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翱翔雄心》：巴国精神的银幕化书写

■余克东 穆罕默德·亚库巴（巴基斯坦）

电影是一门艺术，同时也是一个重要的文化交流桥梁和国家宣传媒介。1951年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下简称“巴国”）成为与中国建交的最早的亚洲国家之一，70年来，中巴携手与共，互助互惠，习近平总书记称“中巴是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好朋友、好伙伴、好邻居、好兄弟”，巴基斯坦也被中国人民亲切的称为“巴铁”。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我国“一带一路”政策的深化推进，电影的国际间交流愈发频繁，“丝绸之路电影节”、“一带一路电影周”等官方平台为电影的国际化传播提供了良好的平台，也为巴基斯坦电影在中国的传播提供了绝佳的机会。新世纪以来随着国内局势的不稳定和恐怖主义的泛滥，巴国电影在“新兴电影运动”的推动下在曲折中缓慢复兴。《翱翔雄心》（Parwaaz Hai Junoon）自去年八月在巴基斯坦上映后，是巴基斯坦有史以来票房收入第五高的电影，在其母国的收入为210 万美元。医学教育出身的哈西布·哈桑（Haseeb Hasan）导演自1995年开始涉足电视电影行业，在担任多名导演助理的实践中逐渐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自2013年开始拍摄了多部电视剧均获得不错的反响，2018 年凭借处女作电影《翱翔雄心》（Parwaaz Hai Junoon）摘得巴国电影年度票房冠军，并在美国、英国、加拿大等国家上映。2020年经中国电影集团公司进口，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发行，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译制的《翱翔雄心》于11月13日在中国大陆上映，成为新世纪以来首部在中国大陆上映的巴国电影。影片讲述了巴基斯坦青年在爱国情怀的感召下，抛弃优越的生活乃至美国籍的身份，毅然加入巴基斯坦空军，经过残酷的日常训练和野外生存，在增强彼此团结互助的战友情的同时更加坚固了坚韧、不屈、勇敢、无畏、奉献的爱国主义精神，面对外部势力的侵入和内部恐怖活动的威胁，青年飞行员们勇于挑起重担，驾驶着象征中巴友谊的“枭龙”战机，翱翔蓝天与敌人殊死搏斗，最后用生命书写了巴基斯坦军人的忠诚与奉献的英雄主义精神。除此以外，影片中表现的巴基斯坦社会图景、风土人情和价值冲突均让人耐人寻味，巴国核心价值观和爱国主义精神在异域风情的歌舞摇曳中和热血军魂的包裹下在世界范围内践行着新跨银幕传播与书写。

一、“军”以载道：巴国实力的硬表达

1947年《蒙巴顿方案》将印度按宗教信仰分为印度和巴基斯坦两个国家，但位于两国交界的克什米尔地区仍然存在土地纠纷导致武装冲突，战火不断。在战火与牺牲中淬炼出的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被迫形成特别重视军队的建设的传统，巴基斯坦的民主政治也多次遭受军政府的干涉而崩塌，尽管1988 年后军队远离政治，但现实中军队依然充当着“总统、总理、军队”组织结构中“三驾马车”的“仲裁者”身份，“巴基斯坦政治危机出现时，军队常常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在面对不稳定的“克什米尔”问题上，巴基斯坦主要将军事部署在东部边境以应对印度的防御上。鉴于巴基斯坦国土狭长，纵深浅，不适合长期作战地理现实，巴基斯坦军事上强调“先发制人”和“速战速决”的战略，而这种战略思想与空军“速度快”“精准打击”的特性不谋而合，故此巴基斯坦空军在国内乃至世界上值得骄傲的兵种。本片《翱翔雄心》就是这样一部以巴基斯坦空军为主要表现对象的“主旋律”电影，以军事为载体，用“翱翔”蓝天的巴国空军传递出巴国军人视死如归、忠诚奉献的爱国“雄心”。

影片《翱翔雄心》在题材在题材上巧妙的选择了空军这一“精英群体”，除了可以很好的满足观众对空军行业好奇心，仰视感以及空战带来的“视觉快感”外更重要的是可以很好的树立巴基斯坦国族形象与军事上的“钢铁”实力。其无处不在的“钢铁”意象，与其说是电影叙事和视觉奇观的需要，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军事实力的“肌肉秀”。第一，“钢”之秀。这里的“钢”只要主要指巴基斯坦的军事装备的实体的硬件秀。如影片开场，两架“枭龙”战机（JF-17）在执行巡逻过程中发现三架敌机幻影2000 战斗机，巴军飞行员斡旋于高空中给予敌机以迎头痛击，值得注意的是，影片还特别表现了飞行员哈姆扎在执行任务中不顾指挥官撤退命令，自作主张的凭高超的驾驶技巧发射导弹战胜敌人的英勇表现。这个段落饶中有意味的是不仅有巴国代表“枭龙”痛击印度“幻影”的含沙射影，更有巴国“枭龙”战机（JF-17）突出的中低空、高亚音速机动作战、出色的截击和对地攻击能力以及较大的航程和作战半径等优势性能的直观展现。此外，除了以“枭龙”战机（JF-17）为主要机型的“装备”秀外，影片中学员从面试进入巴基斯坦空军学院，在层层的体能训练，野外生存，技术实习，实践考核等科学规范的教育体系下，逐渐成长，经过残酷的淘汰制生存下来的学员才具有真正空军军人的资格，这种空军训练之严格，教育制度之完备，指挥系统之科学都符合现代性军事强国的想象，由此，影片通过“装备强”和“教育强”两方面的展示使观众在震撼的视觉特效和高荷尔蒙分泌中很好完成了“巴国肌肉”硬核表达。第二个“钢”在于精神层面的巴军战士之“刚”。影片的重要男主角哈姆扎作为巴国空军飞行员，阳光而帅气，自信而勇敢，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他生活优渥，凭借优秀的军事技能多次出色的完成危险的军事任务，并将对飞行的热爱融入血液中。众所周知，正如影片所说的“战斗机飞行员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进行战斗”，空军飞行员在动乱频繁的巴基斯坦有着高伤残、高死亡率，但作为巴基斯坦军人的代表哈姆扎对蓝天的热爱，对空军的强烈认同感并为此自豪而矢志不渝。例如，在影片中女友萨妮娅调侃地问哈姆扎“在巴基斯坦空军和我选择一个”，哈姆扎选择放弃他挚爱的姑娘；在面对失去丈夫的丈母娘反对女儿嫁给一个空军战士以免重蹈自己覆辙的困境中，哈姆扎还是毅然坚持选择空军飞行员身份，投入到残酷的边境动乱战场上，最后以身殉职，临死之前仍不忘祖国任务。此外，哈姆扎在战斗过程中，多次以身试险的冒险精神，不放弃僚机的担当与勇敢精神都得到了很好的歌颂。“英雄主义一直是好莱坞电影的常胜之道，也是世界电影的恒久主题。英雄人物的家国情怀、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正是任何时代都不过时的主旋律，英雄人物身上的崇高美正是‘主旋律商业大片’吸引观众的法宝。”哈姆扎是巴基斯坦空军的代表也是巴国军人灵魂的代言人，影片以空军为载体成功传达了一个勇敢、无畏、无私、热血，对爱坚贞，对友团结，英雄主义的巴国军人的内在“钢铁内涵”，这也是《翱翔雄心》在巴国广受欢迎的原因所在。

二、巴国想象：巴国文化的软着陆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被称为“劳莱坞”的巴基斯坦电影中心拉合尔，每年生产100部电影，在国内1200多家电影院放映，在这个鼎盛时期，巴基斯坦电影业是世界上最大的电影业之一，并大量出口世界各地。“这一时期，中国电影输出输入公司在加强国产影片对外输出发行工作的同时，通过买断发行权的方式，进口一些外国影片（业界俗称“批片”），丰富了我国观众的文化生活。”其中《永恒的爱情》（1975 出品1980 在中国上映）《人世间》（1981 年上海电影译制厂译制）《不能没有你》（1985年上海电影译制厂译制）等十几部巴基斯坦电影奠定了国人对巴国的基本印象。40年过去了，电影观众已然换了几代人，当下中国人对巴基斯坦的认知仅仅停留在网络和报刊上的片面想象，而缺乏更为深入的文化交流。此次巴基斯坦电影《翱翔雄心》是21世纪以来首次在中国上映，除却其对爱国主义和军事力量的宣扬外更重要的是使巴基斯坦精神、文化、社会图景等软文化得以跨传播和软着陆，为世界了解巴基斯坦提供直观可感的文化样本。

影片虽然较大篇幅在表现军营生活和空军战斗，但也有意传递出现代巴基斯坦的社会风貌和人文图景。长期以来的印巴冲突和宗教问题使巴基斯坦贫穷、落后而动荡的印象成为大多数国人对巴基斯坦的基本想象，而这一切在《翱翔雄心》中均得到了一定的颠覆。影片中宽敞干净的柏油马路、典雅舒适的庄园、干净整齐的寝室、国际化的咖啡厅等地理空间的刻画，喜庆、祥和、载歌载舞的婚礼习俗表现和巴国互帮互助的友情，坚贞不渝的爱情，温情而内敛的亲情共同构建出一个现代的、文明的、美好的巴基斯坦新形象，在对外传播中不仅满足了人们对异域风情的好奇与向往而且所传递出来的美好国家形象还能助力跨国旅游的火热，从而带动国家旅游经济。当然不容忽视的一面，影片也反映出巴基斯坦根深蒂固的新青年与旧礼制，宗教与世俗的冲突。《翱翔雄心》中，男主角哈姆扎与女主角萨妮娅自由恋爱但还未告知男方的父母，按照巴基斯坦媒妁之言的婚姻传统，哈姆扎被父亲要求迎娶父亲好友的女儿为妻，深爱萨妮娅的哈姆扎无法接受离开有爱情基础的萨妮娅更无法接受迎娶没有见过的陌生女子，哈姆扎向父亲据理力争，但父亲以家庭荣誉为由丝毫没有妥协的意味。在新与旧、世俗与传统的矛盾中，男主角哈姆扎左右为难，直到牺牲才纾解了巴国现实存在的难以调和的矛盾。影片以死纾解的设置也表现出巴国仍然存在着现代性与旧传统不可调和的矛盾现状。此外，在巴基斯坦空军学院训练中，女主角萨妮娅体能训练遭到男性的嘲讽与蔑视，具有扎实的理论知识却遭到男性的嫉妒，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巴基斯坦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思想和女性困境的社会问题。

三、身份意识：巴家形象的女性修辞

一直以来，巴基斯坦妇女问题始终是世界舆论的焦点。加拿大籍巴裔纪录片导演Sharmeen Obaid-Chinoy 的女性两部曲《拯救容颜》（Saving Face）和《河中的女孩：宽恕的代价》（A Girl in the River:The Price of Forgiveness）向世界所传递出的巴基斯坦女性贫困、愚昧、无知的形象以及饱受父权压迫和传统桎梏的处境，让人咋舌之余而又细思极恐。不可否认的是，自巴基斯坦建立以来，尽管妇女解放的呼声的愈发强烈及女权运动的不断推进，“但从整体上看，妇女处于屈从地位、遭受不平等待遇的历史仍未结束。闺阃制度和旧的传统，依然束缚着广大妇女，影响其聪明才智的发挥”。在传统的巴基斯坦习俗中，妇女恪守的闺阃制度（即妇女蒙面制度）要求女性出门需用黑纱幔布遮盖面容，不得裸露身体，与男性保持严格的界限，严重束缚了女性参与社会的热情，与社会脱节的巴国妇女很容易沦为文盲和包办婚姻的牺牲品，加深了巴基斯坦贫穷、落后、保守的刻板印象。

饶有意味是，在《翱翔雄心》电影中，女主角萨妮娅被塑造成一位出身与中产阶级美丽而大方，聪慧而独立的知识女性。在影片中，萨妮娅大部分场合穿着国际化的常服，除婚礼葬礼特殊场合外在服装上都没有过多的民族符号，更没有黑纱幔布蒙面掩身的旧传统书写，影片中故意设置的墨镜、染发、看电影、旅游等西方式符号化的处理来建立一个有别于传统巴国女性的更加现代化、国家化的新女性形象，以善良、美丽、阳光的巴基斯坦女性身体修辞很好的完成了人们对深受闺阃制度束缚的悲惨巴国女性形象的修正。在民族元素的表现上，影片设置了一场热闹非凡喜气洋洋的中产阶级民族婚礼，婚礼中，人们身着民族服饰，载歌载舞，其乐融融，用喜剧化的处理方式为男女主角相遇搭建平台的同时，在传统的魅力和异域风情的表达中扭转巴基斯坦贫穷与困苦形象的偏见，很好地完成巴国歌舞欢庆是和谐美好的生活修辞。在巴基斯坦，女性的受教育的程度比较低，社会工作也仅限于航空、医疗、教育等行业，女性其实一直生活在根深蒂固的偏见乃至歧视中。同样在影片中，女主角萨妮娅归国身份的的设置，很好规避了底层女性真实处境的现实，一句“美国是特朗普的美国，不是我们的”，既有“木兰从军”的悲概也有牺牲国外优越生活，报效祖国的英雄主义情怀，在接下来的空军学院学习时间里，萨妮娅学习勤奋，刻苦训练，冲破男性学员的奚落与嘲讽，用汗水和实力赢得了用女子从军的反差与悲壮来书写国家认同的政治修辞。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女性除了承载了受传统和男权束缚的贫穷、无知、落后女性观的修正功能以外还被赋予了强烈的巴基斯坦牺牲、奉献、愚公移山式爱国主义精神修辞。女主角萨妮娅的父亲是一名已故的空军战士，父亲特殊身份使的萨妮娅从小害怕飞机，也使萨妮娅母亲对未来女婿有一个基本的条件——不能是空军飞行员。但随着男友汉姆扎的牺牲，萨妮娅受男友忠诚奉献的爱国精神感怀，毅然放弃美国国籍克服对飞机的畏惧，加入空军学院成为女性空军飞行员，继续男友的梦想，这是国家精神在爱情的传递。作为反对者的“萨妮娅母亲”，虽然表面上极力反对萨妮娅和哈姆扎的婚事，但在哈姆扎执行任务之前摸头祈祷在另一个层面上世俗的小爱让位于了国家大义，成功塑造了一个牺牲与奉献的母亲形象。此外，一直处于父权压迫和淫威之下的哈姆扎母亲，在哈姆扎的牺牲未得到丈夫的理解后，不惜忤逆丈夫，维护儿子的英雄荣誉，使男权压迫让位于国家大义。在哈姆扎好友孩子诞生以后，孩子父母用哈姆扎的名字予以名之，并希望他长大以后要成为飞行员，由此在时间上形成过去的（萨妮娅父亲）-现在的（哈姆扎）-未来（孩子的精神传递）延续性，大有一种“子子孙孙，不穷尽也”的愚公移山精神，虽然飞行员存在着高死亡率，但在祖国大义面前，除了男性的敢于牺牲的冲锋陷阵外，更有女性用包容与奉献，理解与牺牲，将爱国主义精神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弱女性的强表达成为了最大的政治修辞。由此，导演塑造的美丽而聪慧，勇敢而无畏，忠诚与爱国，牺牲与奉献，包容与理解的女性形象，颠覆巴基斯坦女性贫困无知的刻板印象，完成了巴基斯坦形象的再塑造、再建构。

结语

随着“一带一路”的优势日渐凸显和中巴经济走廊的深入推进，中巴在经济以及基础设施建设方面联系更加紧密，但巴基斯坦和中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尚未转化到以电影为代表的文化领域领域。在中巴建交70 周年之际，巴基斯坦电影《翱翔雄心》的上映，是电影交流的先锋，也是中巴友谊向文化层面推进的号角。随着“中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电影市场”1 的地位愈发稳固，越来越多的外国电影将涌入中国，不断激活中国电影市场的活力，繁荣文化市场（这句话可以加工一下“更加”感觉不太通顺）。但也应该注意到的是《翱翔雄心》（Parwaaz Hai Junoon）在海外的票房仅仅2.6 万美元（数据来源IMDB），在中国的“排片比仅为0.6%，上座率也仅为0.3%，这与《金刚川》21.9%的拍片比和1.0%的上座率”有着明显的悬殊，不得不让人反思的是，带有军事政治色彩的主旋律片在大面积的跨地域传播时仍然无法逾越文化折扣以及意识形态的障碍，反而那些反映人们一般性情感，如和平、亲情、爱情的电影更容易走向世界——伊朗电影《小鞋子》就是一个好例子。随着中国电影从大国走向强国，越来越多的电影开始跨国合作，跨国际传播，中国电影走出去除了成熟的工业支持以外需更加注重在共同体美学的框架下求同存异，以人类一般性情感为纽带，实行中国文化的软传播。中国电影走出去应该打破戛纳和奥斯卡体系而将目光从欧美移开到广阔的第三世界国家，在那些急切想了解中国及中国文化的第三世界国家中开辟更为广阔的电影市场，在不断成熟的电影工业和电影文化下，树立自己的电影民族品牌和话语体系，构建出“卓然挺立于世界又凸显出独具一格的风貌和气质”的中国电影学派，这才是电影大国的方向。

注释：

1、数据来源于灯塔，截止2020 年10 月25 日，中国电影票房市场累计票房达129.5亿人民币(合19.3亿美元)。这个票房成绩也让中国正式超越北美，历史上首次成为全球第一大票仓。https://www.sohu.com/a/424797973_258858。

2、数据来源于猫眼专业版。