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瑶 任婧媛
地域发展是近年来社会关注的焦点,而其中特色文化的挖掘是地域发展定位的前提。爱国主义文化与民族和文化的归属感、认同感、尊严感与荣誉感相统一,凝聚着中华民族的文化血脉和思想精髓。在当今国际形势比较严峻的背景下,从地域文化中挖掘爱国主义内涵,以建筑史迹为载体培养爱国主义情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方能让爱国情怀薪火相传。
地域文化基于地域差异又各具特色,在概念界定上众说纷纭,有人从广义和狭义两方面对地域文化进行区分:狭义上指先秦时期起的中华大地各区域物质与精神财富总和;广义是在狭义的基础上增加时间维度,是指各地区从古至今的一切文化遗产。地域文化是以地域为基础、以历史为主线、以景物为载体、以现实为表象,在社会进程中发挥作用的人文精神[1],因此它是地域经济及社会发展的基石和源泉,在区域发展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地域建筑是地域文化不可分割的部分,真实地记录了地域发展变迁,是地域文化在物质环境和空间形态上的体现[2]。
湛江市位于中国大陆南端,广东省雷州半岛东北部,属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炎热、潮湿、多雨。秦朝时属象郡;唐末至宋元时期,大批闽南人逃难至此;南宋时期也有闽南人前来经商;明清时期又有部分客家人移民迁入。海禁废除后,古赤坎地区逐渐形成商埠和海防要地,民族文化不断融合。传统的湛江地域文化源于雷州半岛,受沿海地理特征影响,雷雨多,崇信“雷神”,海上贸易发达,盛产珍珠、甘蔗等,制糖业发达,民间根雕、石雕等技艺成熟,民俗文化多元且带有海洋文化特色,是著名的“天南重地”。
赤坎,作为湛江最早发展起来的地区,在宋代初具小商埠雏形,从元、明至清初的300多年间,由于屡次“海禁”,赤坎埠几近废弃,直至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宣布“开海贸易”后,在赤坎埠等10个港口设立贸易口岸。在较为宽松的海上贸易政策下,大量来自闽浙、广潮、琼崖以及本地高州、雷州的商贾来到赤坎拓展商业事务,借助优越的区位及海洋资源优势,赤坎逐步发展为雷州半岛主要的商埠港口,成为湛江当时的商业文化中心,并带来了广东各地区的建筑装饰风格。这时期赤坎地区的传统建筑类型有会馆、祠堂、书塾、庙宇、民居等。
会馆以五大会馆为典型,分别是闽浙、潮州、高州、广州、雷阳(雷州)会馆,同籍乡人在各自会馆进行祭祀、剧演、宴会活动。各会馆采用传统院落式布局,有的三开间或三进院落,梁柱装饰精巧,又各有风格。如潮州会馆用的嵌瓷和雕刻工艺极为精细,专门从潮州雇工匠制作;高州会馆(见图1)有木雕“洋人托梁”,雕刻的法国兵单膝跪,左手撑、右手托,人物造型为高帽、侧头、卷发,表情似哭笑,是高雷人民对法国强租广州湾的反抗[3];雷阳会馆(见图2)采用砖木结构,前厅面宽三间,进深二间,左右为廊庑,中有方亭,而今只能在湛江市博物馆参观其柱础、抱鼓石、石碑、木雕等建筑构件。
图1 高州会馆原貌
图2 雷阳会馆原貌
传统祠堂以关帝庙为典型,见图3,属四合院式的砖木结构,后殿供奉关羽像,风格融合传统潮州建筑特色,正门台阶前有一对石鼓,屋脊额枋有大量传统装饰。关帝庙的右侧为雷阳会馆,左侧为高州会馆,门前是一个栽植数棵百年老榕树的广场,从广场拾阶而下可直入广州会馆。
图3 关帝庙原貌
庙宇则以水仙庙为典型同,见图4,原建于水仙渡边,信仰与水上活动和传统农业生产活动有关,每逢炎河帝诞辰日时,当地居民便组织祭祀和唱戏。庙前水井一清一浊,分别用于饮水和洗濯。如今,水仙庙的三开间砖木结构仅保留中间,现存于水仙街,是为重建。
图4 水仙庙现状
清朝后期,当地民居仍以四合院为主,但赤坎商埠沿街建筑风格,已出现了东南沿海一带联排建筑的特点,见图5。窄面宽长纵深的平面并排并列延续,形成了街坊深巷的空间格局,见图6。各商户和居民点大门对街而开,通常上层居住下层经商,步行时代下的街巷尺度仅2m见宽,街巷空间亲近友善。赤坎大通街等海边地区的老房屋基本上以这种方式排列[4]。
图5 赤坎老街街巷空间
图6 三和街民居
以大通街为例,见图7、图8,在1925年填海之前,大通街以东还是一片汪洋,往来商船的货物需在古渡口由工人搬送至各个商号。为适应当时水运和商贸需求,各商号沿渡口分布,顺地势呈带状排列于海岸高地。这些沿街的建筑为砖木结构,采用联排式布局,1户占用1~2间面宽,共用山墙。商铺为1~2层高,底层经商楼上住人,门窗为木制,也有二层设阳台以木栏杆装饰。屋顶使用宽瓦片在台风暴雨来时能快速排水,由精心雕刻成波浪状或祥云状的木牛腿支撑。山墙有的以灰塑雕花装饰,有的风格简洁露出红砖。因房屋纵深很长,有些建筑内部设小天井和通往海岸的后门,私密性较好且便于迅速乘船遁离,因此在特殊年代又成为革命秘密活动的据点。
图7 大通街大昌商铺
图8 大通街18号民居
赤坎,因土色呈红赤,且处于海边的丘坎而得名。然而赤坎红的不仅是土地,还有民族精神。1889年广州湾以“租借”形式被法国强占,湛江人民以“寸土寸金,寸土必争”为口号斗争,仅赤坎地区就组织2次抗法和2次抗日活动,迫使法国将租借范围缩小15km,租借边线从遂溪改到赤坎以“文章桥”区分中法边界。后此“文章桥”被更名为“寸金桥”,寓意“一寸山河一寸金”。后因此桥被水冲塌后,1925年麻章绅民另建石桥,1986年重修扩建,现为湛江市文物保护单位,见图9。
图9 湛江寸金桥
自抗法民族斗争之后,广州湾风云迭起,赤坎老街发生的历史事件,也有革命文物史迹为见证。
5号码头,见图10。湛江十大古码头之一,高程5m,长20.5m、宽2.35m,踏跺36级,渡口处有淡水井,未填海时踏垛式石阶直通海边商船。由于当时清政府封闭很多沿海口岸,而广州湾通商口岸一度繁荣,利于资金筹措开展反清斗争。1907年,孙中山胞兄孙眉在5号码头上岸,化名黄镇东,发展同盟会组织,播撒革命种子。仔细观察5号码头闸门遗留的残损构造,仍可推测其过去的使用方式:门槛处是一整个条石,条石上留有间距10cm~15cm的菱形孔洞,是插杉木柱的地方,当杉木柱卡在孔洞内时,可阻挡成年人通过,闸门上设有阁楼并安排守更人通宵守夜。因古渡口货物云集人员繁杂,闸门的设置能使整个古商埠像笼子般围起来,确保商户和居民的安全[5]。如今,古码头闸口条石孔洞犹在,闸门仍留有一面墙体,而原有的青石板踏跺通往的不再是海面而是深巷。
图10 5号码头
大通街66号“荣兴号”商铺,毗邻5号码头。孙眉与赤坎商人杨益三在友人介绍下相识,拳拳爱国心让两位革命者惺惺相惜,此后“荣兴号”以经商为掩护,成为孙眉在广州湾的革命机关,秘密开展革命活动。
泰安街13号杨益三旧居与泰安街15号杨益三纪念堂。武昌起义时,广州湾的革命经费筹集任务由杨益三负责,这些经费还用来资助防城、钦廉、镇南关等战役。1924年杨益三去世,1934年修建杨益三纪念堂,见图11。目前杨家后代仍居住在杨益三旧居,但内部建筑空间已破旧。而杨益三纪念堂已易主他人,也亟待修缮。
图11 杨益三纪念堂
陈其辉旧宅。1937—1940年,作为中共南路特委传递情报的地下联络站,大革命和抗战时期,许多同志曾来往于此进行秘密革命活动,后在扩建晨光小学时遭拆除。
长发庄,见图12。1945年起用于中共南路特委主要交通联络站,长发庄在明面上是做批发水客生意的商号,实则为南路特委筹资并秘密安排南路革命活动,是情报网络中的重要一环。现如今,静静矗立在和平路30号的长发庄,已是一家五金杂货铺。
图12 掩护地下党的“长发庄”
如今,与长发庄所在的和平路一样,因纪念孙中山和辛亥革命而命名的大同路、大众路、幸福路、民族路、民权路、民生路、民主路等8条道路,在饱经历史风霜后重新焕发着新时代的勃勃生机。
从建筑保护的角度看,现存的赤坎老街传统建筑绝大部分为民国以后的遗存。由于年代久远造成的自然消亡、“文革”时期的破坏以及建筑保护不力等因素导致建筑主体发生巨大变化。如:五大会馆早年已遭拆除;杨益三旧居与纪念堂的墙体剥落、房屋构件损坏;虽然长发庄建筑的主体结构完整,但内部墙体和空间已无法呈现原有的功能,与一般市井建筑无异;5号码头虽保存较完整,但周边建筑已破旧残损,其余9个古码头有的仅留有几级垛踏,有的青砖垛踏已被水泥覆盖,还有的已经被封死,不复当年模样。
因建筑年代久远,赤坎老街大部分建筑风貌已被破坏,有的甚至主体结构坍塌,亟待修缮。为尽力恢复原有风貌,可在修缮前需查找史料、收集街坊口录,根据建筑原有结构、空间、装饰等进行复原设计,再根据可行性施工修建。部分材料技艺做法因年久失传,可通过查史料、采集技艺、邀请民间工匠等方式进行修复。建筑修缮应遵循“修旧如旧”的原则,切勿因盲目施工造成永久性的损失。
赤坎历史街区的传统建筑,除部分作为民居使用以外,还有部分“三民片区”的骑楼建筑作为零售商铺使用。一方面,作为“住人的房子”,生活化使用能对老建筑起到一定维护作用;另一方面,因使用中需要功能改造、墙体的拆解、打孔、刮擦都会造成建筑损坏,例如生活杂物的堆放、商铺招牌需要打孔挂墙等,都对建筑原有风貌破坏极大。因此,对于具有特殊历史意义的建筑,宜以另一种功能利用的方式留存。如改造成纪念馆、地方爱国主义历史教育基地、红色旅游景点、革命年代影视拍摄取景点、艺术家展览馆等公共服务空间,由专人管理,而非单纯的私人零售商业或居住。这样不仅能更好地保护和延续建筑原有功能,还能将爱国历史文化资源转变为现实的历史教材,时刻警醒着人们。
建筑的维护需要定期开展,需设置专款聘请专人定期清理杂草、修补局部受损构件,方能减少对建筑的持续损坏。
建筑是凝固的历史。建筑作为传统文化的载体,在传统文化传播时解说传统建筑文化,让大众了解传统建筑风貌保护的价值和意义。若对保护对象没有深刻的文化认知,则不知要保护,不知为何保护,不知怎样保护,最后便将其与普通老房子混为一谈;或保护时仅为翻新而翻新,将重要的构造、装饰细节、特色空间任意改造,使保护主体风貌变得面目全非,则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