些史实错误。他在1957年《人文杂志》上发表的《关于李自成之死》一文,对关于李自成之死的多家说法予以条分缕析的考证,排除其为村民所杀的说法,同时指出“李自成为僧说”是人民群众的美好愿望。同年在《西北大学学报》发表的《关于张献忠“屠僇生民”的辨正》一文中,他抨击了旧史家对于张献忠的歪曲记载,并对张献忠杀人一事进行考证,指出张献忠杀人超过十分之六是情理上的荒唐。这些著述都是陈登原以扎实的考证功底并结合唯物史观进行研究的重要成果。

三、《国史旧闻》的史学成就

陈登原先生史学成就的代表作是他始撰于1938年,完稿于1967年的四册七十四卷近三百万字的巨著《国史旧闻》。这部恢宏的著作,虽重在史料的收集、分类和编排,然每个条目下都有作者的评说,实际上是一部记载汉代以后中国历史的贯通之作。

具体而言,这部著作所取得的史学成就主要体现在,在史料运用上除了充分利用“正史”资料之外,还更多地关注和收集了人们以往所未曾重视的野史材料。陈登原先生完成这部通史巨著依靠的是自己多年整理的史料,所用的方法是抄史料摘录卡片。“在没有电脑的时代,这是一个很好的整理资料的方法。陈先生就给学生说你每天抄三张卡片,三年以后你就可以‘横行霸道’。《国史旧闻》就是他多年来抄的野史资料加以分类的成果。”(刘宝才口述,薛淇文整理:《刘宝才先生采访录》,2020年1月)

《国史旧闻》的案语评述也是其一大特点,如他介绍“山人与道号”时在列出有关史料后,案语指出山人有三种类型:“卢藏用者,盖有山人之实,而无山人之名;太白先生则有山人之名,而无其实;李泌则名实兼至。”(陈登原:《国史旧闻》第3分册,第144页)另,《国史旧闻》的许多论断也多为学者所接受,其案语的被引用达1600余次,特别是他评价秦始皇的案语云:“始皇刚毅戾深,乐以刑杀为威,专任狱吏而亲幸之,海内愁困无聊”,广为人们所熟知。陈氏的案语评述往往一语中的,拨撩纷乱,不泥成论,独辟新论,正如有的学者评价说:陈氏“博采群籍,条理井然,足见用力之深,我们深为敬佩。”李泽厚在被问及向年轻人推荐哪些书时,也认为“《国史旧闻》是很好的书,值得读一读”。(萧三匝:《改良不是投降,启蒙远未完成》,《南方周末》,2010年11月4日,31版)

陈登原先生是20世纪中国史学界的重要人物,他一生在众多领域都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的研究风格源于乾嘉,建国以后,他在学术观上用唯物史观指导学术研究;在著史方法上,坚持以史料为导向,完成理论与现实的统一;在研究内容上,他既书写单一的历史事件也著述大部头的通史巨制。陈登原先生的学术研究在新中国成立后完成转型与升华,这与他主动接受新鲜事物,有崇高的学术理想密不可分。

猜你喜欢
西北大学史料学术
西北大学艺术学院作品精选
西北大学木香文学社
走马史料赠故里 川渝民间文艺添新篇
西北大学求捐“一杯奶茶钱”上热搜
学术是公器,不是公地
学术动态
五代墓志所见辽代史料考
学术动态
史料整理:认识中国武术的一条路径
中国实践的学术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