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凝视理论看摇滚乐中的女性他者
——以Nick Cave 的《Where The Wild Roses Grow》为例

2021-11-14 20:45吴梅云
戏剧之家 2021年29期
关键词:主体

吴梅云

(青岛大学 山东 青岛 266071)

《Where The Wild Roses Grow》出自摇滚乐队Nick Cave &the Bad Seeds的专辑《Murder Ballads》,又译“谋杀歌谣”。整张专辑以“谋杀”为核心概念,一共十首歌,分别讲述了十个独立的谋杀故事,描述了令人惊惶不安的犯罪行为。虽然作者艺术性目的指向的是观念和形式上的实验而非道德性的认同,但某种对于女性主体的蔑视却植根于深层无意识的肯定中。

文本采用了男女平行表达的形式,分别对三个情境展开不同性别视野上的呈现,以“野玫瑰”为线索贯穿其中,由于歌词文本的特殊性,情节简单而集中。第一个情境属于缘起:男人与女人初次相见时便坠入了爱河,各自把对方视作命中注定的爱人。野玫瑰“wild rose”的隐喻在这里被引入,女人作为故事的核心角色,是“野玫瑰”的比喻本体。第二个情境作为矛盾的进一步推进:男人给女人带来了玫瑰,并许下了一起去看野玫瑰的诺言;第三个情境呈现了矛盾的激化及暴烈终结:男人和女人来到了河边,在野玫瑰面前拥吻,出于某种占有欲,男人砸死了女人。在三个情境中,不断回旋萦绕的是女人在“wild rose”和“Elisa Day”之间的心理冲突和矛盾。

一、男性凝视:情欲表达与女性的物化

凝视(gaze)在女性主义理论家眼中,并非一个中性词,而是一种“携带着权力运作或者欲望纠结的观看方法。它通常是视觉中心主义的产物,观者被权力赋予‘看’的特权,通过‘看’确立自己的主体位置,被观者在沦为‘看’的对象的同时,体会到观者眼光带来的权力压力,通过内化观者的价值判断进行自我物化。”在男性的凝视之下,女性处于欲望和权力的双重压迫中:一方面是男性凝视下的欲望对象,另一方面又处于男权主体的统治之下。

男性凝视首先看到的是女性的身体,这是观看者自身情欲投射的对象。Elisa Day 在歌曲中以“他者”形象出现,光辉灿烂,充满诱惑。“lips were the colour of the roses”,“sweet”“smile”和“more beautiful than any woman I'd seen”,描述中突出了一种魅惑性的女性力量。在这种凝视中,女性的所思所想、意愿和情感都不再重要,女性除了作为情欲的对象和客体以外,没有自身的身份和内涵。女性作为被观看的对象,被看到的,只有女性身体表面呈现出来的能够引起情欲的关键部位,如双唇、胸脯、肩膀、手臂等带有性意味的部分。

除此之外,男性凝视同时展示了作为女性气质和女性符号的软弱。女人的“trembling”和男人的“sure embrace”之间形成对立,“lost”而“sorrow”的女人寻求男人的依靠。在作者的男性凝视之下,代表男性的阳刚与女性的软弱形成鲜明的对比:男性处于强势的地位,女性处于从属的位置,必须依赖和依附于男性。

在某种程度上,歌曲里的“wild rose”的意象就是男性凝视最佳的隐喻:它具备双重性的特征:既有玫瑰所代表的美丽、娇艳、柔弱;又有着野蛮生长的狂野和自由。女人如红玫瑰般美丽动人,“lips were the colour of the roses”和“more beautiful than any woman I'd seen”,是对阴柔的女性气质的极力书写。而同时,歌词打破了二元对立对性别气质的认定和划分,将野性的一面“bloody、wild、scarlet and free”赋予了女人。传统的男性凝视下对女性形象的投射通常将其塑造为甜美、顺从而不具备攻击性的“乖乖女”,她的所有存在建立于对男性的服从和依附之上。这种传统观点被普遍接受,导致我们忽视了更具隐秘性和欺骗性的另一种情况。实际上,另一种女性形象更为真实地满足了男性主体的欲望对象——美丽而狂野,自由不羁,富有生命力。这种介于善女和恶女之间,具有一定的攻击性的女性形象在不时地挑战男性权力中心地位的女性建构,更容易使男性发狂。如梅里美笔下的狂放不羁的生命精灵卡门一样,Elisa Day 集“天使”和“魔鬼”于一身,不仅满足了男性对完美女性的想象,还满足了男性权力征服的意淫。她诱人又暗藏危险,一方面作为男性情感和欲望的对象,另一方面又对男性主体地位具有颠覆和消解的潜在威胁和可能性。作为男性欲望的身体和想象投射的镜像,她成为了男性自身认识的手段,自身的意志一直处在被凝视的死角内,得不到发声和呈现。

除此之外,男性将女性他者化的策略不仅表现为物化女性,还表现为将女性降格为一种符号化的存在。文本中的男性主体既指故事主人公,又指叙事者主体。他用“野玫瑰”来定义女主人公的时候,“野玫瑰”的意象突破了一般意义上的物与物之间的比喻作用,而具有更为普遍的象征意义。玫瑰作为一个符号表征,被抽象化为“美丽”的代名词,是“一切美丽的事物”的代表。正因为美丽,所以它稍纵即逝,与使之永恒化的意图之间永远存在悖论性冲突。文本中的女性“他者”Elisa Day 释放的符号意义,一方面是“美丽的物品”,另一方面是“易逝的事物”。符号的本质就是一种去主体性,因符号化的意图是“把本来也许是不可理喻的异性群体幻化为一种不必理喻的对象”,实现主体的真空。另外,在男性的想象中,所有的美都将面临衰亡(“All beauty must die”),美只有在某种占有中才能实现其价值,而毁灭便是占有的最大化。这时候的男性凝视和男性主体对女性的支配和控制发展到了极端,通过将其“异己固定在一个可把握的位置上”,死亡的Elisa Day 永久地失去了自我的声音和意志,真正成为了一个物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二、反凝视:女性他者反抗的矛盾性

“wild rose”是双重主体男性视角下对Elisa Day的审视,是男性想象的产物。拉康认为,建立在主客体之间的凝视,并非单向,而是双向的。因而Elisa Day在男性主体的凝视中不是单纯地处于受控的状态,而是更为复杂的互主性凝视:男性主体展开对女性凝视之时,女性也在对男性进行凝视。作为女性“他者”的反抗,原先的凝视客体并非居于从属地位的“他者”,反而会占据主体地位,并对凝视主体进行反凝视。这种凝视,决定了女性如何看待男性以及看待自身。

凝视“他者”对主体的建构中虽然能形成一定的颠覆和抗衡的作用,但是凝视“他者”对自我主体的建立和确认往往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含糊而充满暧昧,使女性主体的反凝视呈现出妥协和迟疑。Elisa Day 女性自我“他者”的确认,并不仅仅是男性在发挥作用,更为致命的是女性对自我主体的阉割。文本为这种女性的反凝视的有限性和不彻底性提供了依据:当男性主体把女性主人公称为“野玫瑰wild rose”的时候,是一种将实实在在的人降低为一种符号化的产物,将女性物化为“野玫瑰”,并试图以“野玫瑰”这一符号对其进行替代。而女性自我意识的闪现表现为对自我身份“Elisa Day”的唤起(“but my name was Elisa Day”),然而,在短暂地闪现之后,女性自我又归于沉寂,取而代之的是自我物化的倾向(“For my name was Elisa Day”)。女人疑惑男人为何称自己为“wild rose”,她把此归因于她是“Elisa Day”的自我身份,那是一种自觉地物化自身的行为。作为女性“他者”的Elisa Day在复杂的凝视与反凝视之间的张力和纠缠中始终无法打破男性的凝视,始终处在自我身份的辨认的两难困境中。

三、结语

摇滚乐是作为边缘意识形态兴起的,力图实现的是对权威和中心的消解。其文化内核是在对主流文化以及意识形态的解构中建立起来的,反抗权力话语及其体制,体现了大众文化对统一性的否定和多元性的诉求。摇滚亚文化的积极性在于其对主流秩序的颠覆和消解的否定性力量。法兰克福学派认为,大众文化是消极的,不再代表着大众,而是在“大众”的掩盖之下的权威意识对普罗大众自上而下的灌输,失去了其否定性和革命性,沦为某种权力控制的爪牙。法兰克福学派非常敏锐地看到了植根于文化工业体制之下的大众文化的妥协性,然而,这也有矫枉过正之嫌。但是,大众文化具有积极性的一面,是毋庸置疑的。

值得警惕的是,摇滚音乐对主流文化霸权的否定之下,仍潜藏着另一种男性霸权的建构。在摇滚乐当中,女性处于边缘化的位置,占主导地位的是男性乐手,音乐类别也被男性气质所笼罩着。并且,音乐中浸润着的是以男性为中心的英雄主义情结,不乏对理想女性的想象,男性颠覆性力量的歌颂,所强调的都是勇敢、坚强、决断、富有冒险精神、推崇暴力、推崇肢体语言胜过言语表达的男性表达。另外,女性作为乐手在摇滚音乐场景中受到排斥,并被边缘化。女性话语在摇滚乐表达中长期缺席。然而,女性作为音乐主题的表现内容却处在中心的位置,对女性的塑造往往是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性别歧视话语中进行的,充满了对女性的意淫、扭曲和误解。在这些摇滚乐中,跟欲望客体的女性联系在一起的,往往是性爱、香烟、酒精、毒品等一类供男性消遣和享乐的事物。不可否认的是,在对二元对立形成的中心主义、本质主义和权威的消解,对以往的主流—边缘,一元—多元等级秩序消解的尝试,通过文化、艺术来影响个体的社会介入、审美意识和文化心理等方面,摇滚亚文化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值得注意的是,要清楚地看到它的双重性,同时具备反抗与服从的矛盾性,只有这样,边缘话语的真正发声才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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