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亚平(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
刚送走毕业班的学生,我又迎来了七年级的新生。他们大多从乡村来,幼稚、胆怯。萌是我新带班级的一位女同学,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脸庞,衣着得体,笑靥如花。萌非常懂事,身上带着城市气息,犹如初绽的花朵,美丽、芬芳、清纯。
暑假刚过,教室里蒙了厚厚一层尘土,桌凳摆放也因为假期修理而凌乱。几位新同学打扫教室,萌主动去帮忙。我听见她给其他人分工,又听见她指导其他同学打扫卫生。平时这些男孩子是很调皮的,到了她手下,竟然都如乖猫一样了。萌对同学态度谦和,做起事来也是有条不紊。我打心眼里喜欢这朵泛着清香的小花。
第一周,同学之间比较陌生。课间休息,很多孩子自顾自地走来走去,还有同学坐着发呆。萌则不然,热情大方地和周围同学打着招呼。
一次,英语早读,大多数学生呆呆地坐着。英语是农村孩子的弱项。走进教室,我环视一圈,萌微笑的目光恰好与我相遇。
“萌,你领着大家读英语,可以吗?”
“可以。”萌大方地站起,声音洪亮地领读英语单词、句子,我为班里有萌这样一位“领头雁”而欣喜。 半学期后。一天早晨,萌的座位是空的。下了早读,萌依然未到。电话响了,是她妈妈打来的。
“你是程老师吗?”
“哦,是的。”
“萌病了,我们要带她到西安去做检查,向你请个假。”
“萌身体不好,平时在学校希望你把她看宽点,行吗?”萌的母亲幽幽地说。我也没太往心里去,这么小的孩子,不就是个头疼脑热吗?萌是很优秀的孩子,她不需要老师的“宽大为怀”。
第二天,萌依然笑容满面来到学校,脸色稍显苍白,热情依然如故。课间,萌的周围总是围着一群孩子,他们快乐的笑声在教室里飘荡,我太喜欢看到孩子们纯真无瑕的笑脸了。
萌的同桌换成了调皮捣蛋的男同学杨。很多女孩都不愿与杨同桌,萌微笑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很多次,我看到萌耐心地给杨讲解习题,杨也因为萌的关心自信了许多。渐渐地,杨的作业按时交了,上课注意力也集中了,杨的学习态度有了很大转变。作为班主任,我难掩自己喜悦的心情,当众表扬了杨的进步。
我至今还记得,小组学习汇报时杨站在讲台上讲解《寓言二则》的情景:萌在座位上着急指挥,同学们会心一笑。那是在萌的指导下,杨最精彩的一次亮相。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萌的座位又空了。我想她会如上次一样,下午就到校了。有人到办公室找我。
“你是萌的班主任程老师吧?”他是萌的叔叔。
“哦,是的。”
落座之后,他叹口气,道:“萌去西安治病了。”
“怎么啦,萌?”
“你是她班主任,我就不瞒你了,娃得的病不好。”“病不好”,其实就是患了不治之症。
“是淋巴癌,已经扩散了!萌可乖了,她和母亲从西安走到了这里,可怜呀!”萌的叔叔长叹一口气。他是说萌的母亲从城市改嫁到农村了。
“娃一直要来上学哩!唉!”
“我来给娃办个休学证。”萌的叔叔几乎说一句话叹一口气。
知道了萌的情况,我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期末考试,萌的座位一直是空的。她不能再来上学了,但我不愿安排其他同学坐到那里。我希望奇迹出现,同学们问起萌,我只是说她生病了,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的。
“你们可以利用课余时间去看望她呀!”我希望短暂的快乐能够挽留这个即将逝去的生命。
我也时时追问同学们看望萌的情况。其实我是想用这样看似无意的方式督促同学们去关心可爱又可怜的萌。
“老师,萌在打吊瓶,她说过几天就来学校了。”
“老师,萌又去西安检查了。”
“老师,萌住院了,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同学们纷纷向我汇报萌的情况。
“欣,你这次语文考得不错呀!”我表扬一位曾经语文成绩较差的女同学。
“我去萌家了,她告诉了我阅读的方法。”
该领期末成绩单了,萌和同学们一起来到学校。她依然微笑着,只是脸颊有些苍白。我很难把萌和患绝症的人连在一起。
“来了,萌!”我微笑招呼。
萌恬静地坐在同学们中间,翻看着同学们的考试成绩,又笑容矜持地和那个调皮的男生交流着。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萌。第二学期开学一个月,我听到萌离世的消息。
全校举行的“感恩教育”会场,当主持人让我跟同学们说点什么时,萌的笑容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所带班级的一位同学因患病离开了人世,她那么懂事,学习又刻苦,病魔却夺去了她的生命。”我的声音哽咽了。台下,我们班的同学已经哭成一团。
“在你们拥有鲜活生命的时候,一定要倍加珍惜,要让你们青春的生命焕发出最绚烂的光彩;拥有生命的时候,一定要奋发图强,让生存表现出最大的意义和价值。”
那次以后,我们班学习气氛空前浓厚,同学之间的关系也空前融洽。萌的离去,使他们更懂得珍惜。
学期末,“全国中学生读书竞赛活动”获奖名单公布了。
见到那一摞荣誉证书,我为学生取得的成绩感到欣慰,既而有点兴奋。突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萌。萌获得国家级语文知识竞赛三等奖,看着荣誉证书,我无比叹惋。
萌永远地走了,十四岁刚刚绽放的花朵,犹如昙花一现;美丽的春天里,她刚要锦上添花,却又倏忽间凋落。校园的花圃里一定有一朵绽放的花是萌,年年岁岁灿烂着,我们从来不曾怀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