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山海情》的女性形象塑造

2021-11-19 12:46佀淑情
影剧新作 2021年2期
关键词:水花麦苗

佀淑情

作为“理想照耀中国——国家广电总局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电视剧展播”命题剧目的《山海情》讲述的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宁夏西海固人民在党和政府的扶贫政策下,通过“吊庄移民”、“对口帮扶”等一系列措施中逐渐脱贫致富的故事。该剧中的两个女性角色,即拖家带口不服输的水花和在单亲家庭执着成长的白麦苗是可以代表生活艰难状态下女性积极拼搏、乐观生活的典型形象,她们在艰苦奋斗的扶贫史上不仅是作为见证者,更是亲历者,不仅有“墨守成规”的选择,也有“勇于突破”的作为。以女性主义视角来剖析在攻克脱贫难关的时代旋律中女性形象的构建,从而对这样一个由“黄沙戈壁”变迁为“塞上江南”的故事有更为全面的理解。

一、基于扶贫背景下的女性形象构建

扶贫剧《山海情》的故事发生在我国西部宁夏,这里地势不平、黄沙肆虐,老百姓蜗居在山里与世隔绝。恶劣的生活环境打压着这里的人们,没有稳定的收入,甚至有些家庭只依赖着政府颁发的救济金过日子,家家穷、户户难,水花、麦苗、得福这些人物的名字里隐藏着人们对可以吃饱穿暖生活的期盼,地理位置的偏僻让这里的人们没能直接获得“改革开放”的红利,“吊庄移民”政策的执行终于为他们带来新希望。但是从黄土地里搬到黄沙戈壁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找到发家致富的好方法更是难上加难,就在这样艰苦的奋斗中,水花和麦苗所代表的女性群体凭借自己的双手打拼出了美好新生活。《山海情》从角色遇到困难时的抉择、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等入手,塑造了个性鲜明的女性角色。

(一)水花:墨守成规却又不安现状

在20世纪90年代,乡村的教育条件不高,人们对于学习的重要性认识不足,很多孩子都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而在求学的道路上半途而废了。水花和得福青梅竹马,一同在白老师班里学习,她聪明好学,因家境贫寒被迫辍学回家。“农村女童的教育公平问题绝不仅仅是教育内部资源分配不均衡的问题,它是妇女问题、人口问题、贫困问题在教育上的综合体现。”[1]如果说没能继续学习接受教育深深影响了水花的未来,那么不得不听从“父母之命”和邻村安永富结为夫妻则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为了并不存在的水窖和一只驴两只羊两笼鸡,水花的父亲把她“卖”给了别人做媳妇,这种物化女性做交易的行为在改革开放十余年的西北农村依然存在着,细节之处可窥见当时西北地区物质的贫瘠、思想的不开化。“男女在社会权利和经济地位的失衡却导致‘物化’在两者之间是不平等的——男性可以成功物化女性,将其作为个人物品进行自由买卖,但是在这个以男性意识形态为统治地位的社会中,女性却难以物化男性。”[2]这些在当时看来是不可抗力的因素束缚着鞭笞着水花,绝望恐慌之中,她选择了逃离。但是即使她都已经坐上了通往外面的火车,却还是担心父亲因为她逃走被人迫害而回到家中。虽然人是可以轻易翻越高山峻岭的,却挣扎不出伦理人常。就这样,水花“墨守成规”地向命运屈服了两次。

厄运总缠苦命人,水花的婚后生活同样充满着悲剧色彩,但在她身上彰显了的是中华传统的贤妻良母美德——无言地承受命运的不公、默默地奉献维护好家庭的完整。丈夫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双腿,她没有放弃残疾的丈夫和年幼的女儿,勇敢地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夜风袭来的戈壁滩上,四百多公里,七天七夜,她拉着承载全部家当的板车,拖着男人,抱着娃娃,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为了生计她必须闯出来试一试。她一方面为更加美好的生活努力着,在别人不看好的种植双孢菇的产业上率先出征,认真学习科学技术,赚得了自主创业的第一桶金;另一方面她坚持让自己的女儿接受良好的教育,期盼她以后可以自主地选择、自由地恋爱,不再被束缚;同时她还细心照料着敏感的丈夫,和他交心沟通,为他买轮椅。即使在自己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之后,水花还担任了村里的妇女协会主任,平衡着为人民奉献的“大我”责任和开店养家的“小我”生活。水花的角色特点在完善女性破旧立新形象的同时,也暗示着女性力量的强大与不可或缺。

苦尽甘来的美好是凭借着水花积极乐观和坚韧不屈的生活态度换来的,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背负生活重压,忍受世间苦难,笑着迎接未来,没有挤占历史的正面视野空间,却在画面的后景中充实着“妇女也能扛半边天”的新形象。水花虽然遭遇了传统落后的境遇,但她拥有的是新时代智慧开明、勤劳勇敢的性格,起承转合之中是新时代女性逐渐成长的缩影。

(二)麦苗:勇于突破且不卑不亢

在大众的刻板认知当中,老师的孩子应该是一个懂事的、温顺的女生。但是单亲家庭的背景设置以及从小就和男生一起玩耍成长的剧情铺垫,麦苗身上少了些唯唯诺诺的胆怯,更多的是勇于挑战自我、不卑不亢的性格特点。如果说水花的形象上更多展现的是传统乡村妇女的积极向上,那么麦苗则是更多新时代女性独立顽强、乘风破浪的代表。

外出务工的经历是麦苗成长成熟、闪现自身性格特点的高光时刻。在被男友“抛下”后,麦苗纠结犹豫中选择了远赴福建工厂为自己搏一个前程。在融入工作的过程中,麦苗和同行的女工面对着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的困难,没有知识基础还要了解电路板工作原理的艰辛,在主任严格要求和挑剔下要和其他员工比赛争优的竞争压力。这些生活的难题摆在眼前,麦苗一行人没有轻易放弃,他们互帮互助攻克难关。在日常生活中,她虽不是最贴心的姑娘,但是却一直担任着鼓励大家不放弃、为大家加油鼓劲的角色。在外出游玩碰到新鲜的东西,她会挂念着没来的姐妹,细节之处可见麦苗的善良与乡土情怀。在遭遇到不公平时,麦苗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去厂长办公室求一个公道,不卑不亢地向厂长说明情况,不矜不伐地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最终为姐妹们赢得一次改变的机会。在工厂起火时,麦苗奋不顾身地去抢救物资,以减少工厂损失,这一英勇事迹彰显了她对本职工作的热爱以及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而她真实的内心深处则是希望为家乡、为西海固女子争一口气的想法。

麦苗的脾气比较倔犟,也容易生气发怒,但是在她这样性情直爽的内心深处,母亲的意外离世让她对父亲有心理上的隔阂,男朋友的不告而别让她恐慌,实质上是缺爱、没有安全感的表现。而执着向前、永不言弃是麦苗自我成长的人生信条,她为村里的女孩们追求美好生活树立了一个新榜样、开辟出一条新道路。她从小坚持接受教育,长大以后才会在同行打工人群里更有自信和底气的选择也印证着“知识就是力量”的真理性。

(三)刚柔并济的女性气质

在以往影视作品中,对于女性形象方面的塑造曾有“用力过猛”的情况,即通过“去女性化”以及“花木兰化”的方式来完全抹杀柔弱含蓄的“女性气质”,将女性打造为极具战斗力和生产力的“铁娘子军”、“女强人”,女性形象被男人化的背后实际上是女性身份的模糊和遮蔽,从而被排斥在男性所构建的社会秩序之外。这样塑造出的角色不但不真实,还会阻碍着现实中女性的发展。“当思想尚未成熟的年轻女性受众长期沉迷于‘女王’影视剧、文学作品中,容易产生错误的自我认知误区,麻痹自我,失去对两性不平等关系的思考和批判能力,从而会进一步固化社会性别的刻板印象和偏见。”[3]因此,以平衡真实的视角展现女性魅力才是塑造女性形象的真命题。

《山海情》中,水花和麦苗的女性气质是在潜移默化中得以完成的,刚柔并济的性格刻画使得两个角色更具亲近感和真实性。水花在逃跑时被马得福拦截所展现出的恐慌无措、在搭棚种菇时接受得福得宝两兄弟的支援帮助、把种菇的收入交给残疾丈夫时的“服软”都在诉说着她的女人魅力——柔情似水、善解人意。麦苗在剧中虽说像是“花木兰式”的人物,但是对男朋友的恋恋不舍、对同行打工女生的照顾、对儿子的偏爱等故事情节也折射着她内心的柔软。不负爱与理想,小身躯也有大能量,小人物也从不放弃希望,正是这样有血有肉的人物、丰富多元的性格特点使得女性群体在扶贫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使得整个剧集温暖而有力量。

二、从女性视点出发的价值表达

(一)女性主体意识的呈现

女性主体意识是女性作为社会实践的主体,在客观世界中对自身社会地位、价值的自觉意识。它是女性基于生存困境的思考,追求独立自主、平等解放的价值要素。《山海情》里的女性形象代表的是艰难困苦时期谋求生计的农村女性群体。农村女性相较于城市女性而言,在社会场域中处于更加依赖男性的生存状态,而相较于农村男性而言,生存条件和社会地位明显是有高低之分的。因此,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她们,也试图反抗、出逃,初具女性意识形态。

剧中水花这一角色的女性主体意识初显是在她知道要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成婚后而作出决定出逃的决定,虽然未能摆脱伦理枷锁,但她的主体意识已有体现。水花成婚前与父亲相依为命,却并未得到父亲真诚的关心爱护,互有情愫的青梅竹马也因在物质层面上的欠缺不足放弃了与她共结连理的可能。结婚后,丈夫不幸残疾,女儿年龄尚小,与水花有关联的男性群体在她的生命中一直处于缺位状态。但她却会在这些人最需要她的时候勇敢地站出来——在父亲被人逼迫时她回来了,抛下爱恨情仇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在丈夫残疾后,她吊庄、种菇扛起了整个家;在丈夫顾虑她和初恋关系要寻短见时,她为他舒缓心结;在初恋马得福遇到困难时,她更是为他排忧解难,她的出现让金滩村终于有资格通电了,她的建议让马得福胜任了全村搬迁的工作。一生都遭受男权的悲剧,水花却靠着自己的毅力一直闪闪地发着光。水花的女性主体意识已经超越了男女性别的不平等,超越了伦理纲常,可以说她在拯救别人的同时实现了自我的救赎。

相比于水花,生于教师家庭的麦苗在成长过程中有着更开放的“生存空间”,她坚持接受知识教育,可以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与父亲、男友进行对话沟通。“女性意识的萌芽,应该是女性的自我救赎、自我超越意识的确立。也就是自己拯救自己,自己解放自己,完全摆脱和基本摆脱靠男人,靠社会,靠自身以外的力量的宽恕、退让、可怜、施舍而苟且偷安”。[4]在麦苗终于走出大山来到吊庄移民区时,她希望可以找到一份赚钱的工作,看到同伴在工地上搬砖赚了很多钱时,她跃跃欲试。在朋友提醒说工地上没有女娃时,她并不在意,“那我去了不就有了。”她无视性别权利,并不认为男女在从事某一份工作时,要有区别对待。不依靠家里补给,也不依赖男朋友供养,麦苗想要的是自己养活自己。相比于水花一生挣扎不开的伦理枷锁,从小试图反抗常规的麦苗敢于放弃男性力量帮助的安逸,显现出她积极独立的力量和坚守,是女性主义意识体现的重要方面。

女性主体意识的建构离不开特定时期的现实语境,通过塑造这些鲜活有特点的女性角色来反映社会、经济、文化、生态的发展建设现状,“从这个意义上说,电影中女性形象的内涵承担着远远大于他自身的现实责任和文化使命。农村剧中的女性形象经历了农村社会与历史文化观念的变迁,被赋予了不同的历史文化内涵。”[5]麦苗远赴福建打工所塑造的女性“农民工”形象,一方面体现了她不甘留守农村贫穷受苦、不愿屈从男权力量的反抗意识;另一方面也刻画了社会发展、思想解放、观念更迭的过程中女性主体意识提高的现实。

但在走出农村进行自我救赎的过程中难免充满身体和精神上的折磨:麦苗等人在城市中所遭受的困难可以传达出她们的不适从和无奈,与城市格格不入的状态使她们即使居住生活在城市中却没有主人意识感,与人相处过程中感触更多的则是失落与自卑。充满温情的是,《山海情》的创作者们并没有给麦苗一行远赴福建打工的女孩们逃离封建父权生活环境后,再构建一个封闭的、男权至上的社会生产空间,而是通过塑造一个“雷厉风行”的严格女主管来软化城与乡、男与女之间的阶层碰撞,从而使女性主体意识有了柔和的输出。

(二)女性自身价值的彰显

随着大众价值观念的迭代更新,女性的价值评判标准也愈加综合多元,影视作品对于女性自身价值的问题也给予了更加开放的讨论空间和思考引领。“中国妇女生活的社会化使她们担负着双重任务,一是与传统观念的决裂中证实自己作为‘社会人’的价值,二是在男女角色的冲突中证明自己作为‘女人’的价值。”[6]电视剧《山海情》虽然将叙事重心放在了青年一代如何脱贫攻坚的中心问题上,但女性群像背后所折射的是女性在找回身份认同时,如何实现女性自身价值的现实难题。“现代女性虽然倾向于进入公共领域实现自我价值,但传统文化却规定了女性要回归家庭,忠于社会所赋予她们的‘母亲’使命。要么是全职太太,要么是职场女强人,单一的社会角色割裂着女性主体价值的完整表达。”[7]这一现实矛盾在《山海情》的叙事中虽呈现不多,但女性角色积极平衡生活与工作、追寻自身价值的理念是有所彰显的。

水花由于遭遇家庭变故(丈夫残疾)不得已同时担负起赚钱和养家两大重任——她在忙着搭棚种菇谋求生计时并没有忘记女儿的教育和对丈夫的照顾,她在得福得宝两兄弟闹矛盾时调停劝解,在麦苗因得宝的不辞而别伤心埋怨时的安慰调解,还在白老师和麦苗有争吵时帮忙缓和,她不断克服着自己家里面临的困难,还帮助调和着亲友的关系,何尝不是“大我”与“小我”价值的统一实现呢。当她在镇上开起超市有了稳定收入后,作为回报党和政府的帮扶,她当起了村里的妇联主任奉献人民和社会。对比之下,身为村长的杨三无法兼顾工作和个人私事,思想不成熟的表现,则是对父权中心论的有力抨击。

经历了几年在外漂泊的务工生活,逐渐成长起来并且可以独当一面的麦苗在回到家乡后,依旧不忘拼搏奋斗,总经理的地位是她德才兼备的表现,日益扩大葡萄园的种植面积是她工作上游刃有余的成果,和青梅竹马组建家庭是她平衡家庭与事业得心应手的美满。麦苗不仅是在脱贫道路上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力量,亦是实现女性自我价值的代表形象。

性别平等的观念在历史长河中渐渐深入人心,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定位也在发生着可感知的变化,构建具有独立意识、可兼顾生活与工作的新女性角色是创作者们尊重、致敬当代女性的表现。细节之处,女性观众会在水花、麦苗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从她们的成长经历中察觉自己的变化。这种在刻画多元女性形象与性格魅力方面的改变正在逐步突破艺术工业的天花板,充满热情和希望的精神也会在社会中不断沉淀,激励女性们热爱生活追求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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