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松梅 杨苗苗 李悦 田亚岐 陈爱东
(1.陕西省考古研究院;2.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
2016~2018年先后四次去陕西凤翔雍山血池秦汉祭祀遗址现场鉴定各个祭祀坑出土的马牛羊三牲并提取少量骨骼标本,并和相关单位合作做碳氮同位素、锶同位素和古DNA分析。
马的年龄主要依据马门齿的萌出、替换和磨蚀规律,其次是骨骺愈合及臼齿的萌出和磨蚀来判断年龄。
1.马门齿的萌出、替换和磨蚀规律
①马门齿的萌出规律
根据马门齿的萌出规律,可比较准确判断马的年龄,具体方法如下:马齿分为门齿、犬齿和臼齿,用于年龄鉴别的主要是下门齿。门齿的萌出是有规律的,与马的年龄有密切联系,一般马驹生前或出生1~2周后,乳第一门齿就长出来,乳第二门齿在出生后15~45天长出,而乳第三门齿在出生后6~10个月才长出[1]。血池遗址马骨年龄都小于2岁,门齿全为乳齿。乳门齿在6~10个月萌出后,开始磨蚀,在6个月到2岁之间根据乳门齿的磨蚀来判断年龄[2](图一)。
图一 马门齿萌出年龄判断图
②门齿的脱换和磨蚀
马2.5岁左右时乳第一门齿脱落,3岁时第一恒门齿长齐;3.5岁左右时乳第二门齿脱落,4岁时第二恒门齿长齐;4.5岁左右时第三门齿脱落,5岁时第三恒门齿长齐。马长至5岁时门齿全部换完,俗称齐口。马的门齿由于採撷食物而受到磨损。这种牙齿磨蚀具有明显的逐年变化规律,根据这种规律判断马的年龄[3]。
2.骨骺的愈合
马的不同部位的骨骼愈合时间是不同,Silver I. A已做过详细的研究,本文作者根据英文资料将马牛羊的骨骼愈合进行归纳和整理(表一)[4],来判断马骨的年龄。先看愈合最早的部位:如第2趾骨近骺愈合年龄为9~12个月,如果愈合,表明年龄大于9~12个月,如果未愈合,表明年龄小于9~12个月。如果第2趾骨近骺愈合,然后再看第1趾骨近骺是否愈合(愈合年龄为13~15个月),依次类推为肱骨远骺、桡骨近骺和掌骨远骺(愈合年龄为15~18个月),跖骨远骺(愈合年龄为16~20个月),胫骨远骺(20~24个月)等等。
表一 马牛羊骨愈合年龄表
3.臼齿的萌出
马的第一臼齿萌出为9~12月,第二臼齿萌出为2岁,第三臼齿萌出为3.5~4岁(表二)[6]。
表二 马牙齿的萌出和脱落
对成年个体而言,马的性别鉴定主要依据是否有犬齿并结合盆骨的特征来判断,有犬齿者为雄性,否则为雌性。血池遗址马骨年龄偏小,犬齿(4.5岁萌出)还未萌出,盆骨较小且保存较差,无法进行性别的鉴定。因此,我们借助古DNA分析的方法判断马的性别。复旦大学古DNA实验室文少卿团队共对2016年出土的36个马匹样本进行分子生物学鉴定,其中34个个体成功提取到DNA,2例样本未提取出DNA,无性别与毛色结果。34个样本中有28例个体为雄性,占比77.8%。2017年长条坑K7的26匹马骨中,DNA检测结果16匹为雄性,占比61.5%,雌性10匹[7]。
依据牛门齿的萌出、前臼齿的替换、臼齿的萌出规律(表三)[8]并结合骨骺愈合(表一)[9]来判断年龄。
表三 牛牙齿的萌出和脱落
依据羊门齿的萌出、前臼齿的替换、臼齿的萌出规律(表四)[10]并结合骨骺愈合(表一)[11]来判断年龄。
表四 羊牙齿的萌出和脱落
从2016~2018年的发掘出土物来看,血池遗址的祭牲为马牛羊三牲,主要为马(256匹),其次为牛(31头),最少为羊(8只)。马骨年龄偏小,都不超过2岁,全为马驹。根据马门齿全为乳齿、小且糟朽的特点,我们调整了以往主要根据门齿判断年龄的方案:即主要依据骨骺愈合,再结合门齿的萌出替换、磨蚀及臼齿的萌出规律来判断年龄。
2016年共发掘祭祀坑198座,主要以车马祭祀坑为主。我们对保存较好的14个探方的16个祭祀坑马骨逐一进行年龄鉴定,结果显示,共有36个个体,年龄在6~24月龄之间,主要以12~18月龄为主,全为马驹。
2017年祭祀坑的形制与2016年明显不同。根据坑里所埋藏的动物骨不同分为三类:马坑、牛坑和牛羊坑。
马坑包括南部的南北向的窄长条坑9个和窄长条坑北部(浅坑3座)和西北部(深坑2座)的南北向较大长方形竖穴坑5个。窄长条坑因发掘面积和马骨摆放的致密程度不同,出土的马骨数量从7~33匹不等。南北向的较大长方形坑内马骨均为8匹,排列整齐,头东尾西,按最小个体数原则共计206匹。年龄在6~24月龄之间,主要以13~18月龄为主,全为马驹。
牛坑:全为东西向的方坑。共有6座,其中T0352K6、K7较浅,出土的动物遗存保存较差,为肢解的牛肢骨,无法鉴定年龄。其余四座较深,除T0351K4-1仅保存右残肩胛骨、桡骨、掌骨;左右胫骨、跖骨;左跟骨和距骨,长骨多保存骨干部分外,其余均为完整的牛个体。按最小个体数原则共有23个个体,全为牛犊,小于18个月龄(表五)。
表五 2017年血池遗址牛坑骨骼年龄统计表
牛羊坑:位于遗址的最北边,均为南北向竖穴窄深长方形坑,共7座。另在长条坑K9的西北部有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牛羊坑:T0251K7。经鉴定每个坑均为1牛1羊,共计8牛8羊(表六)。另有一座五边形坑T0251K6,打破长坑K9,仅在坑的东部保存有动物骨骼,经鉴定为1头3.5~4岁的牛和1只1.5~2岁左右羊。
表六 2017年血池遗址牛羊坑骨骼年龄统计表
2018年血池遗址共发掘49个坑,按坑的形状可分为两类,一类较宽有马骨,一类较窄长无马骨。我们对其中8个东西向坑的马骨进行鉴定和提取,马骨均保存较差,没有完整的个体,均为肢解后的部分头骨和肢骨。按最小个体数原则共计14个个体,年龄在6~24月龄之间,全为马驹(表七)。
表七 2018年血池遗址马骨年龄分布表
1.2016年马骨测年结果
2016年马骨的测年由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吴小红完成[12]。从表中可以看出,六个测年数据全部介于战国和汉之间,与考古遗迹推测的年代相符。测年数据可明显分为两组,第一组时代较早,包括四个坑T7106K8、T7006 K11、T6906K15和T6808K13,马骨的校正年代2σ介于356BC~47BC之间,时代较接近,位于战国中期和西汉之间。但后三个样品1σ的分布区为:203BC~95BC,为西汉早中期,第一个样品T7106K8时代跨度较大,1σ的分布区为:350BC~166BC之间,为战国中晚期到西汉早期;第二组时代较晚,马的校正年代介于41BC~130AD之间,包括两个坑T7206K6(西汉晚期到东汉早期)和T7008K3(东汉早中期)。
2.2017年马牛骨测年结果
2017年的测年数据是中科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唐自华提供。测年在Beta实验室完成,共对2个马骨和2个牛骨标本进行测年(表八)。从表中可以看出四个年代数据全部介于战国和西汉之间,与考古遗迹推测的年代相符。从表中可以看出两种不同形制的马坑(长条坑LK7和T0252K5)年代较早,2σ介于405BC~209BC,时代较接近,位于战国和秦代之间。东西向的长方形牛坑时代晚于马坑,牛坑T0251K1的时代(2σ介于356BC~61BC)早于T0352K5(2σ介于162BC~44AD)(西汉到东汉早期)。
表八 2017年血池遗址北斗坊马牛骨放射性碳测年结果
3.2019年马牛羊骨测年结果
陕西考古研究院主要选取2017年北斗坊同一窄深的长方形坑T0353K3的牛骨和羊骨、长坑K3马骨和长方形坑的马骨T0353K1进行了测年[13]。从表中可看出同一个坑内羊和牛的碳14测年数据相差180年,视乎不太符合常理,需要进一步加测。从羊的测年数据看,窄深的长方形坑和长条形马坑的时代接近,主要为战国时期。
4.年代讨论
2016年马骨均出土于A型车马坑中,6个测年数据中有5个数据都属于西汉时期,其中最后三个数据年代较为接近,全部集中在西汉时期,第1个测年数据位于战国中期到西汉之间,第3个测年数据位于西汉晚期到东汉早期,第2个测年数据处于东汉早中期。结合坑内出土车马器年代均属西汉时期,并未见明显时代差异。因此可以初步判断2016年A型车马坑年代主要为西汉时期,可能部分延伸至东汉。
2017年从测年结果看,东西向牛坑的时代晚于南北向马坑。两种不同形制的马坑(LK7和T0252K5)和牛羊坑年代较早,年代较接近,位于战国和秦代之间;其次为西边牛坑T0251K1(战国到西汉时期),最后为东边的牛坑T0352K5(西汉到东汉早期)。从发掘资料看,东西向的长方形牛坑T0352K5打破南北向的长方形马坑T0252K5,也可说明测年数据的准确性。不同方向和形制的祭祀坑年代不同,祭牲也不同,同一方向和形制的牛坑时代也有差异。
从2016、2017和2018年的测年结果看,2017年北斗坊发掘区布局规律、排列整齐、方向接近的南北向长条形马坑、长方形马坑、窄深长方形牛羊坑更接近同一时期,为战国到秦时期,祭祀动物为主要马驹,牛羊较少,体现出秦人以马牲作为主要祭品的祭祀制度,可能与秦人在发展过程中对马的重视程度有关,而布局较散乱的东西向长方形牛坑年代则相对较晚。此外,2016年的东西向A型车马坑,年代多集中在西汉时期,体现出西汉时期以车马作为祭品的祭祀制度。
2016年A型车马坑内全为马骨,保存较差,车马坑被盗扰的非常严重,除个别马骨如T6907K24-1还保存原始状态外,几乎都被挪动或翻动过。有的马骨甚至刚放进去不久,在没有白骨化之前,可能被整体挪动过,如T7006K11-1,而根据车的位置,该马不应该南北向放置,应和车辕的方向一致为东西向放置,推测起初的排列应和T6906K15马骨摆放位置接近。T6906K15马骨摆放位置是原始的,但由于盗扰严重,马骨的部位严重缺失,给鉴定年龄带来很大的困难,有的马骨仅保存1段或1个部位的骨骼,所以只能鉴定出年定区间。
2017年北斗坊马骨保存较好,在个别长条坑如K7的最北部出现马骨重叠、交叉的复杂关系,我们仅根据头部确定了最小个体数。南北向的长方形坑内马骨均为8匹,保存完好,排列整齐有序。牛骨有完整骨架和肢解部位两种,牛羊坑因空间过小,出现叠压关系。
2018年全为马骨,马骨保存最差,没有完整的个体,均为肢解后的部分头骨和肢骨。
由上可见,2016年A型车马坑无论大小还是形制都与2018年祭祀坑相同,且都为马骨,保存不好,尤其是2018年的马骨。2017年祭祀坑形制多样,不同形制的祭祀坑祭牲不同,有单一动物的马坑和牛坑,也有牛羊合葬坑,不同形制的祭祀坑年代不同。一般来说,年代较早骨骼保存较好。
陪葬坑和祭祀坑因为性质不同,陪葬和祭祀的动物年龄和性别有所不同(表九)。扶风姚家西周墓地马坑(M10),除2匹马骨无法鉴定年龄、1匹无法鉴定性别外,其余22匹全为雄性成年个体。汉武帝茂陵2个陪葬坑K26和K15内出土马骨80匹,除K15有9匹无法鉴定性别年龄外,其余全为雄性成年个体,主要为青壮年(6~11岁)。神禾原战国秦陵园大墓陪葬坑共13个,其中11个坑内陪葬有马骨,共有145匹,年龄均为青壮年和老年个体。性别除个别不能鉴定外,其余全为雄性。咸阳闫家寨战国司家庄秦陵共发掘32个陪葬马坑,每个马坑仅1具骨架,除K25、K22由于未保存头骨,未做性别和年龄鉴定外,其余30具全为雄性个体,年龄除1匹老年个体外,其余为青壮年个体。凤翔大墓共发掘1个东西向的车马陪葬坑,共五组车10匹马,每组车配置2匹马,马东车西。
表九 陕西关中地区周秦汉陵园陪葬坑马骨年龄统计表
陕西地区自商代晚期老牛坡遗址开始出现埋葬完整马匹的现象。西周时期,马坑和车马坑是最为常见的大中型墓葬的陪葬坑,其中马的陪葬数量少则2~4匹,多则几十匹,如扶风法门镇黄堆西周墓地的车马坑最多葬马96匹[14]。只有当人们熟练地掌握了马匹的繁育技术,才会有大规模埋葬现象的出现。因此,根据大量完整马骨有规律地出现在考古遗址特定遗迹内的情况,我们判断这是当时人的一种有意识地处理家马的行为。
从2016~2018年血池遗址发掘情况来看,马骨年龄均小于2岁,为马驹。牛坑中的牛骨均为黄犊,即小黄牛。牛羊坑中的牛羊年龄主要在1~3.5岁之间。
山西曲沃曲村遗址战国时期的祭祀坑出土的马多为6~8个月的小马[15],和血池遗址祭祀坑的马骨特征接近为马驹,马坑内马年龄的极端性分布显然是人为选择的结果。说明当时人们可能倾向于用年轻和年老的马来祭祀,而青壮年马则多为日常使用和陪葬。陪葬坑的马几乎全为雄性。从2016年和2017年祭祀坑马骨的DNA鉴定结果看,性别以雄性略多。
从2016年、2017年和2018年的测年数据可看出,2017年北斗坊两种不同形制(长条坑7和长方形马坑T0252K5)的南北向马坑和南北向牛羊坑年代最早,时代较接近,位于战国和秦代之间,其次为东西向的2017年牛坑和2016的A型马坑,年代多集中在西汉时期,个别到东汉早中期,体现出西汉时期以车马作为祭品的祭祀制度。总之,南北向的两种马坑和牛羊坑时代较早,马为马驹,牛羊坑的牛羊年龄主要在1~3.5岁之间;东西向的牛坑和车马坑时代较集中,为西汉早中期,马为马驹,牛为黄犊。
从血池遗址2016~2018年发掘情况看,祭祀坑有南北向和东西向两种,形状各种各样,有长条形、各种长方形。最长的几十米,最短的仅2米。南北向的祭祀坑有几十匹马骨的长条坑、有8匹马骨的长方形坑和牛羊各1个的合葬祭祀的窄长坑。祭牲有马、牛和羊三种,马为马驹,牛坑为牛犊。牛羊坑内牛羊年龄多在1~3.5岁之间。东西向的祭祀坑有A型车马坑和牛坑两种,车马坑占大部分,无论车马坑还是牛坑,年代相差200多年,可见祭祀时间之长、规模之大是前所未有的。从测年数据来看,南北向的祭祀坑时代早于东西向的祭祀坑,没有出现车,只有年龄小于两岁的马驹、年龄主要在1~3.5岁之间牛羊;东西向的祭祀坑主要为长方形的车马坑和牛坑,马主要为马驹、牛坑中均为牛犊,时代主要为西汉早中期。
[1]中国人民解放军兽医大学.马体解剖图谱[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70:214-221.
[2]同[1].
[3]同[1].
[4]Silver I. A. The ageing of domestic animals. In: Brothwell D, Higgs E, Clark G. eds. Science in archaeology: A survey ofprogress and research. London, Thames and Hudson, 1969: 283-30.
[5]马桡鹰嘴带联合骨化在3-4岁,狗尺桡韧带联合骨化在2岁.
[6]塞普提摩斯·谢逊.家畜解剖学[M].北京:科学出版社,1962.
[7]文少卿,俞雪儿,孙畅,等.凤翔雍山血池遗址北斗坊7号坑马骨的古DNA研究[J].考古与文物,2020(6):115-121.
[8]同[6].
[9]同[4].
[10]同[6].
[11]同[4].
[12]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等.陕西凤翔雍山血池秦汉祭祀遗址考古调查与发掘简报[J].考古文物,2020(6):47.
[13]同[12]:48.
[14]周原博物馆.1996年扶风黄堆老堡子西周墓清理简报[J].文物,2005(4):26-42.
[15]黄蕴平.天马-曲村遗址兽骨的鉴定和研究[M]∥天马-曲村(1980-1989).北京:科学出版社,2000:1153-1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