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熠涵
繁花乱草,烈日鸣蝉,枫叶荻花,寒风瑞雪,任四季流转,折醉了经年,恰如冷云与暖流交汇总会洒下细雨一样,书里书外不经意的相遇,总会带来惊喜,惊艳了岁月。
书里。遇见孙二娘时的惊鸿一瞥,成了印象中一抹翩若惊鸿的身影。“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钮。”好一个洒脱明媚的佳人!往下读几行,欣喜却变成了恐惧。原因无他,十字坡人肉包子的故事过于惊悚,我一生在法治社会的现代人自是不懂,本应笑靥如花的女子怎会如此阴戾狠辣。细细读下去,始觉其无情背后的惆怅。她见惯了江湖的尔虞我诈与血腥风雨,于是用冷酷将自己的心重重裹缚,不愿轻易向他人露出柔软的一面。然字里行间,仍能不时窥见她本来的模样。在丈夫张青面前,她还是温柔可人的小女子模样;在张青的结义兄弟武松遭到官府追捕时,她巧计将其扮作行者助其脱难。遂释然,原来,她还是那个洒脱自如的她,不曾改变。
书外。遇见那位老板娘的经历,成了喧嚣尘世一抹温暖的记忆。入夜,走入小店,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花椒、孜然、八角的气息。铁架上烤串吱吱作响,缭绕着的烟雾亦无法遮掩其麻辣鲜香的诱人。老板娘熟练地翻转着烤串,不时向上面撒些调料,浓墨重彩的香气四溢,肆无忌惮地刺激着味蕾。“总共七十三块五。喏,这是零钱。”“三号桌,你们的烤串齐了。”烤串,结账,上菜,皆是她一手张罗,忙而不乱且有条不紊,同时还游刃有余地应付着顾客的讨价还价,嘴皮子利索得很,本以为这便是她的全部了:充满市井气息,行事干净利落,兼有世故圆滑。直至一日悠闲下午,我偶然路过小店所在的那条小巷,清风徐来,青石将被映射出清冷的光,衬得人心中一片幽静。忽闻得不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不由好奇,悄然走去查探,却望见是她正在喂几只流浪猫。“乖,不要抢,慢点吃哦。”她慢声细语地对猫儿说着,轻抚它们毛茸茸的脑袋。猫儿慵懒地半眯着眼,满脸享受地接受着爱抚,她望着它们,恬静地笑。阳光轻洒,为她镀上温柔的光芒。我悄然走开,不忍打扰。原来,平日里粗犷豪爽的她,也有婉约温柔的一面,如一颗新鲜的荔枝,粗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玉般温润的心。
书里。遇见白雪琉璃世界,“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之景,引出红楼女儿们的一场盛宴。天才蒙蒙亮,还带着蟹壳青色。众姊妹们齐聚,黛玉着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鹤氅,系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上罩雪帽,衬得她清麗脱俗。众人皆穿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显露贾府生活的奢华,李纨穿一件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示其二人贤惠得体。湘云穿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红妆缎狐肷褶子,脚下穿着鹿皮小靴,越显得蜂腰猿背,鹤势螂形,衬其性格爽朗,颇有魏晋风度。随后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众女儿们各显诗才,素纸轻铺书写,联句灵秀超拔、潇洒通脱,诗社达空前之盛。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之后贾府便走向了颓败,再不见当初盛景。蓦回首,流岚消散,如斯岁月已逝,可否能再忆起那群衣着华美的女子们红飞翠舞,相聚联诗的乐景?
书外。偶然一次去南京游玩,遇见南京云锦博物馆。各类云锦风格迥异,但无一例外皆华美到极致。绣纹既有气势雄浑的翔龙舞凤,又有典雅纤丽的花卉果实。驻足于其中一件云锦嫁衣前,上绣鸾凤,针脚细密,金丝银线交错勾勒出腾飞的模样。微挪步,便见暗纹随光影水般流动。不由想象,当时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初为新娘,羞涩欣喜地穿上大红云锦嫁衣,恰是“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细细描摹眉眼,樱桃口浅晕微红,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执梳轻轻理发,盘、缠、绕、旋,如瀑乌发挽起,胭脂轻点,胜似幽兰,左顾右盼时,更衬得花容袅娜,玉质娉婷。执明镜相照,想象夜晚的洞房花烛,早有一抹绯霞飞上脸庞。想来那一方云锦,也寄托了女子对婚姻幸福的期盼。
走过华灯初上,走过灯火未央,书里书外,总会不经意间遇见一些小美好,在岁月的酒窖里久酿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