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述与启示:梅山传统武术的文化人类学考察

2021-11-22 12:32邹序桂罗小林
武术研究 2021年11期
关键词:武者新化县蚩尤

邹序桂 罗小林 孙 蛟

1.怀化学院,湖南 怀化 418000;

2.新化上梅镇北塔学校,湖南 娄底 417600;

3.福建师范大学,福建 福州 350117

1 前言

梅山传统武术既是一门源远流长的古老武艺,又是一种饱含神秘的梅山文化,是中华武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有研究表明,梅山传统武术发源于古梅山中心地域新化县境内,传承在湘中地区,并流传到鄂、桂、黔、滇、川等地,千百年来,根深蒂固地影响着当地人们的物质生活与精神世界。梅山传统武术套路短小精悍,招式朴实无华,讲究桩固势稳,出手泼辣凶狠,所用器械多以农耕渔猎常见的耙、尺、叉、板凳、扁担、烟斗为主,有着典型的农耕文化印记,颇具民族与地方特色。梅山传统武术作为一个文化事项,必然有着特定的民族文化传承和社会应用价值。基于此,采用文化人类学的研究方法,进一步整理和保护梅山传统武术文化,以期将研究成果形成一种特色文化资源服务于当地社会发展。

2 评述:梅山传统武术的文化起源及社会变迁

从历史脉络审视,所有文化现象都要历经从起源到漫长岁月的变迁,而变迁的机制是创新、传播、文化遗失和涵养。[1]从文化人类学视角考察,认为梅山传统武术带着明显的蚩尤文化印记,在历经战乱与求生环境中顽强发展,在尚武民风与武德教化中不断延续。

2.1 带着明显的蚩尤文化印记

所谓“蚩尤故里,天下梅山”,梅山武术文化起源与蚩尤的密切关系可见一斑。据考证,古梅山(今湖南省新化、安化县一带)曾是蚩尤的居住地,由此,蚩尤部族也被认定为梅山蛮远古祖先。陈子先、李新吾等学者通过大量实地调查发现,在新化大熊山有一处名为“蚩尤屋场”的地方,并考证过历史学、民族学等资料。再加上本世纪初在大熊山森林出土了大量刻有蚩尤图案的石碑为佐证,证实了古梅山区域是上古蚩尤部族的世居地之一。因此,可以认为基于梅山先民对蚩尤的崇拜,古老梅山的宗教、武术及巫术这些神秘现象应该与蚩尤文化的影响密不可分。比如带有宗教色彩的“蚩尤社”“梅山教”“黑虎教”“梅山药功”等融入到了梅山传统武术文化当中。[2]考察发现,梅山武术器械铁叉、耙和蚩尤头生的二角形象极为相似,据此也可推断,梅山传统武术器械及技术的产生与蚩尤部族有着密切关系。在《史记·封禅书》中载有“(黄帝)南伐至于召陵,登熊山”的记录。这里所指的熊山,即新化大熊山,位于湖南省新化县与安化县边境。大量证据都表明梅山传统武术的起源带有明显的蚩尤文化印记。

2.2 在历经战乱与求生环境中顽强发展

正如邱丕相先生所言:“古代武术的早期主要是存在于军旅之中”一样,梅山传统武术的搏杀技能及其文化发展与历史上频繁的战乱密切相关。史料有记录,在东汉光武年间,梅山地域曾经爆发过三次大规模的讨伐五溪蛮战役。战争必然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在战乱中求生存是人的本能,而梅山先民凭借天然的险峻地势和善跑能战的功夫生存下来。[3]历史记载,北宋时期,扶汉阳更率领当地部落反攻长沙等地,当时皇帝为之震惊。明清时期,梅山人凭借信义和武功走镖行天下,不仅如此,新化王爷山一带教拳(方言称“告打”)成为一种“靠本事吃饭并受人尊敬”的职业,这种教拳习武以谋生的繁荣场景一直延续到上世纪末。在历经战乱、迫于求生的环境中,铸就了梅山人习武强身、抵御外敌的生存技能,同时,武艺高超的人也成为了一个族群或一个姓氏的尊者。久而久之,梅山人抵御外敌、扩张势力,尚武风气日益浓厚,梅山传统武术的技击性正是在长期军事作战和日常习武中形成的。[4]因此,我们今天看到的梅山武术套路短小、朴实无华、虽缺乏表演性,但注重实用性。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近二十年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发展,年轻人多数外出打工,王爷山拳师“告打”的生意日渐没落。但随着新时代“文化自信,弘扬中华民优秀传统文化”的号召,中国武术作为中华优秀文化的典型代表正以崭新的姿态屹立于世人面前。新化县,特别是王爷山一带,当地许多村落都有开设武馆,村民们大多都会点功夫,这种习武风气推动了该地武术文化的不断变迁与顽强发展。

2.3 在霸蛮好斗与尚武民风中走向成熟

梅山武术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地域拳种。地域拳种,顾名思义是在特定的区域流传,它是为地域民众创造、传承和共享,并融入当地民风与习俗的民间传统武术项目。当地有“不会梅山功,愧为新化人”“长沙城的戏子,王爷山的打”等俗语,这些俗语足以体现出梅山武术在民众生活中的影响力。俗语中的“梅山功”“王爷山”等主要是指新化县横阳山孟公镇一带自明以来,习武风气浓厚,以及当地人争强、凶猛、果敢、尚武的地域民风。正是这种民风长久以来造就了梅山人“勇猛、霸蛮、好斗”性格,一旦引起冲突轻则谩骂互怼,重则拳脚相对。尽管如此,但梅山人在共同抵御外敌时却又冰释前谦。这种爱憎分明、团结拼搏的精神正是梅山人典型的品性。同时,身处深山老林的当地人经常遭到恶禽猛兽的威胁,稍有不慎则性命难保,因此,需要梅山传统武术刚劲勇猛、简朴粗暴的特点,以求面临危难时能够自保。总之,梅山人勇敢不屈、谦逊谨慎的品质造就出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武术文化,也使得梅山武术在长期以来的霸蛮好斗和尚武民风中走向成熟,孕育出许多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士。

2.4 延续着“练功练忍”与“学武学德”的精神

文以德彰,武以德显。武德是指习武者应具备的品德,这种品德用于指导习武之人的行为和规范,渗透于武者的思想和言行之中。多年来,由于梅山地区习武之风盛行,而武者难免好斗,斗则伤人。为了尽量避免习武者伤人惹祸,因此“练忍”也成为梅山武术文化的一项重要内容。在梅山习武收徒的拜师堂上都有悬挂着“练功必练忍,学武先学德”十个大字,可见“练忍”和“学德”是梅山传统武德的核心精神。同时,梅山文化传承久远、武术底蕴浓厚,教育一直以来在梅山地区的民众心中占据重要地位,而武术教育被当地人当作一项崇高的使命与事业。作为教育环境中的媒介,梅山传统武术十分注重武德修养与道德教化,当地人对习武者坐位、坐姿等均有讲究。老一辈授武者在传授武艺空闲经常会给弟子灌输师祖先辈们的英雄事迹,弟子们听到前辈们优良的品德、刻苦的操练、高超的武艺,便会在接下来艰苦与严格的训练中奋发图强、勇往直前。考察发现,传授梅山武术有着较为完善的收徒逻辑。这套逻辑大致为:第一步要考察徒弟品性修养、身体素质、家庭条件等;第一步考察过关后可以拜师入门,先拜尊师(张五郎)神像,再向师父磕头、敬茶;最后,师父向弟子教导武德及门规戒律。[5]

3 启示:梅山传统武术文化发展历久弥新

3.1 自然环境是文化生产的先决条件

人类文化的萌发与自然环境息息相关,梅山传统武术这种文化形式更是如此。梅山属于典型的南方丘陵地貌,以前更是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多有猛兽出没,在这样的环境中梅山先民们依靠农耕和渔猎为生。所谓“食则烤肉,饮则引藤”形象地说明了梅山先民生存环境之恶劣。长期以来和猛兽搏斗,与外侵对抗,使得梅山先祖不得不勤练生存技能,面对恶劣环境而生存,就是梅山传统武术形成的前提和基础。群山峻岭,草木茂盛的自然环境,形成了梅山传统武术典型的南拳特征,招式朴实无华,讲究桩固势稳,出手泼辣凶狠,使用器械多以日常劳作使用的耙、尺、叉、板凳、扁担等为主。比如拳术套路中“猛虎下山、猿猴摘果、烈马回头、黄狗恋窝”等招式形象而朴实地反映着古梅山先民刀工火种、农耕渔猎的原始生活方式与智慧创造。因此,自然环境是文化生产的前提,而古梅山艰险的自然环境孕育了梅山武术形成, 较为封闭的地理环境,使得梅山武术得以地缘性长久流传。

3.2 巫傩文化铸造了梅山功夫的神秘色彩

武术起源于远古时期的生产劳动,并与原始宗教、教育、娱乐等民族文化活动有着紧密联系。梅山武术的发祥同样与巫傩祭祀、图腾崇拜也有着密切关联。[6]梅山先民信奉梅山教,习武者崇拜张五郎,这一点在今天习练梅山拳的拜师仪式中都有体现。如“王爷山”师父在收徒的时候,拜师礼与加入教梅山教(崇张五郎为祖师)进行的朝拜仪式十分相似。在形式上,他们都尊拜梅山教主张五郎及梅山各峒主的神祗;在内容上除了传统技法训练外,拳师还在练功之余搭配一系列“练水”绝活,包括“止血水”“化骨水”等。这些“水”虽有“巫”神秘,也适用于蛇虫叮咬、跌打损伤、消肿祛痛。究其学理,实际是运用了中草药的以功能,用于止血化瘀,有助于练功。另外,这些“水”能够使习武者增强自信,更让普通民众惊叹“练水”奇效,从而对梅山武(巫)文化产生敬畏。自古以来,融“武医巫”为一体的梅山功夫被蒙上了神秘的面纱,这对梅山武术文化的铸造有着很深的影响。

3.3 尚武精神是不断传承发展的内在动力

尚武崇文,乃文乃武是梅山人们历来的精神追求。正如文怀沙先生评价“文人没有他的气魄,武者没有他的文采,乃文乃武,并世所鲜见之人才”一样,当代中华武林百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梅山武术代表性传承人晏西征就是梅山尚武精神传承的典型代表。这种精神的根深蒂固,源自于梅山先民艰苦的生存环境与长久以来的战乱生涯,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千多年前,传说在蚩尤部落战败后,其残余势力继续南迁,顺着山路征讨湘鄂,最后在今天的新化县“王爷山”一带繁衍生息。唐宋时期,朝廷曾多次派兵征讨南方的混战中,部分汉人随之迁入,并逐渐融入当地生活。之后“王爷山”当地人与北方中原地区发生冲突,一度引发北伐南退的残酷战争局面。正是由于历史的缘故,这里汉、苗、瑶、土家等多民族逐渐交融、文化互通,而多民族文化聚集与交织,也使得该地区民间冲突不断。长期生活在这种混乱之中的梅山先民相信,唯有“练武习文”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因而,尚武精神成为了梅山传统武术传承的内在动力。

3.4 协会组织是推广梅山武术的重要桥梁

依据文化人类学理论,人们在生产生活过程中不断传承和延续着各种传统习俗、技艺、知识和艺术。[7]旧时,梅山传统武术主要以传承人作为载体来延续与传播,通过节日里的技艺展演和师徒间的言传身教,是一种典型的“活态”传承,然而,这种“活态”传承受众面相对较小,而且容易出现“人亡艺绝”的尴尬境遇。在“文化自信,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8]的新时代号召下,本着“弘扬武术文化,传授梅山功夫,以利健体强身”的主旨,2017年6月成立了新化县梅山武术协会,并积极推广梅山武术,成效显著。仅三年时间,新化县境内涌现出“一镇一分会”“一镇一武馆”的繁荣景观。据梅山武术协会常务副会长,梅山武术当代传承人周佐清介绍,自2017年以来,在新化县各乡镇相继成立了“西河镇、孟公镇、天门乡、水车镇、奉家镇、洋溪镇、槎溪镇、炉观镇、上梅镇、游家镇、柏溪镇、双子镇、梅苑”等十三个梅山武术分会。另外,在邵阳、广州深圳等地也陆续成立分会,开馆授徒,积极推广梅山武术,弘扬梅山武术文化。在新化县多数中小学体育课堂与大课间,随处可见梅山武术进校园热闹氛围。据悉,梅山武术协会正在积极推广梅山武术段位制,推动梅山武术在青少年一代积极传承与发展。

4 结语

梅山传统武术的缘起与蚩尤文化源远流长,在历经战乱与求生环境中顽强发展,在霸蛮好斗与尚武民风中走向成熟,并延续着“练功练忍”与“学武学德”的精神,成为一个体系完整的地方拳种。新时期要使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梅山传统武术繁荣发展,对于当代中国武术事业的发展有颇多启示。这些启示告诉我们,唯有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才能实现传统武术文化乃至中华民族更多优秀文化的伟大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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