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是人类文明的精华,曾被认为是人类生存的“乌托邦”。然而,无论是幻想未来还是讽喻现世,城市在中外生态电影中的形象并没有那么美好,反而呈现出种种负面的形象。影片里的城市要么被金钱、权力所异化,要么垃圾成堆,要么成为末日废土,展现了当下人类对不加节制发展城市的担忧。这种担忧绝非空穴来风,而是生态电影依据当下城市发展趋势所做出的的合理预测。
生態电影是“一种具有生态意识的电影。它探讨人类与周围物质环境的关系,包括土地、自然和动物,是从一种生命中心的观点出发来看待世界的电影。”①在几部代表性的生态电影里,城市的形象各不相同,然而无一例外都充斥了负面因素。《大都会》(1927年)中垂直分层的城市,代表着空间和权力的共谋。《第五元素》(1997年)里,贫穷人生活在城市底层,有钱人才能生活在上层。《银翼杀手》(1982年)中的城市永远是阴暗潮湿,高层空间只属于富裕阶层。《垃圾围城》(2010年)里,城市被垃圾所包围,城郊脏乱无序,污染严重。《阿童木》(2009年)中,地面城市破败,堆满垃圾,人们只能生活在“天空之城”中。《机器人总动员》(2008年)里,地球上只剩下两种存在———城市和垃圾,人类在地球已经无法生存,只能流浪太空。《我是传奇》(2007年)里面的城市则荒芜破败,成为文明废土,却是动物的乐园。《终结者》(1984年-2019年)系列中的未来城市成为废墟,人类躲藏在地底苟延残喘。
为什么代表人类文明最高成就的城市,在生态电影中却呈现出负面形象?生态电影对城市进行负面表述,其目的何在?当下城市化浪潮方兴未艾,这些生态电影能够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启示?这是本文试图思考的问题。
一中外生态电影中的城市形象
生态电影对未来城市的影像书写共同营造出一个“反托邦”的城市形象。所谓“反托邦”,“是在乌托邦的基础上演化出来并与之意思相反的一个新词,通常用来指一个虚构的、在不远的将来的社会,在这个虚构的未来社会里,当前社会的一些趋向演变成了令人心悸的噩梦。”②生态电影的制作者敏锐地看到了城市发展的种种弊端,以饱含忧患的影像对未来的城市做了并不乐观的表现。在中外生态电影中的城市书写中,城市的形象可以分为三类:
(一)被异化、分层的城市
生态电影中的城市反映了金钱和权力的联合力量,以及这种力量对于空间的异化。在城市中,人与人之间的最大差异,就是其所占有的空间的大小和好坏。一个人所拥有地段的差异、空间的大小、环境的好坏,直接反映了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富豪阶层拥有巨大的住宅,享受广阔的视野和优美的环境,而贫穷阶层只能生活在逼仄的空间,处在脏乱差的环境中。生态电影表现了城市中个体拥有空间的优劣和与之相关的权力分配,表达了一种尖锐的批判态度。
在表现金钱和权力结合导致城市空间异化的电影中,1927年的电影《大都会》具有标志性的意义。这部电影的故事发生背景设置在2026年的一座超级大都市,整个城市由资本家弗雷德森统治,分成两个世界———资本家的世界和工人的世界。有钱人生活在城市上层,是城市的“头脑”,指挥维持城市运转的机器系统。贫穷阶层生活在城市的底层,每天要工作10小时,是城市的运转“手(动力)”。在这座大都市里,空间根据个体所拥有的权力(金钱)的多少被划分三层———上层、底层和地下。富裕阶层居住在城市最高层,有环境优美的花园,里面有各种植物、动物、喷泉,业余时间还有各种各样的娱乐项目。他们工作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可以鸟瞰整个城市,能看到飞机穿过大楼之间的空隙,汽车奔行在城市高架上。这些凌驾于地面的高楼大厦、便利交通都是为富裕阶层设置和服务的。而贫穷阶层却居住在底层,光线昏暗,生活穷苦,没有娱乐,没有汽车。他们工作在地底恶劣的环境中,一不小心就有生命危险,愤懑而彷徨。电影用鲜明生动的影像表现了大城市的空间分层和权力划分,探究了金钱、权力对于人类的异化和对空间的控制。此后的一大批科幻电影,如《第五元素》《银翼杀手》等,都借用了《大都会》中对于权力和空间分层之间关系的设定,反映了《大都会》在城市书写及主题设置方面的深远影响。
在《第五元素》里面,城市地面上的空间已经实现了立体交通,各色飞车呼啸而过,高层空间富丽奢华,然而地面却因为污染而不能行驶,成为罪恶的乐园,底层人只能生活在地下空间。男主角柯本靠开出租车为生,无意中救了能够拯救整个地球的第五元素“丽露”,从此陷入了被追杀。最终,柯本带着丽露来到了下层的雾区,在这里,污染造成的大雾弥漫,形成下层空间的天然屏障,靠着这层屏障,柯本带着丽露逃过一劫;《第五元素》里的城市是繁华鲜艳的,上层空间有更好的视野、空气,因此属于富裕阶层,而充满污染、大雾、病菌的地面,因为居住条件不好,属于城市的底层阶级。与《第五元素》繁华鲜艳的城市色调不同,《银翼杀手》里面的城市是灰暗寒冷的,是“黑暗而寒冷,不停地下着雨,亚洲人、美国人和欧洲人混居其中。阶级是垂直分布的,穷人生活在街道上,有钱有势者则居住在半空中,飞来飞去。”③城市的空间成为区分阶层的重要依据,有钱人居住在上层,享受着阳光,穷人只能生活在底部,终日不见天日。在生态电影中,城市不再是美丽的乌托邦,而是成为反映、折射现实苦难的反托邦。城市的空间与权力、金钱密切联系,权贵资本占有城市的最好空间,贫民阶层生活在最底层,空间的分层则体现了权力、金钱对于空间、人性的异化。
(二)被垃圾包围的城市
在中外生态电影的城市书写中,出现最多的物象就是垃圾。众所周知,在人类城市化进程开始之前,垃圾就已经出现,但是,大部分垃圾最终都能纳入自然生态系统循环中被处理掉。而在城市化之后,上千万人的城市每天产生三四万吨垃圾,全球上万个城市每天产生的垃圾是一个巨额数字。地球生态系统靠自然循环根本无法消解如此多的垃圾,只能人工干预。尽管如此,从高山到海洋,地球上的垃圾越来越多,地球生态系统越来越不堪重负。从某种意义上讲,垃圾并不是无用物,只不过是人们欲望膨胀带来的多余物,比如满满几个橱柜的衣服,多到数不清楚的鞋子,因为贪便宜而多购买的食品、日用品。在欲望的推动下,人类不停地购买,又来不及消耗,最终这些物品变成垃圾。城市是人类的聚居区,也是垃圾的集中生产地,垃圾是城市运行的废余物,是城市带给地球的最大负担。
在生态纪录片《垃圾围城》中,王久良用两年的时间走访了北京周边460多座垃圾场,记录和展现了北京被垃圾场日渐围困的境地。这部电影不但揭露了垃圾处理的粗放手法对当地环境的危害,还用影像生动表现了垃圾处理点的增加及包围北京的过程。“作品以强烈的纪实性手法记录了北京的城市生活、建筑和食品垃圾的粗放型处理过程以及其背后许多鲜为人知却触目驚心的真相。展现了现行的垃圾处理机制对生态环境所造成的巨大的破坏,以及对城市和依附城市的人们所产生的深刻的影响。”④电影传播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高度重视,直接推动了市政府出手治理垃圾处理乱象。其之所以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一是对于“垃圾围城”的真实反映和记录,展现了垃圾处理点(实际上是垃圾聚居地)的增加和对周边环境的种种危害;其次,也是最关键的,是这个片子所表现的境况在中国大多数城市正在发生,电影所表现的问题不是个案,而是普遍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垃圾围城具有一种强烈的象征意义,是整个中国城市化进程的一个缩影。”⑤生态电影对于现在发生事实的真实表现,对于即将出现的未来的直观预测,具有强烈的警示效果。
在好莱坞科幻电影《瓦力》(也译作《机器人总动员》)里,垃圾围城的危害被更直观地表现出来。故事发生在未来,人类的科学技术迅速发展,生活更加便利,物质生活极大丰富,城市也在逐步扩张。最终,楼越造越高,城市越扩越大,生活越来越富裕,科技越来越进步。然而,飞速发展的科技无法应对人类追求富裕生活所产生的大量垃圾,未来的地球只剩下两种东西:城市与垃圾,两者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整个城市充满了垃圾,垃圾填塞了高楼大厦的空隙,地球表面除了城市就是垃圾。垃圾甚至漂浮到了太空,人们在地球上空也无法生存。面对这样的绝境,科技高度发达的人类也无能为力,只能制造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漂泊在太空中。尽管如此,人们还是没有警醒,没有意识到技术发展和物质过剩的负面影响,也没有改变贪图安逸的本性,而是照样依靠科学技术。飞船上的人们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人工智能,拙于运动,沉湎于利用智能机器进行交互,各个肥胖无比,这些赘肉于人类岂不正如垃圾之于城市,都是冗余之物。
此外,在中日美合作电影《阿童木》里面,好莱坞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2019年)里面,都对未来城市跟垃圾之间的关系做了浮光掠影的表现,片段虽短,但却触目惊心。《阿童木》里,城市是“被遗弃的,满目疮痍的”,水源污染,森林被砍伐殆尽,唯一存在的超级城市“大都会”已经脱离了地面,拔地而起,离开了被污染毁坏的大地和云层,飘浮在空中。而大都会产生的废余物毫无节制的排放到地面上,让曾经的城市被垃圾逐渐淹没。另一部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里,对于故事发生背景的设置如出一辙,地面是废弃的都市和大量的垃圾,26世纪的人们已经无法在地面生存,只能生活在飘浮在空中的空间站“撒冷”上,空间站的垃圾则直接排泄到地面上。在这两部电影里,城市和垃圾成为共生物,二者相互依存,共同增长。垃圾是人类生活的多余物,城市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自然生态系统的冗余,当地面被城市和垃圾所埋没,人们只能生活在空中。依此发展,这两部电影中人类未来也会像《瓦力》里面的人类一样最终不得不流浪在太空中,留下一个被垃圾和城市占据的地球。生态电影以批判性的态度审视了人们一味发展城市所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尤其是这种风险还建立在目前地球各地上演的“垃圾围城”的大背景下,因此更具有冲击性,让观众产生巨大的心理震撼,进而去思考和行动。这正是生态电影介入现实、干预现实的实践途径。
(三)成为末日废土的城市
在生态电影中,有一批电影鲜明展现了变为“末日废土”的城市。在这些电影中,因为核爆炸、人工智能叛变、病毒肆虐等种种原因,人类被追杀,城市也遭到毁灭性的破坏,成为文明废墟。其实这样的情节在现实中早有预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泄露和日本福岛核污染事件,先后导致周围几十公里成为无人区。无人区的城市失去了居住功能,最终成为废墟。在生态电影中,这些情节被集中放大。
在《终结者》系列中,人工智能“天网”产生了自我意识,认为人类的存在对他们构成了威胁,因此发动了针对人类的战争,他们利用核武器对人类进行了毁灭性打击。《终结者》二在一开始就给观众提供了一个“后末日时代”的经典影像,城市中满目疮痍,高楼大厦成为断壁残垣,火光遍地,烟雾漫天,自动武装机器从空中与地面多个维度搜寻人类,一旦发现就毫不留情的歼灭,人类只能如同老鼠一样躲在下水道,苟延残喘。昏暗的色调与破败的废墟,加上充满银灰色金属质感的武装机器,共同构成“后末日时代”的影像风格,给观众带来巨大的视觉冲击。为什么城市会变成废墟,人类走向末日?电影给出的答案是人类自己,部分人毫无节制的致力于发展智能战争机器,结果作茧自缚,导致整个人类陷入绝境。
而在另外一部生态电影《掠食城市》(2018年)里面,因为一场波及全球的巨大战争,文明遭到毁灭,世界进入到“牵引时代”。在这个时代,城市不再是固定在某个地方的建筑物,而是建筑在巨大蒸汽机组上的移动堡垒,昼夜不息运转的蒸汽机持续发出噪音,庞大的城市堡垒始终在移动。电影中看不到绿意,有的只是破败的原野和奔跑的机器。这样的城市如同移动怪兽,靠掠夺、吞噬其他城市而生存,人类个体只不过是机器怪兽上的一个螺丝钉而已。跟本文第一部分讨论的空间异化类似,移动的城市也是分层次的。上层是富人聚居区,有红酒、字画和优越的环境;中层是普通人聚居区,嘈杂无比,各种各样的中下层居民集中在这里;底层则是被掠夺的城市带来的奴隶,他们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工作,生命随时处于危险之中。在这部电影中,城市成为机器、技术及被异化的人类的集合体,以吞噬其他城市、生命来维持生存,这其实是当代城市的文化隐喻。我们现在的城市虽然致力于建设成人类的宜居地和文明的共同体,但其在实际上依然是一个靠吞噬周围的资源才能获得生存的“怪兽”,其发展的每一步,都是靠消耗周围大量的环境资源才达成的。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巨大的城市真的会变成一个个“堡垒”,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在电影《我是传奇》里面,因为病毒肆虐流行,正常的人类灭亡,城市也随着成为废墟,整个世界进入“后末日时代”。虽然建筑物没有遭到破坏,但是整座城市空空荡荡,除了变异的人类———或者说“非人”,就是各种各样的动物。城市是人类生存的共同体,没有人类的城市不是完整的城市。电影中的城市荒草丛生,变成动物的乐园,野鹿在城市四散而行,狮子随意巡游,捕猎,动植物重新成为城市的新主人。比起被核弹和战争摧毁的人类城市,这样的“废墟”或许好一点,虽然里面没有了人类,但是城市最终回归了自然,成为自然生态循环的一部分。
这些表现后末日时代的生态电影用各种“废土”影像尖锐地提出了一个问题———毁灭人类和城市的罪魁祸首必然是人类自己。不管是核爆、战争、人工智能,还是病毒、基因突变,一切引起人类毁灭、把城市变成废墟的根源都在于人类自己。不可忽视的是,生态电影所表现的这些景象,都是建立在对当下人类发展技术的合理想象之上,这正是生态电影的社会价值。
二中外生态电影的城市反思
我们怀着美好的愿望去建设人类文明高度集中的“乌托邦”,最终却发现把人类自我送入到生态电影所表现出来的“反托邦”,原因何在?细究起来,主要是消费膨胀、自我围困、异化自然三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人类的消费行为大量制造垃圾,导致城市成为生态系统沉重的负担。城市化与经济发展合谋,导致了人们把消费当作城市“发展”的根本动力。然而,“人类追求物质财富的欲望没有尽头,而地球上可以利用的资源却是有限的,高科技在解决这一困境时将会带来新的、甚至更多不可预测的问题。”⑥所以最终才会出现电影《瓦力》中的景象,整个城市已经完全没有人类,充斥整个城市的只是人类购买的多余物———汽车、金属罐头、衣物、轮胎等,这些废弃物填充了整个城市,人类反而没有立足之地。对城市化的追求伴随着对消费增长的推崇,消费增长的背后是资本自身增殖的要求。按照主流经济学理论,城市化进程必然带动消费的增长,城市化进程让更多的农民进入城市,意味着更多的人进入消费高度集中的社会,更多的个体被纳入消费经济的体系,借此国家的经济就可以达到“加速”发展的目标。但是,消费需要商品,需要消费者。消费化社会让物品尚未完全失去功能的时候就转变为垃圾,消费社会制造了过多的本不应该成为垃圾的垃圾,最终成为造成城市及生态困扰的重要根源。
被利益驱动的人类以科技为工具,将城市化作为向自然进军的一种有效方式。然而,每一座城市都是生长在地球肌体上的巨大毒瘤,是靠牺牲大量的生态资源为代价才运转起来的。当周围的生态资源被消耗一空时,城市的繁荣和成长就要靠牺牲其他城市为代价。如同《掠食城市》中的伦敦,一路靠吞噬其他中小城市为生。此外,无节制的城市化,只会让集中体现人类文明的城市成为人类在自然中的庞大堡垒,人和自然不再是和谐的关系,而是对抗,是利益的纷争。人类城市的无限制发展必然会造成生态圈的撕裂,形成城市和自然的对立,生态电影对这样的场景的描述到处可见,“在被臆想出的世界图景中,身体断裂了,头和手脚分离;生态圈断裂了,人类和自然似乎分离于深渊的两端。”⑦如《我是传奇》里被动植物重新占据的城市。又如在英国电影《末日侵袭》里,一座墙隔开了文明和自然,也隔开了城市和原野,墙的这一面,是高度发达的人类文明社会,是人类居住的战斗堡垒。而墙的另外一面,是无边无际的荒野,是各种奔跑的生灵,是被文明放逐的人类,他们在自然中恢复野性,身上携带的病毒让他们成为文明社会的头等敌人。
其次,城市化过程是一个人类自我围困的过程。在生态电影中,城市人的自我围困体现在技术对个体的包围上。如《瓦力》中,人类生活中一个巨大的移动飞船里,虽然科技发达,生活便利,但个体之间没有交流,人们沉浸在人机交互中不能自拔;在另外一部电影《头号玩家》(2018年)中,现实中的人类交流甚少,大家奋斗的主要目的就是进入到游戏所在的虚拟空间,在其中获得属于自己的成就感。当下社会,虽然大家还没有达到电影中所表现那种地步,但是钢筋水泥的笼子已经阻碍了城市居民对自然的直接感知。城市是柏油路和钢筋水泥建筑的世界,人类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硬化的世界里。工厂和汽车排放的尾气让他们很少看到幽远深邃的蓝天,夜晚华丽明亮的路灯也让天空偶尔一现的星星暗淡无光。巨大的城市仿佛水泥的迷宫,我们很少看到大片大片的绿地,更不用说看到郁郁葱葱的原野了。在城市里面长大的人类,由于缺少和生命之源的自然的直接联系,日益走入自我封闭的境地;而且,伴随着经济发展的是日益严重的阶层固化,普通人上升途径收缩,人们从身体到心灵日渐疲惫。“宅”“佛系”“躺平”越来越多,年轻人现实社交活动越来越少,他们沉迷在电子设备和虚拟空间中,不愿意接触社会,人与人“对面不相识”,大城市变成“百万人孤独的住在一起的地方。”⑧我们的后代从小与技术和各种电子设备伴生,生活在水泥建筑里,浸润在消费文化中,成为“单向度的人”。对他们来讲,由于从小很少接触自然,和自然处在一种疏离、陌生的状态,虎豹狼犬、狂风暴雨造成的集体无意识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反而是手机、电脑、平板等电子设备及其营造的虚拟空间成为新的集体无意识,他们成长为与各种新媒体、人工智能、信息技术伴生的“后人类”。
最终,城市化进程必然导致人类和自然的异化。城市化进程中一味地追求经济发展的做法破坏了自然生态,加重了生命个体的异化。从这个角度看来,城市是自然的毒瘤,每一个城市的发展扩大都是对自然的进一步摧残,而经济的每一点增长都意味着对自然更进一步的损害。但是有些国家为了追求经济上的富强,却不惜冒着毁灭家园的风险而一味发展经济。
经济发展的总量都是以消耗生态系统中相对数量的资源为代价的,没有什么经济可以促进经济发展的神话,所有的金融发展和暴富神话都是泡沫性的,最终的根基依然来自对自然资源的损耗。如此看来,以损耗数十亿年来积累的自然资源为代价来获得人类物種中少数人的一时富裕,并搭赔上其他物种的存在和子孙后代的幸福,这种做法有点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味道。最终的结果,或许真的如同《瓦力》《阿童木》《阿丽塔:战斗天使》中所表现的那样,城市被人类自己毁灭,连带遭到破坏的还有绿水青山的自然生态,人们只能放逐自己到虚拟空间中,过着“赛博朋克”的“后人类”的生活。
城市的建设者致力于把城市建造成人类生存乐居的“乌托邦”,最终,却往往变成了生态电影中所表现的“反托邦”。究其原因,或许和城市规划不合理,跟盲目快速发展有关,但其根本因素,如同生态电影中所展现那样,则在于经济对于消费欲望的催生和把控,在于人类对于自我生存的定位和思考。只有当人类把自己当成参与地球家园建设者而非掌控者,以敬畏的态度面对自然,面对其他生命,人们才能最终实现可持续发展,过上理想中的“乌托邦”生活。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时代中国电影美学形态演变研究”(项目编号:19YSD001)的阶段性成果。
①[美]鲁晓鹏:《中国生态电影批评之可能》,《文艺研究》,2010年第7期。
②[美]尼古拉斯·米尔佐夫:《视觉文化导论》,倪伟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47页。
③[美]尼古拉斯·米尔佐夫:《视觉文化导论》,倪伟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47页。
④龚浩敏:《垃圾、位置与生态电影:以王久良的纪录片为例》,《电影新作》,2015年第6期。
⑤龚浩敏:《垃圾、位置与生态电影:以王久良的纪录片为例》,《电影新作》,2015年第6期。
⑥鲁枢元:《东方世哲与现代性生态陷阱———从泰戈尔1924年的中国之旅说起》,《当代文坛》,2020年第5期。
⑦王晓华:《身体诗学》,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231页。
⑧[英]克莱夫·庞廷:《绿色世界史:环境与伟大文明的衰落》,王毅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38页。
作者简介:
朱鹏杰,博士,博士后,苏州科技大学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