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布里希论传统对艺术创新的促进和限制

王昕

【摘要】 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认为，艺术史的发展中不能忽视传统的重要价值，但受限于传统的创作规范亦有可能导致艺术停滞，甚至倒退。研究贡布里希的观点对于今天的艺术创新具有启发意义，所以本文从传统对于创新的促进和限制两个方面进行分析，探讨艺术创作中继承和发扬传统对创新的重要意义，以及盲目复制传统对艺术创新的阻碍。

【关键词】 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创新;传统

【中图分类号】J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4-0098-02

基金项目：2021年南京信息工程大学无锡校区研究生实践创新项目“革命历史题材的游戏设计研究”（WXCX202026）。

恩斯特·汉斯·约翰夫·贡布里希是当代最伟大的艺术史家之一。他从小生活在知识分子家庭的优秀文化教育环境中，因此对于艺术和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年轻时的贡布里希在维也纳大学中深受老师施洛塞尔的影响，重视古典史料文献，之后便致力于西方艺术史中的传统文化价值的研究。贡布里希所著的《艺术的故事》在对西方艺术史的研究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专注藝术家本身的同时，进而探索不同时期艺术家的艺术作品背后的故事，他关于艺术创新和继承传统之间的辩证关系的思考对当下的艺术创作有一定的启发性。

一、传统对创新的促进

经典艺术作品的影响是深远的，凝结了历代人类的文化与知识，是值得传承下来的优秀传统文化遗产，而艺术的进步就是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的。纵观历史，文化传统都得以在经典作品中体现，不论是音乐、诗歌，还是艺术，人们总是可以在其中找到人类的文化凝结。在大师们的作品中，传统不但能被更好地延续，还能体现出基于传统本身的创造性。在新古典风格大师达维德的笔下，作品《马拉之死》具有非凡的意义。在绘画技巧上，可以看出“他从希腊和罗马雕刻中学会了怎样塑造躯体的肌肉和筋腱，怎样赋予躯体外形高贵的美。”①但是这副歌颂英雄人物的油画并没有运用复杂的构图和颜色，反而色调平淡昏暗，“他也从古典主义中学会了舍弃所有无助于主要效果的枝节细部，学会了力求单纯。”②在质朴中更加凸显了马拉这位革命领袖在工作中牺牲的悲壮，由此可知，经典作品的价值还要具有人们对理想、真理、生命等更高层次的追求，感动欣赏者的心灵世界。

贡布里希认为艺术的进步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艺术家自身技术的进步。每个时代都会有许多经典的艺术作品，也有着不同的艺术进步观，部分学者受到黑格尔的历史决定论和进步学说的影响，往往会把艺术品与其时代背景相联系，认为艺术品是时代精神的反映，是一个国家乃至一个民族的意识体现。但这种过度阐释正是贡布里希所批判的，他认为艺术品不应该与政治和时代精神混为一谈，从古至今没有某一个时期的社会意识是统一的。所有事物的发展都是错综复杂的，历史的发展伴随着兴盛和衰败，有进步的地方也会有退步的时候，所以要将眼光脱离“高深莫测”的时代大背景，要关注的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要解决的问题，也就是关注艺术家技术进步的过程，而不是展现艺术家的个性和精神。当莱昂纳尔多在创作《蒙娜丽莎》时，人物表情被刻画得如此生动，蒙娜丽莎的微笑让人感到神秘，反观十六世纪之前的画作就算是再细致认真的画家都无法到达如此真实的效果，让人觉得画中之物十分僵硬就像刻出来的一样，“可能原因是当我们一根线条一根线条地、一个细部一个细部地去描摹一个人物时，描摹得越认真，我们就越不大可能想到它是活生生的人，有实际呼吸。” ③从这幅画中莱昂纳尔多解决了这个技术的难题，他发现渐隐法，当轮廓模糊消失在阴影里，柔和的色彩让形状相互过渡融合，画中的僵硬便被打破。蒙娜丽莎的眼角和嘴角在进行模糊后，使得她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给观者留下想象的空间。技术的发展是艺术家在传统的基础上，为了制作出更加和谐更具有美感的作品，去完善所有细节的刻画和调整，再加上丰富想象力的运用，进而不断地创新。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中表示技术的进步是艺术家之间的竞争心态和创新，“西方世界的确应该大大地感激艺术家门互相超越的野心，没有这种野心就没有艺术的故事……艺术史有时确实可以追踪一下某些艺术问题的解决办法的发展过程。” ④

在西方艺术史中，艺术家想要还原自然就必须掌握传统图示，在原有的图示中进行完善和修正，而绘画史的三步骤正是试错、制作和匹配。艺术家在概念图示和传统技巧的支持下，获得创作“范式”和源源不断的灵感，前人的总结和经验帮助艺术家更好地表现自然。继承传统是有批判地继承，需要艺术家吸取积极的技术，在吸取的同时不断加以修正。“作者在讲艺术的发展关系时，总是用一件作品揭示另一个作品” ⑤，例如贡布里希在书中谈到十三世纪时一幅乔托的湿壁画《哀悼基督》，他将十三世纪更早时期博蒙特在《祈祷诗篇》写本中所作的《埋葬基督》插图拿来与之做对比，同样是圣经题材的艺术作品，不同于博蒙特程序化安排人物的位置和姿势，在乔托的画中，创作出了平面中深度错觉，乔托更注重表现空间的层次安排，烘托出悲伤哀怨的氛围，而不是在一定的画面里将所有的圣经题材的元素生硬地拼接，其中的深度错觉就是一千年前的绘画技巧被重新创造。贡布里希强调这不是计划的过程，而是逐步修正调整的过程，是传统图式的再现，同样对于传统的继承要吸收和修正并行，也是贡布里希传达出的对于传统的重视和高度赞誉。

二、传统对创新的限制

时代是在一直前进的，如果只受限于传统的创作规范，是不符合时代的进程的，如此会导致艺术停滞，甚至倒退。在埃及艺术中所有的艺术家都严格地遵循着一套法则：画中主人要比他的妻子和奴仆大很多;坐着的时候手是要求放在膝盖上;男人的肤色要比女人深等等，每个埃及神的外形都是有着固定的画法，以及各种固定的符号和形象。在埃及的这些艺术家不被要求创新，只要求复现这些样式，越是像曾经的经典画作越是受人赞誉，这样的埃及艺术延续了三千年，没有任何的变化。埃及的第十八王朝曾推行艺术改革，风格自在优雅，抛弃了先前刻板严肃的绘画规则，但是在图坦卡门朝代却又恢复了信条，“其前已经持续了一千多年的埃及风格又继续维持了一千多年……它们表现了新主题，完成了新任务，去没有给艺术增添任何成就。” ⑥

十八世纪之前的题材大多都是有关圣经和宗教，且大多创作被限制在了这个范围内，早期的圣经绘本也只是复制了早就被前人创造好的圣经元素，严格地遵循传统和绘画程式，在一幅画中展现故事中的所有事物，且为了追求画面的和谐将一些事物进行不符合实际比例地调整，进而使得画面显得僵硬教条。到了十八世纪时，意大利过于强调以往的大师作品使得大量的当代画作难以售出，在当时很多人为了在展出中夺得眼球，开始无视传统，选择去寻找新的题材。在戈雅的版画中不再去描绘有关圣经和宗教的内容，而是一些幽灵和巫婆等奇异怪诞题材。《巨人》是戈雅用飞尘蚀刻法描绘他的梦境：月色下一个巨人坐在世界的边缘，似乎是在表达在战争带来的压迫，“这是传统发生中断的最突出后果——艺术家觉得有自由把他们的自由幻想画在纸上，以前只有诗人才会去做。” ⑦在摆脱传统题材的束缚后，艺术家开始在画中展示自己的自由幻想，描繪传奇场面或当代历史，越来越多的题材相继出现，正是因为艺术家的创造力和想象力，通过作品向世人传达了自己对于生活和生命的思考，给人带来心灵上的慰藉，引发观者情感上的共鸣。

三、结语

综上所述，贡布里希的艺术史研究阐明了艺术的创新发展与继承传统之间存在着辩证的联系。一方面，传统是推动创新的动力。艺术中的知识都是在传统中延续下去的，前人的总结和经验创造出可靠的艺术标准和创作技巧，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灵感，由此艺术家们才能在传统中展开想象，表达自我。另一方面，一味地遵循传统必然会对创新构成限制。继承传统不能机械地接受一切，不仅审美上无法获得满足与成就，还会让艺术走上僵化和闭塞的道路。因此，艺术创新不能弃传统于不顾，也不能亦步亦趋地追随传统。对于当下中国的艺术创作而言，首先，要不断从传统中汲取养分。中华文明数千年的积淀，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传统，能够为当代的艺术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其次，还要有突破传统的勇气。创新是艺术的活力所在，特别是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艺术创作的媒介不断更新，计算机技术能够帮助艺术家们创作不同于传统的艺术作品，例如CG插画，交互艺术和游戏设计等，从而满足现代人的审美需求。艺术创作的进步必定是基于传统之上，而不是局限在传统之中，在传统中得到灵感进行创新，在创新中突破传统，才能创作出优秀的艺术作品。

注释：

①（英）贡布里希著、范景中译：《艺术的故事》，广西美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485页。

②（英）贡布里希著、范景中译：《艺术的故事》，广西美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485页。

③范景中，《〈艺术的故事〉的叙述者——纪念伟大的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诞辰100周年》，《图书馆杂志》2010年第1期，第86页。

④（英）贡布里希著、范景中译：《艺术的故事》，广西美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617页。

⑤范景中，《〈艺术的故事〉的叙述者——纪念伟大的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诞辰100周年》，《图书馆杂志》2010年第1期，第87页。

⑥（英）贡布里希著、范景中译：《艺术的故事》，广西美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68-70页。

⑦（英）贡布里希著、范景中译：《艺术的故事》，广西美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488页。

参考文献：

[1]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M].南宁：广西美术出版社，2019.

[2]范景中.《艺术的故事》的叙述者——纪念伟大的艺术史家贡布里希诞辰100周年[J].图书馆杂志，2010，29（01）：81-88.

[3]贡布里希.艺术与人文科学：贡布里希文选[M].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1989.

[4]范景中.贡布里希对黑格尔主义批判的意义[J].新美术，1987，（01）：17-25.

[5]穆宝清.理性与传统：贡布里希艺术美学思想研究[D].浙江大学，2014.

[6]胡晶.贡布里希对现代艺术的态度及科学哲学视野[J].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3（03）：5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