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日本作家野上弥生子的文学特质

2021-11-20 21:35宋波
荆楚学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旁观者理性

宋波

摘要: 野上弥生子作為日本的知名作家,构筑起了独特的文学世界。她在文学世界中体现出两方面的特质:作者的旁观者的姿态与偏重理性的思考。具体表现在野上弥生子对于日本的文坛、文学团体以及各类文学思潮的相对疏离等方面。她的文学在本质上有着近代朴素人道主义思想的现实主义文学。而她所秉持的这种现实主义的文学创作理念,也在日本的明治、大正、昭和时代的各式各样的文学思潮、文学流派的交相更替中有着一席之地。

关键词:野上弥生子;文学特质;旁观者;理性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0768(2021)05-0060-05

野上弥生子(1885—1985,以下简称弥生子),是日本的知名女作家之一,在日本的明治、大正、昭和时代相继创作出了《海神丸》(1922)、《真知子》(1928—1930)、《迷路》(1936—1956)、《秀吉与利休》(1962—1963)等著名的文学作品,并构筑起丰富多彩的文学世界。其中,有对女性命运的审视,有对家庭与儿童的观察,还有对历史与社会的思考。而在她的文学世界的背后所隐含的,则是其独特的文学特质。有关弥生子的文学特质,有研究者已经进行了一定的评论与研究。比如,坂本育雄在《野上弥生子的道程》一文中指出:“弥生子在日本现代文学中所展示出来的不服老的精神与直面现实的勇气,是极为值得人们珍重的。”[ 1 ]红野敏郎在《女性的知性与感性——野上弥生子与竹西宽子》中认为:“竹西宽子的知性与感性浑然天成,而弥生子是依靠其意志力将知性与感性统合在一起的。”[ 2 ]竹西宽子在《思维之花——野上弥生子的文学》一文中,认为理性思考是弥生子文学作品的共通的底蕴[ 3 ]。江后宽士在《野上弥生子的文学与良识》中指出,弥生子的文学体现出了人类必须坚守住的良知[ 4 ]。西垣勤在《论野上弥生子作品的思想特质》中认为,弥生子是“一个少数有良心的人道主义作家”[ 5 ]。日本文学评论家濑沼茂树则这样评价道:“野上弥生子的特色,就在于初期冷彻的知性观察力和超越男性的理性思维。再加上英国文学带来的社会意识,野上文学便成为兼具深度与广度的理性写实文学。”[ 6 ]总体来看,“知性”“良知”“理性”就成为了弥生子文学的显著标签。诚然,上述文章都或多或少涉及到了弥生子文学的特质,但并未进行系统的论述,本文基于上述研究成果,进一步论述弥生子文学所体现出来的旁观者的姿态与偏重理性的思考这两个最为重要的特质。

一、野上弥生子的旁观者的姿态

“旁观者的姿态”,是渗透于弥生子文学世界与人生经历中的一贯姿态。所谓“旁观者的姿态”,顾名思义,就是从纷扰的事物中超脱出来,在一旁静静观察。这对于作家而言,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积极的一面在于,作家以这种超脱的姿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挣脱社会意识形态的束缚而专注于作品的创作。消极的一面则在于,作家往往因“旁观”而无法获得真切的体验,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作品的艺术感染力。这两个方面都在弥生子的文学世界与人生历程中有所体现。

弥生子的旁观者的姿态,最鲜明地体现在她与日本文坛、日本的女性运动、左翼运动保持距离方面。弥生子自二十世纪初登上文坛以来,除去与夏目漱石(1867—1916)及参加“木曜会”的人有过密切的联系之外,一直都与日本文坛若即若离。这一点,其实与曾经指导过她的夏目漱石有点相似。众所周知,在自然主义风行日本文坛之时,夏目漱石也是与之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的,并且针锋相对地提出了所谓的“余裕”论。而且,夏目漱石自始至终保持了这样超然的姿态,去体悟并追求“则天去私”的境界。弥生子对待文坛,也采取相同的姿态。她无论是对于自然主义、稍后的唯美派、白桦派、无产阶级文学,还是侵华战争期间的所谓“战争文学”、战后派所代表的现代主义文学等,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在这里,说弥生子与文坛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主要是指她没有主动去接纳这些文学理念,也没有在这些理念的指导下创作相关的作品。弥生子所做的,只是在自己的文学道路上,结合自己的人生体验,将她对人生与社会的思考融入到作品的创作中去。正因为如此,弥生子才在自然主义盛行之时创作了《缘》(1907)那样的写生文,在无产阶级文学盛行时创作了对左翼运动进行反思的《真知子》《年轻的儿子》(1932),在日本侵华战争期间着手创作了以左翼知识分子为主人公的《迷路》。

对于当时日本的女性运动,弥生子同样保持了一定的距离。1911年,女性杂志《青鞜》在平冢雷鸟(1886—1971)等人的主持下创刊。这是日本第一个由女性团体创办的女性杂志。在杂志创刊号的会员一栏中,就有弥生子的名字。但没过多久,弥生子就宣布退出了“青鞜社”,而仅仅保留该杂志的投稿作家的身份。那么,她为什么会突然退出该杂志社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一贯的对团体和组织的旁观者的姿态。对此,弥生子曾写道:“我与青鞜的关系,从一开始也就是帮帮忙的事。每当涉及到人际关系与社会关系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认为事情不会进展得很顺利,所以我压根就不适合掺和这些轰轰烈烈的事。”[ 7 ]诚然,弥生子的这种态度或许与“轰轰烈烈”的女性运动不太相符,但是,在这背后所隐含的,则是她对这种团体与组织的疏离。

弥生子的这一姿态,在随后的无产阶级文学与运动兴盛之时,体现得更为明显。众所周知,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无产阶级文学创作兴盛,无产阶级文艺理论甚为活跃,无产阶级文学组织相继成立。在这种形势下,弥生子依然与无产阶级文学与组织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从她相继创作的《真知子》《年轻的儿子》等与主流无产阶级文学颇为不同的、对无产阶级运动略有质疑的作品中,都不难看出。当然,这也理所当然地招致了无产阶级阵营作家与评论家的责难。对此,弥生子写道:“一部分人由于看到年轻女主人公(指真知子——笔者注)所体验的不幸恋爱,而想给这部作品贴上反动的标签。我认为这是见仁见智的事。说得更明确点的话,那就是政治理念实践方法的差异,所以我觉得没有辩解的必要。”[ 8 ]继而,在1931年5月12日的日记中,她又写道:

今后纳普的势力会越来越大吧。但是,隶属于强有力的团体,并不能在本质上改变一个人。尽管这样做会带来一些利益、便利和一些好的影响,但是一个人所具有的十分才能,并不会因为他加入了纳普,就会变成十五分、十六分。倒不如说是加入了纳普,会给他带来一种风险,那就是让人误以为自己的十分才能变为十五、十六分。这并不仅仅限于纳普,像在白桦和文艺春秋等团体庇护下的作家,都有类似的风险。现在加入纳普这件事,确实是有利的,而且还会有很多的便利和支持吧。但是,我要是只能从他们的观点出发来写作的话,那是什么都写不了的。我想要更自由的立场。[ 9 ]

这就将弥生子自己对于团体和组织的看法说得很明确了。换句话说,就是不加入团体与组织,不想受团体和组织的束缚,想要继续自由地写作,也就是要继续保持旁观者的姿态。这也正如谷川彻三所言:“她未曾有过显赫的存在,然而却是的的确确常在的;她长期游离于文坛,然而,身上却有着谁也不能漠视的东西。文坛每每试图对其敬远,而良知却不时伸过手来,谛而听之,有时甚至要抓住不放。”[ 10 ]

那么,她為什么采取这么疏离文坛的姿态呢?笔者认为,这与明治女学校的教育、夏目漱石的指导、弥生子本身的秉性以及艺术追求都有一定的关系。在明治女学校求学的六年时间,对于年少的弥生子而言是其“精神的摇篮”。明治女学校不同于一般的公立学校,是一所尊崇基督教精神,并具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氛围的较为独特的学校。在岩本善治、内村鉴三等文人学者的言传身教之下,她除去学问素养的提升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掌握了独立批判思考的方式。正如弥生子所言:“……不但让我在懵懂中知道了神灵的存在,也让我开始思考人类与社会。”[ 11 ]这一宝贵的精神资源,直接影响到了弥生子日后对于人生与社会的思考。上文中已经说过,夏目漱石本身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参与文坛的意识。所以,他的这种做法自然而然会影响到周边的这些弟子们。而且,夏目漱石也曾告诫过他的弟子芥川龙之介(1892—1927)和久米正雄(1891—1952),不要急躁,要像老牛那样一步一个脚印地稳步前进。这里所体现出的,也是一种对于弟子们安分守己、兢兢业业的期待。就弥生子而言,她作为夏目漱石的弟子之一,自然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而且,就其性格而言,弥生子本人似乎也不喜欢在外抛头露面,不喜欢在外面应酬,觉得自己“不适合掺和这些轰轰烈烈的事”。这自然也对弥生子疏离文坛具有一定的影响。就其艺术追求而言,她向往的是无拘无束的、自由的创作环境,而不是要受某种主义指导的那种受限制的环境。这也就决定了弥生子对待团体与组织的疏离的态度。

当然,这种旁观者的姿态,有助于弥生子站在团体组织的外围进行自由创作,但也不可避免地导致由于缺乏亲历性而不能更为深刻地去描绘社会与时代。比如,弥生子的《真知子》中的真知子,作为一名试图投身于左翼运动中的知识女性,由于得知所倾心的左翼人士的不检点行为,便一转身投入到了之前所讨厌的资产阶级人士的怀抱。尽管作为小说创作来说,有虚构与想象的权利,但是,这种思想层面上的一百八十度的转换,难免会给人以唐突、生硬之感,让人觉得不是那么自然。同样的情况,也存在于她的长篇小说《迷路》中。《迷路》的主要人物菅野省三,同样是信奉左翼思想的知识分子,但他却与他所本应反抗的资产阶级人物纠缠不清。这同样使人感到在情感逻辑方面的不甚通畅。对此,有过切身的“转向”体验的作家岛木健作(1903-1945)就曾说道:“小说里描写了作为转向者的日本现代青年。但是小说究竟写出了转向者的什么呢?……我也作为一名转向者,和其他的转向者一同来恳请作者更加正面地深入地去触及和挖掘转向问题。”[ 12 ]岛木健作的这种不满,应该与作者缺乏左翼运动的切身体验不无关联。但不管怎样,从整体上来看,这种旁观者的姿态,带给弥生子更多的是更为自由地思考与创作。

二、偏重理性的思考

偏重理性,顾名思义,是与偏重感性相对而言的,就是在创作中不被感情所左右,且能够保持较为冷静、客观、独立地思考与判断的能力。这种偏重理性的思考,也是弥生子在创作中所保持的一贯的思考方式。实际上,弥生子的这种偏重理性的思考,在其第一部作品《明暗》(1906)中就已经显露端倪。这部作品已经体现出作者对于女性的职业问题、家庭问题、婚姻问题等的思考。在这之后的以儿童的成长为题材的作品中,也体现出了弥生子对于儿童天性的知性观察。她的以传统大家庭为舞台的“准造四部曲”,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传统大家族的诸种不合理之处,也体现出了她对日本传统家族制度的客观审视。

弥生子的偏重理性的思考,还反映在对待日本的青鞜社、左翼运动以及左翼知识分子的态度方面。以青鞜社为中心的女性运动自然有为日本女性争取平等权利的积极的一面,但同时,也暴露出了女性参与者良莠不齐、在两性关系上的随意等一系列问题。而这些问题,都是弥生子在作品中所涉及到并表示过担忧的。比如,在以伊藤野枝为原型创作的《她》这部作品中,弥生子就对所谓的“新女性”表现出了既认同又困惑的略显矛盾的心境。弥生子所认同的,是她们为了女性权利所进行的努力与抗争,而她所困惑的,则是“新女性”是否真正对所进行的运动有认真且严肃的思考,以及她们是否能够对恋爱与婚姻保持理性的思考。事实上,伊藤野枝为了大杉荣而抛家弃子,而大杉荣同时又与其他女性(如神近市子)保持关系,从而闹得满城风雨。最终,大杉荣与伊藤野枝两人在关东大地震后惨遭宪兵杀害。从伊藤野枝的遭遇来看,也可以说弥生子对新女性的疑惑是不无道理的。

再如,在对待左翼思想、左翼运动与左翼知识分子方面,也体现出了弥生子的偏重理性的思考。这一点在《真知子》《年轻的儿子》《迷路》等作品中都有所体现。弥生子在《真知子》中,一方面对左翼思想给予认同,但同时也促使人们去思考左翼运动中对女性的性别压迫是否合理的问题。同样的,在《年轻的儿子》中,她也对左翼运动提出了质疑,那就是左翼运动中以阶级的眼光看待所有事物是否合适的问题。而在《迷路》中,弥生子所着力刻画的是“转向”后的左翼知识分子,是描绘他们如何在激荡的社会中去实现各自的人生价值。在作品中,弥生子写出了他们各自选择的不同的人生道路,从而对左翼知识分子在战争中以及战后所要面临的社会处境投以审视的目光。可以说,上述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出弥生子偏重于理性思考的创作风格。

那么,为什么弥生子会形成这种偏重理性思考的创作风格呢?这首先与上述的弥生子的旁观者的姿态有着密切的关联。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一个人站在事情的外围,多少会更为客观、冷静且理性地对事情的现状与发展做出评判。弥生子就是这样,站在九州老家的大家族、各类文学团体以及社会思潮运动的外围,对其进行了冷静的剖析。弥生子的这种思考方式还与她青睐英国文学有着一定的关联。上面已经说过,夏目漱石曾对弥生子的创作进行过指导,而且,他还将英国文学中的一些作品推荐给了弥生子,其中就有英国女作家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在此影响下,弥生子不仅熟读了这本书,还在丈夫野上丰一郎(1883—1950)翻译此书之际帮助其校对,并进一步将《傲慢与偏见》翻译改写为《虹之花》(1935)。此外,弥生子曾不止一次地提到对简·奥斯汀的敬仰之情。比如,她在1927年12月14日的日记中就这样写道:“我每次去读这篇小说都会有新的感动。这正是一种自然的,没有伪装过的,最为平淡而又本真的人生。……她那天才般不可思议的力量才是让人惊叹的。我原本打算至少要写一篇像奥斯汀那样的长篇小说。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达到她的高度了。要是能够像她那样写就好了。”[ 13 ]众所周知,《傲慢与偏见》所着力塑造的主人公伊丽莎白,是一位聪慧机智,而且对传统爱情和婚姻有着独立思考的女性。而这种独立的思考,自然也会对弥生子的思想意识与文学创作产生影响。实际上,我们将《傲慢与偏见》与弥生子的《真知子》略加对比,就会发现简·奥斯汀对弥生子的显而易见的影响。此外,对弥生子偏重理性思考有所影响的,还有她对于日本国内外文学书籍的大量涉猎,以及九州老家商业氛围的浸染等方面。

三、旁观者的姿态与偏重理性的思考所创造出的现实主义文学

弥生子的这种旁观者的姿态与偏重理性的思考,若放在日本现当代文学的脉络中来看,就会发现她是一个颇为特殊的存在。这种特殊性,主要表现在其文学观念与日本主情主义文学观念的偏离方面。一般认为,日本文学是偏重主情主义的。所谓主情主义,指的是侧重表达作者的情绪、情感,不对人物做善恶、道德上的评判的一种文学观念。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日本的“物哀”论。这与中国的基于儒家思想的道德主义形成了鲜明对比。但纵观弥生子的文学创作,却较少发现恋爱、爱情的恣意张扬,而更多是对恋爱与爱情的冷静凝视,并且时常带有明显的作者的情感与价值判断。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把弥生子的文学观念称为“主知主义”也未尝不可。正如中村智子所言:“弥生子并不是一位创作告白式私小说的作家。她是日本的女性作家中最为理性与知性的人。”[ 14 ]岩桥邦枝也在《评传野上弥生子:穿越迷路走向森林》一书中指出,弥生子的情感主义批判与知性主义标榜是其与生俱来的秉性[ 15 ]。弥生子也曾在与圆地文子的对谈中,这样评价《源氏物语》:“为了摆脱日本文学中的情感第一主义,难道不是有必要抛开《源氏物语》吗?”[ 16 ]不可否认,弥生子的这种对待古典文学、对待日本审美传统的态度略显绝对,但这也至少表明了弥生子的文学观念与日本的主情主义文学观念相乖离这一点。

除去上述的与主情主义文学观念的乖离之外,弥生子的独特之处还体现在她的文学与社会时代的紧密关联方面。一般而言,日本的纯文学是尽量疏离社会时代、疏离政治的。日本的文学家、文学评论家都认为,文学与社会时代、政治结合在一起的话,就会影响文学的纯粹性,而且也不利于长久保持作品的艺术生命力。比如,日本的芥川龙之介、川端康成(1899—1972)等作家,都是尽量远离社会时代与政治来构建其艺术世界的。但是,相比之下,弥生子的文学作品却大多与社会时代、社会思潮、社会运动紧密结合在一起。比如,弥生子的多部作品(如《写信的日子》《悲哀的珍珠》《多津子》等),都是对于女性的社会现实处境的刻画,并试图去寻找女性实现自我价值的出路。她又在《真知子》《年轻的儿子》《迷路》等作品中,对当时日本的左翼运动以及参与运动的年轻人的社会处境进行了刻画,并表达了作者自己对于左翼运动的明确的态度。并且,在创作《迷路》时,弥生子曾在1937年1月31日的日记中这样写道:“对我来说,如果小说和社会意识没有关联的话,我就什么都写不出来。这次也是在写下解散议会,举行总统选举这句话后,才终于开始动笔的。之后,这个时代会引领我前往该去的地方吧。”[ 17 ]二战结束后,她又在1956年12月13日给河野与一的信中这样写道:“到目前为止,主要是我笔下这个主人公独自完成了‘迷路的突破。但是,战后面临原子弹、氢弹的威胁,这个主题会扩大为整个人类的迷路。苏伊士、匈牙利问题,都只是冰山之一角。我现在年纪大了,而且精力也不如从前,所以对于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这项工作,是有疑问的。但是,要是在我去世之前必须要写点什么的话,那我就会选择停下手头工作,而专心致志地做这一件事情。”[ 18 ]不难发现,弥生子是有意识地去刻画社会时代和社会问题的,是着意要表现社会时代中的人的现实处境的。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彌生子的文学又是传统的现实主义的文学。

弥生子的这种主知主义的、现实主义的文学,尽管在日本现当代文学中并不是主流的文学,但同时却是日本现当代文学发展脉络中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从日本现当代文学思潮的发展脉络来看,弥生子的文学实质上是一种早期的现实主义文学,并体现出一种近代朴素的人道主义思想。所谓早期现实主义,是与后来的左翼现实主义相区别的,是一种对现实的描摹与再现的艺术主张。早期现实主义不同于左翼现实主义之处在于,与阶级斗争、党派政治观念的相对疏离,即具有一定程度的超越意识形态的属性。纵观弥生子的文学世界,就会发现她对女性境遇、家庭环境、社会环境等的刻画与描摹,对左翼思想与左翼运动的审视,都体现出了早期现实主义文学的特色。而所谓近代朴素的人道主义思想,指的是以近代的科学、理性为依托的,主张以人为本,爱护与尊重人类,充实与完善人类自我并进而去探求真理的思想。弥生子在其创作中,始终贯穿着对于女性命运的同情、对于女性充实自我的期待、对于儿童本性的呵护,以及对于社会时代浪潮中的年轻知识分子的关怀。这些都体现出弥生子文学中的朴素的人道主义思想。

总之,弥生子的文学在本质上有着近代朴素人道主义思想的现实主义文学。在日本的明治、大正、昭和时代的各色文学思潮、文学流派的交相更替中,弥生子始终保持了这样的文学创作理念。在她的文学世界里,没有对自我的暴露与忏悔,没有自我的忧郁与颓废,也没有激进的文本实验,有的只是朴实无华地对人类社会处境的关怀和对人世间真善美的探寻。

参考文献:

[1]坂本育雄.野上弥生子の道程[J].芸文研究,1969(3):109.

[2]红野敏郎.女流における知性と感性―野上弥生子と竹西寛子[J].国文学:解釈と教材の研究,1980(15):119.

[3]竹西寛子.思惟の花―野上弥生子氏の文学[J].新潮,1984(6):265.

[4]江後寛士.野上弥生子の文学と良識[J].国語の研究,1998(10):44.

[5]西垣勤.论野上弥生子作品的思想特质[J].日本研究,2007(1):32.

[6]瀬沼茂樹.野上弥生子の世界[M].東京:岩波書店,1984:3.

[7]野上弥生子.その頃の思ひ出[M]//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第十九巻.东京:岩波书店,1981:479.

[8]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第七巻[M].东京:岩波书店,1981:5.

[9]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第Ⅱ期:第三巻[M].东京:岩波书店,1987:242.

[10]王述坤.野上弥生子和她的文学创作[J].日语学习与研究,1990(2):56.

[11]野上弥生子.森[M]//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第Ⅱ期:第二十八巻.东京:岩波书店,1991:86.

[12]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小説9[M].东京:岩波书店,1998:429.

[13]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第Ⅱ期:第二巻[M].东京:岩波书店,1986:199.

[14]中村智子.人間·野上弥生子[M].东京:思想科学社,1994:8.

[15]岩乔邦枝.评伝 野上弥生子―迷路を抜けて森へ[M].东京:新潮社,2011:174.

[16]野上彌生子.绿阴闲談―『源氏物語』のことなど[M]//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别巻二.东京:岩波书店,1982:236.

[17]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第Ⅱ期:第五巻[M].东京:岩波书店,1987:280.

[18] 野上弥生子.野上弥生子全集第Ⅱ期:第二十五巻[M].东京:岩波书店,1991:477.

[责任编辑:陈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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