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 静
宗教作为一种伴随着人类文化而产生的特殊社会意识形态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对社会的诸多领域都产生过影响[1]。作为宗教重要组成部分的宗教庆典也总是离不开以体育运动为主要表达形式的庆典仪式。可以确定的是体育运动不同于宗教,但两者之间有着众多的相似性,使得体育运动在现代社会中可以成为有别于宗教的另一种身体形式上的信仰。但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在现代化进程的影响和全球化趋势的冲击下,以宗教意识为精神核心的宗教庆典中的体育运动为了适应环境的变化和满足自我生存的需求,在外在压力和内在张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呈现出明显世俗化的倾向。因此,探索东西方宗教庆典与体育运动关系变迁的镜像与脉络,辅以体育史学的观点进行分析与阐释,有助于全面审视体育运动与宗教庆典在变迁过程中各自所扮演的角色及相互之间的影响作用。
涂尔干(Durkheim)在其《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一书中指出社会是一个宗教实体[2]。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则从宗教社会学的角度出发,将宗教视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3]。因为宗教庆典不仅只是个人的信仰行为,人们所崇敬的对象就是社会本身,表达出社会的集体生活与风格,体育运动如同宗教庆典一般,可以看作是一种社会现象的表征。美国体育史学家艾伦·古德曼(Allen Guttmann)指出体育运动原为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特有的宗教仪式,演变至今逐渐成为人们追求纪录、进行身体历史再生产的活动[4]。由此可见,宗教现象是人类社会一个特定的演化结果,而竞技和表演性的身体仪式则是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产生的特殊社会现象,并借助宗教的推展而实现自身的发展。
古希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发源地——奥林匹亚村,是古希腊竞技体育运动场的发祥地,也是当地的政治宗教中心。基于对神灵佑护的祈求,每个希腊城邦中都建有举行祭祀朝拜的神殿及体育场,并配以舞蹈歌咏及体育运动竞技等庆典仪式。由于斯巴达与雅典对公民身体锻炼特别注重,再加上希腊人对体育竞赛的热衷,古代奥林匹克体育运动会便由最初祭奉诸神的宗教仪式发展成为体育运动赛会[5]。古罗马时期为向战争之神表示崇敬之意而命名的马提亚斯教场(Campus Martius),是当时宗教祭祀庆典与体育运动赛会的专用场所。纪念凯撒大帝的伊奎利亚节(Equiria)是罗马古老的节日之一,节日期间便会举行各类赛马活动及体育赛会。由于罗马人好战喜功,公元1 世纪前后,罗马的体育赛会与宗教庆典逐渐产生疏离,开始趋向于赛马车、竞走、拳击、摔跤等职业性的竞技表演,并将运动竞赛视为娱乐观众的活动[6]。与古希腊敬天崇神理念中的身体仪式有所不同,体育运动的发展在罗马时期演变出职业竞技与观赏的形式,许多人开始将体育视为一种职业,体育运动的专业化形象与地位逐渐萌芽,运动员受到观众的爱戴、崇拜和支持。正当体育发展的前景一片光明之际,其本质却在中古时期发生了变异。这一时期出现了封建贵族的骑马比武及骑士竞技,热衷于战争的模拟,并以表演的诉求为重心,随着世俗化的演进更是增加了身体仪式的娱乐色彩,然而在当时能从事骑士竞技的只有小众团体,为社会上层阶级所掌控,而大部分的民众并没有参与体育运动和享受比赛活动的权利。
在被学者称为欧洲体育史上最黑暗时期的中世纪[7],人们追求灵魂永生及基督教的唯神思想,宗教中的苦行主义、禁欲主义、修道主义都强调敬天酬神与上天堂的条件,例如:献身、斋戒、诵经、祈祷等[8]。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宗教正当化了权力的阶层体系,阶级意识与奴隶制度盛行,文化教育为宗教所垄断,普通民众没有受教育的机会,更无力从事体育活动,体育失去了生存发展的空间,基督教的盛行几乎将体育运动排除在正常社会生活之外。自文艺复兴运动之后,宗教改革、君主政体相继产生,带有宗教意识的体育活动在各种学校中日渐复兴,并强调其军事、宗教、政治、习俗、传统文化之外的教育性。宗教教育在此时开始重视军事及武力训练的发展,而基于身体仪式的体育运动,在当时的教育体制下获得重视,宗教结合身体仪式教育的文化逐渐开始发展[9]。
《吕氏春秋》中记载着“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而歌八阕[10]”,意指在葛天氏乐舞的身体仪式中,舞蹈者手里拿着牛尾,踏着具有节奏感的步伐,身体伴随着歌唱而进行有规律的舞动。史学家分析出人类歌舞中特有的体育动作主要有4 个层面的意蕴:一是庆祝狩猎成功或农物丰收;二是敬天求雨,对自然的崇拜;三是对祖先神明的敬仰与祭祀;四是两性之间的相互吸引[11]。原始社会中由于自然现象与人类经济生活紧密联系,神灵观念与求温饱所产生的体育运动现象产生了连接,因而创造出了宗教典仪与崇拜活动中特有的身体动作。通过宗教典仪活动,人们获得了工作以外的短暂休息,宗教庆典伴随体育运动,以舞蹈动作展演为主要方式,包含狩猎舞蹈、农耕舞蹈以及生活中对宗教崇拜与祭祀的其它舞蹈,身体动作的内容和表演形式随着宗教庆典的发展而不断演变,成为展现人类体育运动和生命力关系的最佳例证与范式。
中国夏代战乱频发,因此武力普遍受到重视,征战集会需要举行庆典仪式。《竹书纪年》一书中曾记载:“少康即位,方夷来宾,献其乐舞[12]”,记叙各部族以舞蹈动作表演庆贺夏王少康即位,庆典仪式中的身体动作仍延袭原始的形式。夏商时期从宗教庆典中衍生出多项体育运动项目,例如蹴鞠在形成初期便被用于国家宗教祭祀活动中,通过专门的身体仪式祈求风调雨顺或庆祝丰收。原始社会中作为生产工具的射箭活动在此时期演变为战争的武器,成为军事训练的一部分,在民间广为流传。周代时崇尚“尊礼、敬德与尚武”的思想,遂将“礼、射”予以结合,在体育运动中贯彻德教,体德兼备,称为射礼,并根据其属性区分为大射、宾射、燕射及乡射等4 种不同的用途[13]。体育运动仪式在礼德教化下发展的更加完备,其中仍含有祭祀的性质,在祭祀或庆典活动中皆需献舞祭神。这一时期由射箭与体育运动仪式所演化来的体育运动文化,除具有政治、祭祀、崇拜的本质之外,也展现出一定的文化礼仪,并包含着体育运动竞赛、欣赏与休闲娱乐的特质。
春秋战国时期诸候割据,社会阶级关系发生了变化,王室贵族垄断体育运动的局面有所改观,诸如蹴鞠、射箭、舞蹈等由宗教庆典中发展出来的身体仪式,开始从上层社会传至民间。另一方面由于养士文化的兴起,学术文化与知识思想日益活跃,出现了“百家争鸣”的繁荣局面;原本敬天崇神的宗教信仰,也由于人的社会地位提升而受到重视,宗教祭祀的地位因而产生动摇[14]。此外,由于长年战乱频繁,导致社会动荡不安,使得宗教性的节日庆典在春秋战国时期,仅扮演着点缀的角色,宗教文化虽然存在,但已经将其迁移至附属于人的位置。
在近代科技与文明的发展过程中,体育运动的概念逐渐形成,从早期为工作而生的身体劳动至伴随宗教庆典的游戏活动,接着由于社会结构的改变,脱离物质生产取向而存在的竞技体育运动,以及商业化后的世俗性与休闲性体育运动,使得体育运动本身的符号意义也随之改变,体育运动在历史发展的进程中越来越具有不同于传统宗教的“类宗教性”[15]。以职业体育运动为例,球类比赛中球员鲜明的(高辨识度的)个人化动作表现、竞赛规则、中场休息的娱乐活动以及球迷特殊的加油方式等,可以视为球员与球迷所共同创造出的一场“类宗教”的球赛庆典。社会学家艾德格(Stephen Edgell)曾提出英国的足球比赛表现出许多与宗教类似的特征,可以将其视为一种宗教表达的形式。以近代奥运会开幕式中的圣火点燃仪式为例,火炬的接力及圣火点燃象征着奥林匹克的神圣精神与世界和平的理念,并通过媒体转播告诉世人奥运会即将到来。奥林匹克体育运动会展现出人们对体育运动的狂热,类似于一种现代世界的宗教。这种“类宗教性”的活动属于体育运动自身的象征意义、符号系统与仪式体系,经过宗教的洗礼与科技媒体的诠释之后,体育运动的主体性也逐渐地被展现出来[16]。
人们通过对文化英雄或神明祖先的崇拜及祭祀等宗教活动,演化出比赛活动的形式与宗教仪式,表达出人类体育运动的信念、生活艺术的价值、美的概念、信仰的原则与社会组织的形成[17]。人类经验表现在宗教信仰的媒介上,包含有特定的语言、图像、教条、圣物、音乐、比赛活动或各式身体活动的形式等仪式程序,为了适应人们的敬神信仰及娱乐习惯,仪式也会采纳一些民众喜爱的形式,或穿插一些民间艺术,以增添乐趣。例如仡佬族的矮灵祭起源于神话,目的是为迎灵祭神和庆祝丰收,并混有结绳、射箭、捣米做餐、唱祭歌与祭舞等身体性的宗教祭仪活动,具有游戏的本质、身体活动的表现与体育运动的特质,和现代体育游戏活动的性质类似[18]。体育运动竞赛礼仪与宗教祭仪所代表的意义并非崇拜,而是“认同”,是一种对于仪式性活动的“参与”和“表演”[19]。涂尔干曾提出身体活动的“苦行性仪式”“模仿性仪式”“表演性仪式”“纪念性仪式“与“赎罪性仪式”,其重点在于仪式的现象分析,聚焦于社会集体意识的凝聚,并强调仪式的社会功能[20]。特纳(Turner)则提出中介状态(Liminality)、类中介状态(Liminoid)与交融(Communitas)等3 种概念[21]。“中介状态”是一种集体性的“交融”现象,发生时可能会表现出与社会结构或事实完全颠倒的状况,常出现在教会活动、受洗仪式等秘密集会中。“类中介状态”是集体性的,但比起中介状态来说,带有较多个人创造的特色与风格,普遍存在于体育运动、游憩与游戏等休闲活动中,具有弹性和自由,抑或带有批判性、革命性。而“交融”则针对“中介状态”作进一步的描述,代表着人们置身于社会结构之外,处于地位平等的人际互动状态之中,人与人之间拥有强烈的经验感受。体育运动的形式伴随着原始人的生产劳动与宗教祭仪而开始,随着技术的进步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体育运动的内容和表演方法逐渐在人类社会生活中萌芽。属于体育运动本身的仪式性动作与宗教庆典皆为仪式表演的集体行动,并包含信仰者群体,经过历史的变迁,即使有些体育运动赛会及庆典活动从宗教的形式中脱离转化而出,即使失去了传统的宗教意涵,但仍保有宗教的仪式[22]。例如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设置了为优胜者佩戴橄榄桂冠和赠与紫袍的仪式环境,与现代体育运动赛会活动中的颁奖仪式有异曲同工之妙,皆为通过“仪式”,将世俗境域转化为神圣空间。因此,宗教性与世俗性的仪式活动彼此间并无明显差异,皆为通过仪式性行为,使宗教庆典或世俗化的体育运动得以与人们相互联系,召唤集体想法,建立社群概念,进而建构族群与宗教认同。
欧洲文艺复兴运动、宗教改革运动与启蒙运动时期出现了新的体育思想,新宗教领袖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大力推崇体育活动对健康的重要性,并将体育作为培养道德教育的重要手段。夸美纽斯、洛克及卢梭等人提倡自然教育思想,主张将体育定位为教育的一环。从文艺复兴到启蒙体育运动时期,欧洲近代体育思想逐渐萌芽,反禁欲主义和封建制度的思想革命运动,促进了科学主义思潮的兴起[23]。18 世纪的工业化时代,所带来的科技创新对体育运动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在交通运输方面,由于蒸气机、铁路系统的发明,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缩短了城乡之间的距离,使得不同城乡的体育运动种类、体育运动队伍之间有机会相互交流,进一步提升了体育的独立性。另一方面随着报纸、广播与电视的相继出现,使得体育得以登上国际舞台。现代化的科技革新使得社会结构产生变迁,经济大幅增长,延伸了人们从事休闲的空间,加上体育相关器材设备不断研发与改进,体育运动创造出了一些列“类宗教”的符码,例如:体育运动赛会与宗教庆典、体育运动场与教堂寺庙、体育运动员与神父僧人、教练与教宗法师、观众与信徒、战术与教义、体育器械与圣物法器等,并产生了凝聚集体意识的“类宗教”仪式。近代的体育社群创造的文化文本同时促进了体育文化的传播,造就了体育运动势不可挡的风潮与狂热。
相比于体育在科技媒体的推动中显现出突破性的发展趋势,宗教庆典仪式反而并未产生较为显著的变化。科技的发明促使人类的生活丰富多元,对生活拥有多样性的选择,但传统生活对宗教或神明的信仰、祷告与祭仪却逐渐变弱,宗教对体育运动的控制权也不复见。因此,宗教组织与机构在近代社会中,反而要通过体育运动的社会效应创造出另一个宗教活动的空间,以吸引社会大众的注意,并借以传达宗教理念与信仰。例如篮球与排球体育运动的创始发明和推展皆源自美国基督教青年会,近代基督教青年会也大力推广游泳、舞蹈、体适能、户外探索及各种游戏创意设计等体育运动,利用体育运动的影响力与宗教庆典结合,重新塑造宗教既有的神圣光环,达到宣扬宗教理念的目的。随着科技媒体的日新月异,使人们对宗教的信仰和崇拜逐渐转为对体育运动明星的崇拜,体育运动在宗教庆典活动的社会结构上逐渐产生地位的变迁。社会学家霍恩(John Horne)曾指出体育运动明星的光环与形象塑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24]。近代体育运动在科技媒体的推动下,在本质和内容上经历了许多改变,自主性相对提高,甚至创造出了一套获得社会认同的符号系统,但也渐渐带有追求商业利益的导向。例如巴西嘉年华会原为结合民俗体育运动与宗教而产生的传统节日,由于媒体化体育运动的宣传及包装,至今演变为巴西政府通过体育观光而产生收益的主要经济形式。
舞蹈起源于人类祈求神旨的祈祷仪式,“手舞足蹈”借以表现身体情绪,求得身心安顿的身体技法[25]。舞蹈并非就是体育,但从其活动内容、体育运动形式及其作用方面,都对体育的形成产生了影响。传入巴西的非洲传统舞蹈,在历史的进程中,融合了欧洲的民谣风格与印地安的歌舞技巧和装饰,以抖动腹部、摇动臀部的轻快节奏举行乐舞表演,结合节奏轻快的音乐风格,搭配五光十色的花车,以及五花八门、绚丽夺目的服装造型进行比赛表演,并依据剧情内容设计故事情节,是一种身体与心灵结合的仪式型动作,可谓以“庆祝”作为“凝聚”再现文化仪式。如今桑巴舞节已成为巴西最具特色的传统庆典,也是全球知名的庆典活动之一,是一种结合艺术与身体活动形式的表演性仪式,与古希腊的宗教庆典相较,两者皆具有舞蹈结合音乐歌唱的特色,在多元的舞蹈曲风与声光舞台特技的介入下,构建出热情魔幻的神话情境,进一步丰富了休闲娱乐的色彩与价值。由宗教信仰起源进而发展出桑巴舞体育运动的特色,使人一提起巴西就能直接联想到具有传统宗教性与文化艺术气息的嘉年华会。然而嘉年华会从起源至今,已混淆了宗教与世俗的界线,印证了“类中介状态”的概念[26]。
古希腊人在宗教庆典仪式中都会狂欢饮宴,衍生出音乐舞蹈、拳击与奔牛等表演。在宗教仪式中以牛作为祭品及表演的仪式,早在古希腊时期就已开启。由于奔牛(los encierros)具有古老的历史与浓厚的宗教性,所以圣佛明节也被称为奔牛节。除了奔牛之外,还有斗牛、游戏、烟火表演、音乐与美食品尝等活动。奔牛的起源是为了将牛只送至斗牛场,穿着白衣、围着红丝巾的群众在牛群前奔跑,终点为斗牛场。进入斗牛场内的重点节目——“斗牛”,可谓是一场人兽对决的体育运动竞赛,也是一场隆重的再现性文化祭典仪式。斗牛士骑着有盔甲保护的马,持长矛与猛牛抗衡,在经由多次的刺戳之后,将牛的体力消耗殆尽,然后予以致命一击。斗牛士与牛只彼此押注生命的表演性仪式,可谓以生命作为赌注的赎罪性仪式,也可视为一种血腥的暴力仪式。奔牛节源自宗教传统,同时具有体育运动与生死竞技的色彩,在世俗化过程中逐渐融合艺术文化,并通过媒体与商业推广,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观光游客,在逐渐世俗化的过程中,已成为一种具有观光特色的体育运动庆典,然而宗教精神的神圣性已经被颠覆,成为一种满足大众消费的个人化商品。
近代时期,武术成为东方体育文化的主要内容。武术在明清时期迈入多元化和复杂化的发展历程,由于民间宗教与秘密结社盛行,习武活动蓬勃发展,各教社组织虽彼此独立,却也相互传习武术,并利用节日进行武术表演。清末的义和团体育运动就是宗教团体以教练“神拳”为号召的平民起义,武术借助民间宗教的力量获得了广泛的传播。然而除了武术之外的其它体育运动在清代却受到严重的阻碍,满清入关后,由于中外文化冲突,以及西方宗教、科学交流的中断,加上妇女缠足与吸食鸦片的风气盛行,使得体育的发展与大众的健康受到严重影响。随着西方列强入侵,国力日衰,使得国人在近代时期被称为“东亚病夫”。近代初期的东方体育可谓步履蹒跚,直至清末,政府力图教育改革,主张“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提倡尚武,设置体操学校,体育的发展才开始有了转机。西方教会学校及基督教青年会将田径、体操与球类等体育运动传入国内,宣扬体育理念、培养体操教员并组织体育运动赛会及体育活动。在西方宗教团体的大力提倡之下,体育运动风气逐渐提升,体育的发展开始系统化、制度化。由于清代十分重视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记载少数民族的史料不在少数,因此,少数民族在体育运动与宗教庆典文化的发展脉络上,也有迹可寻。例如我国西藏地区广泛开展的带有浓烈宗教色彩的“赛牦牛”活动,原为藏族求雨、求平安的祈神祭天活动,后逐渐演变为表演性、娱乐性及竞技性的活动,拥有悠久的历史传统。除“赛牦牛”之外,传统的赛跑活动也依时令或节日而举行,《西藏志》就曾指出西藏的各种体育运动游戏,皆具有宗教的背景与色彩[27]。在藏历新年和预祝丰收的节日庆典上均有武术表演、角力、斗剑、射箭等比赛的开展,在天旱求雨的祭祀活动中同时举行赛马、射箭、武技和摔跤等竞赛活动。同为游牧民族,从事体育运动的种类与藏族相似的蒙古族,宗教庆典在其体育运动发展的历史过程中也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那达慕”为蒙古族传统的体育竞技与宗教庆典活动,射箭、赛马及摔跤等比赛为庆典当天的重头戏,演变至今已开始引进排球、篮球及田径等现代体育运动。少数民族武术也与少数民族宗教祭祀活动密切相关。例如我国云南的纳西族所流传的祭祀舞蹈“东巴舞”,便使用刀、弓、箭、降魔杵和法杖等舞具,内含丰富的武术动作,舞姿连贯而流畅,类似现今的武术套路[28]。少数民族的体育运动与宗教庆典成为少数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在近代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跨越了种族、语言和宗教的界限,融合了不同族群的文化与习俗,发展出许多具有民族特色的多元体育运动形式,增添了宗教庆典的色彩,造就出东方国家博大精深的体育运动、休闲与庆典文化。
由于体育运动在近代彰显出巨大的魅力与价值,使其在东方宗教庆典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为传统的宗教庆典活动增添了丰富的色彩。带有宗教信仰的体育运动赛会与庆典活动在世俗化之后,其展现的娱乐性、审美性及民俗性逐渐取代了传统宗教的祭祀及娱神意义,减弱了宗教意涵。近代龙舟竞渡的比赛程序与习俗仪式渐趋系统化与规则化,祭祀活动中的祈祷仪式融入多元丰富的仪式性身体动作,是一种“水上的“体育运动动作仪式的展现[29]。端午龙舟竞渡的表演性及纪念性仪式使人们处于“中介状态”,成员的集体参与、合作及互动,发展出“交融”的概念,成为人们彰显自我价值及文化认同的重要场域,龙舟竞渡发展至今除了传承端午文化、展现庆典魅力之外,更是一种宗教性仪式活动演变为身体性仪式活动的文化信仰,成为融合传统文化的新兴现代体育运动[30]。传统民俗庆典文化,武术与宗教精神,经由宗教祈祷仪式过渡至身体活动仪式之后显得更加活跃,展现出中介状态中的“交融”精神,强化了人、体育运动与宗教庆典之间的互动关系,促进了体育文化的再生产。
从体育运动与宗教庆典的变迁历程来看,二者皆为仪式表演的集体活动。在二者的发展过程中,一些体育运动赛会及庆典活动从宗教的形式中脱离转化,逐渐失去了传统的宗教意涵,但仍保有宗教的仪式,甚至创造出属于体育运动自身的仪式性动作。除了可以丰富宗教庆典的色彩、深化体育文化的内涵之外,还可以通过仪式性的体验,传达体育运动的自我概念与价值。体育运动在不同的时间具有不同的功能价值,与人类的生存本能、信仰、权力、军事与政治有关,并包含有休闲、竞技以及艺术形式等若干文化特征。在社会变迁与历史发展过程中,体育运动、宗教庆典与社会的关系也随之改变,这些文化特征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承载了不同的历史意义。在传统宗教庆典中,通过身体性的仪式活动使宗教进入神圣的空间,生命的神圣性不断被彰显,庆典仪式中包含原始体育的内容,体育运动在此时受到宗教的掌控及影响,具有浓厚的宗教性。通过社会结构的演变与近代科技传媒的影响,近代体育运动的发展渐趋系统化与组织化,体育运动竞赛的内容具有强烈的类宗教性,含有不可预期、崇拜、信仰、认同与凝聚的信念与力量,并建构了体育运动自身的符号系统与仪式性动作,创造出满足社会的功能与价值。由于近代宗教在世俗化过程中,逐渐产生了空间与时间上的分歧,形成断裂的记忆,因此宗教庆典一直在尝试使用体育运动的形式,增加其活动空间,通过身体展演唤醒人类对宗教庆典的记忆。这种倾向使得神圣的宗教仪式在无形中已转化至体育运动情境,由神格化的宗教信仰转向到人格化的体育运动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